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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马

2020-11-27 22:00 作者:鱼酒子  | 我要投稿



是《失火天堂》的后续

穿插壳第一人称视角

我还是心软了 给了他们一个好结局

因为我有奶茶喝(高兴)

前篇在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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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少年骑着马,逃向森林之外的人间。



他回来了。


我在心里默念一声,躲不过。


那孩子有妻儿了吗?


如今我仍在侥幸,明明命运弄人,做错的却仿佛是我。已经过了十年,卷恨了我十年,可恨意之下只有虚空,所以我没有什么好怕。


他们正值壮年,而我鬓角泛白,孤单老去大约是遁入空门注定的结局,我看得很开,心境已经不需要什么形象去引导,例如佛祖,例如耶稣。不过心如止水并无法让人活的多么通透,只有望不尽的无趣。


十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




“阿卷。”



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卷慢慢回过头来。


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他的声音,然后才是相貌、气质等等。起先卷并不知晓十年是怎样的概念,他每天的生活不过是旧事物不断地进行重复,和新鲜事物变得无趣后,不断地重复。


卷只记得他在窗前站了很久,久到庄园外的天空将彩虹磨至铅灰,将四季涂成白涎,只能眼睁睁的任其变迁,束手无策。


他看着刚到自己胯骨的小小孩子有些恍惚,那是什么?一个新生命?


卷有些惊惧的后退,他心里的热情几乎耗得一点不剩,只留下一个滴答作响的时钟,这些事物已然让他惶恐不安,想要逃离。



“跑什么?”


十抓住他,将他扯到面前:“不认得我了?”


“一个晚上,就让你想起来。”


小姑娘被关在门外,习以为常的眨眨眼,蹦跳着去找客厅里的那个老爷爷了。




卷愣愣的看着他将自己的四肢折叠打开,只觉得一切都太过陌生,他好像变化很大,曾经熟悉的气息早已新陈代谢去了,无法看见。


“啊…”


卷尝到自己的眼泪,很凉,忍不住伸手抱住十的头,刺猬似的扎人,在颈间拱来拱去。他好像没怎么变,从前给自己的感受是疼与温暖,如今是疼与滚烫,浑身仿佛被火烧透了一样,筋骨快要断裂。


他们太久没见了。


虚伪也好,坦诚也好,他们太久没有交错在一块儿了,宇宙之中也不知是谁先回的头。


“呜…”过了很久很久,卷只剩下无力的哭泣,眼眶鼻尖通红一片。


“哥哥啊…”十唤着他,“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叫你。你大我三岁,却比我像孩子。”


“……”


慌乱只涌上一瞬,瞳孔便铺满漆黑,意识逐渐消失。



“你还没回答我,喜欢我叫你‘阿卷’还是‘哥哥’呢。”


十叹了口气,拉过被子将两人包裹严实,伸手摸了摸卷的长发,低头在那双唇上轻啄一口。


和记忆中一样,是甜的。




-



我头疼的看着这个孩子。


是哑巴吗?怎么问话也不回答,倒是自娱自乐的很开心。古董架上的眼镜被她戴在小脸上,顿时晕得走不动路,赶忙眨着眼摘下来。


这两年我视力越发不好,那对镜片已经有五百度。立风先生某一日将他家里所有的藏书都送来了我这儿,说他临终前想安静一会儿,省得让人说他死在了繁文缛节中。我对此嗤之以鼻,又忽然想到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心绪有所波澜的人,他不在,我就真的是孤零零徘徊在这个冷漠黯淡的世界,面对死去的天空,无话与人谈了。


旧友么,不能一起死去,就得为对方送终。挺残忍,挺悲伤,话说回来了,人能有几段羁绊不会带来心痛呢?


我将目光投到角落里的棉窝,两年前这里常常睡着一只黑猫,它有一个毫无意义又神秘的名字。但是它用完了九条命,回归天堂去了,只剩下曾经安眠的小房子和一个缅怀他的人。


也许是两个。



“小孩,你从哪里来?”我抱起小姑娘问。


她挣了几下,没挣开,鼓着包子脸瞪我。


我只好将她放下。


什么玩意,小时候的十也这么难相处吗?


我再一次摇头叹息,当年把抚养孩子的辛苦全推给了她,好可惜。谁都知道那些汗水里有幸福。


我烦躁的揉揉太阳穴,心想人能活成我这样,上帝也真够挫败的。按照理论,我下一世还得投胎,换副皮囊躯壳,拥有新的身份,玩转世界的同时也被世界玩转,凝视深渊的同时也被深渊凝视。


我抬头瞥了眼二楼的房间,他们在最里面,我看不见,也听不见。立风先生说,装糊涂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佛祖什么时候现身出来说法了吗?没有。他们也只能攀附在人类世界的规则里,见缝插针的度化众生。


“多好笑呢。”我说。




-


卷在十怀里醒来,眨巴着眼睛有些迷茫。


“哥哥,我回来了。”十凑近去吻他,嗓音比少年时低沉许多,不轻不重的敲着耳膜。


卷浑身都痛,昨天实在是太难以承受,记忆中自己不曾有过昏厥,这是头一遭。垂眼看了看两人赤裸的身子,想蜷缩又没力气,且还被人紧紧搂着,只好闭上眼睛,逃避这场叙旧。


“阿卷,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吗?”十发话了,没有刚才的浓情蜜意,带着点冷。卷缩了缩,——这几年身心都冷惯了,此刻他不该再有波澜,静默了半晌,才哑着声音开口:“爸还在楼下…你要我回答什么?”


这就是他们十几年不见、重逢之后卷对他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准确说来不叫重逢,是他单方面决定去找人,他想着他走不出来,那他便去寻他,可那人现在是什么反应?


颓唐,了无生机,令人失望。十盯着他想,这双眉眼没有多大变化,身形也是,他看到他的时候,仍觉得是个小不点。某种程度上重逢能够唤醒初遇时的感受,但是心脏现在被苦涩填满,闷闷的挤压着肺部,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绝不是当初的那般惊艳喜爱。


“如果我不说话,你还要叫我走吗?”十气笑了,结果就是他捏着卷的下颌骨强迫人睁开眼睛直视自己,收回力气时已然留下两块淤青。卷没吭声,直直望着他,望着望着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划过鼻梁与另一条水线汇聚,打湿在被褥上。


“为什么哭?”十伸手把人抱进怀里,“你在委屈什么?”


“还是你心里有气?在怪昨天的事?”



“……你知道…我是你哥哥,还、还这样对我…”卷抽噎着说,视线被眼泪挡住,什么都看不见。“小十…我是你亲哥哥!”


十闻言,神情古怪的眨了眨眼,好半天没讲话。


卷闭着眼睛假寐,混沌间听到十的声音:“就因为这个?十年不见你一个笑脸都没给我?是不是亲的又怎么样?你是谁跟我爱你有关系吗?”


卷闻言顿时没了睡意,睁大眼睛搂住身边的人:“小十,你还没有结婚吗?”


“我找谁结婚去?”十蹙眉,而后又笑了:“阿卷,你不会以为我会去创造后代吧?让他经历跟我们一样的事?我没那么缺德。”


“我们这样的是少数…”卷说了一半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都一样。”十去吻他的眼睛,“不比这里危险,也不比这里安全。”



“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卷抓着他的衣角,终是开口问到。


“各占一半。”十说,“不好在于,没办法跟你分享。”


“森林外面有什么?”卷问。


“有天堂。”十笑了。


“嗯?”


“有许多包容我们的地方。”十摸着他的脸蛋,轻轻亲了一口:“你想去看看吗?”


“爸怎么办?”


“有那孩子陪着他。”


“她是谁?”卷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十说,“路上捡的,大约是有情感认知障碍,不怎么愿意跟人说话,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为什么要让她陪着爸?”


“有什么不好吗?”十抬眼望向逐渐升起的太阳,缓慢的伸了一个懒腰。“余生多一个彼此需要的陪伴,不会太吵闹,也不会太无聊。况且壳说过,不知道世界的真相才能活下去,那就让他们这样活着吧。”



“也好。”良久,卷说。




小姑娘取名易,十和卷计划着初春动身,四个人便在庄园里度过了雪季。壳拿出了多年没有使用的猎枪,偶尔带小姑娘出门打点野味,顺道去立风家拜访一趟。小易玩着十哥哥给编的小辫,眨着眼睛看他们两人指着对方的白头发互相嘲笑,也不明所以的咧开嘴跟着乐。


“老来得女啊,壳。”立风摇着扇子调侃,“这小性格跟当年的阿火多像啊。”


“你也用起‘当年’这个词了。”壳摇头,“她是我的一念之间,前半生天堂,后半生地狱。”


“然后…不知从哪多了这么个小东西。”壳看向易,神色有些恍惚。


立风笑而不语,心想春天要来,肯定是生机勃勃的。虽然不是每株植物都会开花,但是每颗种子,都会生长出一株植物。


风雨皆为身外事,冷眼一瞥,生与死,骑者且前行。


某位诗人曾要求刻在自己碑上的墓志铭,他已经走向未知,而我们还要在人生里继续前行,向失火的地方奔去。




「跑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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