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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鲁迅书信》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三年

2022-04-16 23:59 作者:知识课代表  | 我要投稿

《鲁迅全集》━鲁迅书信

目录

第21章 一九三二年

·1932年11月20日致许广平1 

·1932年11月20日致许广平2 

·1932年11月23日致许广平 

·1932年11月26日致许寿裳 

·1932年11月26日致许广平 

·1932年11月30日致台静农 

·1932年12月2日致许寿裳 

·1932年12月12日致曹靖华 

·1932年12月13日致台静农 

·1932年12月21日致王志之 

·1932年12月23日致李小峰 

·1932年12月26日致张冰醒 

第22章 一九三三年

·1933年1月2日致李小峰 

·1933年1月8日致赵家璧 

·1933年1月9日致王志之 

·1933年1月10日致郁达夫 

·1933年1月15日致李小峰 

·1933年1月16日致赵家璧 

·1933年1月19日致许寿裳 

·1933年1月26日致台静农 

·1933年2月1日致张天翼 

·1933年2月2日致王志之 

·1933年2月2日致许寿裳 

·1933年2月5日致郑振铎 

·1933年2月6日致赵家璧 

·1933年2月9日致曹靖华 

·1933年2月10日致赵家璧 

·1933年2月12日致台静农 

·1933年2月13日致程琪英 

·1933年2月14日致李小峰 

·1933年2月23日致黎烈文 

·1933年2月26日致李小峰 

·1933年3月1日致台静农 

·1933年3月2日致许寿裳 

·1933年3月5日致姚克 

·1933年3月10日致赵家璧 

·1933年3月10日致李霁野 

·1933年3月11日致开明书店 

·1933年3月11日致台静农 

·1933年3月15日致李小峰 

·1933年3月20日致李小峰 

·1933年3月22日致姚克 

·1933年3月25日致台静农 

·1933年3月25日致李小峰 

·1933年3月31日致李小峰 

·1933年4月5日致李小峰 

·1933年4月13日致李小峰 

·1933年4月16日致许寿裳 

·1933年4月20日致姚克 

·1933年4月20日致李小峰 

·1933年4月26日致李小峰 

·1933年5月1日致施蛰存 

·1933年5月3日致王志之 

·1933年5月3日致李小峰 

·1933年5月3日致许寿裳 

·1933年5月4日致黎烈文1 

·1933年5月4日致黎烈文2 

·1933年5月7日致曹聚仁 

·1933年5月8日致章廷谦 

·1933年5月9日致邹韬奋 

·1933年5月10日致许寿裳 

·1933年5月10日致王志之 

·1933年5月11日致姚克 

·1933年5月14日致李小峰 

·1933年5月25日致周茨石 

·1933年5月27日致黎烈文 

·1933年5月30日致曹聚仁 

·1933年6月3日致曹聚仁 

·1933年6月7日致黎烈文 

·1933年6月18日致姚克 

·1933年6月18日致曹聚仁 

·1933年6月19日致赵家璧 

·1933年6月20日致林语堂 

·1933年6月20日致榴花社 

·1933年6月25日致李小峰 

·1933年6月26日致王志之 

·1933年6月28日致台静农 

·1933年7月6日致罗清桢 

·1933年7月8日致黎烈文 

·1933年7月11日致曹聚仁 

·1933年7月11日致母亲 

·1933年7月14日致黎烈文 

·1933年7月18日致罗清桢 

·1933年7月18日致施蛰存 

·1933年7月22日致黎烈文 

·1933年7月29日致黎烈文 

·1933年8月1日致吕蓬尊 

·1933年8月1日致何家骏、陈企霞 

·1933年8月1日致胡今虚 

·1933年8月1日致科学新闻社 

·1933年8月3日致黎烈文 

·1933年8月4日致赵家璧 

·1933年8月7日致赵家璧 

·1933年8月9日致李霁野 

·1933年8月10日致杜衡 


第21章 一九三二年

321120①致许广平乖姑:此刻是十九日午后一时半,我和两乖姑离开,已是九天了。现在闲坐无事,就来写几句。

十七日寄出一信,想已达。昨得十五日来信,我相信乖姑的话,所以很高兴,小乖姑大约总该好起来了。我也很好;母亲也好得多了,但她又想吃不消化的东西,真是令人为难,不过经我一劝,也就停止了。她和我谈的,大抵是二三十年前的和邻居的事情,我不大有兴味,但也只得听之。她和我们的感情很好,海婴的照片放在床头,逢人即献出,但二老爷的孩子们的照相则挂在墙上,初,我颇不平,但现在乃知道这是她的一种外交手段,所以便无芥蒂了。二太太将其父母迎来,而虐待得真可以,至于一见某太太,二老人也不免流涕云。

这几天较有来客,前天霁野、静农、建功来。昨天又来,且请我在同和居吃饭,兼士亦至,他总算不变政客,所以也不得意。今天幼渔邀我吃夜饭,拟三点半去,此外我想不应酬了。

周启明颇昏,不知外事,废名〔1〕是他荐为大学讲师的,所以无怪攻击我,狗能不为其主人吠乎?刘复之笑话不少,大家都和他不对,因为他捧住李石曾〔2〕之后,早不理大家了。

这里真是和暖得很,外出可以用不着外套,本地人还不穿皮袍,所以我带来的衣服,还不必都穿在身上也。

现在是夜九点半,我从幼渔家吃饭回来了,同席还是昨天那些人,所讲的无非是笑话。现在这里是"现代"派拜帅了,刘博士已投入其摩下,闻彼一作校长,其夫人即不理二太太,因二老爷不过为一教员而已云。

再谈。

迅。〔十一月二十日〕〔1〕废名冯文炳的笔名。参看300524信注〔2〕。

〔2〕李石曾(1881?--?)名煜瀛,河北高阳人。早年留学法国,"同盟会"成员。曾任北平大学校长、北平研究院院长。

321120②致许广平乖姑:今(廿日)晨刚寄一函,晚即得十七日信,海婴之乖与就痊,均使我很欢喜。我是极自小心的,每餐(午、晚)只喝一杯黄酒,饭仍一碗,惟昨下午因取书,触一板倒,打在脚趾上,颇痛,即搽兜安氏止痛药,至今晨已全好了。

那张照片,我确放在内山店,见其收入门口帐桌之中央抽斗中,上写"MR.K.Jhow"〔1〕者即是,后来我取信,还见过几次,今乃大索不得,殊奇。至于另一张,我已记不清放在那里,恐怕是在桌灯旁边的一叠纸堆里,亦未可知,可一查,如查得,则并附上之一条纸一并交出,否则,只好由它去了。

我到此后,紫佩,静农,寄野,建功,兼士,幼渔,皆待我甚好,这种老朋友的态度,在上海势利之邦是看不见的。我已应允他们于星期二(廿二)到北大、辅仁大学各讲演一回〔2〕,又要到女子学院去讲一回,日子未定。至于所讲,那不消说是平和的,也必不离于文学,可勿远念。

此地并不冷,报上所说,并非事实,且谓因冷而火车误点,亦大可笑,火车莫非也怕冷吗。我在这里,并不觉得比上海冷(但夜间在屋外则颇冷),当然不至于感冒也。

母亲虽然还未起床,但是好的,我在此不过作翻译,余无别事,所以住至月底,我想走了,倘不收到我延期之信,你至二十六止,便可以不寄信来。

再谈。

"哥"十一月二十日夜八点我现在睡得早,至迟十一点,因无事也。

注释:

〔1〕MR.K.JhowK,疑应作T,"豫"(豫才)字英文拼音的第一个字母。

〔2〕各讲演一回指该日在北京大学第二院讲的《帮忙文学和帮闲文学》和在辅仁大学讲的《今春的两种感想》,后均收入《集外集拾遗》;二十四日在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讲《革命文学与遵命文学》,因记录有出入,未收入文集。

321123致许广平乖姑:二十一日寄一函,想已到。昨得十九所寄信,今午又得二十日信,俱悉。关于信件,你随宜处分,甚好,岂但"原谅",还该嘉奖的。

北京不冷,仍无需外套,真奇。我亦很好,昨天往北大讲半点钟,听者七八百,因我要求以国文系为限,而不料尚有此数;次即往辅仁大学讲半点钟,听者千一二百人,将夕,兼士即在东兴楼招宴,同席十一人,多旧相识,此地人士,似尚存友情,故颇欢畅,殊不似上海文人之反脸不相识也。

明日拟至女子学院讲半点钟,此外即不再往了。

母亲已日见其好起来,但仍看医生,我拟请其多服药几天也。坪井先生〔1〕甚可感,有否玩具可得,拟至西安[单]市场一看再说,但恐必窳劣,无佳品耳。"雪景"亦未必佳。山本夫人〔2〕拟买信笺送之,至于少爷,恐怕只可作罢。

我独坐靠墙之桌边,虽无事,而亦静不下,不能作小说,只可乱翻旧书,看看而已。夜眠甚安,酒已不喝,因赴宴时须喝,恐太多,故平时节去也。

云章为师大舍监,正在被逐,〔3〕今剪报附上,她不知我在此也。

L.十一月廿三下午〔1〕坪井先生即坪井芳治。当时上海篠崎医院儿科医生,曾为海婴诊病。

〔2〕山本夫人即山本初枝,参看321107②(日)信注〔1〕。

〔3〕云章被逐云章,即吕云章,女,山东蓬莱人,曾与许广平同学。当时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斋务课分课长。据一九三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北平《导报》载:"师大文学院斋务课主任侮辱同学,自治会请免吕云章职。"321126①致许寿裳〔1〕季芾兄:十日因得母病电,次日匆匆便回,昨得广平函,知承见访,而不得晤谈,至为怅怅。家母实只胃病,年老力衰,病发便卧,延医服药后,已就痊可,弟亦拟于月底回沪去矣。北新以文字获大咎,〔2〕颇多损失,但日来似大有转圜之望,本月版税,亦仍送来,可见其必不关门也,知念特闻。此间尚暖,日间出门,可无需着外套,曾见幼渔,曾询兄之近况,亦见兼士,皆较前稍苍老矣,仲云〔3〕亦见过,则在作教员也。专此布达,即颂曼福。

弟令飞顿首十一月廿六夜

注释:

〔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北新以文字获大咎参看321103信注〔3〕。

〔3〕仲云即范文澜(1893--1969),字仲澐,浙江绍兴人,历史学家。曾任南开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讲师,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等职。著有《文心雕龙注》、《中国通史简编》等。

321126②致许广平乖姑:二十三日下午发一信,想已到。昨天到女子学院讲演,都是一些"毛丫头"〔1〕,盖无一相识者。明日又有一处讲演〔2〕,后天礼拜,而因受师大学生之坚邀,只得约于下午去讲。我本拟星期一启行,现在看来,恐怕至早于星期二才能走,因为紫佩以太太之病,忙得瘦了一半,而我在这几天中,忙得连往旅行社去的工夫也没有也。但我现在的意思,星二(廿九)是必走的。

二十二发的信,今日收到。观北新办法,盖还要弄下去,其对我们之态度,亦尚佳,今日下午我走过支店门口,店员将我叫住,付我百元,则小峰之说非谎,我想,本月版税,就这样算了罢。

川岛夫人好意可感,但她的住处,我竟打听不出来,无从面谒,只得将来另想办法了。

我今天出去,是想买些送人的东西,结果一无所得。西单商场很热闹了,而玩具铺只有两家,"雪景"无之,他物皆恶劣,不买一物,而被扒掱窃去二元余,盖我久不惯于围巾手套等,万分臃肿,举动木然,故贼一望而知为乡下佬也。现但有为小狗屁而买之小物件三种,皆得之商务印书馆,别人实无法可想,不得已,则我想只能后日往师大讲演后,顺便买些蜜饯,携回上海,每家两合,聊以塞责,而或再以"请吃饭"补之了。现在这里的天气还不冷,无需外套,真奇。旧友对我,亦甚好,殊不似上海之专以利害为目的,故倘我们移居这里,比上海是可以较为有趣的。但看这几天的情形,则我一北来,学生必又要迫我去教书,终或招人忌恨,其结果将与先前之非离北京不可。所以,这就又费踌躇了。但若于春末来玩几天,则无害。

母亲尚未起床,但是好的,前天医生来,已宣告无须诊察,只连续服药一星期即得,所以她也很高兴了。我也好的,在家不喝酒,勿念为要。

吕云章还在被逐中,剪报附上,此公真是"倭支葛搭"〔3〕的一世。我若于星期二能走,那么在这里就不再发信了。

"哥"十一月廿六夜八点半〔1〕"毛丫头"吴稚晖在关于女师大问题《答大同晚报》(载一九二五年八月二十四日《京报》)一文中说:"言止于此,我不愿在这国家存亡即在呼吸的时候,经天纬地,止经纬到几个毛头身上去也。"〔2〕讲演指二十七日下午在北京师范大学讲的《再论第三种人》,因记录有出入,未收入文集。

〔3〕"倭支葛搭"绍兴方言。意为"不爽快","不痛快","窝窝囊囊"。

321130致台静农静农兄:廿八日破费了你整天的时光和力气,甚感甚歉。车中相识的人并不少,但无关系,三十日夜到了上海了,一路均好,特以奉闻。

迅上十一月卅夜321202致许寿裳〔1〕季帀兄:顷接一日惠函,谨悉种种。故都人口,已多于五六年前,房主至不敢明帖招帖,但景象如旧,商店多搭彩棚,作大廉售,而顾客仍寥寥。敝寓之街上,昔尚有小街灯,今也则无,而道路亦被煤球灰填高数尺矣。此次见诗英一回,系代学校来邀讲演者,但辞未往,旧友中只一访寿山,已往兰州,又访幼渔,亦见兼士,意气皆已不如往日。联合展览会〔2〕之设,未及注意,故遂不往。北新版税,上月尚付我二百五十元,而是否已经疏解,则未详,大约纵令封禁,亦当改名重张耳。此次南来时,适与护教团〔3〕代表同车,见送者数百人,气势甚盛,然则此事似尚未了,每当历代势衰,回教徒必有动作,史实如此,原因甚深,现今仅其发端,窃疑将来必有更巨于此者也。肃复,敬颂曼福。

弟俟顿首十二月二日广平敬问安不另。

注释:

〔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联合展览会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六日至十三日,北京故宫博物院等十一个机构为救济东北难民募集寒衣,联合举行"平市文物之大展览"。同月八日上海《申报》曾载此消息。

〔3〕护教团当指自南京返沪的回教徒请愿代表。参看321103信注〔3〕。

321212致曹靖华靖华兄:上月因为母亲有病,到北平去了一趟,月底回上海,看见兄十月十,二十,廿七日三函,才知道并未旅行〔1〕。我的游历〔2〕,时候已过,事实上也不可能,自然只好作罢了。我病早愈,但在北平又被倒下之木板在脚上打了一下,跛行数日,而现在又已全愈,请勿念。女人孩子也都好的,生活在目前很可维持,明年自然料不定,但我想总还可以过得去。肖三兄诗稿至今未到,不知是否并未寄出?《粮食》〔3〕稿早收到,尚未找到出版处,想来明年总有法想,因为上海一到年底付账期近,书店即不敢动弹也。

周连兄近来没有什么成绩可说,《北斗》已被停刊,现在我们编的只有《文学月报》,第三四期已出,日内当寄上。《小说二十人集》〔4〕上卷已校毕,内系曹雪琴珂,伦支,斐定,理定,左祝黎,英培尔等短篇,《星花》亦编在内,此篇得版税七十元(二千部),已归入兄之存款项下,连先前的一共有三百二十元了,此项我存在银行内,倘要用,什么时候都可以取的。下卷是毕力涅克,赛夫林那,绥拉菲摩维支,聂维洛夫,班菲洛夫〔5〕等之作,尚未排校,恐怕出版要在明年夏初了。该书出版后,我当寄兄每种十部,分赠作者。

《铁流》是光华书局再版的,但该局很不好,他将纸板取去,至今不付款,再版也径自印卖,不来取"印证",我们又在重压之下,难以出头理论,算是上了一个当。再版书我当设法一问,倘取得,当以数册寄上。

Д.БeДНЬЙ的《HeкОΓДаПИСаТeЛИ》〔6〕已由它兄译出登《文学月报》上,原想另出单行本,加上插图,而原书被光华书局失掉(我疑心是故意没收的),所以我想兄再觅一本,有插画的,即行寄下,以便应用。

又兄前寄我《PyССкИeПИСаТeЛИ》〔7〕,第二本一册,不知那第一本,现在还可以买到否?倘还有,亦祈买寄一册为望。

上海已经冷起来了,但较之兄所住的地方,自然比不上。这一次到北平去,静,霁都看见的,一共住了十六天,讲演了五次〔8〕,我就回上海来了。那边压迫还没有这里利害,但常有关于日本出兵的谣言,所以住民也不安静。倘终于没有什么事,我们明年也许到那边去住一两年,因为我想编一本"中国文学史",那边较便于得到参考书籍。

此致,即颂安好。

弟豫启上卅二年十二月十二日附它兄信一张。

注释:

〔1〕旅行指曹靖华原拟回国。

〔2〕我的游历参看320911①②信及有关注。

〔3〕《粮食》剧本,苏联凯尔升作,曹靖华译。后载《译文》新三卷第四期(一九三七年六月十六日)。

〔4〕《小说二十人集》参看320911①信注〔8〕。

〔5〕聂维洛夫(A.J.HeВepОВ,1886--1923)苏联作家。著有中篇小说《不走正路的安得伦》等。《一天的工作》中收有他的短篇小说《我要活》。班菲洛夫,通译潘菲洛夫。《一天的工作》中收有他与伊连珂夫合作的短篇小说《枯煤,人们和耐火砖》。

〔6〕Д.БeДНЬЙ的《HeкОТДаПДЮНyТъ!》即苏联诗人别德内依的《没工夫唾骂!》,瞿秋白译,载于《文学月报》第一卷第三期(一九三二年十月),译者署名向茹。

〔7〕《PyССкИeПИСаТeЛИ》即《俄国文学家像》,苏联版画家魏列斯基作。据收信人回忆,画像一套约十幅,单张。此处"一本"或"一册",似应为一套。

〔8〕讲演了五次指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在北平的五次讲演:《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今春的两种感想》、《革命文学与遵命文学》、《再论第三种人》及《文艺与武力》。

321213致台静农静农兄:日前寄上书籍二包,又字一卷〔1〕,不知已收到否?字写得坏极,请勿裱挂,为我藏拙也。来函及小说两本又画报〔2〕一份,均收到。照相能得到原印片一份,则甚感。大约问师大学生自治会中人,当能知道的。记文〔3〕甚怪,中有"新的主人"云云,我实在没有说过这样一句话。

此上,即颂近好。迅上十二月十三夜〔1〕字一卷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九日《鲁迅日记》:"为静农写一横幅"。

〔2〕画报指《世界画报》第三六四期(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四日),其中刊有以《鲁迅在师大》为题的照片五帧。

〔3〕记文指《再论"第三种人"》的讲演记录。

321221致王志之〔1〕志之兄:十四日信收到。刊物〔2〕出版后,当投稿,如"上海通信"之类。

小说当于明年向书店商量,因为现已年底,商人急于还账,无力做新事情,故不能和他谈起。

静农事〔3〕殊出意外,不知何故?其妇孺今在何处?倘有所知,希示知。此间报载有教授及学生多人被捕〔4〕,但无姓名。

我此次赴北平,殊不值得纪念,但如你的友人一定要出纪念册,则我希望二事:一,讲演稿的节略,须给我看一看,我可以于极短时期寄还,因为报上所载,有些很错误,今既印成本子,就得改正;二,倘搜罗报上文章,则攻击我的那些,亦须编入,如上海《社会新闻》〔5〕之类,倘北平无此报,我当抄上。

此复,即颂时祉。

迅启十二月廿一夜

注释:

〔1〕王志之笔名含沙、楚囚等,曾化名思远,四川眉山人。当时是北京第一师范学院国文系学生,北平"左联"成员,《文学杂志》编辑之一。

〔2〕刊物指《文学杂志》。

〔3〕静农事指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台静农被捕。

〔4〕报载有教授及学生多人被捕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八日《申报》载《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营救许德珩等代电》:"报载北平警探非法逮捕监禁各学校教授学生许德珩等多人,至今未释。"〔5〕《社会新闻》反动刊物,一九三二年十月在上海创刊,曾先后出版三日刊、旬刊、半月刊,新光书店经售。一九三五年十月起改名《中外问题》,一九三七年十月停刊。

321223致李小峰小峰兄:前日蒙送来版税钱一百,甚感。

这半年来,沪寓中总是接连生病,加以北平,实在亏空得可以,北新书局又正有事情〔1〕,我不好来多开口,于是只得自选了一本选集〔2〕,并将书信〔3〕集豫约给一个书店,支用了几百元版税,此集现在虽未编成,自然更未交去,但取还的交涉,恐怕是很难的,倘再扣住,也许会两面脱柄〔4〕,像《二心集》一样。

北新的灾难也真多,而且近来好像已不为读书界所重视,以这么多年的辛苦造成的历史而至于如此,也实在可惜。不过我是局外人,不便多说。但此后若有一定的较妥的办法(这并非指对于我的版税而言,是指书店本身),我的稿子自然也不至于送来送去了。

迅上十二月廿三夜〔1〕北新书局正有事情参看321103信及其有关注。

〔2〕选集即《鲁迅自选集》,内收小说十二篇,散文十篇。一九三三年三月上海天马书店出版。

〔3〕书信集指《两地书》,最初预约给上海天马书店,后改由上海青光书局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出版。

〔4〕两面脱柄参看330102信。

321226致张冰醒〔1〕冰醒先生:来信收到,奖誉我太过,不敢当的。我本没有什么根本知识,只因偶弄笔墨,遂为一部份人所注意,实在惭愧得很。现在行止颇不自由,也不很做文章,即做,也很难发表,所以对于先生的希望,真是无法奉酬,尚希谅察为幸。

迅启上十二月廿六日〔1〕张冰醒(1906--1950)原名张冰心,湖南辰溪人。




第22章 一九三三年

330102致李小峰小峰兄:去年承见访,甚感,后来才知道并见付版税百五十元,未写收条,店友来时希带纸来,当签名。并希携下《三闲集》五本为荷。

书信集出版事,已与天马书店说过,已经活动,但我尚未与十分定实,因我鉴于《二心集》的覆辙,这地步是要留的。

现在不妨明白的说几句。我以为我与北新,并非"势利之交",现在虽然版税关系颇大,但在当初,我非因北新门面大而送稿去,北新也不是因我的书销场好而来要稿的。所以至去年止,除未名社是旧学生,情不可却外,我决不将创作给与别人,《二心集》也是硬扣下来的,并且因为广告关系,和光华〔1〕交涉过一回,因为他未得我的同意。不料那结果,却大出于我的意外,我只得将稿子售给第三家〔2〕。

不过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北新又正在困难中,我倘可以帮忙,自然仍不规避,但有几条,须先决见示----一、书中虽与政治无关系,但开罪于个人(名字自然是改成谜语了)之处却不少,北新虑及有害否?

二、因为编者的经济关系,版税须先付,但少取印花,卖一点,再来取一点,却无妨。

三、广告须先给我看一遍,加以改正。

一作品〔3〕给与天马书店。

以上四条,如北新都可承认,那么,可以付北新出版了,但现在还未抄完,我也得看一遍,所以交稿就必须在阴历过年之后了。

迅上一月二日令夫人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光华即光华书局。

〔2〕第三家指合众书店。

〔3〕另一作品指《鲁迅自选集》。

330108致赵家璧〔1〕家璧先生:《一天的工作》已校毕,今送上,但因错字尚多,故须再校一次。改正之后,希并此次送上之校稿,一并交下为荷。

此书仍无目录,似应照《竖琴》格式,即行补入也。

此上即颂著安。

鲁迅一月八日〔1〕赵家璧江苏松江(今属上海市)人,作家,出版家。曾任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编辑。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六年间因出版《良友文学丛书》、《中国新文学大系》、《苏联版画集》等,与鲁迅有较多往还。

330109致王志之〔1〕志之兄:去年十二月廿七日信早到,今寄上文稿一篇〔2〕,并不是为《文学杂志》〔3〕而做的,系从别处收回,移用。我在这里也没得闲,既不看书,那能作文,所以我希望在平的刊物,应以在平的作者为骨干,这才能够发展而且有特色,门类不完全一点倒不要紧。如果要等候别处的投稿,那就容易耽误出版。

译张君〔4〕小说,已托人转告,我看他一定可以的,由我看来,他的近作《仇恨》〔5〕一篇颇好(在《现代》〔6〕中),但看他自己怎么说罢。冰莹女士〔7〕近来似乎不但作风不好而已,她与左联亦早无关系,所以我不能代为催促。

文学家容易变化,信里的话是不大可靠的,杨邨人〔8〕先前怎么激烈,现在他在汉口,看他发表的文章,竟是别一个人了。

《社会新闻》及其他数种,便中当寄上,现在想不急了也。

此复,即颂近好。

豫启一月九日文稿如可用,祈于题下代添我常用的"笔名"为荷。

注释:

〔1〕此信手稿不全,第三段起据收信人作《鲁迅印想记》(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上海金汤书店出版)所载补齐编入。

〔2〕指《听说梦》,后收入《南腔北调集》。

〔3〕《文学杂志》月刊,北平"左联"刊物,一九三三年四月创刊于北平,同年七月出至第三、四期合刊后停刊,西北书局出版。

〔4〕张君指张天翼,参看330201信注〔1〕。当时北平"左联"成员金湛然(朝鲜人)拟用世界语翻译一部世界文学作品集,其中准备收张天翼的作品,曾托王志之函请鲁迅转请作者选定。

〔5〕《仇恨》短篇小说,张天翼作,载《现代》第二卷第一期"创作增大号"(一九三二年十一月)。

〔6〕《现代》文艺月刊,施蛰存、杜衡编辑,一九三二年五月创刊于上海,现代书局出版。一九三五年三月改为综合性月刊,汪馥泉编辑,同年五月出至第六卷第四期停刊。

〔7〕冰莹女士即谢冰莹,湖南新化人,女作家。著有《从军日记》等。

〔8〕杨邨人(1901--1955)广东潮安人。一九二五年参加中国共产党,一九二八年参加"太阳社",后又参加"左联"。一九三二年叛变革命。

330110致郁达夫字已写就〔1〕,拙劣不堪,今呈上。并附奉笺纸两幅,希为写自作诗一篇,其一幅则乞于便中代请亚子〔2〕先生为写一篇诗,置先生处,他日当走领也〔3〕。此上,即请著安。

迅启上一月十日〔1〕指鲁迅应郁达夫之请所写自作诗《无题》(洞庭浩荡楚天高)与《答客诮》两幅。

〔2〕亚子柳亚子(1886--1958),名弃疾,号亚子,江苏吴江人,诗人,南社创始人之一,同盟会成员。长期从事爱国民主活动。著有《磨剑室诗集、词集、文集》等。

〔3〕一九三三年一月十九日《鲁迅日记》:"下午达夫来,并交诗签二,其一为柳亚子所写。"按,郁达夫赠鲁迅诗为:"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呐喊两悠悠。群氓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柳亚子赠鲁迅诗为:"附势趋炎苦未休,能标叛帜即千秋。稽山一老终堪念,牛酪何人为汝谋。"330115致李小峰小峰兄:昨交上《两地书》稿上半,是横排的,我想此书不必与《呐喊》等一律。但版式恐怕不宜太小,因为一小,则本子就太厚,不成样子了。总之,以怎样大为好看,请兄酌定就是。

后半还在抄,大约须二月初(阳历)才完。

印的时候,我想用较好的纸,另印一百本,自备经费。纸用黄的,如北新有纸样,希便中带下一看,印后也不必装订,只要托装订局叠好,由我自己去订去。

迅上一月十五日330116致赵家璧家璧先生:稿〔1〕已校毕,今送上。其中还有些错字,应改正。但这回只要请尊处校对先生一看就可以,不必再寄给我了。此布,即请著安。

鲁迅上一月十六日〔1〕指《一天的工作》。

330119致许寿裳〔1〕季帀兄:近日见蔡先生数次,诗笺〔2〕已见付,谓兄曾允转寄,但既相见,可无须此周折也。乔峰已得续聘之约,其期为十四个月,前所推测,殊不中鹄耳。知念并闻。此上,即颂曼福。

弟树顿首一月十九夜广平附笔请安。

注释:

〔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诗笺指蔡元培书赠鲁迅的两首诗。其一为:"养兵千日知何用,大敌当前喑不声。汝辈尚容说威信,十重颜甲对苍生。"其二为:"几多恩怨争牛李,有数人才走越胡。顾犬补牢犹未晚,只今谁是蔺相如?"330126致台静农云封高岫护将军,霆击寒村灭下民。依旧不如租界好,打牌声里又新春〔1〕。

申年〔2〕元旦开笔大吉并祝静农兄无咎迅顿首〔一月二十六日〕〔1〕此诗后题为《二十二年元旦》,收入《集外集》。

〔2〕申年应为酉年(1933)。

330201致张天翼〔1〕一之兄:自传〔2〕今天收到。信是早收到了,改为这样称呼,已无可再让步。其实"先生"之称,现已失其本谊,不过是语"密斯偷"〔3〕之神韵译而已。

你的作品有时失之油滑,是发表《小彼得》〔4〕那时说的,现在并没有说;据我看,是切实起来了。但又有一个缺点,是有时伤于冗长。将来汇印时,再细细的看一看,将无之亦毫无损害于全局的节,句,字删去一些,一定可以更有精采。

迅上二月一夜

注释:

〔1〕张天翼号一之,湖南湘乡人,作家,"左联"成员。著有小说集《蜜蜂》、《畸人集》等。

〔2〕自传指王志之托鲁迅向张天翼索取的小传。

〔3〕"密斯偷"英语mister的音译,即先生。

〔4〕《小彼得》短篇小说,张天翼作,载《小说月报》第二十二卷第十号(一九三三年十月十日)。

330202①致王志之志之兄:来信收到。文章若大半须待此地,恐为难,因各人皆有琐事,不能各处执笔也。但北平现人心一时恐亦未必静,则待书店热心时再出,似亦无妨。

谢小姐〔1〕和我们久不相往来,雪声〔2〕兄想已知之,而尚托其转信,何也?她一定不来干〔3〕这种事情的。

前函要张天翼君作小传并自选一篇小说,顷已得来信,所选为《面包线》〔4〕,小传亦寄来,今附上,希转寄译者〔5〕并告以篇名为荷。

此复,并问近好迅启二月二夜。

注释:

〔1〕谢小姐指谢冰莹,湖南新化人,女作家。

〔2〕雪声即段雪笙(1891--1945),贵州赤水人。曾参加创造社和北平"左联"。

〔3〕原件"干"字破损,不可辨认,据收信人作《鲁迅印想记》所载补入。

〔4〕《面包线》短篇小说,张天翼作,后收入《畸人集》。

〔5〕译者指金湛然,参看330109信注〔4〕。

330202②致许寿裳季帀兄:来函及诗笺早收到。属写之笺〔1〕,亦早写就,仍是旧作,因无新制也。邮寄不便,故暂置之。近印小说《二十家集》〔2〕,上册已出,留置两本在此,当于相见时一并面呈。至于下册,据书店言,盖须至三月底云。此上,顺颂曼福。

弟飞顿首二月二夜〔1〕属写之笺据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六日《鲁迅日记》:"夜为季甫书一笺,录午年春旧作。"按,即《无题》(惯于长夜过春时),午年应为未年(1931)。

〔2〕《二十家集》即《苏联作家二十人集》。

330205致郑振铎〔1〕西谛先生:昨乔峰交到惠赠之《中国文学史》三本,谢附!

去年冬季回北平,在留黎厂得了一点笺纸,觉得画家与刻印之法,已比《文美斋笺谱》〔2〕时代更佳,譬如陈师曾齐白石〔3〕所作诸笺,其刻印法已在日本木刻专家之上,但此事恐不久也将销沈了。

因思倘有人自备佳纸,向各纸铺择尤对于各派各印数十至一百幅,纸为书叶形,采色亦须更加浓厚,上加序目,订成一书,或先约同人,或成后售之好事,实不独为文房清玩,亦中国木刻史上之一大纪念耳。

不知先生有意于此否?因在地域上,实为最便。且孙伯恒〔4〕先生当能相助也。

此布,并颂曼福。

迅启上二月五日。

注释:

〔1〕郑振铎(1898--1958)笔名西谛,福建长乐人,作家、文学史家,文学研究会发起人之一。曾主编《小说月报》等刊物。著有《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短篇小说集《桂公塘》等。

〔2〕《文美斋笺谱》清代天津文美斋字画店出版。

〔3〕齐白石(1863--1957)本名纯芝,后改名璜,湖南湘潭人,画家、篆刻家。

〔4〕孙伯恒名壮,字伯恒,河北大兴(今属北京)人,当时任北京商务印书馆经理。

330206致赵家璧家璧先生:今天翻翻良友公司所出的书,想起了一件事----书的每行的头上,倘是圈,点,虚线括弧的下,半(,)的时候,是很不好看的。我先前做校对人的那时,想了一种方法,就是在上一行里,分嵌四个"四开",那么,就有一个字挤到下一行去,好看得多了。不知可以告知贵处校对先生,以供采择否?此请著祺。

鲁迅上二月六夜330209致曹靖华靖华兄:一月九日来函,今日收到。我于何日曾发信,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今年似尚未寄过一信。至于书报,则在去年底曾寄《文学月报》等两包;又再版《铁流》等四本共一包。今年又寄上《竖琴》十本分两包,除赠兄一册外,乞分赠作家者也,但兄如不够用,可见示,当再寄上。

国内文坛除我们仍受压迫及反对者趁势活动外,亦无甚新局。但我们这面,亦颇有新作家出现;茅盾作一小说曰《子夜》(此书将来当寄上),计三十余万字,是他们所不能及的。《文学月报》出五六合册后,已被禁止。

《铁流》系光华书局出版,他将我的版型及存书取去,书已售完,而欠我百余元至今不付。再版之版税,又只付五十元,以后即不付一文,现此书已被禁止,恐一切更有所藉口,不能与之说话矣。其实书是还是暗暗的出售的,不过他更可以推托,上海书坊,利用左翼作者之被压迫而赚钱者,常常有之。

兄之版税,存我处者共三百二十元(《铁流》初版二百元,再版五十元,《星花》七十元),上月得霁,静两兄来信,令寄尚佩芸〔1〕五十元,又尚振声〔2〕一百元,已于本月一日,由邮局汇出。所存尚有一百七十元,当于日内寄往河南尚宅也。

静兄因误解被捕,历十多天始保出,书籍衣服,恐颇有损失。近闻他的长子病死了,未知是否因封门,无居处,受冷成病之故,真是晦气。

我们是好的,经济亦不窘。我总只做些杂务,并无可以特别提出之译作。《二十人集》下本,大约三月底可出,一出即寄。杂志如有较可看的,亦当寄上,但只能积三四本寄一回,因须挂号,如此始较合算也。

《铁流》作者今年七十岁,我们曾发一电贺他,不知见于报章否?

前回曾发一信(忘记月日),托兄再买别德纳衣诗〔3〕(骂托罗茨基的)之有图者一本,又《文学家像》第一本(第二本我已有)一本,未知已收到否,能得否?

它兄曾咯血数口,现已止,人是好的。他已将《被解放之DonQuixote》〔4〕译完,但尚未觅得出版处;现正编译关于文艺理论之论文〔5〕。他有一信,今附上。

这里要温暖起来了。

此复,即颂安好。

弟豫上。二月九日之夜。

注释:

〔1〕尚佩芸河南罗山人,曹靖华妻妹。

〔2〕尚振声河南罗山人,尚佩芸的本家。

〔3〕别德内依诗:参看321212信注〔6〕。

〔4〕《被解放的DonQuixote》即《解放了的堂吉诃德》,剧本,苏联卢那察尔斯基著,易嘉(瞿秋白)译,鲁迅作《后记》并译《作者传略》,一九三四年四月上海联华书局出版。

〔5〕关于文艺理论之论文指《现实----马克思主义论文集》,后收入《海上述林》。

330210致赵家璧家璧先生:来信收到。关于校对,是看了《暧昧》〔1〕的时候想起的。至于我的两种译本〔2〕,则已在复校时改正,所以很少这样的处所〔3〕。

在北平的讲演,必不止一万字,但至今依然一字未录,他日写出,当再奉闻。此复并颂时绥。

鲁迅二月十日。

注释:

〔1〕《暧昧》短篇小说集,何家槐著。一九三三年一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为《良友文学丛书》之一。

〔2〕两种译本指《竖琴》和《一天的工作》。

〔3〕指每行第一字的地位出现标点等。参看330206信。

330212致台静农静农兄:六日来信收到,并照片四枚,谢谢。民权保障会〔1〕大概是不会长寿的,且听下回分解罢。以酉为申〔2〕,乃是误记,此种推算,久不关心,偶一涉笔,遂即以猢狲为公鸡也。今日寄《竖琴》六本,除赠兄一本外,余乞分送霁野,建功,维钧,马珏,及兼士先生之儿子〔3〕(不知其名,能见告否?)为托。《文学月报》四期,已托人往书局去取,到后续寄,现所出者为五六合本,此后闻已被秘密禁止云。在辅大之讲演〔4〕,记曾有学生记出,乞兄嘱其抄一份给我,因此地有人逼我出版在北平之讲演,须草成一小册与之也。寄罗山款百五十,已于本月一日由邮局汇出,但昨得靖华来函,令寄尚佩吾〔5〕,故当于明日将余款全数寄去,了此一事耳。

此复,即颂时绥。

迅上二月十二夜。

注释:

〔1〕民权保障会全称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一九三二年十二月由宋庆龄、蔡元培、鲁迅、杨杏佛等发起组织的进步团体;总会设上海,继又在上海、北平成立分会。该组织反对国民党的法西斯统治,积极援助政治犯,争取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等自由。它曾对国民党监狱中的黑暗实况进行调查并向社会揭露,因此遭受国民党反动派的忌恨和迫害。一九三三年六月杨杏佛被暗杀后解散。

〔2〕以酉为申参看330126信注〔2〕。我国旧时以干支纪年,酉年肖鸡,申年肖猴,故下文有"以猢狲为公鸡"的话。

〔3〕兼士先生之儿子指沈观。

〔4〕在辅大之讲演指《今春的两种感想》,后收入《集外集拾遗》。

〔5〕尚佩吾河南罗山人,曹靖华妻妹。

330213致程琪英〔1〕琪英先生: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十四日发出的信,我是直到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二日才收到的。先生出国已久,大约这里的事情统不知道了,这七八年来,真是变化万端,单就北新而论,就已被封过两回门〔2〕,现在改为"青光书局"了,办事也很散漫,我想,来信是被他们压下了的。不知另有文稿寄来否?我没有收到。

我于《呐喊》出版后,又出过《彷徨》一本,及二三种小册子,几本杂感集,三四日内,当寄上几本;另外还有一点翻译,是不足道的。现在很少著作,且被剥夺了发表自由,前年,还曾通缉过我〔3〕,但我没有被捕。

书收到后,望给我一个回信,通信处是:上海,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

注释:

〔1〕程琪英女,四川人。当时留学德国。

〔2〕北新被封两回参看261015信注〔3〕及321103信注〔3〕。

〔3〕参看300920信注〔6〕。"前年",系误记。

330214致李小峰小峰兄:校稿〔1〕寄上,但须再看一回。上面还有两页,不知何以抽去,须即补排。

前次面谈拟自备纸张印一百部,现在不想印了,并闻。

迅上二月十四日〔1〕校稿指《两地书》的校稿。

330223致黎烈文〔1〕烈文先生:《自由谈》未出萧伯纳〔2〕专号之前,尚有达夫先生所作关于萧者一篇〔3〕,近拟转录,而遍觅不得。不知先生尚藏有此日之旧报或原稿否?倘能见借一抄,感甚。

此上即请文安。

鲁迅启上二月廿三夜倘蒙赐复,请寄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

注释:

〔1〕黎烈文(1904--1972)湖南湘潭人,翻译家。一九三二年十二月至一九三四年五月任《申报.自由谈》主编,后又任《中流》半月刊编辑。

〔2〕萧伯纳(G.B..haw,1856--1950)英国剧作家、批评家,出生于爱尔兰的都柏林。著有剧本《华伦夫人的职业》、《巴巴拉少校》、《真相毕露》等。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他经**到上海,《申报.自由谈》于十七日、十八日出《萧伯纳专号》,发表了鲁迅、茅盾、郁达夫、黎烈文等评介萧伯纳及其作品的文章。

〔3〕关于萧者一篇指郁达夫在一九三三年二月二日《申报.自由谈》上发表的《萧伯纳与高尔斯华绥》,后编入《萧伯纳在上海》。

330226致李小峰小峰兄:我需要《呐喊》,《彷徨》,《热风》,《华盖集》及《续编》,《而已集》各一部共六本,希于店友送校稿时一并携下,其代价则于版税中扣除为荷。

记得《坟》之纸版,似已由北新从未名社取来,但记不真切。未知是否,希便中示及。

迅上二月廿六日330301致台静农静农兄:二月廿四信,讲稿〔1〕并白话诗〔2〕五本,今日同时收到。萧在上海时,我同吃了半餐饭,彼此讲了一句话,并照了一张相〔3〕,蔡先生也在内,此片现已去添印,成后当寄上也。

他与梅兰芳问答时,我是看见的,问尖而答愚〔4〕,似乎不足艳称,不过中国多梅毒,其称之也亦无足怪。

我们集了上海各种议,以为一书,名之曰《萧伯纳在上海》〔5〕,已付印,成后亦当寄上。萧在初到时,与孙夫人(宋)〔6〕,林语堂,杨杏佛〔7〕(?)谈天不少,别人皆不知道,登在第十二期《论语》〔8〕上,今天也许出版了罢,北京必有,故不拟寄。我到时,他们已吃了一半饭,故未闻,但我的一句话也登在那上面。

看在上海的情形,萧是确不喜欢人欢迎他的,但胡博士的主张〔9〕,却别有原因,简言之,就是和英国绅士(英国人是颇嫌萧的)一鼻孔出气。他平日所交际恭维者何种人,而忽深恶富家翁耶?

闻胡博士有攻击民权同盟之文章〔10〕,在北平报上发表,兄能觅以见寄否?

《社会新闻》已看过,大可笑。但此物不可不看,因为由此可窥见狐鼠鬼蜮伎俩也。

我忙于打杂,小说一字未写。罗山已有信来,说款都收到了。霁野有信来,言有平报〔11〕一份,由兄直接寄我,但我尚未收到。此复,即颂近祺。

迅启上三月一日。

注释:

〔1〕讲稿指《今春的两种感想》,后收入《集外集拾遗》。

〔2〕白话诗指刘半农编《初期白话诗稿》,一九三二年北京星云堂出版。

〔3〕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鲁迅应邀赴宋庆龄宅与萧伯纳会晤并摄影。参看《南腔北调集.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又,据一九三三年三月一日《论语》第十二期镜涵的《萧伯纳过沪谈话记》,当时萧对鲁迅说:"他们称你为中国的高尔基,但是你比高尔基漂亮!"鲁迅答:"我更老时,将来还会更漂亮。"〔4〕问尖而答愚据一九三三年二月十八日上海《申报》,萧伯纳在上海笔会举行的欢迎会上和梅兰芳谈及中国演剧锣鼓声过闹,会损害观众注意力,梅答:"中国戏剧有两种,昆曲即为不闹之一。"〔5〕《萧伯纳在上海》上海中外报刊所载关于萧伯纳访沪文章的汇集,鲁迅、瞿秋白编,署名乐雯,鲁迅写序,一九三三年三月上海野草书屋出版。

〔6〕孙夫人即宋庆龄。广东文昌人,社会活动家。当时和蔡元培、鲁迅等组织民权保障同盟,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法西斯独裁统治。

〔7〕杨杏佛(1893--1933)名铨,江西临江(今清江)人。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曾任东南大学教授、中央研究院总干事等职。一九三二年底和宋庆龄、蔡元培、鲁迅等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任副会长兼总干事。一九三三年六月十八日在上海遭国民党特务暗杀。

〔8〕《论语》文艺性半月刊,林语堂等编,一九三二年九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三七年八月停刊,共出一一七期。第十二期(一九三三年三月一日)为"萧伯纳访沪专辑"。

〔9〕胡博士的主张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日北平《晨报》载《胡适昨日谈片》:"本人以为最诚恳之招待,即为不招待。"〔10〕胡博士有攻击民权同盟之文章胡适在北平《独立评论》周刊第三十八号(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九日)发表的《民权的保障》中说:"前日报载同盟的总会宣言有要求'立即无条件的释放一切政治犯'的话,......这不是保障民权,这是对一个**要求革命的自由权。一个**要存在,自然不能不制裁一切推翻**或反抗**的行动。""我们观察今日参加这个民权保障运动的人的言论,不能不感觉他们似乎犯了一个大毛病,就是把民权保障的问题完全看作政治的问题,而不看作法律的问题,这是错误的。"民权同盟,即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胡适曾担任北平分会主席,后被开除。

〔11〕平报指刊有未名社声明的北平《晨报》,该声明于三月六、七、八三日始见刊出。

330302致许寿裳〔1〕季帀兄:二月廿七日手书敬悉。关于儿童心理学书,内山书店中甚少,只见两种,似亦非大佳,已嘱其径寄,并代付书价矣。大约此种书出版本不多,又系冷色〔2〕,必留意广告而特令寄取,始可耳。

旧邮票集得六枚,并附呈。

此复,顺颂安康。

弟飞顿首三月二日〔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冷色这里指冷门货。

330305致姚克〔1〕姚克先生:三月三日的信,今天收到了,同时也得了去年十二月四日的信。北新书局中人的办事,散漫得很,简直连电报都会搁起来。所以此后赐示,可寄"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较妥。

先生有要面问的事,亦请于本月七日午后二时,驾临内山书店北四川路底,施高塔路口,我当在那里相候,书中疑问,亦得当面答复也。

此复,顺颂文安。

鲁迅上三月五日〔1〕姚克原名志伊,字莘农,浙江余杭人,翻译家、剧作家。曾任英文《天下》月刊编辑,明星影片公司编剧委员会副主任。当时因协助斯诺翻译鲁迅作品而结识鲁迅。作有剧本《西施》、《楚霸王》、《清宫秘史》等。

330310①致赵家璧家璧先生:来信收到。我还没有写北平的五篇讲演,《艺术新闻》〔1〕上所说,并非事实,我想不过是闹着玩玩的。小说〔2〕封面包纸上的画像,只要用《竖琴》上用过的一幅就好,以省新制的麻烦。中国所出版的童话,实在应该加一番整顿,但我对于此道,素未留心,所以材料一点也没有,所识的朋友中,也不记得有搜集童话,俟打听一下再看罢。此颂近祺。

迅启上三月十日《白纸黑字》〔3〕我见过英译本,其中所举的几个中国字,是错误的,倘译给中国,似乎应该给他改正。

注释:

〔1〕《艺术新闻》周刊,夏芦江编辑,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在上海创刊,一九三三年三月十一日出至第四期停刊。该刊第二期(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五日)刊登编者写的一篇短文,征求关于鲁迅的《五讲三嘘集》所"嘘"对象的答案,其中说:"听说鲁迅不久就要出一本书,名字叫《北平五讲和上海三嘘》。"又说:"北平五讲是大家知道了的,上海三嘘......请读者试猜一猜......"第三期(一九三三年三月四日)即以《鲁迅的"三嘘"揭晓》为题公布答案,指出"要被嘘的三位"是:"一杨邨人、二梁实秋、三张若谷。"

〔2〕小说指《一天的工作》。

〔3〕《白纸黑字》关于书籍历史的通俗读物,苏联伊林(ИЛъИН,1895--1953)著。英译本于一九三二年伦敦出版,译者为比特里斯.金西德(B.Kincead)。几个错误的中国字,见该书第六章。

330310②致李霁野霁野兄:挂号信早到,广告〔1〕已登三天,但来信所说之登有广告之北平报,却待至今日,还未见寄到。我近日用度颇窘,拟得一点款子,可以补充一下,所以只好写这一封信,意思是希望那一种报能够早点寄给我,使我可以去试一试,虽然开明书店能否爽直的照付〔2〕,也还是一个问题。

迅上三月十日。

注释:

〔1〕指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八日至三月二日《申报》所载未名社声明:"现经全体社员议决,将未名社及未名社出版部名义完全取消,由社员韦素园、曹靖华、台静农、李霁野、韦丛芜将出版部印刷发行事务完全委托上海开明书店办理,所存书版亦归该店承受。至本社社员欠人之款,概归未名社结束处自理,与开明书店无涉,特此声明,北平未名社启。"〔2〕未名社结束时,经结算应付还鲁迅垫付本金和版税三千余元,乃议定将该社盘给开明书店的书版等项所值二千三百余元全部付给鲁迅。开明书店提出未名社须在北平、上海报纸各登公开宣告出盘的广告三日才同意付款。广告刊出后,开明书店于一九三三年三月十四日、九月五日、十四日三次将该款付给了鲁迅。

330311①致开明书店径启者:前得北平未名社广告稿一纸,嘱登沪报,即于二月廿八至三月二日共登《申报》紧要分类广告栏三天。顷复得该社员寄来北平《晨报》一张,内有同样广告;又收据一纸,计洋五百九十六元七角七分,嘱向贵局取款,此款不知于何时何地见付,希速赐示,以便遵办为荷。此请开明书店台鉴鲁迅三月十一日通信处: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

330311②致台静农静农兄:七日函及另封之《晨报》一张,均于今日收到。

幼儿患肺炎,殊非轻易之病,近未知已愈否?

国中诸事,均莫名其妙,但想来北平终当无虑耳。今年本尚拟携孩子一省母,大局一变〔1〕,此行亦当取消矣。

附奉照相〔2〕一枚。《萧伯纳在上海》及《新俄小说二十人集》下本,月末亦均可出,出即寄奉也。此祝平安。

迅启上三月十一夜。

注释:

〔1〕大局一变一九三三年一月,日军侵占山海关后,又向长城各口大举进犯;蒋介石于三月间派何应钦取代张学良为北平军政首脑,进一步推行不抵抗政策,华北形势危急。

〔2〕照相即鲁迅与萧伯纳、蔡元培的合影。

330315致李小峰小峰兄:费君〔1〕来时,我适值出去了,今将印花送上,共八千个。

关于"北平五讲"之谣言甚多,愿印之处亦甚多,而其实则我并未整理。印成后,北新恐亦不宜经售,因后半尚有"上海三嘘"〔2〕,开罪于文人学士之处颇不少也。天马亦不宜印,将来当仍觅不知所在之书店耳。

迅上三月十五夜《两地书》请觅店刻三个扁体字(如《华盖集》书面那样),大小及长,均如附上之样张,即用于第一页及书面者。

又及〔1〕费君指费慎祥。

〔2〕"上海三嘘"指鲁迅拟写的批判梁实秋、杨邨人、张若谷三人的文章。参看《南腔北调集.答杨邨人先生公开信的公开信》。

330320致李小峰小峰兄:今晨已将校稿〔1〕寄出,当已到。

寻不着的书店,其实就是我自己。这一回倘不自印,即非付天马不可,因为这是收回了《两地书》时候的约束。其实北新因为还未见原稿〔2〕,故疑为佳,而实殊不然,大有为难之处,不下于《二心集》也。

有一本书〔3〕我倒希望北新印,就是:我们有几个人在选我的随笔,从《坟》起到《二心》止,有长序,字数还未一定。因为此书如由别的书店出版,倒是于北新有碍的。

迅上三月二十晚。

注释:

〔1〕校稿指《两地书》校稿。

〔2〕原稿指拟编未成的《五讲三嘘集》稿。

〔3〕指《鲁迅杂感选集》,何凝(瞿秋白)选编并作序,共收杂文七十四篇,一九三三年七月上海青光书局出版。

330322致姚克姚克先生:来信收到。廿四日我于晚六时起有事情,但想来两个钟头也够谈的了。我于上海路很不熟,所以极希望先生于是日三点半到内山书店来,一同前去〔1〕。此复,即颂文安。

鲁迅上三月廿二日〔1〕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四日《鲁迅日记》:"下午姚克邀往蒲石路访客兰恩夫人。"330325①致台静农静农兄:今日寄上《萧伯纳在上海》六本,请分送霁、常、魏、沈〔1〕,还有一本,那时是拟送马珏的,此刻才想到她已结婚,别人常去送书,似乎不大好,由兄自由处置送给别人罢。

《一天的工作》不久可以出版,当仍寄六本,办法同上,但一本则仍送马小姐,因为那上本是已经送给了她的。倘住址不明,我想,可以托幼渔先生转交。

此上,即颂安好。

迅启三月廿五夜。

注释:

〔1〕霁、常、魏、沈指李霁野、常惠、魏建功、沈观。

330325②致李小峰小峰兄:《两地书》的校稿,并序目等,已于下午挂号寄上。

书面我想也不必特别设计,只要仍用所刻的三个字,照下列的样子一排----背景宋鲁迅与景宋的通信:两两地书地书上海北新书局印行:鲁迅1933这就下得去了。但我现在还不知道书的大小(像《奔流》一样?)和字的样子,待第一面的校稿排来,我就可以作一张正式的样子寄上。

〔随1笔〕集稿俟序作好,当寄上。

迅启三月廿五日《两地书》不用我的印花,不知可有空白之板权印纸否?如有,希代购三千,便中交下。又及〔1〕随笔集指《鲁迅杂感选集》。

330331致李小峰小峰兄:校稿已另封挂号寄上。书面的样子今寄上,希完全照此样子,用炒米色纸绿字印,或淡绿纸黑字印。那三个字也刻得真坏(而且刻倒了),但是,由它去罢。

此书似乎不必有"精装"。孩子已养得这么大了,旧信精装它什么。但如北新另有"生意经"上之关系,我也并不反对。

《自由谈》我想未必会做得很长久,待有一段落,就由北新去印罢。

迅上三月卅一日330405致李小峰小峰兄:《两地书》校稿,今先将序目寄上。第一页上,写"上海北新书局印行",与末页不同,应否改成一律(青光......),请兄酌改。如改了,则封面亦应照改也。

其余校稿,三四日内再寄还。

我的《杂感选集》,选者还只送了一个目录来,须我自己拆出,抑他拆好送来,尚未知,且待数天罢。但付印时,我想先送他一注钱,即由我将来此书之版税中扣除,实亦等于买稿。能如此办否,希示及。

迅上四月五日330413致李小峰小峰兄:版税收到,收条当于星期六面交店友。

《杂感选集》已寄来,约有十四五万字,序文一万三四千字,以每页十二行,每行卅六字版印之,已是很厚的一本,此书一出,单行本必当受若干影响也。

编者似颇用心,故我拟送他三百元。其办法可仿《两地书》,每发行一千,由兄给我百元,由我转寄。此一千本,北新专在收账确实处发售,于经济当不生影响,如此办法,以三次为度。但此三千本,我只收版税百分之二十。

序文因尚须在刊物上发表一次,正在托人另抄,本文我也须略看一回,并标明格式,星六不及交出了,妥后即函告。

此书印行,似以速为佳。

迅上四月十三日330416致许寿裳〔1〕季帀兄:来信奉到。迁寓〔2〕已四日,光线较旧寓为佳,此次过沪,望见访,并乞以新址转函明之〔3〕为荷。又,明公住址,希于便中示及,因有数部书拟赠其女公子也。

傅公〔4〕文已读过,颇哀其愚劣,其实倘欲攻击,可说之话正多,而乃竟无聊至此,以此等人为作家,可见在上者之无聊矣。

此上,即颂曼福弟飞顿首四月十六日。

注释:

〔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迁寓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一日鲁迅自北川公寓迁居施高塔路大陆新邨九号。

〔3〕明之与下文"明公",均指邵文熔(1877--1942),浙江绍兴人,曾同与鲁迅留学日本。

〔4〕傅公未详。

330420①致姚克莘农先生:昨奉一柬,约于星期六(二十二日)下午六时驾临大马路石路知味观杭菜馆第七座一谈,未知已到否?届时务希与令弟〔1〕一同惠临为幸。专此布达,顺请文安。

迅启上四月二十日下午〔1〕令弟即姚志曾,字省吾,浙江余杭人。当时是上海东吴大学学生,后在上海中国实业银行任职,曾为鲁迅和在北平的姚克转递信件。

330420②致李小峰小峰兄:《杂感选集》的格式,本已用红笔批了大半,后来一想,此书有十七万余字(连序一万五千在内),若用每版十二行,行卅六字印,当有四百余页,未免太厚,不便于翻阅。所以我想不如改为横行,格式全照《两地书》,则不到三百页可了事,也好看。不知兄以为何如,俟示办理。此上,即颂时绥。

迅启上四月二十晚。

330426致李小峰小峰兄:《杂感选集》已批好,希店友于便中来寓一取。又,序文亦已寄来,内中有稍激烈处,但当无妨于出版,兄阅后仍交还,当于本文印好后与目录一同付印刷局也。

迅上四月廿六夜。

330501致施蛰存〔1〕蛰存先生:来信早到。近因搬屋及大家生病,久不执笔,《现代》第三卷第二期上,恐怕不及寄稿了。以后倘有工夫坐下作文,我想,在第三期上,或者可以投稿。此复,即请著安。

鲁迅启上五月一日〔1〕此信据《现代作家书简》所载编入。

施蛰存,江苏松江(今属上海)人,作家,当时任《现代》月刊编辑。

330503①致王志之〔1〕志之先生:家兄嘱代汇洋贰拾元〔2〕,今由邮局寄奉,希察收。汇款人姓名住址,俱与此信信封上所写者相同,并以奉闻,以免取款时口述有所岐异也。此上,即请文安。

周乔峰启上五月三日〔1〕此信系鲁迅亲笔书写,署周乔峰(周建人)名。

〔2〕洋贰拾元系鲁迅给《文艺杂志》的捐款。

330503②致李小峰小峰兄:今天奉上《两地书》印花五百中,似缺少一个,今补上。

前几天因为孩子生病及忙于为人译一篇论文〔1〕,所以无暇做短评。现在又做起来了,告一段落,恐尚需若干时候也。

迅上五三之夜〔1〕论文未详。

330503③致许寿裳〔1〕季帀兄:来函奉到。HM诚如所测;白果乃黄坚,兄盖未见其人,或在北京曾见,而忘之也,小人物耳,亦不足记忆。

《自选集》一本仍在书架上,因书册太小,不能同裹,故留下以俟后日。

逸尘〔2〕寓非十号,乃第一帀第九号也。

近又在印《杂感选集》,大小如《两地书》,六月可成云。

此复,即颂曼福。

飞顿首五月三夜〔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逸尘许广平的别称。逸尘寓,指大陆新邨九号。

330504①致黎烈文烈文先生:顷奉到三日惠函。《自由谈》已于昨今两日,各寄一篇〔1〕,谅已先此而到。有人中伤,本亦意中事,但近来作文,避忌已甚,有时如骨骾在喉,不得不吐,遂亦不免为人所憎。后当更加婉约其辞,惟文章势必至流于荏弱,而干犯豪贵,虑亦仍所不免。希先生择可登者登之,如有被人扣留,则易以他稿,而将原稿见还,仆倘有言谈,仍当写寄,决不以偶一不登而放笔也。此复,即请著安。

迅启上五月四日晚〔1〕各寄一篇指《文章与题目》、《新药》,后均收入《伪自由书》。

330504②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晚间曾寄寸函,夜里又做一篇〔1〕,原想嬉皮笑脸,而仍剑拔弩张,倘不洗心,殊难革面,真是呜呼噫嘻,如何是好。换一笔名,图掩人目,恐亦无补。今姑且寄奉,可用与否,一听酌定,希万勿客气也。

此上,即请著安。干顿首五月四夜〔1〕指《"多难之月"》后收入《伪自由书》。

330507致曹聚仁〔1〕聚仁先生:惠函收到。守常〔2〕先生我是认识的,遗著上应该写一点什么,不过于学说之类,我不了然,所以只能说几句关于个人的空话。

我想至迟于月底寄上,或者不至于太迟罢。

此复,即颂著祺。

鲁迅启上五月七日〔1〕曹聚仁(1900--1972)浙江浦江人,作家。当时任上海暨南大学教授和《涛声》周刊主编。著有《鱼龙集》等。

〔2〕守常李大钊(1889--1927),字守常,河北乐亭人。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最初的传播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新青年》杂志编辑。他积极领导了五四运动。在帮助孙中山确定"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和改组国民党的工作中起了重要作用。中国共产党建党后他一直负责北方区的党的工作,领导反对北洋军阀的斗争,因而遭到当权的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的压迫。一九二七年四月六日被奉系军阀张作霖逮捕,二十八日遇害。遗著,指《守常全集》。一九三三年四月编定。收文三十篇,分上下两卷。原拟由上海群众图书公司出版,因受国民党审查阻挠,直至一九三九年四月始以社会科学研究社名义出版(北新书局发行)。鲁迅所撰《<守常全集>题记》,后收入《南腔北调集》。

330508致章廷谦矛尘兄:久不见,想安善。日内当托书店寄奉书籍四本,一以赠兄,徐三本在卷首亦各有题记,希代分送为荷。我们都好,可释远念也。此上即请文安。

树顿首五月八夜斐君夫人前均此请安不另。

330509致邹韬奋〔1〕韬奋先生:今天在《生活》〔2〕周刊广告上,知道先生已做成《高尔基》〔3〕,这实在是给中国青年的很好的赠品。

我以为如果能有插图,就更加有趣味,我有一本《高尔基画像集》,从他壮年至老年的像都有,也有漫画。倘要用,我可以奉借制版。制定后,用的是那几张,我可以将作者的姓名译出来。此上,即请著安。

鲁迅上五月九日。

注释:

〔1〕此信据韬奋编译的《革命文豪高尔基.后记》所载编入。

邹韬奋(1895--1944),原名恩润,笔名韬奋、江西余江人,政论家、出版家。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执行委员,《生活》周刊主编、生活书店创办人。著有《萍踪忆语》、《萍踪寄语》、《经历》等。

〔2〕《生活》周刊,一九二五年十月在上海创刊,生活周刊社出版。一九二六年以后由邹韬奋主编。一九三三年十二月被迫停刊。

〔3〕《高尔基》即《革命文豪高尔基》。一九三三年四月邹韬奋根据美国康恩所著《高尔基和他的俄国》(ASexan-derKaun:MaximGorkyandhisRussia)改编而成。同年七月上海生活书店出版。

330510①致许寿裳〔1〕季帀兄:日前寄上书籍一包,即上月所留下者〔2〕,因恐于不及注意中遗失,故邮寄,包装颇厚,想必不至于损坏也。别有小说一本〔3〕,纸张甚劣,但以其中所记系当时实情,可作新闻记事观,故顺便寄上一阅,讫即可以毁弃,不足插架也。

新寓空气较佳,于孩子似殊有益。我们亦均安,可释念。

明之通信处,便中仍希示知。此上,并颂曼福。

弟飞上五月十日。

注释:

〔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指《鲁迅自选集》。

〔3〕指鲁迅译《十月》。参看330626信注〔3〕。

330510②致王志之〔1〕郑朱〔2〕皆合作,甚好。我以为我们的态度还是缓和些的好。其实有一些人,即使并无大帮助,却并不怀着恶意,目前决不是敌人,倘若疾声厉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是我们的损失,也姑且不要太求全,因为求全责备,则有些人便远避了,坏一点的就来迎合,作违心之论,这样,就不但不会有好文章,而且也是假朋友了。

静农久无信来,寄了书去,也无回信,殊不知其消极的原因,但恐怕还是为去年的事〔3〕罢。我的意见,以为还是放置一时,不要去督促。疲劳的人,不可再加重,否则,他就更加疲乏。过一些时,他会恢复的。

第二期〔4〕既非我写些东西不可,日内当寄上一点。雁君见面时当一问。第一期诚然有些"太板",但加入的人们一多,就会活泼的。

注释:

〔1〕此信据收信人作《鲁迅印想记》所引编入。信的首尾均为收信人引录时略去。

〔2〕郑朱郑,指郑振铎。朱,指朱自清(1898--1948),字佩弦,江苏东海人,作家,学者,文学研究会成员。当时任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主任。著有散文集《背影》等。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三日,他们应邀出席文学杂志社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的文艺茶话会。

〔3〕去年的事指台静农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在北京被国民党逮捕事。

〔4〕指《文学杂志》第二期。

330511致姚克莘农先生:十五日以后可有闲空。只要请先生指定一个日期及时间(下午),我当案时在内山书店相候。此复,即颂时绥。

迅启上五月十一日330514致李小峰小峰兄:校稿〔1〕还不如仍由我自己校,即使怎样草草,错字也不会比别人所校的多也。

《杂感集》〔2〕之前,想插画像一张,照原大;又原稿一张,则应缩小一半。像用铜版,字用什么版,我无意见,锌版亦可。制后并试印之一张一同交下,当添上应加之字,再寄奉。

达夫兄到沪后,曾来访,但我适值出去了,没有看见。

迅上五月十四夜。

注释:

〔1〕校稿指《鲁迅杂感选集》校稿。

〔2〕《杂感集》即《鲁迅杂感选集》。

330525致周茨石〔1〕茨石先生:来信收到了。灾区的真实情形,南边的坐在家里的人,知道得很少。报上的记载,也无非是"惨不忍睹"一类的含浑文字,所以倘有切实的纪录或描写出版,是极好的。

不过商量办报和看文章,我恐怕无此时间及能力,因为我年纪大起来,家累亦重,没有这工夫了。但我的意见,以为(1)如办刊物,最好不要弄成文学杂志,而只给读者以一种诚实的材料;(2)用这些材料做小说自然也可以的,但不要夸张及腹测,而只将所见所闻的老老实实的写出来就好。

此复,并颂时绥。

鲁迅上五月二十五日。

注释:

〔1〕此信据一九三三年七月《洪荒》月刊创刊号所载编入。

周茨石,原名冯润璋,笔名周茨石,陕西泾阳人,"左联"成员。当时为《洪荒》同人之一。

330527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来函收到。日前见启事〔1〕,便知大碰钉子无疑。放言已久,不易改弦,非不为也,不能也。近来所负笔债甚多,拟稍稍清理,然后闭门思过,革面洗心,再一尝试,其时恐当在六月中旬矣。

以前所登稿,因早为书局〔2〕约去,不能反汗〔3〕,所以希给我"自由"出版,并以未登者〔4〕见还,作一结束。将来所作者,则当不以诺人,任出单行本也。

此复,并颂时绥。

迅启上五月廿七夜。

注释:

〔1〕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五日《申报.自由谈》刊出编者黎烈文"吁请海内文豪,从兹多谈风月,少发牢骚"的启事。参看《伪自由书.后记》。

〔2〕书局指青光书局。

〔3〕反汗语见《汉书.刘向传》。犹言翻悔、食言,常用来形容收回成命。

〔4〕指《保留》、《再谈保留》、《"有名无实"的反驳》、《不求甚解》四篇,后均收入《伪自由书》。

330530致曹聚仁聚仁先生:生丁斯世,言语道断〔1〕,为守常先生的遗文写了几句,塞责而已。可用与否,伏候裁定。此布,并请著安。

鲁迅启上五月三十日〔1〕言语道断佛家语。不可言说,悲愤到无话可说的意思。

330603致曹聚仁聚仁先生:二日的惠函,今天收到了。但以后如寄信,还是内山书店转的好。乔峰是我的第三个兄弟的号,那时因为要挂号,只得借用一下,其实是我和他一月里,见面不过两三回。

《李集》〔1〕我以为不如不审定,也许连出版所也不如胡诌一个,卖一通就算。论起理来,李死在清党之前,还是国民党的朋友,给他留一个纪念,原是极应该的,然而中央的检查员,其低能也未必下于邮政检查员,他们已无人情,也不知历史,给碰一个大钉子,正是意中事。到那时候,倒令人更为难。所以我以为不如"自由"印卖,好在这书是不会风行的,赤者嫌其颇白,白者怕其已赤,读者盖必寥寥,大约惟留心于文献者,始有意于此耳,一版能卖完,已属如天之福也。

我现在真做不出文章来,对于现在该说的话,好像先前都已说过了。近来只是应酬,有些是为了卖钱,想能登,又得为编者设想,所以往往吞吞吐吐。但终于多被抽掉,呜呼哀哉。倘有可投《涛声》〔2〕的,当寄上;先前也曾以罗怃之名,寄过一封信〔3〕,后来看见广告,在寻这人,但因为我已有《涛声》,所以未复。

看起来,就是中学卒业生,或大学生,也未必看得懂《涛声》罢,近来的学生,好像"木"的颇多了。但我并不希望《涛声》改浅,失其特色,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专复,并颂著祺。

鲁迅上六月三夜。

注释:

〔1〕《李集》指《守常全集》。

〔2〕《涛声》文艺性周刊,曹聚仁编辑。一九三一年八月十五日在上海创刊,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停刊。

〔3〕后题作《论"赴难"和"逃难"》,收入《南腔北调集》。

330607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来函收到,甚感甚感。

夜间做了这样的两篇〔1〕,虽较为滑头,而无聊也因而殊甚。不知通得过否?如以为可用,请一试。

此后也想保持此种油腔滑调,但能否如愿,却未详也。此上,顺颂著祺。

迅启六月七夜〔1〕两篇指《夜颂》、《推》,后均收入《准风月谈》。

330618①致姚克莘农先生:来信敬悉。近来天气大不佳〔1〕,难于行路,恐须蛰居若干时,故不能相见。译文〔2〕只能由先生自行酌定矣。照片〔3〕如能见寄一枚,甚感。

其实以西文绍介中国现状,亦大有益,至于发表中文,以近状言,易招危险,非详审不可。此事非数语能了,未知何日南归,尔时如我尚在沪,而又能较现在稍自由,当图畅叙也。专此奉复,顺颂时绥。迅启上六月十八夜。

注释:

〔1〕近来天气大不佳指形势险恶。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总干事杨杏佛即于作此信之日间遭暗杀。

〔2〕译文指姚克拟译的鲁迅短篇小说。

〔3〕照片指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六日鲁迅在雪怀照相馆所摄照片及与姚克的合影。

330618②致曹聚仁聚仁先生:惠书敬悉。近来的事,其实也未尝比明末更坏,不过交通既广,智识大增,所以手段也比较的绵密而且恶辣。然而明末有些士大夫,曾捧魏忠贤〔1〕入孔庙,被以衮冕,现在却还不至此,我但于胡公适之之侃侃而谈〔2〕,有些不觉为之颜厚有忸怩〔3〕耳。但是,如此公者,何代蔑有哉。

渔仲亭林诸公〔4〕,我以为今人已无从企及,此时代不同,环境所致,亦无可奈何。中国学问,待从新整理者甚多,即如历史,就该另编一部。古人告诉我们唐如何盛,明如何佳,其实唐室大有胡气,明则无赖儿郎,此种物件,都须褫其华衮,示人本相,庶青年不再乌烟瘴气,莫名其妙。其他如社会史,艺术史,赌博史,娼妓史,文祸史......都未有人著手。然而又怎能著手?居今之世,纵使在决堤灌水,飞机掷弹范围之外,也难得数年粮食,一屋图书。我数年前,曾拟编中国字体变迁史及文学史稿各一部,先从作长编入手,但即此长编,已成难事,剪取欤,无此许多书,赴图书馆抄录欤,上海就没有图书馆,即有之,一人无此精力与时光,请书记〔5〕又有欠薪之惧,所以直到现在,还是空谈。现在做人,似乎只能随时随手做点有益于人之事,倘其不能,就做些利己而不损人之事,又不能,则做些损人利己之事。只有损人而不利己的事,我是反对的,如强盗之放火是也。

知识分子以外,现在是不能有作家的,戈理基〔6〕虽称非知识阶级出身,其实他看的书很不少,中国文字如此之难,工农何从看起,所以新的文学,只能希望于好的青年。十余年来,我所遇见的文学青年真也不少了,而希奇古怪的居多。最大的通病,是以为因为自己是青年,所以最可贵,最不错的,待到被人驳得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就说是因为青年,当然不免有错误,该当原谅的了。而变化也真来得快,三四年中,三翻四覆的,你看有多少。

古之师道,实在也太尊,我对此颇有反感。我以为师如荒谬,不妨叛之,但师如非罪而遭冤,却不可乘机下石,以图快敌人之意而自救。太炎〔7〕先生曾教我小学,后来因为我主张白话,不敢再去见他了,后来他主张投壶〔8〕,心窃非之,但当国民党要没收他的几间破屋〔9〕,我实不能向当局作媚笑。以后如相见,仍当执礼甚恭(而太炎先生对于弟子,向来也绝无傲态,和蔼若朋友然),自以为师弟之道,如此已可矣。

今之青年,似乎比我们青年时代的青年精明,而有些也更重目前之益,为了一点小利,而反噬构陷,真有大出于意料之外者,历来所身受之事,真是一言难尽,但我是总如野兽一样,受了伤,就回头钻入草莽,舐掉血迹,至多也不过**几声的。只是现在却因为年纪渐大,精力就衰,世故也愈深,所以渐在回避了。

自首之辈,当分别论之,别国的硬汉比中国多,也因为别国的淫刑不及中国的缘故。我曾查欧洲先前虐杀耶稣教徒〔10〕的记录,其残虐实不及中国,有至死不屈者,史上在姓名之前就冠一"圣"字了。中国青年之至死不屈者,亦常有之,但皆秘不发表。不能受刑至死,就非卖友不可,于是坚卓者无不灭亡,游移者愈益堕落,长此以往,将使中国无一好人,倘中国而终亡,操此策者为之也。

此复,并颂著祺鲁迅启上六月十八夜。

注释:

〔1〕魏忠贤(1568--1627)河间肃宁(今属河北)人,明末天启时专权的宦官。曾掌管特务机关东厂,凶残跋扈,杀人甚多。当时趋炎附势之徒对他竞相谄媚,《明史.魏忠贤传》记载:"群小益求媚","相率归忠贤,称义儿","监生陆万龄至请忠贤配孔子"。

〔2〕胡适侃侃而谈参看330301信注〔10〕。

〔3〕颜厚有忸怩语见《尚书.五子之歌》。

〔4〕渔仲即郑樵(1103--1162),福建莆田人,宋代史学家。著有《通志》、《夹漈遗稿》等。亭林,即顾炎武(1613--1682),字宁人,号亭林,江苏昆山人,明末清初学者、思想家。著有《日知录》、《天下郡县利病书》等。

〔5〕书记旧时称办理文书和从事缮写工作的人员为书记。

〔6〕戈理基即高尔基。

〔7〕太炎即章炳麟。

〔8〕投壶古代宴会时的一种娱乐。宾主依次投矢壶中,负者饮酒。《礼记.投壶》孔颖达注引郑玄的话,以为投壶是"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孙传芳盘踞东南五省时,章太炎任孙组织的婚丧祭制会会长,曾主张恢复"投壶"古礼。但该年八月六日,孙传芳在南京举行投壶仪式时,曾请章太炎主持,章却未去。

〔9〕据章太炎亲属回忆,一九二七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章在浙江余杭老家仓前镇的房子曾被国民党没收。

〔10〕欧洲先前虐杀耶稣教徒公元二九年前后,欧洲的一些耶稣教教徒常遭虐杀,有的被钉十字架,有的被杀被焚,甚至有被绑进演技场或剧场喂食狮子的。传说使徒彼得等均在罗马殉道,后来西方史书遂尊称他们为"圣彼得"等。

330619致赵家璧家璧先生:蒙惠书并赐《白纸黑字》一册,甚感。

兹奉上印证四千枚,以应有一收条见付。此上,即颂著祺。

鲁迅六月十九日330620①致林语堂〔1〕语堂先生:顷奉到〔2〕来札并稿。前函令打油,至今未有,盖打油亦须能有打油之心情,而今何如者。重重迫压,令人已不能喘气,除**叫号而外,能有他乎?

不准人开一开口,〔3〕则《论语》虽专谈虫二,恐亦难,盖虫二亦有谈得〔4〕讨厌与否之别也。天王已无一枝笔,仅有手枪,则凡执笔人,自属全是眼中之钉,难乎免于今之世矣。专复,并请道安。

迅顿首六月廿夜尊夫人前并此请安。

注释:

〔1〕林语堂(1895--1976)福建龙溪人,作家。早年留学美国,曾任北京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厦门大学等校教授。《语丝》撰稿人之一。三十年代在上海主编《论语》、《人间世》、《宇宙风》等杂志,以自由主义者的姿态提倡"性灵"、"幽默"。

〔2〕打油即打油诗。传说唐代人张打油所作的诗常用俚语,且故作诙谐,有时暗含嘲讽,被称为打油诗。

〔3〕虫二指"风月",由"风月无边"变化而来。

〔4〕天王此处指国民党当局。

330620②致榴花社榴花艺社〔1〕诸君:十一日信及《榴花》第一期,今天都已收到。征求木刻,恐怕很难,因为木版邮寄,麻烦得很。而且此地盛行白色恐怖,仅仅主张保障民权之杨杏佛先生,且于前日遭了暗杀,闻在计画杀害者尚有十余人〔2〕。我也不能公然走路,所以和别人极难会面,商量一切。但如作有小品文,则当寄上。

新文艺之在太原,还在开垦时代,作品似以浅显为宜,也不要激烈,这是必须察看环境和时候的。别处不明情形,或者要评为灰色也难说,但可以置之不理,万勿贪一种虚名,而反致不能出版。战斗当首先守住营垒,若专一冲锋,而反遭覆灭,乃无谋之勇,非真勇也。

此复,并颂时绥。

鲁迅六月二十日。

注释:

〔1〕榴花艺社木刻艺术团体。由唐诃等人发起,一九三三年春成立于太原。曾出版《榴花》周刊,附《山西日报》发行,出至第七期被禁。

〔2〕计画杀害者尚有十余人据《****》第三卷第八期(一九三三年七月十四日)所载蓝衣社六月十五日发出秘密通告的《钩命单》:该社计划暗杀者除杨铨外,尚有"陈绍禹、秦邦宪、胡汉民、李宗仁、方振武、吉鸿昌、鲁迅、茅盾"等五十二人。

330625致李小峰小峰兄:近来收账既困难,此后之《两地书》印花先交半税,是可以的。但有附件二:一,另立景宋之账,必须于节边算清余款;二,我如有需用现款,以稿件在别处设法的时候,北新不提出要印的要求。

这几天因为须作随笔,又常有客来,所以杂感尚未编过,恐怕至早要在下月初了。这回的编法,系将驳我的杂感的文章,附在当篇之后,而又加以案语,所以要比以前的编法费事一些。但既已说由北新付印,另外决无枝节,不过迟早一点而已。

前回面索之锌板,一系PioBaroSa〔1〕画像,系一小方块,下有签名;一乃Gorky〔2〕画像,是线画,额边有红块一方。所以二人画像,版则有三块也。倘能检出,希便中带下为荷。

迅上六月廿五夜。

注释:

〔1〕PwoBaroSa即巴罗哈(PioBarojayNessi,1872--1956),西班牙作家,著有长篇小说《为生活而斗争》三部曲、《一个活动家的回忆录》等。

〔2〕Gorky即高尔基。

330626致王志之志之兄:来信收到。

书坊店是靠不住的,他们像估衣铺一样,什么衣服行时就挂什么,上海也大抵如此,只要能够敷衍下去,就算了。茅稿〔1〕已寄谷兄〔2〕,我怕不能作。

《十月》〔3〕的作者是同路人,他当然看不见全局,但这确也是一面的实情,记叙出来,还可以作为现在和将来的教训,所以这书的生命是很长的。书中所写,几乎不过是投机的和盲动的脚色,有几个只是赶热闹而已,但其中也有极坚实者在内(虽然作者未能描写),故也能成功。这大约无论怎样的革命,都是如此,倘以为必得大半都是坚实正确的人们,那就是难以实现的空想,事实是只能此后渐渐正确起来的。所以这书在他本国,新版还很多,可见看的人正不少。

丁事的抗议〔4〕,是不中用的,当局那里会分心于抗议。现在她的生死还不详。其实,在上海,失踪的人是常有的,只因为无名,所以无人提起。杨杏佛也是热心救丁的人之一,但竟遭了暗杀,我想,这事也必以模胡了之的,什么明令缉凶之类,都是骗人的勾当。听说要用同样办法处置的人还有十四个。

《落花集》〔5〕出版,是托朋友间接交去的,因为我和这书店不熟,所以出版日期,也无从问起。序文我想我还是不做好,这里的叭儿狗没有眼睛,不管内容,只要看见我的名字就狂叫一通,做了怕反于本书有损。

我交际极少,所以职业实难设法。现在是不能出门,终日坐在家里。《两地书》一本,已托书店寄出。

此复,并颂时绥。

豫上六月廿六夜《年谱》错处不少,有本来错的(如我的祖父只是翰林而已,而作者却说是"翰林院大学士"〔6〕,就差得远了),也有译错的(凡二三处)。又及。

注释:

〔1〕茅稿指茅盾作《"杂志办人"》,载《文学杂志》第三、四号合刊(一九三三年七月三十一日)。

〔2〕谷兄指谷万川,河北望都人,北平"左联"成员,当时是北京师范大学学生,《文学杂志》编者之一。

〔3〕《十月》中篇小说,苏联雅柯夫列夫(1886--1953)著,鲁迅译,一九三三年二月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作者一九○五年曾参加俄国社会革命党,一九二○年是同路人文学团体"谢拉皮翁兄弟"中的一员。

〔4〕丁事的抗议指当时上海、北平报刊登载蔡元培等三十八人为抗议国民党逮捕丁玲、潘梓年致南京**电,以及文化界丁潘营救会发表的宣言等。丁玲,原名蒋冰之,湖南临澧人,作家,"左联"成员,《北斗》主编。著有短篇小说集《在黑暗中》、中篇小说《水》等。

〔5〕《落花集》原名《血泪英雄》,王志之著,一九二九年九月北平东方书店出版。后作者将其中的历史剧《血泪英雄》抽去,保留小说五篇和诗二首,改名《落花集》,鲁迅曾为校订,但未能出版。

〔6〕"翰林院大学士"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按清制,例兼礼部侍郎,为从二品。鲁迅的祖父周福清曾任翰林院编修,为正七品。

330628致台静农静农兄:顷得六月二十二日函,五月初之信及照相,早已收到,倥偬之际,遂未奉闻也。

上海气候殊不佳,蒙念甚感。时症亦大流行,但仆生长危邦,年逾大衍〔1〕,天灾人祸,所见多矣,无怨于生,亦无怖于死,即将投我琼瑶〔2〕,依然弄此笔墨,夙心旧习,不能改也,惟较之春初,固亦颇自摄养耳。

开明第一次款,久已照收,并无纠葛,霁兄曾来函询,因失其通信地址,遂无由复,乞转知;至第二次,则尚无消息。

立人先生大作〔3〕,曾以一册见惠,读之既哀其梦梦,又觉其凄凄。昔之诗人,本为梦者,今谈世事,遂如狂酲;诗人原宜热中,然神驰宦海,则溺矣,立人已无可救,意者素园若在,或不至于此,然亦难言也。

此复,并颂时绥。

豫启上六月廿八晚〔1〕大衍语见《周易.系辞》:"大衍之数五十。"后来"大衍"就成为五十的代词。

〔2〕投我琼瑶语出《诗经.木瓜》:"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3〕立人先生大作据韦丛芜回忆,指他在南京自费印行的《合作同盟》,当时只分送了十几份,并未向外发行。立人,即韦丛芜。

330706致罗清桢〔1〕清桢先生:蒙赐函并惠木刻画集〔2〕,感谢之至。

倘许有所妄评,则愚意以为《挤兑》与《起卸工人》为最好。但亦有缺点:前者不能确然显出银行,后者的墙根之草与天上之云,皆与全幅不称。最失败的可要算《淞江公园》〔3〕池中的波纹了。

中国提倡木刻无几时,又没有参考品可看,真是令学习者为难,近与文学社商量,希其每期印现代木刻六幅,但尚未得答复也。

专此布复,并颂时绥。

鲁迅启上七月六夜〔1〕罗清桢(1905--1942)广东兴宁人,木刻家。当时在广东梅县松口中学任教。作品有《清桢木刻画》等。

〔2〕木刻画集指《清桢木刻画》第一辑,由作者自费手印。

〔3〕《淞江公园》原题《淞口公园一角》。

330708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惠函收到。向来不看《时事新报》〔1〕,今晨才去搜得一看,又见有汤增敭启事〔2〕,亦在攻击曾某〔3〕,此辈之中,似有一小风波〔4〕,连崔万秋〔5〕在内,但非局外人所知耳。

我与中国新文人相周旋者十余年,颇觉得以古怪者为多,而漂聚于上海者,实尤为古怪,造谣生事,害人卖友,几乎视若当然,而最可怕的是动辄要你生命。但倘遇此辈,第一切戒愤怒,不必与之针锋相对,只须付之一笑,徐徐扑之。吾乡之下劣无赖,与人打架,好用粪帚,足令勇士却步,张公资平〔6〕之战法,实亦此类也,看《自由谈》所发表的几篇批评,皆太忠厚。

附奉文一篇〔7〕,可用否希酌夺。不久尚当作一篇〔8〕,因张公启事中之"我是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的人,纵令有时用其他笔名,但所发表文字,均自负责"数语,亦尚有文章可做也。

此复,即颂著祺家干顿首七月八日〔1〕《时事新报》一九○七年十二月在上海创刊。初名《时事报》,后合并于《舆论日报》,改名为《舆论时事报》,一九一一年五月十八日起改名《时事新报》。初办时为资产阶级改良派报纸;辛亥革命后,曾是拥护段祺瑞的政客集团研究系的报纸。一九二七年后由史量才等接办。一九三五年后为孔祥熙收买。一九四九年五月上海解放时停刊。

〔2〕汤增敭当时的文学青年,为参与鼓吹"民族主义文学"的《草野》半月刊(后改周刊)的编者之一。一九三三年七月六日《时事新报》载有《汤增敭启事》:"予现专任职于时事新报馆,对于外间各刊物均无关系,前阅某新闻,载曾某(按指曾今可)宣称,予曾与某君同往校对××周刊等语,殊属骇异。予自《星期文艺》停刊后,从未往任何印刷所及与人作校对事宜,显然为曾某之信口雌黄,任意造谣。嗣后如再有此项不负责任之事情发生,当诉诸法律,决不宽恕。"(原文无标点)〔3〕曾某指曾今可(1901--1971),江西泰和人。曾创办低级趣味的《新时代月刊》。

〔4〕小风波指曾今可、崔万秋、汤增敭间发生的一场风波。参看《伪自由书.后记》。

〔5〕崔万秋山东观城(今与河南范县等合并)人,国民党复兴社特务。曾主编《大晚报》文艺副刊《火炬》。

〔6〕张资平(1893--1959)广东梅县人,创造社早期成员,写过大量三角恋爱小说。抗日战争时期堕落为汉奸。一九三三年七月五日《申报.自由谈》曾登载谷春帆揭露张的文章《谈"文人无行"》,六日,张在《时事新报》上刊登启事,影射攻击《自由谈》编者黎烈文以资本家为后援,又以"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以谋得一编辑以自豪"。

〔7〕指《别一个窃火者》,后收入《准风月谈》。

〔8〕指《豪语的折扣》,后收入《准风月谈》。

330711①致曹聚仁聚仁先生:继杨杏佛而该死之榜,的确有之,但弄笔之徒,列名其上者实不过六七人,而竟至于天下骚然,鸡飞狗走者内智识阶级之怕死者半,盖怕死亦一种智识耳,孔子所谓知命者不立于岩墙之下也〔1〕。而若干文虻(古本作氓),趁势造谣,各处恫吓者亦半。一声失火,大家乱窜,塞住大门,踏死数十,古已有之,今一人也不踏死,则知识阶级之故也。是大可夸,丑云乎哉?

《涛声》至今尚存,实在令人觉得古怪,我以为当是文简而旨隐,未能为大家所解,因而侦探们亦不甚解之故,八月大寿,当本此旨作一点祝辞〔2〕。

近来只写点杂感,亦不过所谓陈言,但均早被书店约去,此外之欠债尚多,以致无可想法,只能俟之异日耳。

此复,并颂时绥。

鲁迅启上七月十一日〔1〕知命者不立于岩墙之下语出《孟子.尽心篇》:"是故知命者,不立于岩墙之下。"此处孔子系孟子之误。

〔2〕祝辞即《祝<涛声>》,后收入《南腔北调集》。

330711②致母亲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七月四日的信,已经收到,前一信也收到了。家中既可没有问题,甚好,其实以现在生活之艰难,家中历来之生活法,也还要算是中上,倘还不能相谅,大惊小怪,那真是使人为难了。现既特雇一人,专门伏待[侍],就这样试试再看罢。男一切如常,但因平日多讲话,毫不客气,所以怀恨者颇多,现在不大走出外面去,只在寓里看看书,但也仍做文章,因为这是吃饭所必需,无法停止也,然而因此又会遇到危险,真是无法可想。害马虽忙,但平安如常,可释远念。海婴是更加长大了,下巴已出在桌面之上,因为搬了房子,常在明堂里游戏,或到田野间去,所以身体也比先前好些。能讲之话很多,虽然有时要撒野,但也能听大人的话。许多人都说他太聪明,还欠木一点,男想这大约因为常与大人在一起,没有小朋友之故,耳濡目染,知道的事就多起来,所以一到秋凉,想送他到幼稚园去了。上海近数日大热,屋内亦有九十度,不过数日之后,恐怕还要凉的。专此布达,恭请金安。

男树叩上七月十一日广平及海婴同叩330714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昨得大札后,匆复一笺,谅已达。《大晚报》〔1〕与我有夙仇,且勿论,最不该的是我的稿件不能在《自由谈》上发表时,他们欣欣然大加以嘲笑〔2〕。后来,一面登载柳丝(即杨邨人)之《新儒林外史》〔3〕,一面崔万秋君又给我信,谓如有辨驳,亦可登载。虽意在振兴《火炬》,情亦可原,但亦未免太视人为低能儿,此次亦同一手段,故仍不欲与其发生关系也。

曾大少〔4〕真太脆弱,而启事〔5〕尤可笑,谓文坛污秽,所以退出,简直与《伊索寓言》〔6〕所记,狐吃不到葡萄,乃诋之为酸同一方法。但恐怕他仍要回来的,中国人健忘,半年六月之后,就依然一个纯正的文学家了。至于张公〔7〕,则伎俩高出万倍,即使加以猛烈之攻击,也决不会倒,他方法甚多,变化如意,近四年中,忽而普罗,忽而民主,忽而民族,尚在人记忆中,然此反复,于彼何损。文章的战斗,大家用笔,始有胜负可分,倘一面另用阴谋,即不成为战斗,而况专持粪帚乎?然此公实已道尽途穷,此后非带些吧儿与无赖气息,殊不足以再有刊物上(刊物上耳,非文学上也)的生命。

做编辑一定是受气的,但为"赌气"计,且为于读者有所贡献计,只得忍受。略为平和,本亦一法,然而仍不免攻击,因为攻击之来,与内容其实是无甚关系的。新文人大抵有"天才"气,故脾气甚大,北京上海皆然,但上海者又加以贪滑,认真编辑,必苦于应付,我在北京见一编辑,亦新文人,积稿盈几,未尝一看,骂信蝟集,亦不为奇,久而久之,投稿者无法可想,遂皆大败,怨恨之极,但有时寄一信,内画生殖器,上题此公之名而已。此种战法,虽皆神奇,但我辈恐不能学也。

附上稿一篇〔8〕,可用与否,仍希裁夺。专此,顺请暑安。

干顿首七月十四日〔1〕《大晚报》一九三二年二月十二日在上海创刊。创办人张竹平,后为国民党财阀孔祥熙收买。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停刊。

〔2〕大加嘲笑一九三三年六月十一日《大晚报.火炬》发表法鲁的《到底要不要自由》一文,对鲁迅等进行攻击和嘲讽。参看《伪自由书.后记》。

〔3〕《新儒林外史》载一九三三年六月十七日《大晚报.火炬》。参看《伪自由书.后记》。

〔4〕曾大少指曾今可。参看330708信注〔3〕。

〔5〕启事指曾今可一九三三年七月九日在上海《时事新报》上刊登的启事。参看《伪自由书.后记》。

〔6〕《伊索寓言》伊索(Aisopos,约前六世纪),相传是古希腊寓言作家,奴隶出身,因机智博学获释为自由民。所编寓言经后人加工和补充,集成现在流传的《伊索寓言》三百余篇。

〔7〕张公指张资平。参看330708信注〔6〕。一九二八年创造社提倡革命文学时,他曾翻译一些日本无产阶级文学作品,并开办乐群书店,主办《乐群》月刊,自称"转换方向"。三十年代初,国民党当局提倡所谓"三民主义"文学,张又宣扬"民主主义文学"和"民族主义文学"。

〔8〕指《智识过剩》,后收入《准风月谈》。

330718①致罗清桢清桢先生:先后两信均收到,后函内并有木刻五幅,谢谢。

高徒的作品〔1〕,是很有希望的,《晚归》为上,《归途》次之,虽然各有缺点(如负柴人无力而柴束太小,及后一幅按远近比例,屋亦过小,树又太板等),而都很活泼。《挑担者》亦尚佳,惜扁担不弯,下角太黑。《军官的伴侣》中,三人均只见一足,不知何意?《五一纪念》却是失败之作,大约此种繁复图像,尚非初学之力所能及,而颜面软弱,拳头过太[大],尤为非宜,此种画法,只能用为象征,偶一驱使,而倘一不慎,即容易令人发生畸形之感,非有大本领,不可轻作也。

我以为少年学木刻,题材应听其十分自由选择,风景静物,虫鱼,即一花一叶均可,观察多,手法熟,然后渐作大幅。不可开手即好大喜功,必欲作品中含有深意,于观者发生效力。倘如此,即有勉强制作,画不达意,徒存轮廓,而无力量之弊,结果必会与希望相反的。

专此布复,并颂时绥鲁迅启七月十八夜〔1〕高徒的作品指罗清桢在梅县松口中学任教时,他的学生所作的木刻五幅。参看340105信中木刻目录N0.50--54。

330718②致施蛰存蛰存先生:十日惠函,今日始收到。

近日大热,所住又多蚊,几乎不能安坐一刻,笔债又积欠不少,因此本月内恐不能投稿,下月稍凉,当呈教也。

此复并请著安。

迅启上七月十八夜。

330722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晨寄一稿〔1〕,想已达;下午得廿一日信,谨悉种种。

关于《自由谈》近日所论之二事〔2〕,我并无意见可陈。但以为此二问题,范围太狭,恐非一般读者所欲快睹,尤其是剪窃问题,往复二次,是非已经了然,再为此辈浪费纸墨,殊无谓也。此后文章,似宜择不太专门者,而且论题常有变化为妙。

我意刊物不宜办。一是稿件,大约开初是不困难的,但后必渐少,投稿又常常不能用,其时编辑者就如推重车上峻坂,前进难,放手亦难,昔者屡受此苦,今已悟澈而决不作此事矣,故写出以备参考。二是维持,《自由谈》仅《申报》之一部分,得罪文虻,尚被诋毁如此,倘是独立刊物,则造谣中伤,禁止出版,或诬以重罪,彼辈易如反掌耳。

天热蚊多,不能安坐,而旧欠笔债,大被催逼,正在窘急中,俟略偿数款,当投稿也。

此复,即请暑安。

干顿首七月二十二日〔1〕指《诗和豫言》,后收入《准风月谈》。

〔2〕指一九三三年七月赵景深等在《申报.自由谈》揭发余慕陶的《世界文学史》系剽窃别人译著而引起的争论,以及同月十五日《申报.自由谈》署名"珠"作的《教科书大倾销》一文引起的讨论。

330729致黎烈文烈文先生:偶成杂感一则,附奉,如觉题目太触目,就改为《晨凉漫记》〔1〕罢。

惠函奉到。明末,真有被谣言弄得遭杀身之祸的,但现在此辈小虻,为害当未能如此之烈,不过令人生气而已,能修炼到不生气,则为编辑不觉其苦矣。不可不炼也。

此上,即请道安。

干上七月廿九日向未作过长篇,难以试作,玄〔2〕先生恐也没有,其实翻译亦佳,《红萝卜须》〔3〕实胜于澹果孙〔4〕先生作品也。同日又及。

注释:

〔1〕《晨凉漫记》后收入《准风月谈》。

〔2〕玄指沈雁冰。

〔3〕《红萝卜须》小说,法国雷纳尔(ЦuSesRenard,1864--1910)著,林取(黎烈文)译,一九三三年四月连载于《申报.自由谈》。一九三四年十月上海生活书店出版。

〔4〕澹果孙李允(1886--1969),笔名青崖、澹果孙,湖南湘阴人,翻译家。曾留学欧洲,文学研究会早期成员之一,译有《莫泊桑短篇小说全集》等。这里的"作品",指所作小说《平凡的事》,载一九三三年七月四日至八月十五日《申报.自由谈》。

①330801致吕蓬尊〔1〕蓬尊先生:蒙赐函指示种种,不胜感谢。

《十月》我没有加以删节,印本的缺少,是我漏译呢,还是漏排,却很难说了。至于《老屋》〔2〕,是梭罗古勃之作,后记〔3〕作安特来夫,是我写错的。

《一天的工作》再版已印出,所指之处,只好俟三版时改正。

靖华所译的那一篇,名《花园》〔4〕,我只记得见过印本,故写为在《烟袋》中,现既没有,那大概是在《未名》(未名社期刊,现已停止)里罢,手头无书,说不清了。

此复,并颂时绥。

鲁迅启上八月一日〔1〕吕蓬尊(1899--1944)原名吕劭棠,又名吕渐斋,广东新会人。当时为小学教师。

〔2〕《老屋》中篇小说,梭罗古勃著,陈炜谟译,一九三六年三月商务印书馆出版。

〔3〕后记指《<十月>后记》,现编入《译文序跋集》。

〔4〕《花园》短篇小说,苏联费定作。

330801②致何家骏、陈企霞〔1〕家骏、企霞先生:来信收到。连环图画是极紧要的,但我无材料可以介绍,我只能说一点我的私见:一,材料,要取中国历史上的,人物是大众知道的人物,但事迹却不妨有所更改。旧小说也好,例如《白蛇传》(一名《义妖传》)〔2〕就很好,但有些地方须加增(如百折不回之勇气),有些地方须削弱(如报私恩及为自己而水满金山等)。

二,画法,用中国旧法。花纸,旧小说之绣像〔3〕,吴友如〔4〕之画报,皆可参考,取其优点而改去其劣点。不可用现在流行之印象画法〔5〕之类,专重明暗之木版画亦不可用,以素描(线画)〔6〕为宜。总之:是要毫无观赏艺术的训练的人,也看得懂,而且一目了然。

还有必须注意的,是不可堕入知识阶级以为非艺术而大众仍不能懂(因而不要看)的绝路里。

专此布复,并颂时绥。

鲁迅上八月一日〔1〕此信据一九三三年八月《涛声》周刊第二卷第三十三期所载编入。

何家骏,即魏猛克,湖南长沙人,"左联"成员;陈企霞,浙江鄞县人,当时为上海《无名》杂志编辑之一。

〔2〕《白蛇传》演述关于白蛇娘娘的民间神话故事的弹词,清代陈遇乾著,共四卷五十三回,又《续集》二卷十六回。故事最早见于《清平山堂话本》中的《西湖三塔记》,参看鲁迅《坟.论雷峰塔的倒掉》。

〔3〕绣像明清以来附在通俗小说卷首的书中人物白描画像。

〔4〕吴友如(?--约1893)名猷(又作嘉猷),字友如,江苏元和(今吴县)人,清末画家。这里的"画报",即《点石斋画报》,旬刊。附《申报》发行的一种石印画报,一八八四年创刊,一八九八年停刊。由上海申报馆附设的点石斋石印书局出版,吴友如主编。后来他把在该刊发表的作品汇辑出版,分订成册,题为《吴友如墨宝》。

〔5〕印象画法即印象画派画法。十九世纪后期产生于法国。该派反对当时学院派的保守思想和表现手法,采取在户外阳光下直接描绘景物的方法,追求光色变化的效果,主张根据太阳光谱所呈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相去表现对象,强调瞬间印象。

〔6〕素描(线画)我国传统的线条素描,也叫线描、白描,即以单色线条勾勒人物、景物的图像。

③330801致胡今虚〔1〕今虚先生:你给我的七月三日的信,我是八月一日收到的,我现在就是通信也不大便当。

你说我最近二三年来,沈声而且隐藏,这是不确的,事实也许正相反。不过环境和先前不同,我连改名发表文章,也还受吧儿的告密〔2〕,倘不是"不痛不痒,痛煞痒煞"的文章,我恐怕你也看不见的。《三闲集》之后,还有一本《二心集》,不知道见过没有,这也许比较好一点。

《三闲集》里所说的骂〔3〕,是事实,别处我不知道,上海确是的,这当然是一部分,然而连住在我寓里的学生,也因而憎恶我,说因为住在我寓里,他的朋友都看他不起了。我要回避,是决非太过的,我至今还相信并非太过。即使今年竟与曾今可同流,我也毫没有忏悔我的所说的意思。

好的青年,自然有的,我亲见他们遇害,亲见他们受苦,如果没有这些人,我真可以"息息肩"了。现在所做的虽只是些无聊事,但人也只有人的本领,一部分人以为非必要者,一部分人却以为必要的。而且两手也只能做这些事,学术文章要参考书,小说也须能往各处走动,考察,但现在我所处的境遇,都不能。

我很感谢你对于我的希望,只要能力所及,我自然想做的。不过处境不同,彼此不能知道底细,所以你信中所说,我也很有些地方不能承认。这须身临其境,才可明白,用笔是一时说不清楚的。但也没有说清的必要,就此收场罢。

此复,并颂进步迅上八月一夜〔1〕胡今虚浙江温州人。当时在温州任报纸编辑。

〔2〕吧儿的告密如王平陵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日在《武汉日报.文艺周刊》发表《"最通"的文艺》中说:"鲁迅先生最近常常用何家干的笔名在黎烈文主编的《申报.自由谈》发表不到五百字的文章。"参看《伪自由书.不通两种》。

〔3〕参看《三闲集.序言》。下文所说的学生,指廖立峨。

330801④致科学新闻社编辑先生:今天看见《科学新闻》〔1〕第三号。茅盾被捕的消息,是不确的;他虽然已被编入该杀的名单中〔2〕,但现在还没有事。

这消息,最初载在《微言》〔3〕中,这是一种匿名的叭儿所办,专造谣言的刊物,未有事时造谣,倘有人真的被捕被杀的时候,它们倒一声不响了;而这种造谣,也带着淆乱事实的作用。不明真相的人,是很容易被骗的。

关心茅盾的人,在北平大约也不少,我想可以更正一下。至于丁玲,毫无消息,据我看来,是已经被害的了,而有些刊物还造许多关于她的谣言,真是畜生之不如也。

鲁迅上八月一夜〔1〕《科学新闻》周刊,一九三三年六月二十四日于北平创刊,同年八月一日出至第四期停刊,为北方左翼文化总同盟刊物,端木蕻良、方殷等编辑。

〔2〕参看330620②信注〔2〕。

〔3〕《微言》周刊,潘公展主办的反动刊物,一九三三年五月创刊于上海。茅盾被捕的消息最初载《微言》第一卷第九期(一九三三年七月十五日)"文坛进行曲"专栏:"茅盾有被捕说,确否待证"。

330803致黎烈文烈文先生:得七月卅一日信,也很想了一下,终于觉得不行。这不但这么一来,真〔1〕好像在抢张资平的稿费,而最大原因则在我一时不能作。我的生活,一面是不能动弹,好像软禁在狱室里,一面又琐事却多得很,每月总想打叠一下,空出一段时间来,而每月总还是没有整段的余暇。做杂感不要紧,有便写,没有便罢,但连续的小说可就难了,至少非常常连载不可,倘不能寄稿时,是非常焦急的。

小说我也还想写,但目下恐怕不行,而且最好是有全稿后才开始登载,不过在近几日内总是写不成的。

此复,顺请著祺幹幹顿首八月三日〔1〕好像抢张资平稿费张资平的长篇小说《时代与爱的歧路》,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一日起在《申报.自由谈》上连载,次年四月二十二日《自由谈》刊出编辑室启事说:"近来时接读者来信,表示倦意。本刊为尊重读者意见起见,自明日起将《时代与爱的歧路》停止刊载。"反动文人便乘机造谣,如《社会新闻》第三卷第十三期(五月九日)发表《张资平挤出<自由谈>》一文,说此举是为鲁迅"扫清地盘"。参看《伪自由书.后记》。

330804致赵家璧家璧先生:一日惠函,我于四日才收到。

译文来不及,天热,我又眼花,没有好字典,只得奉还,抱歉之至。序文〔1〕用不着查什么,还可以作,但六号是来不及的,我做起来看,赶得上就用,赶不上可以作罢的。

书两本,先奉还,那一本我自己有。

此复,即请著安。

迅上八月四日〔1〕序文指《<一个人的受难>序》,后收入《南腔北调集》。

330807致赵家璧家璧先生:为《一个人的受难》〔1〕写了一点序,姑且寄上,如不合用,或已太迟,请抛掉就是,因为自己看看,也觉得太草率了。

此上,即请著安。

迅启八月七日〔1〕《一个人的受难》比利时麦绥莱勒(F.MasereeS,1889--1972)所作木刻故事连环图画。一九三三年九月由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

330809致李霁野霁野兄:来信及款〔1〕,今日收到。

靖回否似未定,近少来信。款能否寄去而本人收到,亦可疑,姑存我处,俟探明汇法后办理。

开明二次付款期,似系六月,三次为八月,但约稿不在手头,无从确言,总之,二次之期,则必已到矣。

丛〔2〕近到上海一次,未见,但闻人传其言谈,颇怪云。

上海大热,房内亦九十度以上。我如常,勿念。

此复,并颂时绥树启八月九夜〔1〕款指曹靖华的版税二百五十五元。

〔2〕丛指韦丛芜。

330810致杜衡〔1〕杜衡先生:惠示谨悉。《高尔基文选》〔2〕已托人送上,谅已达览。译者曾希望卷头有作者像一张,不知书局有可移用者否?倘没有,当奉借照印。

不看外国小说已年余,现在无甚可译。对于《现代》六期,当寄随笔〔3〕或译论一篇也。

此复,并颂著安。

鲁迅启上八月十夜。

注释:

〔1〕杜衡(1906--1964)原名戴克崇,笔名杜衡、苏汶,浙江杭县人,作家。当时任上海《现代》月刊编辑。

〔2〕《高尔基文选》即《高尔基论文选集》原稿,萧参(瞿秋白)译,原定由上海现代书局出版未果,后收入《海上述林》。

〔3〕随笔后寄《小品文的危机》,收入《南腔北调集》。


107《鲁迅书信》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三年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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