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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ri小说】直到你我化为灰烬(前半)

2022-10-08 00:21 作者:神楽信  | 我要投稿

Chapter 0 一幸孩子的梦

 

那是,时不时会来拜访的梦的世界。

整齐的桌椅,被擦干净的黑板,仿佛见过的人,仿佛听过的声音,渐渐从耳边穿过。没有争吵,所有人都和睦相处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有一个以名字相称、关系特别好的女孩子。

她俯下身子,将嘴唇贴近我的耳朵。

小小的个子,微微吊起的眼角也没有使眼神变得犀利,姣好的面容在我的眼中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我将来会成为魔女哦。”

仿佛在说严肃事情的态度,以及丝毫称不上严肃的内容,或许也使她自己有了自觉,脸颊上呈现出淡淡的暖色。

那个姿态,那种话语。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把第一次见到的东西当成已经见过的东西,产生的这种错觉,被称为既视感。

是与这个既视感所类似的现象,最近的我,变得能看见当天下午的天气了。

这并非与生俱来能力,而是突然变得能看见的。不过,虽说是既视感,我对此也没有什么认知,只知道其准确率过于惊人的高,甚至比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更为厉害,除了有几次把大晴天预知成雷雨天气,那时做好防范准备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实话有点太过于尴尬,我就不细说了。

就是这样,因为有着奇妙的能力,所以脑内装填满的全是意义不明的事物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毕竟这是自己的大脑产生的感觉,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想要相信它,实际上其准确率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甚至已经达到预知未来的境界了。

但我说成是既视感,是因为它跟既视感一样,都是在我不经意间会突然看到的,例如看到天空然后突然想到下午的天气,诸如此类。

说到奇妙的事,还有一件。

我用余光偷瞄今天才转学过来的女生。

干净的黑发正好及肩,留海几乎把眼睛盖住,是一个毫无朝气、长相阴郁的女孩子。

既没有戴着尖顶的帽子,也不披着斗篷,身边也不存在能挥舞的法杖的样子,但却莫名让我觉得与“魔女”一词十分相衬。

我知道这种感觉形成的原因。

我在梦中见过那个姿态,听见过那个声音。

如果我是更加开朗的角色的话,一定会立刻上去打招呼的。擅长交朋友一定是种非常了不起的才能,可惜我不拥有这一才能,真遗憾。

小个子的女生,从黑发中不经意间露出的脸庞,偶尔让我胸口一紧。明明是可爱的脸,却被深藏了起来,感觉很可惜。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微微转过头看向我。

这样确认视线的动作和微微倾斜的头部,就当作是在问我“怎么了吗?”一样,让我觉得真的很可爱。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也说不定,我总觉得她看我的视线很不一样,像是要倾诉什么,又或者是在期待什么。

我挥挥双手,表示“什么都没有哦。”

“是吗?”她把视线收了回去。

唉,其实是真的想要好好说几句话的。

我回想起她突然明亮起来的双眼,总让我感到似曾相识,我知道那并非既视感,而是在虚幻的梦境中发生了的事。

难道她知道了那个梦中发生的事吗?

不经意间,心里稍微期待了一下。


Chapter 1 三万分之一,有你的梦

 

这个世界跟绘画一样,尤其是一次并不能描绘出完整样貌这一点,简直如出一辙。

世界就是这样不断转动的。

 

高中二年级的第一个下午,会由晴转为小雨。独自坐在座位上不知为何开始思考着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以至于,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本来还在心里准备悄悄抱怨一下无聊的开学典礼和校长讲话,但在这之前,她突然加入了我所在的班级中。

水野结,这是她的名字。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幅在梦中曾经出现过的面容,一时间甚至没有分辨出是否在现实中。

原来是叫水野结啊。本是这么想的,但“原来”是怎么回事?这样会不会太亲昵了?她会不会认识我啊?还是说她只是第一次见到我?

我摇摇头头,希望能把这些想法甩出脑内,右手把左手捏得有些生疼,但我很干脆地将它无视,持续捏着自己的手。当水野同学坐到我的邻座上时,正好右手也变得有些酸痛,于是在伸展手掌的同时也轻轻地朝她挥了挥,这就是打招呼了。

正好被她发现了,于是便点点头示意。

没有话语,却令心情不自觉地悸动了起来,这个相当不妙啊。

与梦中的场景有些微妙的不同,但我想这就是我与她的初次见面。

虽然还是会产生一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的感觉,这个时候我便会庆幸起自己终于能分清现实与梦境这一点,让我不至于在头脑变得飘飘然之后怀疑自己在做梦。

比起梦境,现实中的自己比想象中更不起眼。

而我对于水野同学,一到课间就被迫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由于新同学的这一身份,自然会受到很多人的关注,其结果是大量的人围住了水野同学。当然,不包括我。水野同学对所有同学都能展露笑容,也不知道那之中包不包括我。总之,我没有找到任何机会,也没有理由去接近她,明明就是邻座,却又是那么遥远。

时间一眨眼到了中午。

“小结~稍微过来一下。”

“来了。”

与外表不同,水野同学很顺利地融入了班级,果然可爱的孩子在哪里都可以成为中心人物。看着她开朗的背影,不禁有种被骗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刚才把水野同学叫过去的人叫做高村千楠,是这个班里的人气担当,高高的个子搭配干净的单马尾,让人想给她点一万个赞。

水野同学一边回应着她,一边朝着教室的中央走去,中途还不忘往我这里深深一瞥。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向她搭话的原因?我不太了解,真是这样的话性格也有够恶劣的。

高村同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发圈,轻松地用手指整理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水野同学的发丝,然后用梳子梳过,水野同学的头发就像丝线一样被梳理整齐了。

两个人一边闲扯,一边做着让人羡慕的事情。

“这样,完成了。”

然后,垂落在身后,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被一口气聚集在后脑勺,做成了一个大团子。

团子头的水野,好可爱。

“小结的头发好干净啊,又软又顺,感觉可以卖很多钱。”

“不会卖呢。”

才不会给你卖呢。

我在心中默默赞同着水野同学,然后就看见水野同学迈着小步子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

我连忙用手背挡住了嘴,挪开视线。

“对不起啊。”

诶,怎么,水野同学招惹人了?不过不会有人能对着水野同学生气吧,不会有人会嫌水野同学麻烦吧,这种人也存在吗?大自然真是奇妙啊。

自己的逃避让自己都感到傻眼,毕竟谁都知道水野同学就是在对我说话。

“怎么了吗?”

“总感觉你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刚才也一直在看着我。”

但是却基本上没来跟我搭话,是因为这种原因来道歉,不禁对水野同学的单纯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这种天真善良反而刺得我生痛。今天又更讨厌自己了。

来对奇怪的我搭话,以水野同学的角度来看还真是勇气可嘉。

“小结,一起吃午饭吗?”

“稍微等我一下。”

马上就被人邀走了,不过水野同学为了我而停留了一下,让我有点开心。

“那个……”

水野同学微微俯下身子, 呼吸的声音逐渐逼近耳朵。

“放学后有话对你说。”

带着温度的气息送入耳内,前额叶被麻痹了,面部变得僵硬,一下子就变得热起来了,这就是水野同学的魔法吗?让体温变高的魔法。对自己小学生水平的找借口能力绝望了。

魔法什么的,怎么会存在呢,遮羞的借口都不会找,果然我是笨蛋吗?

“嗯。”

总之我还是连忙答应了下来,然后水野同学就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想着与水野同学的约定,心里对不能一起吃午餐的不平衡感才得以缓和。总觉得似乎有点太过在意水野同学了,脑袋变得奇怪了起来。

毕竟我也还是十六岁的年轻少女,再怎么会装冷漠和理性也抵挡不了在脑内穿梭的神经递质。

然后我对身为同性的水野同学产生兴趣的原因嘛,大概是因为,水野同学其实是男性,但出于什么原因必需要扮成女性,然后恰巧被我接收到了荷尔蒙,或着是因为我的下面长着,那个,笨蛋看不见的幻肢。二选一的话不论哪个都接受不了。

然后如果两者都不是的话,那就不一定是love,只是稍微强烈一点的like而已。

又或者,在我的内心深处其实悄悄地认同了那个,两个女生之间的感情之类的。这个还是作为待确认事项藏起来吧。

那么,还是去解决午饭吧。

“小结,那个,你跟樱庭同学是旧识吗?”

“不是啊?”

意外地听见了关于我的话题,所以又坐住了,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虽然不怀好意地偷听非常不好,但还是不由得带着对自己的厌恶感听了下去。

“可是,你好像去跟樱庭同学搭话了吧。”

“嗯,樱庭同学是个很好的人吧。”

“最好不要这么做了。”

那倘若鲜艳的火箭一样冲出口的话语,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连一旁的水野同学都好像吓了一跳。

“为……为什么这么说?”

“超级不合群的啊,那个人,整天都是一个人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据她的前同学说,她好像能预如天气,实际上好像也从来没看见过她淋雨的样子。”

“很厉害啊。”

“看起来是这样,但谁知道其实是怎么回事呢?她上课也从来不做任何笔记,却总能考出高分,有人说是她贿赂老师,本来人就阴沉,大家都远离她了,小结最好也这样,不然可能也要被当成怪人。”

完全不知道……原来别人是这样看我的。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大家远离,但问题是水野同学的态度,如果在这里听从了大家的意见,或许今天在这里当场就绝交了。虽说我们好像还不是朋友。

“嗯……”

脸上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内心已经变成了几乎是祈祷一样的心情。

残酷幼稚的种姓制度正支配着班级的秩序,人的集团之内的必要之恶会控制人心,将其中包含的巨大恶意送来给我。

“与我无关呢。”

水野同学躲开了那个支配,然后轻轻一笑,虽是微不足道的笑容,却又不可置疑。

“……我吃饱了。”

就像是不服气一样地匆勿结束了午餐,几个人又没头没尾地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解散了。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高村同学似乎是班长。怎么这样,我这么讨人厌吗。

水野同学向我跑了过来,我立刻收回了视线。

“那个,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吧。我们是朋友对吧。”

心中还对诸事抱有疑问,但就算过程很随意,能被水野同学当成朋友,果然还是令我很开心。而且,即使我说的话有点不明所以,也还是传达到了,让我深刻意识到水野很厉害。

“对了,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水野同学左右晃了晃脑袋,向我展示头发上的那颗大大的团子。

“很可爱哦。”

我坦率地说出我的想法,这样微不足道的举动也使水野同学的嘴角和眼神带上了笑意,令我胸中一阵悸动。

她就这样注视着我。

仅仅一秒的沉默,就胜过了所有的雄辩。

我不可能不知道水野同学想说什么。

“来吧,去和班长她们搞好关系吧。”多半是这样的话,虽不至于令人恼火,但还是难免让人有点失落。

这是做不到的,每个班级都需要有被漠视的对象,才能满足那些人幼雄无趣的平衡心理,不过正好我就是个怪人,所以成为了人选而已,当我想要反驳的时候早就太晚了,我的一切行为和意志对他们而言根本无所谓。所以,当水野同学原意当我的朋友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觉得很合适哦。”

对于水野同学暗藏的提议,我故作不知。

饿着肚子,用近似要哭出来的感情,称赞了我这位唯一朋友的可爱发型。

 

全力冲向小卖部,才避免了迟到和饿肚子的结局,我对此感到一丝庆幸。

随后到来的便是无趣的下午课程,唯一产生变化的可能就是偶尔能看见水野同学冲我一笑,弄得我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法专心听课,主要原因是我注意力不集中,不是水野同学的问题,嗯。

在意识恍惚的边缘,隐约听见了意味着放学的铃声。看见同几位朋友告别之后,水野同学轻拍我的肩膀。

“那么,一起走吧。”

说实话,一起回家这种事,在我的认知里,已经超过一般朋友的界限,已经是挚友才会干的事了。

在樱庭冬香的认识中,一起回家就是有那一层意思。

所以要问清楚才行。莫名奇妙地成为朋友,再怎么讨好我也得有个限度,莫非我马上要被威胁了?像这样突然开始害怕了起来。

“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使被我怀疑了,也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的神色。

“欸,我也不知道诶。”

那种轻快的语气,微微耸肩的小动作,都在诉说着她的无辜。

“我只是觉得有种,一定要去打好关系的感觉。”

“说不定我们前世就是朋友呢。”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扭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声音有点寂寞。糟了,感觉要被讨厌了。心里还是有点不释然,但总之还是先把想到的说出口吧。

“其实,那个,因为最近正好梦到了水野同学,然后你就转到班上来了,总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或者说像是命运之类的。”

“命运吗?”

水野同学口中默念着,然后逐渐笑了出来。

“与其说是命中注定,不如说是我擅自决定的呢。”

“什么?”

“什么也没有。”

下了相当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的羞耻发言,却并没有给我带来想象中那么害羞的心情,反而是被水野同学的回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隐约想起,每天晚上人都会平均五次地进行着快速眼动睡眠,也就是每天晚上大约会做五个梦,婴儿则要更多一些。在我十六岁的人生里,粗略计算,大概做了三万多个梦。

三万多个梦啊。只看数字的话已经相当大了。但这其中也同样存在三万多个梦,在生活中被我逐渐忘记了,而我单单记得的那唯一的一个梦,就是有水野同学在的梦,果然是受到了命运的指引。

“你思故我在,有我的梦啊。”

水野同学轻声呢喃,细小的声音,但又确实存在,就跟水野同学本身一样。

虽是外表与性格十分不符,但她还是存在着,并不是我白日做梦的妄想。被牵起的手,掌心的温度正是她存在于此的证明。虽然至今也没有相信过神明,不过还是想好好地向神明感谢。

有朋友,真的太好了。

不过还有一个令我在意的点,问出来比较好吧。

“水野同学,认为魔法存在吗?”

闭上眼睛,托起下巴的水野同学,思考片刻后,笑着说,

“我觉得魔法是存在的哦,而且——”

精致可爱的脸庞一口气逼近,气息把声音送入脑内。

“我将来会成为魔女哦。”

“将来,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吧。”

看见水野同学突然耷拉下的双肩,不禁有点想笑。

“是啊,真的好羡慕樱庭同学预知天气的魔法啊,不过将来我会成为更厉害的魔女的。”

……我自己可从来没把这当成过魔法,不如说是我行为诡异而被孤立的根源,纵使再怎么方便,也只不过是有毒的诅咒。

“今天的事……会跟别人说吗?”

“不会吧,大概。”

恐惧与不安,却又稍微带了些许暖意,就算水野同学再怎么神秘和聪慧,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死亡。

“我也觉得……不说比较好。”

这也是我,能为朋友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中的一件。

“哦?像是两个人的秘密那样的?”

“不光是这个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

“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希望水野同学被当成怪人。”

水野同学只要好好的地与其他同学相处,我继续在班上当阴角也无妨。

水野同总有一天会找到挚友,水野同学总有一天会绽放,若是她的幸福不在此处,那么在别处绽开我也绝不在意。

“嗯,那好吧。”

坦率地接受了我的好意,让我有点意外,本来以为会多花费点口舌去说服的,心里打的腹稿全都不需要了,但是目的达到了,就结果来说是好的。但总感觉有点悲伤,是为什么呢?

承认了这样会被当成怪人,也就是说,你也跟大家一样吗?这种问题,怎么可能问得出来。

伴随着苦涩话语,在口中不断酝酿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叫做樱庭花火,是我的姐姐,是只看外表也能判断出的,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姐姐。

“我饿了,去做饭好不好?”

“既然先回来了就自己去做啊。”

不禁对姐姐感到傻眼,即使长得再怎么接近,也能深刻地意识到不是同一个人。

“今天交到好朋友了?”

“嗯?”

什么,为什么这么问?我有很露骨地把自己很开心表现在外面吗?

看见我突然呆住的表情,姐姐像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举起右手,然后闭着眼睛大叫。

“我猜的!”

没人在意这种事好不好。

看见我逐渐冷淡下来的表情,姐姐又托着下巴想了起来。

“不对吗?那就——超市今天薯片半价?”

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啊。

“天上莫非掉钱了?”

白日梦还请睡着了再做。

“把讨厌的人终于揍了一顿?”

那是犯罪吧,好可怕,这个人好可怕。

“那么,有喜欢的人了?”

“……”

“哦?”

“那种事情才是根本无所谓啊!”

放弃大脑胡乱地大喊了一番之后,才感到有点消气了。然后看见姐姐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我,火气又上来了。

“其实,稍微交了一个朋友。”

父母外出后,姐姐姑且算是我的监护人,交朋友这种大事,报告一下也不是不行。况且也有想要请教的事,姐姐也比较年长,虽然很恼火,但生活经验确实要更丰富。

“啊,果然。”

“果然”是什么意思啊,果然个头啊,火大,果然好火大。

“嗯嗯,也差不多到相遇的时候了呀。”

“这是什么意思?”

“啊哈哈,想起了自己的一些事,别在意。”

莫名其妙。

“是叫做水野同学,我是想问问怎么与朋友相处。”

“哦哦……”

若有所思的样子,会让人有点想趁机弹她的脑门,但是感觉后面会变得很麻烦,所以还是放弃了。

“我觉得冬香没什么要刻意去做什么吧,维持友谊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但也不是突然就能做得到的。”

“这样啊。”

“硬要说的话,买点发夹之类的小礼物送给她,要不然就是偶而带她去吃吃甜食,这样的吧。”

稍微有点好奇姐姐是怎么知道水野同学是女生的,不过姐姐傻笑的声音让我感觉这个人可能没多想什么就说出口了,所以算了,不在意这些。

“啊,对了”姐姐突然拍了拍手,仿佛是想起了重要的事一样。

“对待朋友,一般来说都会有所保留,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任其隐藏下去,双方肯定会产生间隙,一段友情就此破灭也说不定。所以在不能忍让的事情上,就算用尽全力也要让她说出来。”

“……哦。”

这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姐姐的表情相当严肃,甚至会让人产生刚才轻浮的态度都是错觉。不过,既然很重要,那就记下来吧。

然后,在做完一切要做的事之后,夜晚来临了。

在我目前并不很长的人生里,我头一次期待起了明天的到来。

然后,一抹怪异的幻觉闪过。

午体的教空里,水野同学将多带的午餐与我分享,那个柔和的笑容,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却让我觉得再熟悉也不过了。

“既视感?”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不对,是妄想吧。”

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对此抱有期待,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连我自己对我的评价也会变高吧,水野同学就是能做到这样的事。

空气中一股异味钻入鼻内。

意识到那一切都不可能会发生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一阵白光闪过,过于眩目,以至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周围已经被燃烧的瓦砾包围了。

意识到背上倒塌的建筑物十分沉重,但却感觉不到疼痛。意识到火焰十分炽热,但却又冷得发抖。原本想要好好想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大概会很费脑子,而且好累,没有丝毫的体力来干这种事。

是煤气泄漏然后爆炸了之类的吗?我记得有好好地关掉的吧。

再怎么想也没有用,还是让自己先活下来吧。

真的能活下来吗?

动动手臂就会发现几乎不可能,因为就连手臂的有无都无法立刻判断。

血液大量流失,氧气被火焰吞噬,难以呼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意识要消失了。

怎么这样,明明约好了明天再见的。

约好了?和谁?和水野同学?说过了?没说过吗?有约定过这种事?

对了,对了。

明天还会再见的,那也是时候让明天到来了。

闭上双眼之后,搭在一起的瓦砾轰地倒塌了。

那之后什么都没剩下。


Chapter 2 一加一次的九月一日

 

九月一日的下一天是九月二日,这是毫无疑问,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身在九月一日的我,应该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今天的日期才对。

今天真的不是九月二日吗?

 

九月一日,升入高中二年级的第一天,今天下午的天气,将由睛转为小雨。

然后,我会与水野同学成为朋友,听到她即将成为魔女的事,产生了这样的既现感,想看一看天气的我,突然看到了这样的事。

以至于,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吓了一跳。

水野结,今天转入的新同学,与外表不同,是个开朗的人,和所有人都能好好相处,是我唯一的朋友,而且是个在将来会成为魔女的人。

我应该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她,是这样吗?

看向坐在邻座的水野同学,视线被注意到之后,水野同学冲我莞尔一笑。简单的行动轻易地扰乱了我的思维。

或许不是第一次见吧,我卷着自己的头发,默默地想着。

不过看着水野同学的头发,脑内莫名会浮现出有着团子头的形象的水野同学。

……这可不是我的兴趣。

虽然很可爱,但可爱的是水野同学,与团子头的关系不大,不如说我可能想象不出不适合水野同学的发型。

总之,既视感看到的团子头并不是出于我的兴趣……所以也不可能是由我亲手编的,意识到这点后就变得有点火大。

为了改变这种印象,我想要给水野同学亲手扎一次团子头。

虽然这样开小差有点对不起在主席台上讲话的校长,不过我觉得反正也不会有多少人认真听,心里的罪恶感稍微被削减了。

不如说,我正在为我将来的事情考虑,是很正经的事。

在开学典礼上,少女为自己的未来的打算下定了决心,不是还挺励志的嘛,不错不错。

我觉得这所学校的开学典礼并不持续很久,大概只会有一个小时左右,这应该算短吧,我不清楚。

不过多亏一个小时不算很久,所以也会有更多的课间时间。

开学典礼结束后,马上机会就被我找到了。

“那个,水野同学。”

“怎么了,樱庭同学?”

杀伤力极大的歪头,让原本灰暗的教室一下变得明亮了起来,要说了哦,要打招呼了,要说出口了,不顾一切,冲呀!

“小结,过来一下可以吗?”

“哦,千千。”

初战受挫。

“千千”是什么,是叫千楠吧,对我明明还是“樱庭同学”来着,不用说,肯定讨厌得不得了。

水野同学就这样被拉进了班长的圈子,起身后还不忘催促似的看了我一眼。

眼神的含义,并没有深刻理解。

然后无非就是寒喧,什么事件又上热搜了,某男性偶像被曝出女友,净是这样无趣的事,眼睁睁地看着水野同学融为班级的一部分。

寂寞一定是就是这样的吧。

话说,座位上有一位叫樱庭冬香的同学吧,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不会想要搭话吗?而且说话说到一半突然走开,不会觉得没礼貌吗。……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太奇怪了。应该没事的,至今为止都一个人走过来了。

在纠结于心中的疙瘩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

“对不起啊。”

“欸?”

连六十秒都没过,水野同学就回到了我的身边,明明视线是追随着水野同学的背影而去的,却什么都没看见。

“刚刚樱庭同学有话要对我说吧,可是我却被别人叫了一下就过去了。”

这是什么,轻飘飘的,感觉能浮在空气中。水野同学理解了我,水野同学注意到了我,水野同学优先关照了我。原来如此,飞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啊。

“水野同学。”

“嗯?”

“……没什么。”

虽然内心早已感慨万千,但嘴却不肯变得坦率。

说到底本来自己的决定就不太正常,绝对不会有人接受的,让初次见面的人做头发,又不是去见发型师,以我来看还真是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嘿嘿,只是想叫叫看那样的吗?”

可惜当时的大脑正处于过热状态,并没有好好地在运行着。

“不是的!”

才不是这种可爱的理由。

因为发出了相当大的声音,把教室内各种视线吸引了过来,在确认了声源后又仿佛躲闪般地纷纷将视线收了回去,这样不经意的小动作让我有点受伤。

“我就是想,给水野同学换个可爱的发型,之类的。”

虽然一瞬间露出了相当吃惊的表情,但马上就笑了起来。

“哦!那么,我想请樱庭同学来帮我做一下头发,好吗?”

——露出了天真无比的笑容。坦率,可爱,是无论谁都无法模仿的,太阳一般的友人。似是要从这份耀眼中逃离一般,我慌忙点了点头。

正常的十六岁高中生应当拥有的社交性,并不被我所持有,并非失去了,而是最初就被我放弃了。

“那个,我们是朋友吧?”

“当然啦。”

即使如此也交到了朋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终于遇见了。被称之为女人的性命也不为过的头发,也愿意交到我手上的朋友,连我这样的人也拥有了。想到这里,冰冷的胸腔像是提起了一盏小小的灯,温暖了起来。

头发被托付给我了,心脏开始变得波涛翻涌,软软的,就像是小猫的毛一样柔软,细细的发丝柔顺地从我指尖滑落。

“樱庭同学,进了什么社团吗?”

“还没,水野同学有想加入的社团吗?”

虽然紧张得手都要颤抖起来,但还是用肌肉记忆来掩盖过去了。用手穿过发丝,不知道是不是护发素的味道,甘甜的香味钻进鼻腔,脑袋快停止运行了。

“欸,我本来想加入樱庭同学在的社团的。”

“嗯。”

“刚刚那里要吐槽一下才对吧。”

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是根本不可能进行得下去,稍微分一会儿心手指就开始颤料。

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出现了完整的团子头发型,发量完美,持久力完美,真是太好了。

“哦哦,樱庭同学是发型师吗!”

“没有,只是跟姐姐学的而已。”

“姐姐?”

水野同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然后又慌张地掩盖住自己的表情。

“啊,没有,只是在想樱庭同学有姐姐呢。”

这个……有哪里奇怪了吗?没有理解到水野同学在吃惊什么。

“啊,可是我确实有个姐姐。”

“哦……”

水野同学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我有点焦急地看着她,大脑前所未有地飞快转动起来,却也没有理解到底哪里奇怪了。

反到是水野同学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既视感恰好在这个时候来访了。

水野同学中午要和高村班长一起吃午餐。

“水野同学……?”

“嗯?”

谁是你最好的朋友这种话,像小学生一样幼稚,就算把嘴巴撕裂我也绝对说不出来。虽说这样,但这种想法却切实地存在于我的心中,只是没有说出来,要是被人知道我在想这种事情,可能会害羞到脸上冒出火来。

“不了,没什么。”

“只是叫叫看?”

“没,在想留海没把眼睛挡住,可爱多了。”

做头发的时候顺便把留海用发夹固定在了一旁,把眼睛露了出来。

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之后,心里马上就觉得不妥。本想要订正一下上文,但上课铃已经响了,数学老师已经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了,让同学们翻到多少多少页。

算了,还是上课吧,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师身上。

顺便一提,上课时偶尔转动身体来确认发型的水野同学,莫名让我觉得很可爱。

 

水野同学果然很受欢迎,只过了半天不到的时间,班上就到处是她的朋友了。我想或许我也学着扩大一下交友圈比较好,不过可惜我还是一成不变地习惯一个人度过。

说实话,想到水野同学会去和别人一起吃午餐,果然还是寂寞的。

“樱庭同学,来一起吃午餐吧。”

前言撤回,今天没有机会寂寞了。

水野同学把桌子拼了过来,等等,稍微等下。

“那个,我得去买面包才行。”

“没关系啦,今天午餐做多了,帮我解决一下吧。”

可是午餐盒明显有两个。

说不想肯定是在骗人,可是这个午餐的量明显是两人份了啊,不禁对连这点都要在意的自己感到厌恶。

“莫非原本是要和男朋友一起吃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虽然不至于到心思敏感的程度,但还没有铁石心肠到即使在听说了朋友有恋人还保持面无表情,内心不可能无动于衷,至少心里会变得胆怯。

想一想水野同学笑着说“为什么连这都知道了,樱庭同学好恶心(笑)”。不是吧,是地狱吗?

“才不是啦,没有那种对象。”

“可是午餐的量……”

是用剩下的食材做的三明治啦,因为才开学有点兴奋就不小心做多了。”

太好了,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不过真的太好了,既然水野同学说是这样,那就一定没错,坦率的声音不仅令人愿意相信,也同时不可置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水野同学催促般地将午餐盒推到我的面前,于是试尝了一下。果然很好吃。

“很好吃。”

水野同学的眉头舒展开来,就这样笑着看我将三明治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下去。总感觉好羞耻。

“嘿喂,感觉就像在喂宠物一样。樱庭同学真可爱啊。”

“别这样。”

是不是太过害羞所以出现了错觉,就像是涡流现象造成过热之后电脑会宕机,然后各种处理器会无响应,所以会出现幻听。可爱,被水野同学夸可爱了,哇啊啊啊啊啊。

“真是好可爱啊。”

“别这样,我会生气。”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脸完全红了呢。”

完了,被看透了,变成很好看穿的女人了,要被认为是很好搞定的女人了。

“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樱庭同学生气的样子啊。”

仔细地想了想,自己在最近已经是很少生气的状态了,大概是发现了生气到底有多么无用了吧。

“因为我本来就不怎么生气。”

“真是好孩子啊。”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被比我还矮的女孩子当成小孩啊。

“没有那回事。”

可以确定的是,我一定不是个好孩子,就算是我也时常会感受到一口气涌上指尖的愤怒,只不过最终都没有实施出来罢了。

我只是胆子小而已。

那之后,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沉默时光,久到连呼吸都快忘记了。想着再不说话大概是时候找机会溜走了,却还是被水野同学的话留住了。

“虽然还没对别人说过,”

水野同学低着头,并没有看我,擅自地打破了寂静。没有什么征兆,突然就开口了。不过就她而言,这已经是相当吞吞吐吐了。

“将来有一天,我会变成魔女。”

过于跳越的话语,让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在怀疑是不是在说游戏的话题时,却也怀有着某种莫名的熟悉感。

“将来的梦想是成为魔术师?”

“不对,是在天上飞的,挥舞魔杖的魔女。”

是恶作剧吗?不像是恶作剧的样子。不如说为什么是现在,突然对我说了这些。

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魔法,所有魔法都是装模作样的骗术。魔法必然有蹊跷,就像骗术一定有技巧,无聊的谐音。

但若是把我的记忆也一并考虑进去,就会觉得就算魔法存在大概也是可以允许的。

“可以详细说说吗?”

水野同学皱起眉头思考了起来,这个表情好少见啊,至今都没见过几次。“至今”?不对,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那就是说这个还满常见的?

“比如说,不觉得今天已经过了很多次了吗?”

这种仿佛在强迫人赞同不合理的事一样的说法,没有让我感到反感。反而是被其内容所吸引到了。

“证据是今天下午会下雨哦。”

不会吧。

本来以为只有我能提前知道下午的天气的,呜,有点失落。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完全没有去考虑。

那么,今天果然在循环着?从早晨开始就感觉到不自然,这种事情根本不想要相信,但接受了的话又恰好能解释一部分我所感到奇怪的事。如果否认的话,那水野同学就跟我一样,是个怪人,接受后者要比前者困难得多。

“可以别对别人说吗?”

“哦?两个人的秘密这样的?”

“不光是,还有就是不想水野同学被当成怪人。”

“你不相信我吗?”

老实说,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理由,就算能够接受,也不一定就是事实,相信了也没有什么好处。想象一下水野同学挥舞魔杖在半空中撒下闪闪发光的星屑,从地面上冒出来岩石的军队,那根本是在童话故事里才存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不想直接回答这个问答。

“不是这样,会被当成怪人是真的……”

而一旦被当成怪人,无疑是在班上被判处死刑,被各个团体排挤,一个人吃午餐,生病了没人慰问,组队的时候落单,都会变成日常,对我来说都是太过于常见的事情。

“我已经习惯了,但是不想让水野同学被这样看待。”

假若水野同学遭人嘲笑,被敬而远之的话,我一定会不由地感到愤怒,仅仅想象一下也会胸口痛苦难忍。

“嗯——这样说有点狡猾啊。”

“……”

“我也,讨厌别人说樱庭同学的坏话啊。”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我很狡猾,将自己的事情束之高阁,却要求水野同学去做我想让她做的事情。

卑都,狡猾,一切的一切都造成了我被冷落的局面,可既使这样我也遇见了水野同学。

这个世界上诞生了许多的人,也有数多的人逝去了。不知到底会有多少人,在还没相遇时就已经逝去了,遇见重要的人只能依靠运气,毫无道理可讲的世界。

可就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我遇见了水野同学。即使生活过得如此单调,没有朋友也仍然觉得无所谓,过程被说随意也好,命运也罢,纯属运气好也无妨,我最终还是遇见了像宝石一样闪耀的水野同学。

所以我不反省,也绝不会后悔。

数亿人中的那颗唯一仍升起的太阳,我定会将她守住。

 

虽然并不是我有意去听,但既然待在班上,多多少少也能听见一些像是“成绩莫名的好”,“性格阴暗”,“预知天气很恶心”之类的话,都是满常听见的了。

于是水野同学便可爱地皱起眉头,再悄悄插进人群将话题转移开,让我也不禁心底一暖,今天也一起回家吧。

至于使用“也”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像诅咒一样阴魂不散的既视感。

“樱庭同学,班主任找我有事,稍微等我一下好吗?”

麻烦,老师好碍事,这样会变得很无聊的好不好,只想着自己方便的我好讨厌,但只是想想的话又不犯罪,只在内心的话坦率地承认也很好,但是这样想的自己也好讨厌,总是在找借口的自己也很烦人。

呆呆地看向窗外,突然下起雨了。也是,这个时候就该下雨了,幸好带了雨伞,不过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才带的就是了。

“那个水野,怎么被老师叫过去了。”

“谁知道,离樱庭那么近,连老师也看不下去了吧。”

地狱吧。

毫无根据的猜疑,说是猜疑都有点过于柔弱,无端地去贬低,污辱不在场的人,在自己成为那个对象时就早己充分感受到了。

而这次对象变为了水野同学,原本一向与我无关的,在听到我的名字后,还是难以忍受。恶意渐渐地放大了,仿佛非要钻入耳内的飞虫一般令人作呕,怎么也乐观不起来。

指尖僵硬无比,咬牙切齿到咬合肌酸痛,长时间不眨眼使两眼变得干涩,脑内一瞬间幻想出好几种“意外”将他们的性命悉数夺走。

“果然,水野同学是个怪人啊。”

如同钢针一般的话语刺进了胸膛,厌恶了,漆黑无比地生厌了。

就在漆黑的情感快要爆发出来的时候,随着水野同学推门进入教室,世界安静下来了。无视了面露尴尬神色的人群,径直走向了我。

“走吧。”

说着,便拉起我的手走了出去,思索片刻后,我加快了脚步,反拉着水野同学离开了。

不过既使逃得再快,也还是隐约听见了。

“那算什么啊,那两……”

吵死人了,有完没完,一个个都这样,把水野同学卷进来是干什么,恼火的感觉像海浪一样越来越高。

“慢点,樱庭同学。”

“啊,抱歉。”

牵手太用力了,把水野同学的手捏痛了,把怒火施加在了水野同学的手上,现在开始觉得后悔了。

好怀念,不知道有什么可怀念的,但总有一股怀念的感觉传了出来,必须要让水野同学知道才行。想要告诉她,想要被接受,现在正好有那个机会。

“我也有,想对水野同学说的话。”

就算知道了这可憎的诅咒,她的话也一定会接纳我的,心里擅自抱有了期待。

“我不如道为什么,可以看见一些没有发生的事,就比如现在跟水野同学一起回家,也好像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

“这个是déjà vu吗?总感觉……”

déjà vu也就是既视感,是一种明明还没有体验过的事情,却仿佛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感觉。我这个与其说是既视感,不如说是预知未来。顺带一提,上一句话的后一句基本上都是“好恶心”。

“总感觉很了不起呢,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才能啊。”

不禁胸口一紧,双眼放下,从颊骨到上颚附近的肌肉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当意识到自己快要哭出来时,便使劲摇头将其否决,糟了,感觉要哭了,我的脑子没出问题吧。

“这个世界,真的在循环吗?”

“我想是的。”

“那之前,我们是朋友吗?”

“一定是的,我想。”

我未曾将命运挂在嘴边,以前是这样的,我不愿将可以用逻辑解释得通的事情用命运来概括,命运并没有那么廉价。但与水野同学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自然发生的事,所以会像刚刚陷入恋爱中的初中生一样,将命运怀揣在心里。

因为无论怎么思考,也只能得到“命运”这个唯一解。

“我希望能知道更多水野同学的事,能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吗?”

有关于世界正在循环,水野同学知道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若是这些成为了她的负担的话,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助她。

水野同学的微笑,总是让人望而却步,我也注意到了这点,并且不准备无视,作为第一次交到朋友的我,还真是相当的厚脸皮,但还是想了解水野同学的心情更胜一筹。

“欸……”

水野同学好像头很痛的样子,似乎是进行了很厉害的心理斗争,看她贴着额头的手捏着留海,心里一阵烦躁。刚刚才说了是朋友,马上就有所保留,这种事多少也会有,但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沉默,则是有所保留的确信;犹豫,则是双方距离的评判。

“唉,本来是不想把樱庭同学扯进来的,但是光凭我也没法做得更好了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放弃了抵抗,放松下来之后,水野同学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光凭我的活,根本做不到啊。”

因为想了很多并不和善的东西,还以为被读心了,水野同学突然露出了极度悲伤的表情,那是既使算上既视感也从没见过的表情。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啊,先道歉会不会比较好。

“对不起。”

带着泪水的声音混杂着雨水传入了耳内,并不是由我发出的声音,却意外地和心里所想的事重合了。

“那个,所谓魔女……”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但水野同学突然开始了说明,只好撑着雨伞站在雨里听起来了。

“魔女一般是由世界的选择产生的,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成为魔女的办法。”

“那是……”

“那就是。被魔女诅咒。”

要不是她的表情过于严肃认真,我估计会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看看有没发烧。

既使亲口听过,也不能让人立刻相信,本应是这样的。但我莫名奇妙的既视感却仿佛在赞同着魔女的存在一样。

“被诅咒的人会在不久后成为魔女,但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允许那样。”

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为悲伤的事埋下伏笔一样,不禁减缓了呼吸,默默等待着。

“世界会想办法杀掉诅咒,就是这么一回事。”

诶?突然结束了?没听懂要点在哪里,让我立刻相信也比较困难,虽然内心没有一点抵触的情绪,不过我说的困难就是正视自己想法的事。自己的想法让我有点吃惊,甚至有点害怕。

“那么,水野同学是认识魔女吗?”

“不认识,通常来说世界上只存在一名魔女,没那么容易相遇的。”

话说,这只说明了“魔女”,而并没有解释“循环”吧。

“那这个世界在循环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

“哈?”

雨滴落在地上,其声音扰乱了听觉,其纷扰混淆了视线。

“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

剩下的声音突然听不见了。明明书上说过,光速远大于音速,所以理应先看见闪电再听见雷声。可是突如其来的耀眼光辉和空气经剧烈加热后又逐速冷却的巨响同时包围了我。

人生第一次被雷劈了。

看来今天也不行,怀着不知为何油然而生的懊悔,闭上了双眼。


Chapter 3 N分之N减一天的既视感

 

我只能活在今天,可我能记忆的事远远不止一天的份量,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光凭我很难判断。

但若是加入具体事件,比如在九月一日想起数十次九月一日的记忆这种事,我便可以断言这并非是不折不扣的坏事。

经历了今天才觉得,要是能把一切都记住就好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早晨起来向看日历,注意到今天是九月一日,也就是开学的日子,顺便一提,直到放学左右一直是晴天。

到十根手指用完之后就不再计数了,不过这个世界确实在循环着这一天,如此不知疲惫,从一大早开始,然后在这一天结束之前突然终结,我对此已经毫无印象。

“学校,不想去啊……但果然还是去吧。”

开学典礼,一定会有长时间时校长讲话环节,平时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再怎么说也忍受不了每天听一遍完全相同的大段讲话,这样的只能称之为地狱了。

我的记忆仍不完全,可随着世界的一次次重来,既视感变得愈加清晰和频繁,我也想起来有关水野同学的片段好几次。但这也只是比较而来的结果,只是相对以前而言,实际上也没有看到很多。

水野同学一定知道什么,但那天下定决心的时机被一道闪光打断,之后就没印象了,结果我对世界的循环仍是一无所知。

即使这样,也实在不想学校缺席,所以立刻起床了。

随便应付一下早餐,与姐姐告别。

“姐姐,我出发了。”

“一路顺风。”

姐姐自始至终没有改变,之前试着将一切告诉她来寻求帮助,当然,姐姐没有相信,反而很担心地想带我去见医生。

不过,又可以见到水野同学了,这是我在这个循环之中唯一让我振奋的事情。可惜的是,无论对我来说再怎么重要,既视感也不容许我记起更多有关水野同学的事。

可又因为这份无法回忆,心中对水野同学的思念也在成倍增加。

所以开学典礼结束后,我马上就去找了水野同学。

水野同学剪头发了,记得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水,水野同,同学,你剪了留海?”这样的,我还是记得很多事情的。当时水野同学苦笑着,让我有种被责备了的感觉。

“那么,樱庭同学,有加入哪个社团吗?”

这个我有印象。

“回家部,水野同学也想加入吧。”

仿佛对暗号一般,我叙述着自己目前为止所看到的既视感,最终得出来的结果,便是“我记起来的东西变多了”,但不用说,远少于我已经经历的时光。

“哎,听了这么多次校长进话,感觉身处地狱。”

“啊,这个确实很让人头痛呢。”

“……说到头疼的事,还有一件。”

“那是?”

“高村班长,总是会说樱庭同学的坏话。”

水野同学似乎十分不愿意接受,于是闹起别扭来。

在感受到这位班长的难缠时,也确实理解了她在为水野同学着想,毕竟也没人希望可爱的孩子受冷落。

我在感受到这些的同时,也设身处地地体会到了水野同学所感受到的不满与徘徊在她胸中的难以释怀。恍若在海里四处乱窜的章鱼吐出的墨汁一般难以捕捉,明明想要倾诉无法抑制的不悦,但这却像要吐出毫无实体的烟雾一般困难。

说人坏话是小孩子不该做的事,也同时是大人不该做的事。

而我们只是十六岁多,正是既不是孩子又难以称为大人的时期。该说是从犯错中学习的年龄呢,还是不被当成大人对待就不会有所成长的年龄呢。

“要是真的觉得不合理的话,我就去跟班长好好地吵一架。因为人是很能忍耐,也很容易习惯的生物,等习惯了之后再要改变就很困难了。不去跟她吵一架大概是不行的。”

因为难得听我说了那么长一段话,所以水野同学愣住之后瞪大了双眼。待表情恢复正常后,水野同学便微笑了起来。

“嘻嘻,平时从来不生气的樱庭同学扬言要去吵架,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呢。”

“真是……”

我一开始也是生气了的。

为什么只有自己碰上了那么古怪的体质,为什么只有自己遭到排挤。

想要单纯地活下去,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无论是想要忘记的事还是不愿忘记的事,都想要有人与我一同承担,可那却做不到,只能等待着一切化为乌有。明明绝对不想继续这样,却又因为害怕改变而安于现状,最终随着时间逐渐褪色至无能为力的同时,迎来在哭泣中度过的夜晚。

有关水野同学的事也一样,察觉到大家都多少远离了水野同学,并且这个名字与有关我的坏话同时出场的机会增加了很多,确实像是被世界所欺骗了一般,怒火涌上心头,独自一人生气,生了很久的气。绝望过后,又感受到更加强烈的怒意。

只是不断重复着发怒,因发怒而疲惫,我最后还是放弃了,给我用来发怒的时间也毫无意义地占据了大把的时光,最后也化为了灰烬。

但它从来没有爆发过,至今为止的愤怒都被我一一忍了下来,也尽量不表现在外。被放弃填埋的内心深层,现在也仍堆积着厚厚的燃料残渣。这就是现在的我。

随着话题的减少,两人对话的频率也下降了。

可能是我表现出了一副沉思的样子,水野同学稍稍圆了一下场。

“对不起,把你卷进这种事。”

本来应该接下去的话是,不用陪我也没关系的,但这样太过卑做的话水野同学才不会说出口。我也不可能顺着说下去,因为我每次都选择了相信水野同学,即使明天可能记不起来,一切都变成未曾发生过的一天。

水野同学很不自然地强行转变了话题。

“谢谢你一直相信我,作为回礼,给你这个。”

水野同学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与用来绑头发的发圈非常相似,并且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在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很快地帮我扎起了辫子。

“帮你带上了。”

鼻尖传来水野同学身上好闻的味道,一下子就停止了思考,面部神经完全罢工的同时,因为水野同学离得太近,以至于我整个人像石头似的完全无法动弹。

“那,那个。”

“如我所料,好可爱!不如说樱庭同学的头发也太好看了。”

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仿佛被施加了石化与沉默的魔法。

“啊,樱庭同学好可爱。那是什么。”

结果被经过附近的高村班长打趣了,简直是在雪上加霜。

这个,就叫做“如坐针毡”了吧,我所能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而已。

啊啊,就算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脸热成这样,面部毛细血管会舒张来增加散热,所以就算我连耳朵都变得通红也是在正常的限度内,所以脸一定是通红的。

“水野同学,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不能收的。”

“没关系,非常地合适。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取下来。”

啊,嗯,确实。这就是魔法。因为被施加了魔法所以取不下来。

说不定水野同学早就成为了魔女,每天夜里都在星空之中翱翔,所以才变得这么神秘可爱。水野同学贴着还沉浸在空想中的我的耳边,轻声细语。

“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哦。”

是啊,两个人的秘密,要是不会忘记就好了。

如果这一切结束,一觉醒来理所应当地到了第二天,然后在第二天我也还记得一切,那么我一定能与水野同学成为挚友。

今天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天。

把收到的发圈当成传家宝吧。

不过,到了明天,大概都会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吧。

 

因为水野同学总是向我搭话,大概多少让我周围的空气也缓和下来了,有的人突然变得很热衷于来向我搭话——我当然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

我还没有考虑过会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展露真心,至少现在不会有。

所以大家对我的态度,自然也变得更加恶劣了。

“樱庭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稍微和水野同学关系好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阴沉的家伙。”,“好无聊。”,“只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别理她了吧。”像这样,关于我的坏话也变得多元化了起来。

这对我的日常生活并不产生影响,所以我像以往一样忍住了。

我原以为,大家也一定会忍住的。

今天我也是和水野同学一起吃的午餐,吃的也仍然是水野同学带的便当。一起去洗了便当盒,回到教室后,午体还没有结束,这是两个人可以悠闲度过的时光。

“樱庭同学,可以过来一下吗?”

以高村班长的叫声为开端,隐约感觉到班级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那我稍微去一下。”

我轻轻向水野同学示意,站起身来,但水野同学也连忙跟着我一起站了起来。

“我陪你一起去。”

“过度保护……谢谢。”

现在想想,水野同学大概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教室里微妙的气氛变化,所以不愿让我一个人去。然而我当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并且,这份令人怜爱的关照也并没有意义。

高村班长的座位在教室的前方,而我和水野同学则在最后一排,中途要经过许多陌生同学占了的位置。当我通过他们身边时,事件发生了。

“欸?”

发出声音的是水野同学。

某个人伸出脚,试图突然将我绊倒,似乎感受到她的嘴边摆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还有空气中蔓延的恶意。

没想到,那么快地做出了行动,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这种抢跑的行为,既使是在教室的社交中也是绝不允许的犯规行为,与孩子气的欺凌都无法相提并论。

危险。高村班长瞪大双眼,抬起身子,话已经冲到了嘴边。她在担心我吗?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啊。摔倒是不可避免的了吧,为了不摔得太难看,自己有没有能做的事呢?—— 根本没有这样想过。

然后,在大家的眼中,发生了根本不该发生的事态,展现出了更加超出常规的展开。

在面无表情的同时,我毫不留情地踩中了她伸出的脚。

在某个瞬间我就发觉了,产生了既视感,在那一刹那就想好了对策,连后续的做法也想好了。于是在最后改变了步调,踩了上去。

“疼啊!——”

响彻教室的惨叫,毫无疑问使休息时间无序的喧嚣,打开了一个大洞。

“欸,什么,刚刚的声音,是谁的?”

“田中同学,刚刚叫起来的。”

“发生什么了?!”

弯下身子,用手按住脚腕,抬头看向我的田中的样子,跟低头臣服的奴隶无异。

“你……干什么呢?”

“对不起了。因为你突然把脚伸出来,没能避开所以踩到了。”

我用自己能做到的最没有情感的姿态,发出最无机的冰冷声音,只为了让她感受到寒恶,只为了让她在我的影子中颤抖。

踩下去的那一脚是具象化的“没能施与你的感情”。

“喂,你这家伙,在逗我吗?”

“跟你道过歉了吧?”

当然,道歉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道歉了——”

“就行那要警察干嘛?你是白痴吗?伸脚想要绊倒别人是高中生会做的事吗?”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你是看不惯我吧?好啊,那就开始战争吧。我接受。”

田中同学终于颤抖了起来,这便是报复,有因必有果。若想要冒犯我,便绝不会坐以待毙,如果被人挑衅,那就会不折不扣地反击。

“樱庭同学,别这样了,不行啊,这样。”

受到水野同学的规劝之后,我不再瞪着地上的田中,在全班同学的凝视下向高村班长的方向走去。

“樱庭,生气了……”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音。

我开口向高村班长说话,但她一直没有听进去,并且也不做出任何反应。果然,也确实会这样。

整个教堂都关注着高村班长的态度。

在这种压力下,不可能说出任何话语。高村班长的表情已经扭曲了,那种神情我很清楚,是遭遇了怪物的神情。

因为你让水野同学烦恼了,这也是来自我的小小报复。

 

我认为无论我与谁发生争执,水野同学和我的关系都是一如既往。无论被班上同学排挤还是欢迎都没有任何关系。她一定会普通地与我交流,普通地与我待在一起。

所以。

“你先回去。”

听她那么说的时候,产生了强烈的遭受背叛的感觉。

“为什么?我等你。”

“因为老师让我去办公室。”

“嗯。”

“所以……”

“你不让我等你吗?”

明明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是在冒犯我,更不是被说以后绝对不要一起回家,我却因此纠缠不放。

那份报应,意外地很严重。

“樱庭同学的这种地方,还是改一改比较好。”

被否定了,被拒绝了,被戳中痛处了,但我连呻吟都做不到。

“我回去了。”

想哭了。

怎么能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柔弱,唯有这个念头驱使身体离开教室。努力从仿佛生了倒刺一样的心情中转移开视线。因为注意到了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对其视而不见。空荡荡的大脑开始自我分析。

不该纠缠不放的。偶尔也会有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吧。有时也会不希望我这样的人待在身边吧。脚步好重。

好辛苦。

只是,好辛苦。被水野同学拒绝,不,不算被拒绝,只是稍微被疏远了点而已,很快就会恢复原状。明明相信如此,心里却像被刀割了一样疼。

出校门时已经几乎日暮,带着湿润泥土气息的风从空中吹来。

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深刻的伤害,进而觉得奇怪。并非是在逃避现实,认真思考一下,我相信水野同学不可能会伤害我,因为自从相遇至今的记忆里,一次也没有被伤害过。她总是保护着我,守护着我。

这绝对很奇怪。虽然她可能就是不喜欢我这种地方,但我不准备将这份违和感放置不管。

这么一想,脚下已经无法迈出前进的步伐了。身体猛地向后转去,在放学的学生们稀疏的人流中,我独自逆行折返,再次回到教室去。

决定回到水野同学身边之后,脚步顿时变得轻盈起来。

稍微等了一会儿,水野同学就回了到教室,然后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最后轻轻笑了。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水野同学没有看漏我的反应。

“樱庭同学?”

“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那去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吧。”

我被水野同学牵着,稍稍有些摇晃地走着,会去哪里呢?

“我本来想要稍微生一下冬香的气的,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样的社交可不好,但是冬香会生气也有我的原因,这样子,根本没法生气嘛。”

“水野同学……”

我察觉到牵着我的手微微加大了力度。

“叫我结。”

“……结。”

斜阳西下的橘色走廊,远远传来欢乐的学生们的声音,正如在青春的某一页中漫步。

最后结带我去了插画部的展出室里。

傍晚的夕阳深深地照进无人的房间里,色彩斑斓的插画在的夕阳下绽放出独特的色彩。一片幻想般的景色。

“这个时间,这里的人就回社团教室了。”

我与结一起坐在作为鉴赏席被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长椅上。

短暂的寂静非常安心。不想破坏这隔离外界的宁静气氛,我一言不发地只是坐在那里,感受着身边一动不动的结身上传来的体温。

这份连彼此呼吸都能感受到的静谧,温暖而安心,如果这份时间能够永远继续下去就好了,想起了这样老套的话。

“太好了,那之后的冬香,感觉有点没精神。”

“欸?”

结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平静地说道。

我自以为对吵架早已不放进心里,自觉应该早已振作起来了。虽然和以前一样,但总觉得胸口一根小小的刺没有拔掉。

“虽然应该让冬香多烦恼一下人际关系的,但现在看上去很开心,所以就算了。”

结很温柔,一直都那么温柔,视野突然就模糊了。

“不许哭了。”

结楼住了肩膀。谁的?不必说,只有两个人在这里。

“我不会原谅弄哭了冬香的人的。”

好奇怪,怎么回事……胸口像要坏掉了一样。讨厌吗?恶心吗?不讨厌。

心情……无法化作言语。如果化作了言语,就无法回头了。

变红了,脸上发烫。没法直视结。

“我们是挚友吧。”

“不,我觉得必须是挚友。”

不是的。根本不是什么挚友,真正的挚友之间根本不需要这样没有情调的确认。余光偷看到结的耳朵也是通红的,结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可能会有人来。”

“不会有人的。 门被我锁上了。”

结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坏心眼的神色。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冬香一直都在紧张啊,我很清楚地感觉,无论我做什么,冬香的反应都很夸张。刚才被我牵着走,也一直很紧张。”

“没有,那回事。”

结沉浸在感伤中的眼瞳,与娇嫩的嘴唇通过视神经搅乱了我的头脑。无法言喻的心情在心中挣扎。结,在心中呼唤她的时候,胸口变得温暖了一些。只有她一个人,会理解我,让我抱有了这样的期待。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天。”

“…… 结,还没剪留海的那天,第一次遇见像是旧识一样。”

回想起来恍如昨日,但实际上是今天发生的。结没有觉得害羞吗,我没有这么想,因为她的脸也染上了红色。

“第一次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呢?还记得吗?”

“多亏了我从不带便当啊。”

现在来想甚至觉得每次一起吃午饭两个人的距离都在缩短。

虽然已经非常明确了,却还是想要做点心理准备。这种复杂的心情化为话语在我们之间互相来回。

“向你坦白我会成为魔女的事呢?还记得吗?”

“不可能忘记的。虽然你到现在为止连戏法都没变给我看一个。”

以后会有一天能让我看到不可思议的世界吗?马上就会到来了吧,对此我有这样的直觉。

“第一次……把我逼哭的时候呢?”

“……能算是我逼哭的吗?”

那时在大雨中向结问到了有关魔女的事,同时连结哭泣的姿态也一并记住了。最近才开始逐渐觉得没忘记也挺好的了。

“学校里看不到的冬香的表情。”

“害羞到想死了。”

与想要看到结的各种各样的表情一样,我也希望结能多看看我各种各样的表情。想要了解更多。想要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纯粹而灿烂的笑容。

“互相直呼名字是什么感觉?”

“心脏跳个不停。”

呼唤着她的名字,被她呼唤自己的名字,心中莫名地骚动起来。

“那,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与结同样的心情哦,一定。”

那一定是恋爱。脑袋火热得像要被煮熟一样,但又盲目地觉得就这样下去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不可能会弄错的情感。柔软,温暖。

“……”

足足一秒,仅仅一秒之间,人生最长的吻。

“嘿嘿,是冬香的味道。”

脸颊泛红的结露出心荡神驰的微笑。大概我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什么味道啊……”

“很美味。”

你是笨蛋吗,并没有这样觉得惊讶,因为我也变成了笨蛋。

幸福,几乎除此以外找不到其他的言语。

偷偷窥见结的脸庞在夕阳的照耀下一直红到了耳根。心脏仿佛要碎裂一般地怦然跳动。

“那……可以再做一次吗?不行吗?”

我是贪婪的。被某种预感刺激着。

“嗯……,……嗯。”

暂时已经不能再品尝到这样香甜的吻了吧。

就算明天到来,也不一定会记住。

所以现在,不能够犹豫。

九月一日一零三六,这么幸福的一天,当然不可能成为循环的终点。


Chapter 4 令地球每次转动半圈的魔法

 

闪耀的机会并非人人平等。

为了早已决定了的那个最闪耀的人,需要这个魔法。

——虽然这不过是我的自私罢了。

 

那一瞬间,我停止了呼吸。

“你是水野同学吧。请多关照!”

我在那份笑容中沉沦了。比阳光要更眩目,比微风更加柔和,直戳胸膛的微笑,反射了过于强烈的日光,四周的空气像棱镜一样散射着白光,整个视野都变得明亮起来。

“那,那个,请多关照。”

心脏紧张地怦怦直跳,第一次见到了世上最棒的闪耀,几乎死而无憾了。

樱庭冬香,我听到了她的名字,和所有人都能和谐相处,被所有人所接受,也被所有人所欢迎,像太阳一样的人,她是樱庭同学。

就算是今天才刚刚转学来的我,她也毫不犹豫地来向我搭话了。学习成绩优秀,性格温柔,是下凡的天使一般的人。恋情如雨水般降了下来,措不及防,回过神来,我已经在追随着樱庭同学的脚步了。

这就像趋光的昆虫本能地被光吸引一样,我也遵循着本能,拼尽全力地待在樱庭同学身边,并深深地认为这就是我的幸福。

为了樱庭同学,我学会了与人交流,也慢慢地改变了内向的性格,过程十分辛苦,但最终还是进入了樱庭同学的群体内,这样便能在最近处一直看着她,只要一直在旁边看着便好。

真的如此吗?

愈是待在樱庭同学身边,思慕之情便愈发高涨。我开始希望樱庭同学能回应自己。

贪婪并且禁忌,本来是不该这样的,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永远躲在教室的角落,深知自己一个人的无力,我原本就是个阴沉的人,然而,在与樱庭同学相处的一年之间,我变了。

我变得更加愚蠢了,明明知道再也抓不住那颗明星了,却仍然固执地伸出双手,心怀火星般的希望,就这样走向了绝望。

“我,一直以来,都喜欢着冬香。”

“……能继续做朋友吗?”

如同世界上大多同性恋的结局一样,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地两情相悦,只是一句“还是继续做朋友吧。”让我愚蠢地怀有了侥幸心理。

事实证明,在此感到绝望反而更好。

我仍像往常一样上学,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所期望的,离冬香最近的地方,并不是友人席,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排挤,但还是拉开了距离,平时只是看着就觉得幸福洋溢的冬香的脸,现在只是想想便充满了痛苦。

之后,我就不去上学了。

我逃学了。平时就知道,远离了所有无聊的东西,很快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所以不论多么无聊,只有学校我一直正常地去上了,但现在就连这些也变得厌恶了。

满不在乎地去见冬香,然后立刻和好,结下新的友谊,把自己的疼痛藏在心里?开玩笑。

心中对自己的质问,是放弃的特效药,于是我钻回被窝。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沉闷的声音意外地很响亮。

不会是无故缺席被谁知道了吧,因为锁了门所以无视也没关系,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惊讶地想着,抬起脸擦了擦眼睛。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墙上的挂钟上显示着13点30分,是午后的时间。

咚咚,敲门声再一次响起,看来并不是错觉,独自接受了之后爬起身来。

映在穿衣镜中的自己仿佛是恐怖电影一样。眼睛半睁着哭肿了。睡着之后变得乱糟糟的睡衣也不得体,加上头发也乱糟糟的……是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丑样子。看到这副模样,就算跨越百年的恋爱也会凉下去的吧。

先确认一下来者吧,从猫眼向外看去。

冬香提着包站在门口左顾右盼。或许是因为日中高挂的阳光过于扎眼,所以一瞬间忘记了。

“怎么了?这种时间——”

因为耀眼而眯缝起的眼睛,变得狭隘的视野中,映出了冬香的身姿。果然是冬香,不可能认错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冬香在那里。而且门被我打开了。

百年的恋爱也……

“不要啊——”

完了,睡过头了变迷糊了脑子不清醒了。喉咙挤压后还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如果被看到这样的丑态我还不如去死了更好。好羞耻。想死。

“对,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你在叫什么。”

“不要看!不,不行!别看啊!”

半开的门内,我抱头蹲下。仿佛乌龟一样缩起来,空虚地努力减少暴露在冬香视线里的身躯。

“怎么了?果然是身体不舒服吗?”

想撵她出去,但“给我出去“这种话,无论如何也对冬香说不出来。

“冬,冬香,就当作是积功德,请放过我……”

“对不起。问了老师也说是无故缺席。……我很担心。”

冬香无视了我的诉求进入了房间。

丢人地哭了起来。怨恨着然后忽视了当下的一天,最后还害得朋友来担心自己,真的非常丢人。

“没事。没事的,只是睡过头了而已。”

差不多放弃了的我背对着冬香迅速地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已经是尽了全力。

“结真是不会骗人啊。”

只是正如冬香所说,双眼通红说什么只是睡过头,也够没说服力了。连小学生都骗不了的笨拙谎言。

抬起不由得露出苦笑的脸,映入眼帘是冬香担心的神情。我改变了想法。自始至始,冬香的魅力便没有变过。

我该做的并不是感叹失去了什么,而是应该,抓住手中的幸福,不让它溜走地牢牢握紧它。

“我下午会去上课的。”

准备片刻后,走出房间时,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皮肤上的潮湿感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其实是有什么事吧。抱歉,强行把你带出来。”

“没事的。结能来看我就很高兴了。”

就那样关在房间里哭泣几天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比起可惜已经不存在的事物,不如为了再一次抓住而行动起来。

“真的?没在勉强吧?”

“有一点。但我不想再让冬香担心了。”

并没有逞强,而是老实说了真话。

“谢谢你配合我的任性。”

“任性?”

“嗯,结不在学校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冬香能做到直接坦率地传达自己的心情,十分了不起,这是种少见的才能。

邻近的车道上,一辆汽车溅起泥水疾速飞驰而去。白费了冬香给我撑伞的努力,一瞬之间我就变成了落汤鸡,心情低落下来。

将低沉的我拉回现实的是冬香狼狈的喊声。

“那,那个,结——”

冬香拉住了我的手臂。她视线所及的前方,展现着无比非现实的场景。下着小雨天气闷热这点小小的不满,松弛下来的气氛整个都被吹飞了。

让我淋了一身泥水的暴走中的汽车,将前方停止中的运输车作为跳板向上行驶,而且速度没有一点减慢的意思。

汽车就这样撞进了驾驶座,把车头撞得粉碎四散,然后往对面的车道上滚落。对面开来的车可能回避得了吗?当然不可能,正面撞上了。

地面的震动与巨响混杂着行人的悲鸣,我们无能为力地呆站在现场。恐怖到了极点,除了紧握住彼此的手以外根本无计可施。

但对我来说悲剧才刚刚开始。

那辆失控的汽车爆炸了,油箱冒火,黑烟与气流刮倒了对面的行人。受到爆炸的影响,周围的几辆汽车也接连失控,摇摇晃晃地行驶着,竟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立刻拉起冬香的手。

这是下意识的。也是我目前能为冬香做的一切。

在道路的两边,由于无法穿过人行道,所以一口气撞上电线杆停下了,就这样嵌了进去。悲哀的电线干满身裂痕,然后从某个位置开始折断,几根电线无力地吊在空中。虽然才刚从站着的地方逃离出来,却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给我们。

因冲撞,巨响与震动闭上眼的瞬间,头上受到猛烈的冲击,在感到疼痛之前,眼前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然后一切都太迟了。

在被什么东西击中前,有什么人——明摆着是谁。冬香将我撞飞出去。

没有必要思考为什么,生物的本能使我知道了那里很危险。

就在我曾站着的地方,冬香现在站的地方,那辆爆炸四散的汽车的引擎盖,尽管心理上过了很久,但事实上短暂的滞空时间过后,掉了下来。

“冬香!冬香……!”

我几近癫狂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但是,不可能会有回应了。高速转动着从天而降的引擎盖将她全身切得粉碎。

不知是慈悲的神仙还是引擎盖,挺出闪烁着钝光的铁壁,在双眼看见之前将惨不忍睹的遗体遮住,用上面的鲜血迂回地告诉我发生了怎样不可挽回的悲剧。

我的双眼发黑,头顶伤口裂开后不停地流血,如字面意义,我的视野一片黑暗。这是这极大的不幸中,唯一的救赎。

拜此所赐不必去看冬香的遗体了。

 

干脆不曾相遇就好了。

在被送往的医院里一直后悔着。如果今天和平时一样前往学校,我们一定能什么事都没有地度过今天。虽然明天也是无聊的,但是偶尔也会有快乐,这样的每一天都能持续下去。——如果我没有执着于告白被拒,那现在也可以一起笑着度过。

头部缝了四十四针,缠满了绷带,像个木乃伊一样活了下来。

不用说,祈祷、哀求、懊悔、愤怒,已经发泄了太久,感觉几近麻木,但不论怎么说,这条命也是冬香用生命换来的,所以活下去了。

颓废,散漫,这就是我的状态。一直以来活下去的理由突然消失,却又被逼着活下去,太过分了。如果那一天没有到来,我或许会永远地像尸体般地活着。

被世界选中后,莫名其妙的知识,与现实一词似乎完全相反的想法,在睁开眼的瞬间,一下子涌入了脑内,那一天是我成为魔女的日子。

这是机会,冬香在最后已经教过我怎么做了。

如果魔法是允许存在的,那冬香没有理由不被容许。

我的余生只剩下了对魔法的研究。高中剩余的课程、大学、社会、家庭、人类,都不属于我了,从我需要的东西清单中被删除了。我放弃了睡眠时间,整个人陷入了疲惫不堪的境地。

但最终被我发现了,能够拯救冬香的魔法。

那是时间跳越的魔法,并且附加上满足条件自动触发的设置,再加上保留记忆所做的措施——因为回到过去后,我便不再是魔女了,所以需要保留记忆的措施。

保留记忆是魔女的特权,只要是自己的记忆,魔女便绝不会忘记,也就是那是作为拥有“完全的记忆”,不用担心会遗忘,不用担心过去的事想不起来。同时魔女的记忆力是近乎无限的,不用担心脑容量不够用。

作为代价,魔女施展法术需要支付记忆,因此设计成反复地自动触发的形式可以有效地节约记忆。

记忆本身化为了魔女的魔力,根据记忆的长度与其对主人的重要程度来决定其作为魔法发动的祭品的效力。

我自然不会去动用我所珍视的记忆。

在我59岁,即将进入退休生活的时候,我把与冬香无关的几乎所有记忆都焚烧殆尽后,魔法完成了。

时间跳越自动触发的条件,在设定的时候让我思考了一番,原本想设定为以冬香的死亡为条件触发,这样无论如何我都有拯救冬香的机会,永远不会太迟。但我没有这样做。

改变未来,也即是干涉未来,干涉了世界的选择,那样的话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奇怪。

结果是设定成了若冬香与我均已死亡则会触发。说来十分惭愧,我是在给自己留台阶下。因为在几十年间的思考中,拯救冬香是否必要在内心被严肃地讨论了,因为很显然,没有冬香我也活了下来,如果一直思考这种事情就会一直到与冬香的回忆都会开始怀疑。所以我努力地去工作,去把自己深埋于忙碌之中,好让这回事不要被想起,最好干脆消失。

冬香无疑是我的贵人,但是否有必要去拯救她其实有待讨论。

在救冬香行动的第二阶段的开端,我就胆怯了,所以给自己留了后路——这其实并非是个明智的决定,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在世界扭曲的巨响后,我回到了开学的第一天。

睁开双眼,又能与冬香见面了,本来就已经知道的事,但在实际看到冬香的身影后,眼泪一股脑地流下来。

她还在那里,她还能说话,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伤口的干净的身体,不会太过炎热的令人舒适的温暖,并非存在于意识中的,实际存在着的躯体。光是感受到这些就几乎要落下眼泪。

变成哭着上学的女孩子了,幼儿园的小孩都比不上。

但这也没关系,冬香……现在是樱庭同学,还是会来向我搭话,与我成为朋友,这就是我期望的一切,是不会被任何人妨碍的,我的救赎。

心理上都是快退休的年龄了,并且因为不会忘记,所以来上课也不用特别认真地听讲了。

今天也和樱庭同学成为了朋友,这件事可以优先于目前发生的任何事。明天又会如何呢?这时的我完全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悦中,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第二天,樱庭同学没有来上学,在感到奇怪的时候,听见班主任说昨天她在回家路上遭遇了车祸。

这么早?我在心里吃了一惊。上一次的车祸是在一年之后,而这一次提早到了相遇的第一天,令人心醉的不幸事件。

那还要去见冬香吗?那还用说。

因为我知道不让今天成为现实的方法。

 

九月一日C

今天是第三次的经历,故在此命名其为九月一日C。

像之前一样,成为了樱庭同学的朋友。然后满心喜悦地度过日常,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所以并不能完美地知晓一切,连樱庭同学会在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都不知道。

在知道后又果然还是为时已晚了。

但这是为什么?这能用偶然来解释吗?

怀着不安,在暗巷里结束了这一天。

 

九月一日D

跳了起来。窗帘透了光进入房间,确认了时间,是九月一日的上午六点不到。

太好了,这次可以多做点准备。

我还来得及,未来可以改变。

真的……能够改变吗?

我知道了一件事,在这循环的两天加上最初的一天里,有些事是不会改变的。

在日常中,人们变化无常地改变行动,每次的展开都是不同的,但若是像地震,天气之类的自然现象或是像爱的告白那样早就准备好的事件就不一样了。

背后升起一阵寒恶。

世界上有着不会改变的东西。过去三次樱庭同学的死都是事故,而事故是可以改变的,如果只是偶然发生的事情那就可以改变,还有介入的余地。

但是,如果是不能改变的呢?虽说这个国家的车祸率比较高。但按一天死200个人算也不过是0.000015%的概率会出车祸并且死亡。虽然在漫长的人生中被卷进交通事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反之连续两天被卷入车祸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概率比在超市中一等奖还要低,这还是不算上最初的那天的概率。

只是将它解释为不幸的偶然就可以了吗?还是说……

第四次的九月一日,担心变成了现实。

放学之后,我们在校门前分别,过了一会儿,身边驶过一辆救护车,向着樱庭同学回家的方向疾行而去。

不需要什么预感,头脑中就充满了最坏的想象,我立刻转身向樱庭同学回家的方向赶去。如果什么也不确认就这样迎来明天,那一切都会无可挽回地为时已晚。奇迹不会发生两次。

看到了熟悉的书包。半开的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遍地是她的东西。

虽然十分动摇,但我还没有确认樱庭同学的生死,虽说是灾难,却不是最坏的,暂时还不是。这么骗着自己,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冬香没有任何家属赶到了医院,我只能独自无神地坐在长椅的一边,在那里等了起来。

“水野小姐,要相信她。坚强起来。”

听了医生的话也仍然心不在焉。

过了很久的时间。

祈祷了很久的时间。

夕阳西下,从病房的一侧落了下去,紫色的夜幕高高挂起了,连星星都疲于眨眼的夜晚里,我得知了冬香死亡的消息。啊……我当然相信了,无论是她,还是命运,我都始终坚信着。

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今天的事变为事实。

 

九月一日E

放学后,在校门分别了,这次比上一次更早地转换了前进的方向,然后在前进的方向嗅到了空气中的焦味,在雨中也看得到的尘埃,地狱般的事故现场。

先警察一步赶到了,隔离线还没有被拉起,尽管如此也没有人去靠近现场,毕竟只是看着便能察觉到危险。除了我以外。

跨过了安全与危险的分界线,无视了阻止我的声音,躲开了想拉住我的手向前奔跑。

“冬香!”

必须由我去确认一下,没有感到害怕的理由。

从灰烬中向内看去,那个女性平安无事。

“呜……呜。”

她还活着。

但她不是樱庭同学,是从驾驶座上掉出来的年长女性,在快掉下来的车门边,额头上流着鲜血并呻吟不止。迟疑了一会,我接近了她,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了她,踉踉跄跄地向着安全地带前进。

“水野同学!!快跑!!”

远远的观众最前列,樱庭同学面色苍白地朝我大叫。她还活着,没事就太好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只要再走几十米,就能迎来happy end了。

“水野同学!”

樱庭同学拼命地跑了过来。为什么那么着急?

时间变成了慢动作被拉得很长。

要来我这里吗?多么愚蠢。

“不行,水野!快趴—— ”

还差一点,还剩一点距离,就可以再一次触碰到她了。足足几步,仅仅几步的距离突然不再重要了,因为背后灼热的感觉将我卷进去,把几个人一口吞并了。

背后的汽车油箱爆炸,把在场三人都杀死了。

但是没关系,一定还可以重来的,我还有机会。

 

九月一日 K

第十一次的九月一日,尝试着把樱庭同学留在了学校里,以此躲避车祸。在确认了樱庭同学的存活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悲剧又发生了。

在楼梯边,几个打闹着的学生从樱庭同学身边经过,樱庭同学一个跟跄,从十三级台阶上滚了下去,头部受到撞击,失去了一切的生命活动。

今天也失败了,不过好在可以重来。

 

九月一日L

在樱庭同学摔下楼梯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但不仅没有拉住她,还让自己也跟着一起摔下去了,真是没用的保护者。

 

九月一日M

尝试远离了楼梯,干脆待在教室里不出来,终于是平安度过了,天色晚了,到不回家便会挨骂的时候了,这样下去也可能会给樱庭同学添麻烦,只能回家了。

此时日光灯管突然接连闪烁了起来,然后在二人的注视下炸裂了,窗户玻璃被其冲击震碎了。

被爆炸弄瞎了双眼,被无数的碎片刺入了体内,各处要害被悉数刺中,就算恭维也称不上是好看的死法。

 

九月一日N

经历前几天时还只是在怀疑,而现在已经变为了确信。

冬香一定会在今天死去。

这是为什么,原因无法知晓,也不可能会有人知晓,我是世界上最超乎常理的人,连我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有这样的意味。

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我只需要尽全力把冬香救下来就可以了。

我感觉自己很有可能在恋爱中受渣男的欺骗,但幸好我喜欢上的人是冬香。虽然给自己留了后路,但是,放弃?根本没想过。

要是能重写那个魔法就好了,但懊悔这些也没用。

推开教室的门,简单地自我介绍,我又一次与冬香相遇了。没有染过的有光泽的黑发,活泼的瞳孔注视着,微微产生弧度的嘴角,又一次迷上了。

微笑是魔法,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

还不可以放弃,为了拯救我的挚友,为了冬香——现在又叫回了樱庭同学,为了她,我什么都会做,这就是我表达自身爱意的形式。

或许今天可以,我乐观地坐在了樱庭同学身边,义气风发地思考着拯救她的办法。

——但是不行,今天也不顺利。

 

九月一日 R

如果不坚持待在学校里就会变成类似九月一日D的展开。

独自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开始了祈祷。

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不安落向了地面,连心灵都能一并吞噬的恐惧,慢悠悠地爬满了疲惫的内心,对心理年纪大了的我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然后我意识到了,樱庭同学今天大概也没法得救。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医生过来对我说了樱庭同学很危险,无需疑问,医生只能对我说。

“水野小姐,要相信她。坚强起来。”

不用你说,我无论何时都被坚强的决心支撑着。

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抓起书包跑了起来,尽可能地奔向人烟稀少的场所。因为这是医院,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救回来。失败是不允许的,其他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只有樱庭同学死亡的未来一定要回避。

无视了背后传来的呼喊声奔跑起来。

……啊,文具盒里装着水果刀就好了。我躲进了草丛的阴影中,因为日落后这里便会漆黑一片,是结束今天的最佳场所。一边祈祷着不被任何人发现,一边从笔盒中取出美工刀。

刀刃长度仅有两厘米,不可能做到轻易死去。

 

九月一日 二十七

之前一直使用字母来记数,但已经超过二十六了,于是干脆换成了数字。多么简单易懂!真不愧我能想出来,太棒啦!才不对啊,救救我吧……

这一个月不到的循环时间毫无疑问是我至今为止人生中最无聊的一个月。我知道只为了自己生存的每一天是无聊的,但第一次知道只为别人生存的每一天,比起前者远为辛苦。

我们丢失了很多次性命。

无数次体验了各种死法,死去之后死去,然后迎来新的一天后接着死去,相信着总有一天能活着迎来明天,不断循环着同一天,循环之后循环,连一天可以接受的日子也无法创造出来,再次失败。

不幸是工厂车间生产出的不合格零件,从白天开始计时,不到半天时间就会回炉重塑,掉入死亡的最底部。

不顾一切地坦白了自己的能力和世界的秘密之后,向她宣告了死亡的命运。

根本没有选择手段的余裕,只能放弃一切脸面地恳求她跟我一起逃走。如果没有能面对的未来,打算这样一直逃到天涯海角。

拉起冬香的手跑了出去,在大街上奔跑的时候,手上的重量突然变轻了。高层建筑高挂着的广告牌落了下来,夺走了她的性命。

“……这也太过分了。”

但是没有人会听我的抗议,没有那种对象,它不会现身,没法进行交涉,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到不满。

为什么广告牌会这么轻易地落下来,这分明是蓄意谋杀,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回想起来汽油爆炸也是这样,又不是拍电影,合格生产出的汽车怎么可能油箱那么轻易地爆炸了,仅仅用意外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一定是有外部的力量介入了,尽管很奇怪,但这样想才合理。

如果真是如此,仅仅一介凡人的我是无法与之抗衡的。那家伙一定就是神明,如果不是,那就该承认这就是所谓命运。

我想那也无所谓。谁是对手都没关系。只要能守护冬香的未来,我便什么都会去做。

 

九月一日 三九六

为了找出一条生路,我看了许多虚构故事。主角们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回溯时间,经过无数次尝试,向着希望的结局步步靠近。这样的故事有很多,于是把看到的东西全部罗列了出来,那怕只有一小部分能供我参考也好,但无论哪一种都需要我所不具备的强大力量。

一天开始,结束,即使过程多少有些变化,但结果不会改变,这样度过了一年以上的岁月,我第一次改变了想法。

想要拯救冬香是不可能的。

将来是魔女,但现在只是区区人类,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强大的腕力,也不是聪明绝顶,也没有朋友。

不要说回到几年前做准备,就连昨天也无法返回,也无法与平行世界的自己分享智慧,让世界线发生变动来获得完全不同的未来,也没有靠得住的伙伴。

这是由于得到了过大的福报而产生的代价。

相比于传说中在夜空上一年才能相遇一次的那两个人,我的情况可以说是奢侈得多,被允许每天都与冬香相遇,让死去的心又一次活起来。然后再一次死去。

在冬香的遗体边叹了口气,然后用和以往一样方法结束了这一天。

 

九月一日 四四四

这一天,我提前埋伏在了樱庭同学家的附近,虽然可能会给她添麻烦,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等到樱庭同学走出门,我便冲上前去搭话。

“那个,同学,我是新转学来的,可是我好像迷路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穿着相同的校服吧,樱庭同学没有怀疑我。而是心情很好地答应了给我带路。

“好呀,那我们一起走吧。”

我于是小跑着走到了她旁边,心情一下子高涨起来。

好开心,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

樱庭同学亲切地向我做着自我介绍,我也用自己的名字来回应。只是这样,就不可避免地又萌生出了希望。

沉浸在喜悦之中时,我发觉樱庭同学的身影变低了。

嘀嗒落地的鲜血声将我带回了现实。

驶上人行道的巨大摩托车化为了钢铁猛兽,抬起高速旋转的獠牙,对准樱庭同学的肩膀咬了下去,刹时血沫飞溅,将地面染出一片带有铁锈味的鲜红色。

今天与樱庭同学见面的代价是在最近处亲眼目睹了她的死亡。

生平第一次,对拯救樱庭同学的行动感到了恐惧。

 

九月一日 一零零一

但那又如何。

我不被允许放弃,是不被自己允许。

不论是世界,还是我,哪个都是倔脾气。

于是我持续不断地循环,她死去,不对,是因为她死去,所以我不断循环。这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主客观早已是对等的存在了。

佯装不知道一切地度过一天,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做努力,最后失败了,又开始新的一天,这样的已经能称为日常了。

周而复始,甚至不会再为樱庭同学的死流泪了。已经见过太多,不情不愿地习惯了,已经没有心了。

三年不到,第1001次的今天,是个转折点。

今天班上的氛围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并且可以看见向来表情丰富的樱庭同学一直板着脸,也一直没有主动向我打招呼,今天的她状态很不对劲。

下课时间,多数学生反倒更愿意围着新来的我,而不是樱庭同学。虽然有之前与樱庭同学相处久了,也学会应付人了的原因在,但人气不可能这样一边倒。

结果直到中午都没有来向我打招呼,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大堆的人都在打扰我,已经疲于应付了,现在高村班长还要给我做头发,没有机会去找樱庭同学。虽说拒绝也无所谓,但对于新状况仍需要了解,并且反正下一次就消失了,所以也没有拒绝。

我注意到樱庭同学一直在盯着我,因为角度正好可以用余光看到,而一旦转动头部,视线又会消失,我才注意到了。

于是我找了个借口对她说了话,让她下午等我一起回家。

这个时候才发现,与外表不同,樱庭同学一直都在紧张,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背后的慌慌张张很是可爱,虽然以前大大咧咧的开朗的樱庭同学很棒,但如今慌张可爱的樱庭同学也不错,很新鲜。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具体情况在午饭的时候听说了。樱庭同学的性格完全变了,因此被全班冷落了。成为了班级的阴角。

……即使如此,我也不可能忽视她。

回家途中,她对我说在梦中见过我,不可能发生的事又多了一件。

这是不断循环产生的影响吗?如果这么认为了,那么我的魔法已经对樱庭同学产生影响了,这样能些许改变樱庭同学的命运吗?

她甚至对魔法的存在产生了疑问,我的魔法一定是起效了。

我的魔法终将有一天会拯救她——如果不这么想,便会引发另一个让人无论无何世不愿相信的悲剧。

分别之后,我偷偷跟踪了樱庭同学,然而一路上什么也没发生。既使这择也不能放松警惕,一直等到了深夜,马上就到下一天了。

这个循环终于要结束了……在爆炸声出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可能。最后也没有成功逃离。

已经到这一步了,不可能会去放弃。

 

九月一日 一零零二

樱庭同学向我坦白了,她能在既视感中看到未来的事,不过对我来说是过去的事。会产生这种现象,世界大概已经扭曲了。

本来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在转换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自己意识便会沉下去,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只是个拥有相同外貌的不同人,除非是超越常理的魔女。但樱庭同学隐约记得之前的事,只能理解为是世界扭曲了,并且每次循环的结束也能听见世界嘎吱作响。

这也难怪。再精密的仪器也会有坏掉的一天,本来不可能发生,但因为已经循环一千次了,所以世界有些损坏了。就像是魔女的诅咒,将其不紧不慢地侵蚀了。

魔女……诅咒,又想起了那个可能性。

我成为魔女的日子里就获得了知识,所以知道了被魔女诅咒的人会被世界阻止成为魔女,而这个情况和樱庭同学的现状简直过于相似。诅咒或许并非是一种法术,想想就能知道,世界上有许多的常理,正常人类无法做到打破那些常理,而魔女能做到,那么并非由世界的选择而出现的魔女就是相当于异物的存在。

我的魔法,对樱庭同学产生了影响,或许以前的效果十分轻微,所以没能发觉,而在第1001次时,影响已经改变了樱庭同学的人生。是我的魔法,让樱庭同学这个普通人超越了常理。那么我所施展的那个“拯救”的魔法,就是遭至樱庭同学死亡的“诅咒”。

无法轻易接受,一旦接受了,便会觉得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徒劳,理性不可能如此眷顾我,在知道这种真相后还待在我的身旁,一定会发疯。但这个猜想又如此的恰好,完美无缺到令人害怕。

樱庭同学这天向我询问了真相,我犹豫了。

在终于打算把一切说出来时,一道惊雷夺走了樱庭同学的性命。心中有根弦崩坏了,不禁想要放声大笑。

我失去了坦白的机会。

另外一个有些在意的一点,今天头一次听说了樱庭同学有姐姐,因为也有是表姐的可能,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九月一日 一零三六

养成了剪留海的习惯。

冬香无疑是记起了很多东西,因此与我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脑中一瞬间觉得,这样简直就像为了让我独占冬香才产生的变化,但马上又觉得不该这么想,努力压抑了这种想法。

冬音对我敞开了心扉,她的表情只为了我而展现,我可能真是独占了地。但偏偏那份笑容又很可爱,所以希望这份笑容也能为自己展现同学也大有人在。——可冬香像铁壁一般冰冷地拒绝了所有人。

我多少有点生气,这个放弃社交行为的冰冷的人,真的是我认识的冬香吗?我对自己的恋心产生了怀疑。

这天中午,冬香没有像“昨天”一样被绊倒,只考虑冬香的身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作为一个引发众怒事件的结果来说,是再糟糕也不过了。

我头一次对冬香生了气,故意狠下心把她赶走了。

明明是在这种时期却有时间吵架,闲功夫真多,我马上后悔了,这个既视感的体质改变了多少她过去的人生,我无法得知,但正是因为那个才养成了这种性格,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反而应该是生自己的气才对。

但是本应独自回家的冬香又为了我而折了回来,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遇到如此可爱的行动也只能笑了。

啊,没错,果然我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性格变了再多,她也还是向我展示了明媚的笑容,现在也只为我展示了。无论她是阴暗或是开朗都无关,只要她还在闪耀着光辉,我就一定会一直喜欢下去。

久违地心脏高鸣了,好久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好怀念。

一旦回忆起过去,就无法抑制地想要确认。

我轻轻吻在了冬香的唇上。

内心的空洞填上了,终于能休息了吗?一直以来都好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付出早就远超回报了,但是不会后悔,也不能停止向前看,必须坚持到最后才行。

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虽是无比残酷的事实,我也必须全部告诉她。


To be cou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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