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毛 5
19.
白先生走时,蓝湛勉强学会了练气,于是每日功课又多了一项,练剑的时间也比原先多了些。
夏去秋来,秋风最萧瑟的时候,魏婴将蓝湛抱在怀里,看着他温酒:“今夜,金子勋该向蓝家动手了。”
蓝湛稳稳的斟满一杯,连酒液的波纹都不曾有变。
“你不求我吗?”魏婴问道。
“我求什么公子都会答应吗?”
“看你有什么可以换的?”
“我这人身无长物,就不换了吧。”
“你恨他们?”魏婴终于恍悟。
然而,蓝湛却道:“不恨。”
“那为何?”
“不过是与我无关的人,走向自己选定的命运。”
“血缘之亲,怎么就与你无关了?”魏婴只觉得冷,从后背渗出凉气,慢慢将自己包裹。
蓝湛将酒杯递给魏婴:“当年父亲把我卖给你,我便是公子你的人。”
“就因为我买了你,你便会事事向着我吗?”
“那是自然。”
“若是改日我将你赠予他人,你也会念着他吗?”魏婴脱口而出。
寒夜,蓝湛散了发,坐在微红的炉火边,最温柔的眉眼说着最无情的话:“公子若不愿我向着旁人,那就不要卖掉我呀!”
魏婴一时间乱了思绪,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团酸涩堵住口鼻,便再也说不出话。
蓝湛伸手滑进魏婴的衣襟里:“公子,夜深了,秋意凉,你能暖一暖我吗?”
魏婴将人抱上床榻:“整个云深就没有什么你想要的了吗?”
“我这个人生来卑贱,我母亲生我,是为了骗取自由,我父亲养我,是为了售以财势。我是被亲生父母卖出的人,我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又还有,什么可想要的呢?”
魏无羡蓦然有些心疼,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等蓝湛的身子彻底热过了以后,他望着天篷上贴的白宣纸,轻声说道:“我在后山养过一窝兔子,若是方便的话,公子帮我带一只回来吧!”
魏婴午夜梦醒,只觉得茫然,他原本想了很多,怕蓝湛开口,又怕他不开口,可最终,现实比他想的更冷。他转头看着枕边安睡的佳人,雪堆的身子,冰一样的心。
这世上可有什么事能让你牵挂?
20.
金子勋一番攻城略地,高歌猛进,蚕食金大公子曾经的江山。正当形势一片大好,金子轩却醒了,他去金光善面前告了一状,撕扯出血海深仇。
至此,金家这一团乱局终于进入烧到了鼎沸。
魏婴如今回头看去,倒是看出了不少曾经的疏漏。
“其实金光瑶并不喜欢你吧?”魏婴越想越觉得当年那个故事说不通。
“阿瑶不喜欢男人,至少不喜欢我这种男人。金子勋只是想跟轩哥哥别苗头,我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不重要。”
“那金子轩呢?”魏婴忍不住问道。
“轩哥哥想要当城主。”蓝湛看着魏婴,意味深长道:“百善孝为先。”
“那为什么,我当初会听到那么一个故事呢?”
“我父亲安排的,金光善老了,喜欢抢年轻人追捧的东西,这让他觉得自己宝刀还未老,没想到,还骗了你。”
魏婴无声看着蓝湛,那个传说中腥风血雨的美人,让金家四个男人打的头破血流的妖精,那样平静的说出当年的隐秘,那个其实没有任何人真的爱他的事实。
“你恨他们吗?”魏婴问道。
“不恨!我只是都顺了他们的意,做了他们想要让我做的。”
“你都做了什么?”
“让兄长帮轩哥哥在酒杯上下毒,让金子勋知道了轩哥哥的弱点,让阿瑶记得去救人,让父亲把我卖了个好价钱。”
“你恨我吗?”
“公子啊!”蓝湛微笑道,“你我之间的买卖本是我强求,你不恨我便好了,我是不会恨你的。”
魏婴愣了片刻,自嘲的笑了:“真会哄。”
魏婴在桌下握住蓝湛的脚踝,猛然发力。蓝湛惊呼了一声,被拖到魏婴身下。魏婴细看那神色,倒是有片刻的鲜活。
“你我之间,是个什么样的买卖?”
“公子不知么?”
魏婴缓缓卸力,将整个人贴合到蓝湛身上:“还没碰你呢,怎么就硬了?”
“那自然是因为,我心里惦念着公子啊!”
魏婴忍不住厮磨那双唇:“你这张嘴,得哄得多少男人死在你身上?”
“公子,谬赞了。”
金子轩废了,金光瑶不善武力,即便金子勋愚蠢、暴躁又恶毒,如今也成了金光善唯一的选择。为了尽快平息事态,只能颠倒黑白,不论是非的拉个偏架。
魏婴不得不承认,蓝湛比他更了解金家那摊破事。事到如今,他能这样从从容容的敲着边鼓,坐收渔翁之利,也全要仰仗蓝湛当年布局的余荫。虽然心中还是忐忑,但毕竟是受益良多,魏婴如今事事都会拿来与蓝湛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金光善将兵权尽数交给了金子勋,金老三倒戈,金子轩被金夫人带回内宅,关起了门来养病。
金陵台的风波似乎已经平息了,但有一个人却知道,这张弓已经绷到极处,只等一支穿云箭,便有千军万马要来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