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年龄焦虑从何而来?【戴锦华】

【首发视频文稿,金句频出!】
金句:越来越年轻的,越来越在富裕的年代成长的,越来越在那个完备的教育和丰裕的物质生活当中长大的孩子,他们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精神问题,心理问题啊,越来越普遍的焦虑忧郁的这样的状态
年龄焦虑是一个文化的症候,是一个文化的症状,而不是逻辑的必然,也不是不可更改的规定。
又是一个戳到我哈,嗯唤起了我的某一种超年龄共鸣的这样的一个问题,而且我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真切的问题,呃当然首先要声明一点哈,啊就是迄今为止哈,今年我在大学里任教40年,但是我真的始终没有能够获得任何意义上的一个,可以作为某一种人生导师哈,或者是人生的指导者和劝诫者的这样的一个角色,所以我跟这个同学可能分享的只是我作为一个个人,对这个问题的观察体会和思考,中国人的年龄焦虑从何而来,嗯我一方面非常理解这个朋友的提问啊,我坦率地告诉你说,呃在我20多岁,30岁的时候,我经常的发表一个颇带情绪的愤懑的感慨,我说我们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太小了,因为你太年轻,所以你没有机会,你没有谈判资格,你没有言说的这个时间和份额,我说转眼之间我们就老了,转眼之间我们就是因为太老了就被淘汰了哈,我们已经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已经被新的时尚抛到了社会的边缘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呃我理解你为什么专门用了中国人的年龄焦虑哈,就是因为在我们的那个日常生活的现实当中呃,我们经常遭遇到,或者因为你太年轻,所以你难于被信任,或者说你不够有资历啊,或者我们就在这样的一个持续了100年的求新求变,这个的这样的文化当中哈,被视为已经过时,这是我个人的体验,对你定义这个中国人的年龄焦虑的一个呃分享哈,那么接下来你说呃我我说为中国人的年龄焦虑
(面对竞争文化)可能我们的这种竞争就更加残酷,更加紧张,以至于每一个个体的那个年龄年龄总是处在一个不恰当的位置上哈,好像没有一个什么时候是我们觉得恰到好处,
而同样这种竞争结构造成这个年龄焦虑也在于,比如说今天的高科技公司哈,比如今天的那些大厂们啊,然后他们的平均年龄是如此之低啊,然后你进入到这种空间的时候,你看到的是如此多的青春洋溢的面孔啊,

03:31戴老师:而另外一个观察是这个我的一个海外朋友得出的哈,他说在中国的这个公共空间,尤其是时尚空间当中,他说你能看到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吗,哈就当时我还没有现在这么年长哈,呃那么这样的一个一个青春洋溢的社会景观本身,
其实掩盖了也提示着一个竞争机制当中的年龄歧视啊,一个残酷的一个竞争淘汰的这样的东西与年龄之间的参照啊,我想这是呃我对你这个问题的一个回答哈,
是不是古已有之的?我想不是古已有之的,而是在现代文化,现代主义文化啊,大都是生存当中才被形构或者说被显影出来的,而传统的那个中国文化当中的那个影响是在的哈,我在这说的不是那么积极的影响,是在的,但是我觉得他这并不是一个可以从呃中国社会的呃文化价值观,或者中国社会的自身的文化传统当中可能得到解释了
这件事儿哈,嗯我觉得这是相关的问题,但它也是一个独立的问题啊,作为一个在大学里教了40年的老师哈,我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就是一代一代的那个学生哈,呃进入到大学哈,他出现在我面前嗯,我自己的那个生命经验的一个划分方法,就是说呃八零后的学生来读大学了哈,然后九零后的学生来读大学了,我正在遭遇的就是零零后的学生来读大学了,
零零后的学生大学毕业了,我们面临的是这样的一个一个一个计量,我自己的生命岁月流逝的这样一个方式,
但是同时我的一个让我相当痛心和和这个有时候不利的那个观察哈,就是越来越年轻的,越来越在富裕的年代成长的,越来越在那个完备的教育和丰裕的物质生活当中长大的孩子,他们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精神问题,心理问题啊,越来越普遍的焦虑忧郁的这样的状态,
而我同时就呃给感觉到的是他们的那种,对于未来人生的某一种消极状态啊,某一种某一种消极感呃,
我最怕听到的一种说法是博士们哈,在他们即将获得博士学位,即将步入到社会生产哈,或者说社会文化当中去的时候,呃,他们的半开玩笑的一种非常普遍的一种玩笑就说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倒计时,我还有多少年我可以退休,
或者有一种最消极的一种说法,我每次听到都很反感,但同时也很痛心,就说接下来还有什么呢,接下来就混吃等死呃,
我想这样的一种心理形态的形成,它并不和一种年龄观和年龄结构有关,它跟就是今天我们进入到了现代文明前所未有的一个高度发达的时段,但是今天的世界文化并没有给人们提供任何意义上的未来,希冀和未来愿景,我们不再能够分享一个关于明天的动力,我想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回到电影哈,我我觉得就是2019年,也就是2020年的奥斯卡,把电影颁,把那个大奖颁给了寄生虫,寄生虫那部电影我们可以见仁见智,有很多讨论,
但是那部电影对我来说最痛的,不是它向我们展现的世界的那个阶级分化和阶级固化的过程,不是那个电影的主播向我们展示的,人们分为地上草坪的花园,洋房和半地下空间和封闭地下室的这样的空间所表现的阶层固化,而是那部电影的那个结尾哈,当那个儿子意识到那个父亲被封闭到那个地下室空间的时候,
他使用了那个父亲的语言,说我有一个计划,然后接着他说出了他的计划,他说的我的计划就是我我要奋斗,我要这个成功,我要终于有一天买下这座洋房,那时候我就可以打开地下室,让我的父亲走到阳光下,那么影片结束的时候,这个期待这个计划,这个关于未来的构想是影片开始的时候的那个基本设定,
而整个影片故事正是这样的一个奋斗成功向上爬的梦想的彻底幻灭
你所有向上挣扎的努力,最后可能是更深的坠落
那么这一方面是今天世界非常严重的问题,就是阶级分化,阶级固化哈,那个现代主义承诺的发展和向上个人发展的向上空间,事实上已经封闭或者消失,我觉得这是一个基本的问题,
而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以为就是在于在这样一个现实面前,世界不提供给我们不同的价值,不给我们提供一种形成不同的价值评价,不同的生活构成自己不同的人生,已知我们可以打开我们不同的生命选择的这样的多元和多义,
于是他才形成了今天的世界上的所有人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们只有一条路,我们只有一种评价标准,我们只有一种价值,于是在同样的生活方式,同样的价值,同样的千军万马涌向的独木桥上,我们不焦虑才怪呢
所以我认为在这个意义上说,不是没有我们做出改变的可能和空间,从我们开始去真的问一问自己,你到底要什么?到底哪一种生活方式是你渴望的生活方式?你可能达成的生活方式?如果真的存在着这样的想象,这样的努力,这样的尝试,这样的实践的可能性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在生命刚开始的年龄哈,可以生机勃勃的去展开自己的生命,
你们也可以和我一样哈,忽见两鬓飞霜雪、始悟前程是归程,在这个归程之路上仍然保持着活力,仍然保持着希望呃,我们今天所置身的现实,使我和大家一样分享着焦虑痛苦,有时候是绝望和茫然的情绪,
但是从另外一边,我仍然相信啊,我仍然能够体谅我仍然有活力啊,我仍然有希望,我仍然有斗志去把握我自己的人生,去努力的为这个世界做一点,如果不能做一点好事,做一点善事的话,我至少要做一些有益无害的事情,我至少抱着一个帮助自己,并且尝试帮助他人的,相信也许我说远了哈,
我觉得这个年龄焦虑是一个文化的症候,是一个文化的症状,而不是逻辑的必然,也不是不可更改的规定,让我们跟自己和解哈,让我们真正的认知自己啊,让我们去直面并且质问那些供所谓唯一的价值,是不是一定会成为我生命的价值,或者一定赋予我生命的价值,
我觉得面对着忧郁症哈成为全球流行症的流行病的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必须自救,我们必须自我治愈呃,我们不能期待着疗愈方案的提供哈,我们在相互的看见,相互的携手之间自我疗愈,并且相互相互治愈,因为说到底人类是一种社会性的生存,所以谢谢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