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恋】《帰り道》
さびしさや、ー尺消えて、ゆくほたる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一）
对夜晚最早的记忆，来自那条破败的小巷。
家在巷子的尽头，巷子里没有灯盏。每当他在外玩到很晚时，就要穿过整条漆黑的小巷才能回家。
幼时的他很贪玩，不看到太阳落山是绝对不会想起回家的，又因为是小孩子，非常怕黑，有一次竟吓得坐在巷口大哭不止。
自那之后，爸爸妈妈便在家门口挂上了一盏小小的和纸灯。明明在远处看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却仿若风中摇曳的无心之火，坚定地为他指引着归家的道路。
每当看到小巷深处那点微光时，他心底就会生出无限的勇气与温暖，再也不会惧怕黑暗。
因为他知道，在那盏小灯之下，在那扇残破的木门之后，是笑语盈盈待他归家的父母，是他那不足六叠半榻榻米的狭小却温馨的家。
那一声“欢迎回来，狛治。”就是他幼时最美好的记忆。
或许是他不知满足，又或许是这世界本无道理。上天早早地收走了妈妈的生命，连爸爸也身染重疾、卧病在床。
他依旧早出晚归，但再也不是玩耍。
打零工、扒窃，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弄到钱，只要能治老爸的病。
被抓住送官也好，被重刑处罚也好，都无所谓。
这是他唯一的愿望了。
他早已不怕黑，但那盏小灯却仍旧在每个晚归的夜晚默默亮起。
他知道，那是老爸拖着重病的身躯，为在外拼死寻求生计的他点上的。
为了时刻告诉他，家就在这里。
每次他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地回到家里时，爸爸那温和疼惜却又不忍遣责的目光总会令他的心阵阵抽疼。
“对不起狛治，是爸爸太没用……”
那个曾经无比坚强的父亲，一次次在他面前落泪不止。
不，不要道歉。老爸没有任何错，更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只要是为了老爸，被乱棍打断骨头我也能扛上百年，被砍去双手我也心甘情愿！
随着他手臂上刺青的增加，老爸也日渐消瘦，佝偻的后背甚至已经开始浮现出嶙峋的骨头。
只要能弄到更多的钱，能买到更好的药，就一定能够治好老爸的！
可是……老爸却上吊自杀了。就在那个窄小的家里，他记忆中最温暖的地方。
老爸的遗书上说，他不想用扒窃得来的钱财延续生命。但老爸分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啊，为什么连活着都不被允许呢？如果可以代替老爸去死的话他也愿意！
漆黑的小巷里，那盏灯再也不会亮起了。
他再也回不去了，身负六条罪人刺青，被赶出了江户，流放了到很远的地方。
本以为会就这样混迹市井街头、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却不想遇到了彻底改变他命运的人。
“脱胎换骨吧，少年！”
被堂堂正正地击败了，被从堕落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那是全新的生活，以及重燃的希望。
（二）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夜晚，都是静谧而焦灼的。
拜入素流道场之后，他帮忙照顾师父重病的女儿恋雪。
恋雪的身体真的很虚弱，要整晚陪在近旁替换汗湿的毛巾和睡衣，要经常喂她喝水，如厕时自然也需要有人抱着去。
他之前长年照顾生病的老爸，这些事情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只是恋雪时不时会泪眼汪汪地哭起来，每每令他困惑而又不知所措，只觉得心中闷闷地有些堵得慌。
夜晚的和室很安静，只有恋雪微弱的吐息和偶尔的咳嗽声。而他会守在她的被褥边，等她好不容易入睡之后看着子夜的月光透过糊了纸的木门，静静照在她纤柔的脸庞上。
是有过害怕的吧？怕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一天天流逝，就像当初的老爸那样。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时常会在恋雪熟睡之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凝神感受着她的呼吸与脉搏，确保没有异常。
那时的他或许还没有察觉，自己早已在一日日的相处中渐渐对这个水晶般易碎却又春樱般美好的女孩生出了些许特别的情愫。
“狛治先生在想什么呢？”
“ ‘狛治’……是狛犬的‘狛’吗？”
“想要和狛治先生一起去看烟花……”
……
在病榻前的那些闲聊，明明只是琐碎的话语，却无形之中让他的心得到了救赎。
恋雪的病情日益好转，他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比以前爱笑了许多。
原来身为罪人的自己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憧憬那些平凡的幸福。
如此温柔的时光，终于一点点治愈了他曾经的伤痛。
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从前的事了，眼下的生活真的令他很满足，他内心深处也渴望着能从过去的苦难中摆脱。
虽然手臂上的刺青仍在时刻提醒着他自己乃罪人之身的事实，但终究……是有不一样的吧？
他还记得那盏小灯，那是曾经支撑着他熬过痛苦的力量。当初他无奈将老爸草草下葬之后，官差便蛮横地把他逐出了江户，他再不曾归家，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抹温暖的灯火。
现在的他正走在回道场的路上，今天师父托他到很远的地方办事，当快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久违的一个人相处，才会难免想到那些琐事吧，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向前走吧。
隔壁的剑道馆亮着稀疏的灯，吵闹声和酒臭味自和屋的缝隙中透出，令他重重地皱了下眉。
恋雪和师父应该已经睡下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默默往前走，远远地望着素流道场似乎一片寂静。
正思考着要不待会儿干脆翻墙进去不打扰父女俩，忽而他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亮色。
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道场的门口微微闪烁。
还不等他看清，耳边就已经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狛治先生！”少女的木屐在小路上敲打着发出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传到了他这里。
一路小跑的恋雪在他身前站定，脸颊于银色月光的照耀中稍稍泛红。
“欢迎回来。”少女扬起脸对着他笑了。
他却略显着急地握住她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语气中似有责备：“怎么在晚上出来了？冷不冷？”
“不冷！”少女用力地摇了摇头，“狛治先生，我不冷的。”
说着又指了指远处的那个光点：“你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和爸爸放心不下，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往那边仔细望了望，发现师父正提着一盏小灯，笑着朝他招手。
啊，这种感觉是……
“走吧，狛治先生。”少女害羞地挽起他的一只手，“一起回家吧。”
“……嗯。”他收回视线，用快要哭出来似的表情笑了。
夜色昏暗，恋雪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是同他一起迈开了步子。
两个人挽着手，穿过漆黑的道路，向着那个小小的光点，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哎呀呀，总算是回来了，恋雪都念叨一整天了。”庆藏提着纸灯笑得爽朗。
“爸爸……”恋雪松开他的手，红着脸拽了拽父亲的衣角。
狛治抬头看了看素流道场的木牌，心中一点点生出了温暖的感觉。
是啊，他的家就在这里，今后也一定会有人一直像这样等他回家。
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师父、恋雪。”他眯起双眼，纸灯的火光照亮了他温和的脸庞，以及他释然的笑容，
“我回来了。”
（三）
那些，究竟是什么啊……
猗窝座睁开了双眼，带着困惑的表情扶着头。
真奇怪，明明鬼是不需要睡觉更不会做梦的，他却好像在合上眼时看到了什么。
“嘁，无趣的东西。”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的目标一直以来都很明确。
变强，一定要不断变强！
至于其他的，怎样都好，他不在意。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离开了修炼之地，继续着替无惨大人寻找青色彼岸花的任务。
浅草的街头灯红酒绿，人来人往气息冗杂。他藏身在昏暗的小巷中，皱眉观望着这一切。
人类，并不强大。他们被太多虚无的东西蒙蔽了双眼，不旦不能正视自己的弱小，还用卑鄙的手段将其掩盖。
多么丑恶，多么可笑。
无法堂堂正正站出来对决的，终归只是弱者。
他痛恨弱者。
猗窝座忽然觉得头在隐隐生疼，但他最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时巷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啼哭，他马上闪身藏到了更黑的地方。
只见是一个小孩子摔倒在了地上，一边哭一边喊着：“呜呜呜，爸爸！妈妈！”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从小孩身旁绕开，没有人理睬他越来越大声的哭叫，放任他就这么一直瘫坐在地上。
啊啊，这就是弱者。这样下去的话，到头来会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弱者只配被人碾压。
猗窝座觉得无趣，准备离开，然而巷口又传来一阵异动。
杂乱的木屐声由远及近，在都市夜晚的喧嚣中格外清晰，好像在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
“终于找到你了，太郎！”一个身着和服的女人蹲下身紧紧抱住了那个孩子，话音中带着哭腔，“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发现你走丢了。”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替孩子擦泪，并急切询问：“没事吧太郎？有没有受伤？”
孩子止住了哭泣，吸着鼻涕回答：“没、没有，我没事的妈妈。”
“太好了。”母亲又一把抱住了孩子，“没事就好。”
这时孩子的父亲也赶到了，看见母子平安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咱们回家吧。”父亲向母子俩伸出手。
“嗯，回家！”两人擦干脸上的泪水，一家三口紧紧牵着手走远了。
……
喂，为什么还愣在这里。
猗窝座不解地皱起眉，完全不知道这种老套的戏码到底哪里吸引着自己伫足。
“是因为已经回不去了吗？”
——脑中赫然响起突兀的声音。
他一惊，连忙四处查看。
是谁？谁在说话！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啊！
“可恶，不要来防碍我！”猗窝座全身青筋暴凸，愤愤地咬起牙，重重挥出一拳。
什么回不去，回不去哪里？这个世界上——
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诶？”
思绪混沌之间，突闻一声尖厉琵琶音。
猛然抬起头时，四周的景致竟已全然改变，无数的门户窗扇重重叠叠，木间厅室错杂着变幻不停。
这里是……无限城。
随着琵琶声声，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逐渐到齐。
“哎呀猗窝座阁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童磨一上来就开始套近乎。
他丝毫没有理睬，只是默默平复着刚才差点失控的情绪。
短期内竟再度召集上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冷静了许多，开始飞快思考。
又一声琵琶音，鸣女现身于众鬼上方的一架屏风后，脸上硕大的单眼显示着“肆”的字样。
“无惨大人遇袭，鬼杀队成员已被拉入无限城内，命悉数绞杀。”她传达了指令。
“是吗……终于要开始了啊……”黑死牟低沉的声音隐隐压迫着他们的神经，“鬼杀队……必将亡于此夜……。”
“啊啊鸣女姐姐，请把可爱的女孩子送到我这儿来！”童磨摇着扇子笑得很肆意。
猗窝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活动了下筋骨，关节发出声声脆响。
不用想太多，只要听从命令就可以了。
什么回去，意义不明，没有价值。
无所谓了。
猗窝座陡然双腿发力，飞速跃进了远处的一扇门中。
继续战斗吧。
为了成为不败的强者。
……
啊，这是多么悲伤的故事。
没有机会的，他不会听到的。
少女花蕊般的眼瞳噙满泪水。
这份坚守了几百年的思念至今仍无法传达。
真的回不去了吗？
住手吧，狛治先生。
想起来，快想起来。
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你迷路了，迷了太久，以至于失去了真正的自己。
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狛治先生，至少这次，请让我带你回家吧。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那条归家的道路一直就在这里。
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