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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回避在海洋尽头

2021-08-30 12:36 作者:植蕨Ferne  | 我要投稿


写了一个多星期,12800字,很做作,或许很不合逻辑,或许也是在给自己解套子。记得林奕含在读完自己的实体书后,在房间里一边走一边骂人,真TMc蛋,真TMc蛋。写完后,从头到尾粗读一遍,真的是真TMc蛋。再也不想看一遍。祝以后越来越好,因为希望与爱总是在。


1.古堡


那这次还是用意念?

我们说说话吧,都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开口表述。


“这次谈话的意义是什么?”

“和从前一样。如果她活着,这是她踩过荆棘路的血迹。如果她死去,这就是她所能留下的最赤诚的告白。”

“你们知道的,她总是想在世间多留下一些东西,她不喜欢不清不白,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没办法,她所有的星星都落在了上半球,这一点也像她是不可抵抗的天性。”

“近来她有些分裂,在念生时,她有着最强烈的信念与激情去盛放。在念死时,那种力量像黑夜中肆意生长的毒藤一样引诱她去执行。”

“她还是这样的‘自恋’且难以挣脱。”



小残拖着破洞的黑色长袍走向壁炉,蹲下来向里面扔了几块木柴,火光缭绕,灰尘在飞舞。从手腕处生长出来的黑红色玫瑰沉默地绽放,阴影笼罩在了她被粗糙的黑布料裹住的眼睛上。

“何必这么麻烦?”蜷缩在古旧沉重的雕花躺椅上的阿呆勉强的挥了挥手,一座插着三支白蜡烛的破损烛台孤独地落在了躺椅的一角,烛光闪烁的照着,瘫倒的阿呆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的表情。

杯杯微弱地叹了口气,房间一角的结网壁灯突然亮了起来,忽明忽暗,像人恍惚不安的神经。她躲在透光的帷幔的一侧,让人只能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身形。


三处光源交织漫延在暗沉的空间,让人依稀地辨认出三人所处的房间的模样——高高长长,像被平整切割的黑色水晶柱,也像极了被遗弃在海洋中的废旧的高塔。尖尖的屋顶上摇曳着发出蓝色幽光的藤蔓,白色的小花朵开了谢、谢了开,循环往复。


一面遮住窗子的厚重的墨绿色帷幔被缓缓拉起,黯然的光明瞬间袭向正对方的小残,随后几乎同时的延续到了她左手边的阿呆与右手边的杯杯。小残用手斜斜地支着脑袋,长袍拖在台阶上,在黑暗中她感受着窗外的一棵棵冷杉在哗啦啦的雨中瑟瑟发抖,落下一处又一处阴影,雨没有尽头。地面的岩石上长满了细密翠绿的苔藓,迷雾笼罩,林中没有路。

在多少漫长的时间里,她沉默着一动不动地坐在这个没有一丝光亮的古堡中,像是在黑暗中死去的雕塑,岁月的灰尘静静地堆积,在不可抗力的梦境里,她只剩下她完全的自己和她的名字,没有观察,没有审视,只有病态窒息般的沉溺,像被迫溺死在水中。如今她醒来,感到怅然若失,说:“这只是一场梦,我也是一场梦,一场被梦包裹着的梦。”


阿呆仰面躺着,看着一片片的白色花瓣缓缓降落,似乎要将她埋葬,这如同葬礼上的场景,如此的盛大。有小小的一朵多情地停留在了她的眼窝,却被流下来的一滴眼泪带走了。

在一次一次的折返中她想过自己的存在,她需要她,所以她才在这里。她被赋予独属于自己的性情、思维与逻辑,被笼统地授予一个名字,去体验,去感知,然后再去改变。阿呆能察觉的到,她与她在同时的发生变化,尽管这微弱的如同天边要消弭的光。她也希望有一天能脱下被她赋予的外衣,阿呆知道,这也是她心中的祈愿。在某一方面,她们追求的东西是一样的。在迷失的时间里,她被折磨得疲惫至极,想要彻底地离开她,不去管会不会有一个类似的她再回来。可当阿呆决绝地拿起锋利的银制匕首,环顾四周决定与之告别时,她却突然发觉,这烛光是她,雨水是她,石墙是她,她是她,她们是她,她爱她,她也爱她,她无处不在,原来处处是她。

意识到一切的阿呆丢掉匕首嘶吼着痛苦大哭,蜷缩在地毯上疯狂地用双手抓着黑色头发,她或许“恨”这样的无私的爱,但这样的爱在此时却唤醒了她、充满了她,她就是这样的爱。阿呆与她都做不到这样的爱,但是却不能否定她们是“爱”的本身。这给了阿呆一种前所未有的慰藉与安全,像一双光明温暖的手将阿呆轻轻唤醒,她知道了来源,也知道了归处。在没有生机的古堡里,她依旧存在至今,因为阿呆知道,她与她同在。


杯杯在单薄的帷幔一侧静静地感受着阿呆的思绪,像是在空无中生长出来的细腻的弦,温柔地弹奏着哀愁的章。她在嘴角抿起一抹淡淡的笑,头倚在摞高、残破的旧书上,阖上眼休息。惨白的光线映着她缺少血色的脸,她的呼吸微弱,是一个虚弱怀疑的人。或许,或许这一切都不用说的太圆、太满,她现在已在幸福中,尽管当下有着太多的苦难与矛盾。不过…没关系,总有什么当你面对它时,你会放弃所有的愤怒、怨怼与傲慢,想要跪下来哭诉自己的狭隘,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包括杯杯自己。


生长于墙壁高窗前的银色莲花在月光中日日夜夜独自吐息,是远古的神谕,坏掉的花瓣像中了毒,一片一片的落在石阶上,不腐不烂。细密的黑色脉络里荡着浮世的影子,固执地存在着,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伤害与泪水。


“你从黑暗中死,你从黑暗中生。你真切地存在,你安然地消失。醒来吧,让往事冲洗你圣洁的灵魂,以此祭奠你从未虚度的光阴。”


2.夜行


“那,我们要从何开始?”


“那就从那次夜行开始吧,应该都能给串起来。”小残扶着额头,轻轻地抱怨着,“说真的,我实在不想提起那些‘做作幼稚’的玩意儿……”

“你们知道的,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变成最温暖的机器。”

“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思维与逻辑,自我却总是走不出那畸形的怪圈,深受其害,像莫比乌斯环。”


这大概是宇宙秩序下的带有爱意与诅咒的吻。


阿呆在脸庞上露出了一个无奈且自嘲的微笑,开始缓缓叙述:“那一天的夜行是她在家蛰伏近一个半月的第一次不得不的外出,夜晚的路很黑,树影绰绰,车灯像瘸掉的老人拿着拐杖在未知中小心翼翼地探索。她塞上耳机听音乐,在汽车的行驶声与人的交谈声中,手机音量几乎要开到最大。她的眼睛空洞冷漠,像她独自一人相处的样子,上面没有伪装的情绪。她看不到人的眼睛,这是她喜欢黑暗的理由之一。这意味着她可以在空气中捕捉着周围的情绪就可以自然地说出应该说的话、渲染气氛的话,白日里太过暴露,得猛足了力气去演戏,疲惫的厉害。”

杯杯接过话去,比起阿呆,她的呼吸有些不畅,所以声音低了很多,“窗外的景色从山野变成城市的灯火,耳中的声音换了一首又一首,她觉得将自己情绪交付给变换的音乐是一件不负责任的事情,她想能掌握自己的情绪,却一直做不到,总是被牵着走。影像、文字与音乐全部都是能承载个人记忆的东西,它们在诞生初始,作为形式与创作者的意念形成了完美的统一,在随后的时间流转中,又被无数的过客赋予了独属于他们的新的东西,或许它们变成了某一重要时段的见证,一些强烈的情绪寄托…这时,像是在彼岸传来的辽远寂寥的男音飘进了她的耳朵,她在心里把它称为命运之声,她低头按亮屏幕,看着曲名有些难过,想换到下一首,不过还是罢了,任凭思绪沉没进回忆里。”


阿呆接着说:“她无形的身体穿梭回过去,她看到阴冷潮湿的夜晚,她穿着白色睡裙双臂抱膝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感受着手心里聚着寒意的汗珠,远处不断地传来雷声,神秘的闪电时而闪过一道,这时她的身影会借着片刻的光明在屏幕中显现。后来她想到,这是她完全没有自己观察的难得可贵的时刻,也就是说,这是没有意识到我们存在的时刻。第二天她早早地醒来,这首歌在她耳中响起时似乎便成了告诉她好好活下去的圣经,带着救赎与爱意。她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重大的错误,这种错误来源于她对自己的不确定,对生活的极度惶恐与无望,与因对救赎的执念升起的巨大的幻想。”

杯杯深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地说:“夜行中她还是没有她自己,她将车中的气氛营造的越开心,她就越加重了那隐藏的孤独。她真实的自己在现实中没有立足之地,只能暗自腐烂着,没有泪水的哭泣着。在漫长的时间里,她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随行者,在喧闹的人群,灰扑扑的一片,她看不到自己的脸。就算在茕茕孑立时,也是无比的惶恐与惧怕,无休止的哭泣,成人的身体里蜷缩着一个破碎的小孩,支撑身体的骨架摇摇欲坠。哦,请告诉我,我没有在幻想,请不要叫醒我。”


小残抚摸着手腕处的玫瑰,开了口:“不过这就是一场梦,一场只有比喻与意象的梦,一场被文字与诗意包裹的梦,一场热烈流逝的梦,一场单项输出与混乱哲学的梦。不可否认的是,我们都擅长用自己的幻想,都擅长做梦。梦醒后,我们看到的不过是相对应的脏兮兮的脸庞。当一切抵达了终点,诗经,哲学,甚至是英文都将笼罩着潮湿的悲伤的雾气,像海鸥迷失在白色氤氲的码头,码头上没有停泊着欢喜的船。”


“不能健康地去爱人,不能健康地去被爱,不去责怪任何人。她有时在想,是不是自己一直在追求与自身不同属性的东西,寄托错了人,走错了路。想遇到一人,将自己完全的交付,做他随行的影子。借着他的色彩,勾画我的轮廓,谎言自己真实活着。从开始就注定的悲剧,理所应当。世间皆爱璀璨明亮,追光而生,包括她自己也是,但她像赌徒,为了弥补空洞像是能赌上一切,我们拉住她,扯下她一片理性的思维,让她站在高高的岩壁上,看着不顾一切地跳下去的自己终究重重地摔在了灰色的土地上,狼狈地起身,跄踉地走着,忍着痛爬上来,带着血迹与她相认。她问自己,你意识到了自身长久以来的黑洞吗?”


“后来她说,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自己,你永远都不知道情绪与思维会如何改变,情深会褪色,誓言会腐朽,痛苦也会消弭,绝望也不是永生,所以一切都会过去。”


阿呆侧身支起脑袋,接着说:“她下车,来到了医院的急诊部,惨白的灯光高高地照着空荡荡的走廊,像冰冷的手术刀……杯杯,我记得你用过字母去表示对一个的代称,也用过另一种蹩脚的语言去表达过一些情感,你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请让我组织一下语言。”杯杯的双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像是能找到对她有用的东西,“这可以是一种对人的便捷的称谓,也可以将一些难以启齿的、不想承认的或者令人羞耻的感情能以一种相对于轻松的方式表示出来,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不用直面它,但却能解决它。”

小残从左鼻孔中呼出气体,食指磕着坚硬的石椅,“在某些情景下,这种方式和谎言有着相同的性质。有些时候,文字只是巧言令色的工具,一种目的的过渡载体。又或许,她被看成了一个样本与客体,而不是人。”


阿呆挥挥手,“算了,我接着向下说,在急诊室里,她看到一位男实习医生,抬起来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发着闪闪的调皮的光芒,她一时怔住,时光颤抖着迅速回流,她想到了w,也想到了他身边的n。在幼稚困顿的时间里,他们相互陪伴过一段时间。她说,他们像是在适当时机出现在对方生命中的合适的精神载体。那时的她一个人坐在教室,抑郁焦虑,孤独且被动,晚自习结束,她抱着书独自离开,n在教室最后一排,张开手,笑着对她说,吃桂圆。她拿了一个,他让她再拿一个。两个圆圆的桂圆,看着倒是挺可爱的。桂圆在她的口袋里装了两天。她喜欢羡慕他们身上的某些东西,年轻,热烈,甚至是对堕落的心安理得。他们鄙夷流逝的光阴,昼夜颠倒,恋爱心态不专,靠女人养,赌博,售卖信息。她与他们将对方的一切溃败看在眼里,闭口不言。晚自习,她在焦虑中勉强学习,他们睡觉,时而说几句话。中午的时候,n会在后门等她,英俊的面庞,笑眯眯的眼睛,在阳光跳跃的教室,他拨着她洗过的头发。他用漂亮的字体抄写顾城与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们在斑驳的墙上留下了好多话,他们走掉了,文字却停在了最初。”


杯杯难过地说:“她并非不懂语言与行为中的暗喻,游离的暧昧气息,但是她不喜欢不清不白的关系,存在要清明的存在,不会插足一段没有结束的关系,靠近一位恋爱中的男性。而且那里面又能有多少真情呢?他们或许是相似的,期待被拯救的,期待对方改变的,没有人会一味付出,他们相遇在困顿的时间里,他们无能为力且虚弱,能为彼此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人在绝望时会将希望胡乱投射,带着病态的渴望与占有欲,随之期待转为失望,对自身的否定与厌恶日益加重,怀疑存在的意义,做不到与任何人相处,内心极其渴望爱,却采取冷漠回避的态度。所以,时间流逝,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对自己说过,旁人能做到的是极其有限的,只有自己才能激发出无限。那时的她却做不到知行合一,在‘爱’中只能不断受挫,心灰意冷。她受颓废残破所吸引,同类也能敏感地嗅探到她,不过,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是想填补在少时便缺少的来自男性或者父亲的安全感吗?幻影里的在清晨的蔷薇花丛中独自抽烟的落寞的成年男子。但她知晓她为这份畸形的爱与执念如何疯魔过,便发誓在心中不会去触碰任何一段感情。及时止损,是最大的保护,尽管有些时候,这看似不可抑制的情绪要冲垮了她。”


阿呆歪头笑着说:“只有z,时而问她,你最近怎么样啦?他们对对方有着赤诚的关心,不掺杂别的目的。她想,这或许是最好的与人相处的方式。她晚自习去隔壁找他问数学题,有时他嫌她烦,却在她药物反应吃不下饭的时候给她面包。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极端与偏激。她反问他,那你为什么在嘴唇上涂口红?是太压抑了吗?欸?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你才喜欢男孩子,我只是想发泄一下,我的性取向没有问题,麻烦你的脑袋想一些正常的事情。你是个有意思的人。有意思个屁。”


小残略有悲伤的说:“她有时候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如今的自己会不会在处理问题上会好很多,那么当下的图景会不会有所不同。但时光一去不复返,没有任何人能从其中安然无恙地走出,但这也是岁月的教训,它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阿呆说:“在回去的路上,她看着车窗在飞逝的流离的灯火,心中说着句子,今日之痛舔舐着昨日之痛,如此的相似。回忆里少年那干净澄澈的目光啊继续将你劈成了两半,超越了时空。夜色弥漫,光影绰绰,你在安静地流血。绵延的时光里为什么尽是难以启齿的情绪。车在前行,人也在空间里移动,但心绪却周而复始,被刺伤,结疤,然后又被狠狠地刺伤,你从未走出过荆棘地,从未。”


“那时候,她说她好恨好恨自己,好恨好恨……”杯杯闭着眼睛哭了,“可是恨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不会再回来,如果她还继续这么下去,那就太不值得了。”


3.蓝色


“她记得…在闷热的盛夏中的阴暗走廊,Y站在她的身后,大概是三十厘米的距离,对朋友说,既然知道最后会别离,那么在最初的时候,话就不要说的太满,以至于到后来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像要变成死灰的火堆,半死不活的喘息拖拉着,不体面也没有意义。人与人之间有很敏感的默契,说不出道不明在心中也知道下一步的走向,不需要告别便告别了,可他们偏偏把感情的局势推到了不得不逼着对方将一切丑陋撕扯开的地步。当初为什么要头脑一热失去理智呢?那比承受着夜露的红玫瑰的花期还要短暂…”


“在Y身前三十厘米、听到一切的她,空洞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像一场小小的地震,涌上了强烈的悲伤,可却又分别有着几丝真实心酸的喜悦,慢慢的溢着。她没有办法动,也不知道如何动,像温柔的落在心湖中的水滴,波纹荡漾起来,由不得人。”


“她那时候在想,啊,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相处方式吧…而且,那时的她相信着自己已经有了归处,不过,这里面有多少自欺欺人的成分,她自己知道。她遗忘着自己出色的直觉,抓着那清浅的幻梦,因为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愿意做梦,不想醒。因为是在梦中,所以还是一无所有。她一切都明白。”


阿呆拖着长长的白色旧裙装,双手下垂,缓慢失意地走到身后的窗边,拉开了宝石蓝的帷幔,窗外是夜晚的海,海浪寂寞的涌动着,发出宁静的声响,她站在高处,伸手点燃了一盏灯火,光芒又远又明亮,可以看到不远处闪烁的银色浪花。她背对着小残与杯杯,默默地说:“她不懂哲学,我也没看过几页萨特,第一次听说‘责任论’这个词汇是在《蓝色》那部电影里,蓝头发的她说,萨特让她肯定了自己,她也赞同并践行这个观点,她与我也是一样。决定爱一人就要诚实且坚定,可往往,爱抵挡不住从内部生长的裂痕。最后,她们的爱情还是没能长久。在冬日的夜里,风呼呼地吹着玻璃,她为这蓝色忧郁的爱情隐忍着哭泣,蓝色像是浸透了她的身体,她没有办法呼吸。忧郁的法国女演员的相貌与Y如此的相像,方形优美的脸部轮廓,重重的双眼皮,海洋般的眼。她想过她喜欢Y的理由,阳性的能量,热情,自信,坚定,像一轮散发着热量的独一无二的骄阳啊。她爱的是她幻想或者说缺少的样子吧。而她是在暗夜中生长出来的花朵。她说,她厌恶抵抗一些人,大多数因为她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讨厌的终究还是自己。那么,她对Y的爱能有多深刻呢?只是自私罢了。那么他对她的爱有多深刻呢?一样如烟缥缈。我们是在雾中看对方的样子,这雾就是主观的想象,梦幻,却靠不住。幻想的残酷在于不能接受残败。她心中知道,她一天爱不上自己,就一天体会不到健康的爱。”


这时杯杯安静地从帷幔的一边走了出来,她的眼皮耸搭着,疲惫的像是睁不开眼睛,驼着背,身体上插着三柄隐形的剑,一柄自上而下,两柄交叉,她一边扶着石柱,一边吃力地走向阿呆。


阿呆转过身来,悲伤地看着杯杯,将她抱在怀中,剑的一段温柔地刺进她的身体,她的眉头紧的皱起,眼角聚起泪水,咬住嘴唇,“为什么会消瘦这么多?”

杯杯放开阿呆的怀抱,凄凉地笑着,“大概是想的太多,做的太少。身体里总是会一股看不到的火,漫延到嗓子,不加休止地灼烧着我。”

“怎么样?”阿呆将杯杯的一缕黑色乱发别在耳后。

杯杯抓住阿呆的手,闭着眼,用面颊紧紧地贴着,微弱的声音,“还能怎么样?一切都已经明了。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想借助外物去肯定。关于他,永远是星币六,圣杯骑士逆位,权杖五。开始是力量的逆位,未来是逆位的权杖国王。已经没什么说的了。”

“难过吗?请你说出来,你很悲伤。”

杯杯摇摇头,望着窗外汹涌的业海,说:“如果管道之中有爱的流通,不会感受不到。如果他们之中有爱的弥留,她会承认她的悲伤。但是这“爱”已经干涸,接近于灰色的无望。你知道吗?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不怪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如今她什么都不想去想,想了也没用。她在心中感激他,谎言也无需挂念,因为他向她展示了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她尊重一期一会。她还说她是精神上的瘸子,自己能站起来,自己要学着站起来。”

阿呆又问她:“那你要哭泣吗?”

杯杯摇摇头:“哭过一次后就无需再哭。你看,外面下雪了。”

阿呆吃惊地望着,眼神意味深长,轻轻的说,“雪花是冰冷起来的雨珠啊。”她转过头笑着对杯杯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雪花会降落在海洋上。”

杯杯也笑了,问她:“为什么会认为海洋上方不会降落雪花?”

“大抵它们都是太过于纯洁、美好与孤独的事物。”阿呆的眼睛闪闪发光,语气轻盈,“两种极致触碰到一起,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呀。就这样单单的看着,便觉得异常的满足与欣喜。”

沉没良久的小残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显得辽远,“Y对她的意义就是这样的吧。”

杯杯与阿呆微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

小残从高座上走下来,一身黑衣,肃穆庄严,她来到她们身边,眼睛上的黑色丝带自动飘落下来,瞳孔里映着满天雪花与海,是一番新的天地。小残的嘴角勾着笑容,自顾自地说着,“她能清楚的记起Y握住手机的美丽的手指关节,走路时有力细瘦的脚踝,抬头,便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她又想到她有意靠过来的身体,递到她手中的有着复习题的手机——被包着发黄的透明壳子的iPhone。那天她对着昏沉沉的她说,为什么就一笑,就这么懒得与我说话吗?在与她相近的空间里,她经常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无关情爱与占有,只是看着她日日喜乐,她便觉得无上幸福。”


窗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像是内心中不可抑制的暗涌,纷纷地扑在窗子上,恍惚中,小残像是看到了雪花里映着Y爱的灰沉的蓝。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是Y,会对她这样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但她还是主动去帮助她。疯狂的渴望救赎,却对她的反应全力回避,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神经病。Y或许为此困惑过、期待过、失意过,但她除了必须与不得不,还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觉得她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故意接近光芒,会被光芒刺伤。她觉得她们对自我的肯定的精神像是深深扎根于物质世界的根须,就算经历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也轻易撼动不了生命的根本。而她的根须只浮在表层的松土中,仅仅是一场小雨,就能让她倏然倒下。脆弱起来让自己都轻视。”


“她是一个容易沉溺于过去与幻想中的人,再怎么思虑,也是加上了自我主观的滤镜以及不断淡化的回忆,里面能有几分的真实呢?她在想,那么,此时此刻,她写下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是否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白日梦?所以,写下什么,留下什么,完成它们就好了,它们有它们存在的价值,而人自然而然的要向前走,走到一定的旅程,就要放下背负的荆棘。一切都不要去想与去反邹太多,那样反而让人觉得疲惫。当下流逝的时间最为重要。世事是这样的无常,万事万物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变化,执着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看到过一句话,说,不表演,也不对他人表演。时隔三年,她才了解到这句话有多么珍贵。她要赤诚坦然的活着。”


一旁的阿呆这时开口问:“那对于她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她想清楚了吗?”

小残开口说:“她觉得,在感觉面前,性别可以是不重要的。那个人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但是她觉得,因为不同个体的性取向不同,所面临的社会、家庭与自我的压力程度也有所不同。一段不成熟的小爱带来的痛苦或许永远大于快乐,和恋爱双方的性别没有关系。爱情是苦的,但是总诱惑着人尝一尝,她身边的很多人,都在情爱中受苦。她自己也是。她有时在想,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爱。M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找了男朋友,请不要说她很渣。因为我无法预见我与她的这份感情,以后顾及到的东西也会更多,我要为我的父母考虑,她也是。她说,她要在能陪我的时间里好好陪着我,后面的东西就不再去想……”



杯杯开了口:“一年前,有一人对她说,我把她称为F,F爱上了自己的学姐,她说,学姐白净的大腿上有着很漂亮的黑色鲤鱼纹身。她说那很酷。F向她表白,两个人做了ai。后来,学姐在没有和她分手的前提下,因为物质需求选择和男性交往,那她是什么?F因原有的家庭创伤和感情创伤,患上了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她像是在糜烂中无法起身,于是流连于与不同男人的kunbang受nue的r体关系。她闭上眼睛想象过那些画面,在F追求着肉体强烈的刺激以求短暂忘掉那些溃败的情绪时,身体里的死亡却在疯狂的呐喊。当身体内的潮涌退却时,她又要坠入多么大的空虚。社交软件中她的静谧温柔,有学识,可在暗处中的腐烂却越发的不能示人。她对她说,有些时候,我真的很想死去。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真正的爱过我。”


阿呆补充说:“那时她自己也身在桎梏,能做到的只能倾听。但是就算她强大的起来,又能为一个受苦的生命做多少呢?当时她藏匿在社会暗处的网络群体,她发现受苦的人是这样的多,有一些人,悄无声息地就死去了,只留给了世界最后一封书信。她无力又愤怒,除了感同身受,还能做什么?如今的她有幸从黑暗中窥得一处光亮,那那些伤害受的更重、被情绪拖拉的更深的人呢?”


话落,古堡里发生了长长的寂静,雪落有声音吗?听得到吗?海这样的深,夜空这么的远,她们好像被遗弃在了世界尽头一样。需要呐喊吗?有人听得到吗?那么,到底该如何做呢?


三个人一起并肩站在窗边,头脑里都是空白的,她们互相之间感受不到对方的思绪,时间仿佛也停下了,四周不在,自己也变得消融。这如梦如幻的世界。


“有些时候,她来到一个新的地方,觉得人像是从一个工厂集体加工出来的,过去与现在中存在的人,有着极其类似的属性。会不会有些问题没有解决,这个人就会遇到与从前配置差不多的场景,上演着不断另自己心酸的场景,像是攻克一个关卡一样,成功了才会得到相对应自由。”

“站在高处,人在灰扑扑的空气里渺小的如同蚂蚁,所以,在与自己喜爱的人相遇时才显得更加珍贵,这是因果中冥冥之中的注定吗?像是数学公式中的等号出现了,自然会得到一个结果。”

“在某些时刻,她会觉得自己爱的诗人与作家依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形式继续流浪。”

“如果对一方面足够敏感,会像拥有雷达一样认出自己的同类,他们形态各异,却有着相同的属性,是一条主脉的支流。”

“又或许,我们所有人都从同一个地方来,到同一个地方去。”


4.花园


好像听到了雷声?

这里看似平静不变,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那个时间是什么时候?

也许很快很快,也许很慢很慢。

我们会被毁灭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其实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死去。

我们是她的仅存的三座花园。


她对我说过,成长的过程,或许就是身边的花园缓慢消失的过程。但是这没有什么可悲伤与遗憾的。因为,凋零落败的身后是生发,短暂封闭后也是为了来日的舒展。一切都要顺应规律。


回想往日的光阴,在很多个雨夜,她静静地躺在古堡与花园的门间,被冷雨浇着,在脑海中想着一些事情。过去看似心心相惜的部分像是在光阴中变质,再也无法达到那种契合的点。某个节点,她会觉得心灰意冷,而后,又觉得这是应该是常事吧。她起身。古堡中的门关了一扇又一扇。


那天的夜里下了很大的雨,她对我说,她想活的真实一次。她想把自己全部都诉说出来。关于光明,关于阴暗,全部全部。她想把面具扯下来。她说,在双方知晓下还戴着面具演戏的感觉真的很奇怪,还不如利语相向来的舒服。有意刻意的暗箭最伤人。察觉到但是不想玩这些,觉得无聊,只想快速离开。


在睡眠时,她的身体总是有一处是紧绷的,这是长久以来放不下的警惕与防备心,可以随时从梦境中醒来,抹上油彩迅速投入到戏剧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便把躯体蜷缩成最弯曲的形状,把最柔软的部分保护起来。像她这样咎由自取的人,不会不孤独。有时候,她也会渴望一个人的怀抱,一个人温暖的体温,但是前提是,要了解接受她的过往与生命的本来面目,不能掺杂一丝的化妆。她想到过一个比喻,她把满筐的心事抱向一个又一个地方,一天天的过去,里面的东西已经要变质发臭,她只能把这些拖回自己的家,慢慢整理其中的纹路。以至于后来她觉得,就算疯狂地输出再多负面的东西但不去分析、解决情绪与事件问题,都是一种扯淡。或许,一个人在独自的冰原走久了,就会变得冷漠与自私。


她说,很多时候,她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一个情绪的接纳者,一个敏感的共情者。过去,一些人喜欢与她说话,可能是他们从中得到了被尊重感。真实的倾诉和有意拿出一些东西的倾诉来换取自身的目的的感觉不同。但是她还是愿意全部都承接下他们想表达的一切。没有任何批判的,尽管里面有难堪的、不合常理的部分,甚至说,这个人的行为在道德观的审判前就是错的,但她还是安静地听着。或许,犯错的人不会不知晓自己犯了错,但有些时候,心里想要的只是如同“忏悔”一样的让他人知道自己犯的错误罢了……由此像是能获得一些类似新生的东西。她说,有些时候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在岁月的和合作用下身体中产生的负面,类似自卑、自负、嫉妒与虚荣。她也想说出来,却总是受到嘲笑与鄙夷。就像人人都试图追求被理解,而不去主动理解他人。想去输出语言,却做不到倾听。倾听是一件很损耗能量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想做。


在夜深时,她对我说,她是一个没有多少喜乐的人,欢喜是漂浮的影子,在看似世俗认可的微薄的成绩中,夹杂的也只是她的血与泪而已,可以说,总是永远,否定大于肯定,难过大于悲伤,踟蹰大于行动。她时而觉得自己很疲惫,再也走不动了。她说,她的身体里有很多阴暗的东西,她执着于这些阴暗,阴暗是她的生命中重要的组成部分,阴暗使她更加的真实。在最初的时候,阴暗想让她不断地摧毁自己,但时间久了,她或许习惯了与它们共生。它们是她的一面镜子。她说,她像是一半活在水下,一半在水上,一半丑陋,一半明亮,很多时候,她想把自己完整的展现给认为可以依托的人,但四周都是紧闭的灰色大门。那时,她闭上眼睛,表情很痛苦,她说,她记得那些不屑的眼神、嘲笑的语气与伤人的行动,有些或许已经很多年。影响稳固的真实存在的芥蒂不能被忽视。真实的自己不能谈论,将自身的一副好的面相展示给生活就已足够。专注于稳定的自我,在此基础上去给予,别的便不再去想。


她嘲笑过自己,她的双鱼能量很强,理性对于她来说像是高不可攀的星星,有心理问题也是在情理之中。在近似于可笑的磕磕绊绊中,她在细微的进步,就很好。像前面说的,她相信自己能激发出无限,她做得到。


那一天,她问,她这样的做的意义是什么。她得到了一张圆满幸福的世界。她说,在长时间的迷失中,如果感受到了心中的悸动,不要怀疑,那就去做吧,追寻吧,发出自己的光亮。这或许就是一个人存在的意义。


她每天都在想,她的存在是不是一个错误、一个负担,长时间以来,她做不到外界塑造的样子,也忘记了自身要活成什么样子。被灌输的价值观侵染着她,脑海中幻想出来的理想也沾染着世俗中盲目偏激的臭气。那天她趴在床上勉强地读书,不断喝着水用来抵抗着自身的焦虑,对我无力地说,就像现在样子,如同局外人一般,生活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拿着东西装装样子,不是她想做,而是她应该做。时间过得这样的迅速,活着就要不断地前进,她害怕,害怕追不上这个世界的步伐,有那么一些时刻,她觉得或许生命这东西就这么算了吧。


有人说,她太把自己当做一个病人看。每天都想着疾病,精神会健康吗?有人说,请你不要对我说这些,我并没有兴趣。有人说,你为什么如此懒惰,一动不动?一直在屋里待着不会被闷坏吗?

前些天的时候,她笑着对我说,小残,我现在只是基本上做到了不让自己的情绪与思维掉进那个时时刻刻都想死去的黑洞,但是,那些致使我生病的缘由却在生活中清晰浮现,我现在在努力维持一个平衡,尽量做到不封闭自我,多做事,努力用本真的状态与周围沟通,有时候可能做的不太好,情绪上有起伏,所以请你帮我多多照顾阿呆与杯杯。

她说,在人群中停留的时候,她注意到,在挂着笑容的脸上,分明也写满了苦楚。人人似乎都很苦,人为什么会这么的苦,所以连快乐也变得不真实。如果苦不需要掩饰,那么要如何解决。人习惯于被局限于一个困境太久,以至于后面连脱身的力气都没有。像是被刻进石头里的文字,不会轻易被磨灭。所以,有时候,怕,怕一切都来不及。谁又会知道自己能活上多久。


她想过很多很多次,要怎样度过这一生,在夏蝉哭泣的深夜里,风越来越凉,依旧失眠,脑袋清醒,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于虚无。在很小的时候,她想过自己死去的场景,也会是如此静静地安躺吗?从精神层面上来说,一个人必定会有更加崇高的东西去追求,她愿意去相信的远古智慧以及不会死去的灵魂,希望她不要继续在迷失中流浪。而另一方面,是物质世界中各种令人上瘾的享乐的行径与惰性。要战胜这些,必定要有坚信不疑的信念与不可抵挡的执行力,可阻碍是这样的多,或许乐在其中,或许像是挣扎在痛苦中瘾。光阴被大把大把的浪费掉,人在悔恨与叹息中生活。


我听了她的话,对她说,有时候我静静地体察着你,觉得你思虑的太多,思考不是坏事,但是沉浸其中便成了困处。你只要专注于当下每一刻需要做的就好了。你应该每天坚持早晚课,诵心经,其上不要抗拒生活中看似限制你自由的强力,也要做自己心之所向的事情,对没有了解的知识不要急躁。能承认自己的无知是好事,但是太过于在意会引发焦虑。一切都要顺着时间的脚步慢慢来,要学会踏实。也要时时刻刻观察着自己的起心动念,意识到情绪是从何升起,减少往日的偏见,努力做一个温柔有爱的人。


她听了我说的话,低下了头,她说,小残,我能写出满怀希望的文字,却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做一个满怀希望的人。我有那样多的缺点与错处,我不知道在以后自己能不能做的好……

那时,我抚摸着手腕处盛开的玫瑰花,像是摸着她的脑袋,我说,完美主义会令你窒息,你要允许自己犯错,从黑暗中开出花来。你看,台阶上的莲花花瓣不是变得越发的明亮了吗?我和杯杯与阿呆都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很爱你,你也值得被爱,你的一切都会被没有批判的承接。你要安下心来。

她问我,那你们会消失吗?

我说,我们随着你一起,都在变化与成长。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消失了,那也是你消失的那一天。

她的眼睛中流出了泪水。

我继续说,如果真的到了消失的那一天,不管是你是活着还是死了,那都是一个旅程的圆满。你要活的顺其自然,不渴求,不执着。


窗外的雪花依旧在下着,在海的尽头,像是升起了一轮白色的月亮,白色的泡沫在温柔地涌动。小残、阿呆与杯杯肩并肩的站在一处,望着远方,看起来静谧又美好。三个人此时都想说一些什么,却不知道要怎样开口。雷声在远处隐隐约约地响着,闪电像是随时都能劈下来,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会知道呢?但她们一切都接受,并享受着当下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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