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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斥消逝之光》【明日方舟/博士 X 塔露拉】

2021-03-08 20:21 作者:悲剧长廊  | 我要投稿

【请注意:本作时间位于《蛇蛋》之前,《超越冷冽之人》之后。相当于原作剧情的第八章结尾。根据个人二设,部分剧情有所更改。望见谅。】

泰拉历1097年1月8日。

约定之日的黎明,即将到来。

阿米娅与陈一同踏上了控制塔的顶端。在圆盘形的天台之上,在两人视野的正前方,存在着一座高背的铁椅,沸腾的火焰将它铸造而成。塔露拉在此等待着她们,等待着直至最后一刻,仍能前来阻止她的勇士。俯瞰着燃烧的切尔诺伯格,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毕竟在切城事件之后,还有更黑暗的道路等着她。

“……两个人吗?”黑夜的高塔顶端只有几簇悬浮的火球照亮,但已足够。背对二人的塔露拉以脚步声分辨了来者,她缓缓起身,铁椅随即化作一滩铁水四散而去,“晖洁,还有罗德岛的领导人。只有你们抵达了这里,我有点失望。”

塔露拉的突然动作让陈吃了一惊,她立刻横举赤霄,挡在阿米娅的身前。

“晖洁,不用紧张。我没有杀死你们的打算,”塔露拉轻描淡写地摆摆手,似乎是安抚陈的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抵达这里的。迎击绝对无法战胜之敌,能令你们做出此等觉悟的理由,想必是非同寻常。”

陈愈加诧异地盯着她,那副神情仿佛在叙说,塔露拉凭什么能问出如此低劣的问题。

“……你疯了吗!?”沉默良久,陈才生硬地从牙缝间挤出声音,“你难道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是觉得龙门应该坐以待毙,还是它的人民全都不值得拯救?!”

“晖洁,你的惊讶与疑惑让我感到可笑。”

塔露拉站在控制室前的台阶之上,冷漠地审视着二人。

“我记得,我留了充裕的时间让龙门架好陆基炮——你想想现在距离你们推测出我的目的已过了多久。切尔诺伯格如今只剩核心城,区区二十个街区模块。在真的撞到龙门之前,恐怕早就被大炮轰成残骸废墟了。”

“……这……这——那你……”

这是陈更加想不通的问题。明知徒劳,为什么还要做?

“陈警官,由我来解答吧。”

“……阿米娅?”

“因为你想制造一次国际摩擦与恐怖主义恐慌,一个新的政治漩涡。让龙门背后的炎国与乌萨斯,二者团结起来一同对付整合运动。”

“还不算太笨。”塔露拉轻轻一笑,不似嘲讽,但嘲弄的意味由此更加浓厚。

“对付整合运动……等等,整合运动不是她自己的势力吗?”

“是的。但这是唯一的可能:整合运动的领袖希望毁了整合运动。”

“你是正确的……理由呢?我想听听你这么推测的理由。”

阿米娅拍拍陈的肩膀,给她一个自信的微笑,示意她稍稍让开,“我没事的,陈警官,我能保护好自己。请让我跟她说。”

“……好。但是你得说清楚点儿,我在近卫局还没有罗德岛消息灵通。”

阿米娅点点头。

“我洗耳恭听。”胜券在握的塔露拉仿佛在享受下午茶的余兴。

“呼——”阿米娅深吐一口气,尽量让声线变得平稳清晰,“这是我的推测,而我即将证实它,陈警官:‘它’不是塔露拉,也不是整合运动的领袖,只是一个妄图支配乌萨斯命运的暴君。整合运动是手中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勾起矛盾转移的靶子。所以,‘它’想趁没人发现时毁掉它。”

“……我怎么还是听不懂。你说,它不是塔露拉,那它是谁?”

“有趣的推测。你和当年的‘他’一样,无需触摸就发现我体内的古老意志了,”塔露拉似乎听到了一则只有噱头有趣的新闻。她闭上眼,思绪飘向尘封的过去,对此刻的二人展现出赤裸裸的轻蔑,“你们继续说。”

“……‘它’是想杀了你,让塔露拉彻底死去的恶鬼。”

“杀了我?等等……你好像在说塔露拉还活着?活在那具肉体里?!”

“是的。还活着。而现在控制这具肉体的,是早应死去的公爵科西切。”

“那不就是……夺舍?”陈不出意外地联想到了炎国的仙话故事,“……那应只是传说啊……怎么可能真的有那种源石技艺?有这种源石技艺岂不是能不断转世,轮回不死?这……这太荒谬了!阿米娅,你是不是……”

“——我没有弄错!”阿米娅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读我的心?”塔露拉的语气终于有了稍许变化,“不,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阿米娅认输得很干脆,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你自诩任何政敌的精神法术都奈何不了,我也确实没有办法入侵你保护周全的思想。”

“……”

“可是,我用的根本不是源石技艺。”阿米娅手指上的戒指闪着光。

“……你还不纯熟。”

“是的,我的技巧还很稚嫩。但看出你的伪装足够了。”

“如果你足够纯熟,你应该能知道自己刚才的论断只是错误,”塔露拉睁开眼,灰色的眸子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怒火,“我承认科西切的意志存在于这具肉体。”

“果然……不再伪装了吗?”

“这、这是真的!?你——”

“——你想让科西切的意志滚出来?”

塔露拉动了,她慢慢步下台阶,“你们可以见见他,但我不允许你们与他对话。”

右眼的灰眸变为暗淡之金的蛇瞳。

“这具肉体的主人是我,科西切不过是我的燃料罢了。”

“你还在伪装。”

“你只是在拙劣的技术之上建立了草率的推测。你根本不懂实际的我,阿米娅。”

“……”

“塔露拉……”陈思虑半晌,还是谨慎地换了一种称呼,“或者说,科西切——或者随便什么名字。总之,你就是你,我不管实际是谁。无论是科西切造就了你,还是你控制了科西切,这都无所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晖洁。你要与我为敌。”

“是你要与我的故乡为敌。”

“——即便我脚下的切尔诺伯格根本碰不到它的一根毛发?”

“无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只有我的敌人才会向我的故乡出手。”

“……”

“你经历的苦痛:无论是你父亲的死,还是你对魏彦吾的恨,或是你在科西切手下忍受的折磨——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我可以想象是这些苦楚逼迫你走上绝路……可是,我不能想象,是什么将你变成了一个对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对乌萨斯人与炎国人同样刻薄、同样残忍的刽子手?!是科西切把你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真是够了……你们擅自把推测安置在我的身上,明明我从未打算推卸责任。”

“……阿米娅。我请你帮我。”

“陈警官……”

“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挖掘出这个人的本质,而不是观察一副阴谋家的皮囊!”

“好,我答应你,陈警官!”

“想不到时至今日,我居然还要证明自己不是科西切,”塔露拉在数步之外站定,腰间的古铜色大剑始终没有出鞘,“我不想杀你们,杀你们没有丝毫意义。我讨厌无意义的努力——来吧,你们不是要细数我的罪过、挖掘我的本质吗?我已经站在这个位置,好好配合你们的调查了!你们想要我供述什么?是我下令占领切尔诺伯格,是与罗德岛为敌,还是派遣部队进攻龙门,还是我现在驾驶着核心城撞向龙门?”

对于往昔的罪孽,塔露拉没有一丝一毫、一星半点的避讳。她坦然地站在原地,是在面对自己的内心,还是说她已完全麻木?不论如何,阿米娅与陈都不禁暗生迟疑,难道她真的有不可撼动的理由?难道恶行必出有因?

“……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吗?那我说说,我与那条蛇怪的区别好了。”

说着,塔露拉将罪业大剑拔出,插在跟前。阿米娅直觉到,那应该是一种见证。

“我进攻切尔诺伯格只是为了占领核心城,并驾驶它撞击龙门。我的目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你说仅此而已?”阿米娅不敢置信,以为是什么样的大道理,结果竟然如此滑稽可笑,“整合运动占领切尔诺伯格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无辜的感染者、多少无辜的市民、多少……多少罗德岛的干员……你真的明白吗,科西切!?”

“那么,你是真的认为我有办法制止吗?整合运动充斥着仇恨。乌萨斯北半国土的大部分感染者都聚集在我的麾下,你以为还有很多人怀揣着善良的憧憬?当我下达不要和一般市民爆发冲突的命令后,又有多少人会遵从?你该不会认为因为我是感染者的偶像,所以他们就会无条件遵从我的一切指示?哪怕我的确建立了思想理论,他们仍然不会接纳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自己的双手涂抹香水,为罪恶的血痕洗白吗?”阿米娅厌恶地盯着塔露拉,“科西切,如果你真的如传说活得那么久,你也太让人失望了。”

“我本就不是科西切……算了,阿米娅,你说的正是我毁灭整合运动的另一个原因。”

“……什么?”

“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也希望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进攻切尔诺伯格,我总共召集了一万三千七百四十八位整合运动的战斗员,我曾以乌萨斯军的严苛纪律约束他们。然而无论是我,还是这个社会,都小觑了仇恨与利益的力量。”

“……”

“在一万多人中,混杂着乌萨斯集团军的黑军、皇帝的利刃,还有卡兹戴尔摄政王的雇佣兵。你真的以为整合运动是我一个人的偶像崇拜教团?他们迫切希望一场战争。卡兹戴尔要从中牟利,乌萨斯守旧派贵族要以战争再度崛起——于是,进攻切尔诺伯格是势在必行,无论我如何约束,屠杀平民都是最好的激起国内外对感染者仇恨的方式。当然,这也是感染者宣泄仇恨的最佳渠道。”

塔露拉以手抚胸,她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下指令的人是我,犯战争罪的人也是我。但我知道这场犯罪并非我一个人的,整合运动已经被这些人渗透了、污染了。与切尔诺伯格——这座对待感染者最严苛的城市一起毁灭,亦是自然之理。”

“——那霜星小姐的雪怪小队呢!?那爱国者先生的盾卫呢!?难道他们也……”

塔露拉沉默不语,黯然的面庞深有惭色。

“——现在假惺惺的有什么意义!?”阿米娅怒骂道,“难道忏悔可以让他们——那些相信你的人都活过来吗!?能让罪恶与死亡都消失吗!?”

“不能。而我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回答我,阿米娅,博卓卡斯替怎么了?”

“……我杀了他。”

“你杀了他……原来如此,你杀了他……”塔露拉怅然若失地点点头,喃喃絮语,“关于这点,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在博卓卡斯替的死亡面前,任何话语都像是在开脱。”

“不管是谁都好……你,回答我,”陈忽然插嘴道,“你既然意识到了切尔诺伯格事件是一场国内外的阴谋混合体。那你为什么不加以阻止,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确不打算阻止。因为我要利用它。”

“阴谋家!”陈啐了一口。

“别心急,晖洁,允许我稍微扯远一下话题吧——在这里的都是感染者,那么你们觉得感染者是什么呢?是病人、是不幸的穷人,还是社会的垃圾?我相信,罗德岛自始至终都以为感染者是病人,他们与制造他们的社会都应该被医好。我也诚挚地相信这点,可是,乌萨斯病得太重了。

“乌萨斯的人民,还有乌萨斯的社会,都在先帝的阴影之下。但是,即便一位雄图大略的君主也无法挽救腐朽封建制度的余晖。阿米娅,你应该能明白,乌萨斯的封建贵族制与沙皇制度走得太久了,它们持续了一千年,源石与它们根深蒂固地捆绑在一起。

“源石工业、源石农业无处不在,哪怕是在西北荒原最偏僻的农村都能见到源石。你们认为是谁将源石的直接使用者——工人们的价值吃干抹尽,然后,将废料倾倒给居住在固定土地上的农民?难道不是乌萨斯的贵族吗,他们占据着广袤的土地、掌握着经济链的顶端,还持有保护自己的军队,与偏袒他们的国家法律与种种制度?”

塔露拉展开双臂,仿佛她的背后是展现给陈与阿米娅观摩的乌萨斯国境图。

“贵族绝对不会接近感染者与矿石病,只要他们继续把持着源石产业,无论你们研究出怎么样的针对性药物,他们的工厂还是会一个接一个地将感染者吐出来,工人与农民的卫生措施不会有丝毫的提高。只要贵族制度与沙皇制度仍然存在,平民永远都是任由夺取的高等驮兽——而且城市人比农村人高级,农村人又比流民高级,最后流民又比感染者高级。乌萨斯的制度制造了社会的鄙视链,人工地将感染者置于最下层。

“我问你们!除了感染者,这个社会难道就不存在其他受到鄙视的人?艾滋、癌症、天花、鼠疫……哪一种是人们不讨厌、不憎恶的?而矿石病又是在哪一年,比贫穷杀死的人更多?晖洁,阿米娅!——我在科西切的领地生活过,我也在西北的荒原生活过,城市市民怎么样,农村村民怎么样,我都记在心头。如果不解放全乌萨斯名为‘人民’,实为‘奴隶’的受苦者,没有富裕的大地又如何能安稳入眠?”

“……”

“……”

陈与阿米娅几乎都惊呆了。塔露拉的意思很明显,此次切尔诺伯格之变只是一次开战的号炮,她的目的是要推翻沙皇统治、终结贵族政治。

简言之,要掀起一场革命。

“你们以为整合运动只有一万多人?不、不可能。在乌萨斯的十三座大型移动城市,都有整合运动的分部。当乌萨斯与炎国为切尔诺伯格事件所吸引注意力,当两国决定联合围剿自切城流窜而出的整合运动残党,当卡兹戴尔伸到乌萨斯的手指被自己的阴谋打断,我就会带领部队冲入王都,建立一个由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工人和农民联合专政的新国家。”

“……你、你想要当皇帝!?”陈失声惊呼,“你的野心也太……”

“原来如此!你是想借龙门的手,铲除整合运动中的异己,纯洁你的队伍!”

阿米娅终于明白塔露拉进攻龙门的理由了。

“不,我不想当皇帝!我需要的是感染者偶像的身份,直至我领导建立新的国家!”塔露拉拔起了古铜色的大剑,“切尔诺伯格不能被停下来——恐怖行动要成为真的恐怖才能实现它的价值!我不会让牺牲者的血液白流!”

“——可是你的反叛不会实现的!”

阿米娅高声喊道,“如今还不到革命的时候!人民还没有准备接纳新的政体!”

刹那间,猛烈的热浪侵袭了陈与阿米娅,强大的冲击力差点掀翻两人。

只不过热流很快消失了。

塔露拉瞪了她们一眼,阿米娅的否定触及了她的底线。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这不是我说的……不过,我总算是相信,你是塔露拉,不是科西切了。”

“……什么?!”

陈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如果是科西切,他绝对会等下去,等待更好的时机到来。而你——你知道自己是感染者,时日无多,所以倍加急功近利,渴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毕其功于一役——塔露拉!你到底算什么!?”

阿米娅的右手食指之上,指环亮着光芒。她将左手一直拿着的大剑拔了出来。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你是悲愤地喊出‘正义如果需要暴力来伸张,那还何须正义’的感染者战士,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强行推动历史进程的公爵继承人?满口谎言的阴谋家,还是遭到命运吞噬的革命家?你看清你自己了吗?!不,不不不!——你只是追逐着冰原上的那道影子罢了!”

空气急剧升温。

“——阿米娅!你惹火她了!”

陈再度举好赤霄,拉开架势。

“……卡斯特!我不允许你再读我的心了!”

内心的愤怒与剑刃的罪火一样,塔露拉任由自己的内在燃烧。

“我不允许你用法术玷污他的梦想!我将以千年历史的重压,让你们明白我的觉悟。”

塔露拉大跨一步,罪业大剑简单地横扫而出,对准两人的武器砍去。令人窒息的火焰伴随着烧焦内脏的灼热侵袭了两人,尽管赤霄可以切开法术,但面对热浪也无能为力。

塔露拉略微收了点力道,避免一剑将两人斩断。

毕竟,这是“他”的佩剑,还不曾见此剑不能削断之物。

本应如此的,可是……

当——

一声脆响。

“……剑被……”

古铜色的大剑被另一把大剑挡住了。

泛起深蓝暗淡之光的大剑,挡住了罪业之火。

“……很惊讶吗?”

趁对方恍惚之际,陈连忙一剑斩出,逼退了塔露拉。

“……这……这……难道……是那把剑……”

阿米娅的右腕呈漆黑之色,但又在更深处亮起幽邃的月光。

“这也是‘他’的剑。第二把剑。你应该听他说过。”

“……卡斯特,原来你就是那只卡斯特——不,我应该称呼你为‘天选之王’。”

“省省吧,我不期待那个称呼。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对你说了。”

“……呃,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

陈发现自己再度丢失了谈话的重点。

“我们在说……一个人。”阿米娅忽然支吾起来。

“你既然继承了他的剑,便不应与我为敌,”塔露拉持剑而立,但剑意却已无适才的锋利,“他……他放弃了一切,也抛弃了尘世的所有,就为了抵御世界的残暴与死亡,因此我才站在这里——而你站在我的对面。”

“……你说得对,塔露拉。我们很像。”

“是我们在昨日共同失去之人,造就了在今日的我们,”塔露拉将剑插回鞘内,左手搭着剑柄,眺望地平线上亮着探照灯的龙门,时间不剩多少了,“在他已然远去的今日,我们为什么不携手改变感染者的未来?”

“嗯……呃?这……这都什么跟什么……”陈完全跟不上节奏了。她望向左侧阿米娅手中的大剑,除了特殊的光效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独特之处,“所以,这到底是谁的剑?怎么都没听你们提过?”

“这是……”阿米娅捂着嘴,放缓呼吸,平复心神,“是博士的剑。”

“……博士?罗德岛的博士?”

“——是巴别塔的博士!”塔露拉用力纠正道,“好了!阿米娅,作出决定吧。你之前说‘不是我说的’,那果然是他说的吗?——他的遗言,我会好好参考的。来我这边吧,我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的。”

“‘遗言’……你在说什么?”

阿米娅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德拉克似乎与陈一样,距离真相有一条鸿沟。

“……”

罪业大剑震了一下。

塔露拉连忙汇聚视线,原来是自己的手掌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博士,什么时候死了?”

“……你以为,可以用谎言动摇我的意志?”塔露拉再度攥紧了剑柄,“即便你是他的继承者,我也不容许你信口捏造关于他的事实——他死了,真切地死了,还是我害死的。阿米娅,我为此自责是真的,我希望达成我与他在雪原上约定的誓言,也是真的。我不许任何人修改这段回忆,就连说错它都不许!”

“……你错得很深。不,或许是你爱的太深,”阿米娅言语间的怜悯让塔露拉的怒火更甚,“对你来说,他可能真的逝去了……你代替不能奋斗的人继续奋斗,却也无意之间偏离了真正的轨道。如果是他,绝对不会现在就做这种事的。”

“——小心!阿米娅!!”

塔露拉猛然拔剑,发泄似的一剑劈下。陈赶紧抱住阿米娅,向右跳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烈焰的残月。只见控制塔的半边被切开了,从上到下一分为二,甚至连同下方的街区模块一起划出深深的沟壑。

“……我当然知道。阿米娅,我当然知道。”

无力的剑尖垂在地面,她仰起头望向天空的两轮明月。

雪原的天空也是这样的,那时的天空也是这样的。

——塔露拉,我要回卡兹戴尔了。国内局势有变,我不能再待在国外了。

——这样啊……好吧,你去吧。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我……

——这个送给你。

——这是……剑?

——是我曾经的佩剑,它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希望你能记住它的意义。

——什么意义?

——剑名“罪业”,锋利无比,杀人只需一剑。我希望你在将来不得不杀人时,记住慈悲之心,不要多增死者的苦痛。警惕它的火焰吧!火焰是你内心的欲望。它是你的镜子,要千万珍惜。

——那……我的剑也送给你……

“——唔!我怎么……”塔露拉捂着额头,自己怎么突然多愁善感了?此刻,手中罪业大剑的火焰正在猛烈地燃烧,“——阿米娅!你竟然逼迫我回忆!?”

“……我只是帮你想起来你忘了的东西而已。别让悔与恨蒙蔽了你。”

“胡说!我从没忘记过一分一秒!!”

塔露拉高举左手,深沉的天空顿时被火光照亮。

浓密的火云悬浮在核心城的上方,覆盖了方圆数公里的天穹。

“这……”

陈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夜自己的第几次惊讶了。宏伟壮大的源石技艺遮天蔽月,滚滚火球自数千米的高空如雨点坠落。它们的每一发都包含着瞬间摧毁一辆装甲车的可怕力量,如此的陨石汇成洪流,总量远远超出人眼所能计数的极限。

“……我也是感染者,而且一直身处感染者之间。”

“塔露拉,难道你……”一直生活于罗德岛的阿米娅自然知道,若是大量的感染者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而长久聚居,下场会是什么。

“我也不想太着急……但是,矿石病没有留给我太多的时间。”

塔露拉猛然挥下左手,怒吼道,“所以,我必须在有生之年完成我们的理想!这不仅是我的,也是他的,还是乌萨斯的古老意志的!我们的觉悟,仅凭你们的两把剑就能轻易地推翻吗!?能做到就来试试!!乌萨斯长久遭受愚民的沙皇统治太久了!——你看看!乌萨斯的子民都成了什么模样!?”

“……阿米娅,核心城还有幸存者。”阿米娅的耳麦传来了塞雷娅的声音。

“不可能,全都应该撤退了!罗德岛安排了救援行动组。”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阿米娅的音调伴随焦急而骤升。

“——可是,他们说我们的队伍里有感染者,不愿撤走。”

“……”

“阿米娅,你看,”塔露拉面色惨白,但她仿佛完成了一桩事业,轻轻笑了起来,“你看看!——自你们和博卓卡斯替的战斗伊始,撤退工作就应该进入尾声了。现在留在核心城的只有皇帝的内卫,还有伪装成感染者的乌萨斯集团军,以及……被腐化的民众——我的火雨会摧毁乌萨斯官方牵扯的痕迹,也会抹去这片大地的愚者。你要怎么做?”

“阿米娅!没有别的办法了!!”

耳麦里的塞雷娅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们不愿配合!只能由我们重装组与特种组上去顶了!!”

“……我不想多生杀戮。无论是龙门,还是切尔诺伯格,我都给了充足的时间。我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牺牲。可是,你看看乌萨斯人做了什么?如果没有沙皇的白色恐怖笼罩他们的灵魂,他们怎么会选择坚持愚昧的偏见?一切邪恶都事出有因,我痛恨这些原因!”

“塔露拉——!!”陈手握赤霄,飞身而起,塔露拉以罪业大剑的剑脊抵住了这一记意在分神的重劈。赤霄也未能消灭剑刃上的罪业之火,“难道城内就没有你的忠臣了吗?!难道城内就没有因为老弱病残而无法离开的平民了吗!?你将他们一并杀死,你与大屠杀的制造者有何区别!?乌萨斯的军人就统统该死吗?!”

“——晖洁!你太天真了!”即便维持着漫天火雨,塔露拉的剑术亦丝毫不减,“从来没有完美的革命!我并非为了杀他们而杀,这就够了!拘泥原则只会让你的敌人得逞!这不是刑事案件,这是政治斗争!从来都不存在没有意外牺牲的历史进步!!”

陈紧咬牙关,根本不管那些道理,只管步步紧逼。塔露拉发现陈放弃防御的战斗方式后面色更加阴沉。只见陈将赤霄改为单持,以求取更大的攻击范围,全然不顾防守,以赤霄的剑尖连连将塔露拉高举的左手逼入剑圈之中。

为了保护左手的法术释放动作,塔露拉只好不断后退。

“——晖洁!为什么?!明明我不愿和你刀剑相向!是,我承认!留在核心城的忠臣、信仰坚定者或许存在!但那只有爱国者的盾卫!现在他们不是守卫在控制塔的周围吗?难道以他们的实力会被我刚好的火雨杀害吗?!”

听闻这番话,陈的愤怒尤甚。

她大步跨前,赤霄竖劈而下。塔露拉只得侧身躲避,谁知陈横剑一扫,又咄咄逼近。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

“……什么?”

“你连谁会死在你的火雨之下都计划好了!既然你如此算无遗漏,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找我商量!?我不是在龙门吗?!难道我不能帮助你吗!?还是说,我作为姐妹也不可信任!?塔露拉——你完完全全丧失了信赖的勇气!你果真如阿米娅所说,只是想陪伴雪原上的那道幻影!!”

塔露拉一跃而起,躲过陈的横扫。然而,陈猛然突进半步,倒转长剑,反手一刺。这一刺又快又狠,出乎塔露拉的意料,半空之中无从闪避。

背后的火焰铠甲被赤霄刺穿,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来。

塔露拉拄着大剑,踉跄数步才勉强站稳。

“这个手感……莫非你的后背……”

“……我的后背完全是源石结晶了,晖洁。你应该当面刺死我的。”

“……”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

“……再度尝试的机会。”

塔露拉的身躯再度燃起熊熊火焰,更稠密的等离子体形成甲胄。在扭曲的空气中,高温似乎带来了意识的模糊。犹如海市蜃楼,历史的虚影投射在塔露拉的眼前。

——博士,这位是我最亲密的战友之一,也是我的贴身护卫。你作为术师,又处于危险的政敌包围之中,请你带上她返回卡兹戴尔吧!请你将她视作我,她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然而,在波云诡谲的政治斗争之中,结局导向了不可预料的悲哀落幕。

——我回来啦!领袖!您看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欢迎回来!……欸,你这身衣服,是卡兹戴尔的军服吗?内战结束了?

——是的,内战结束了!新政府决定支持我们在乌萨斯的抵抗运动了!

——太好了!太好了!!博士的战斗胜利了!愿那位王女能领导卡兹戴尔走向……

——领袖……这个……有点不一样……

——怎么回事?

——内战的胜利者是大皇子特雷西斯殿下。

——什……那议会派呢?!巴别塔怎么样了?!你怎么逃回来的?!……等等,你这身军服!莫非……你……帕蜜拉……你……

——领袖,只有摄政王能支持我们的事业啊!整合运动是您的主心骨不是吗?博士只是您的国际合作者对吧?我将他……

“……阿米娅,我说了。不要再用‘指环’的力量读我的记忆!”

塔露拉向双腿灌注气力,缓缓挺直腰杆,并垂下了左手手臂。

“……塔露拉,你将她……将你的朋友……”

“不!她不是!她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博士!——我不会容许杀害他、还向卡兹戴尔的妖王摇尾乞怜的凶手活在世上!若我不动手,W也必会杀她!”

“……”陈虽不知内情,但从两人对话也能推知,曾有情同姐妹的亲密战友背叛了塔露拉,而且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这就是你不敢尝试信任我的原因?”

“——是啊!没错!这就是原因!!而且原因反复发生,不止一次!!”

塔露拉自暴自弃似的怒吼着,“从阿丽娜的死,再到博士的死!我明白了,一切罪恶的确事出有因,我不该憎恨任何人——可是!天地间除了好人和坏人,还有愚者……而我也是愚者,晖洁!……帕蜜拉崇拜我,将我的整合运动视作她的唯一归宿,一直以为与博士的合作只是为了争取国际援助……当卡兹戴尔的妖王开出更高的价码,她便毫不犹豫地‘为我着想’,把博士出卖了……她确实是蠢材,我更是……”

“……”

阿米娅记得帕蜜拉,是博士从乌萨斯冰原带回的一位近卫高手,持有不输给老萨卡兹雇佣兵的格斗能力,而且为人谦逊,具有亲和力。只不过,阿米娅不喜欢她,因为感到她的内在对卡兹戴尔的漠不关心。

“……我不会再释放火雨了,至少现在不会。”

塔露拉喘息着,即便肉体的疲倦与伤势很浅,但她还是有一重深深的疲惫。

龙门那高耸的围墙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之上了。

“还有五十公里,切尔诺伯格就要撞上龙门了……当然,我不会让它真的撞上。如果龙门的炮击无法在三十公里的距离上,将核心城击毁,我就会再度释放火雨,让核心城停下来——那样就是我输了,我承认起义失败了。”

塔露拉从脖子上取下控制室的钥匙,捏在手中。

“……W,我知道你在暗处藏着。可惜,你拿不到钥匙了——”

紫火将合金钥匙化作铁水,塔露拉指着龙门高声喝道,“你们自诩正义与善良,那就试试看吧!晖洁,你尽管和魏彦吾联络!阿米娅,你尽管调动罗德岛的人脉说服龙门高层——今晚,你们不可能打败我!如果要见证我的觉悟与良知,你们尽管关闭龙门的炮火!——你们愿意试试这条轻松的道路吗?愿意将‘未来’赌在‘良知’之上吗?!”

“……我不需要,”阿米娅默默取下耳麦,捏碎,伸手一甩,将残骸扔出了高塔顶端,“我们是来阻止你的,仅此而已。至于切城是否撞击龙门,不由我们决定。”

“——阿……阿米娅!你在干什么!?”

陈再度陷入茫然模式。

“我不需要和任何势力联络。塔露拉,我承认我们没有办法将你逼到绝境,甚至以你的实力,将我们和这座高塔通通炸飞都行。可是,你没有做——因为你可以铁石心肠地杀死一群人,却没有办法对个别人痛下杀手!”

“这……这是什么道理……”

陈今晚就没跟上几次话题。

“陈警官,塔露拉说了,不是吗?她不憎恨个体,却憎恨原因。她所谓的原因就是社会与制度,而这些难道不是一群人一群人组合起来的吗?她将整合运动——不,应该说进攻切尔诺伯格的整合运动分支——视作政治斗争的罪行渊薮,亲自动手毁灭它;她将留在核心城的乌萨斯平民视作愚昧的玩笑,毫不留情撕碎它——”

阿米娅将剑插在地上,展开双臂,示意自己手无寸铁,全无威胁。

“——但是,此刻站在这里的你和我,都与那些无关。我杀了爱国者先生,但我不愧对他;陈警官你奉行龙门的公理与正义,不会沾染无辜者的鲜血。所以,她不会动手。”

陈再度惊呆了,“……你……这……那我们之前的战斗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在于我们理解到了这个事实——塔露拉,你的内心还有良知,所以为什么不停止?——你为对博士的愧疚蒙蔽了双眼,为对寿命的担忧闭锁了思想,在恐惧与悔恨间迷失了自己的道路。说到底,你真的在乎起义的结果吗?不,我认为你不在乎——你只是一心求死,切尔诺伯格就是当年的巴别塔。你在寻找一个与博士相似的死法,为理想而殉道。”

“我不是……算了……”

塔露拉沉重地阖上眼,深深叹息,“……或许你说得对。”

“我不明白,你既然深爱着他,为什么还要与罗德岛为敌。”

“……阿米娅,如果我乞求你用指环为我创造一个有他的幻梦,你会做吗?”

“……我不会回答你。”

“你很了解我,我自觉也很了解你。我们本不应敌对。如果你来帮助我,或者……继承我……我可以把从科西切那里夺来的力量都传给你,包括知识与技巧。你肯定比我命长,你一定能完成他的遗愿的,对吗?”

“……都说了,博士没死。”阿米娅都快要放弃争论这点了。

塔露拉沉默着,却渐渐逼近阿米娅。

“——阿米娅,小心!”

陈虽然不能理解她们的谈话到了什么地步,但保持安全距离总是好的。

“证据,我要看证据。”

塔露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很了解博士。伪物是骗不到我的。”

“……”

忽然,W的炸弹炸开了扭曲的金属门,安全通道畅通无阻。

焦急而亲切的呼唤,从楼道的深处传来。

“——阿米娅!陈!!”

剑术的起手式顿时一滞,陈不由咬牙切齿,“你不是在指挥席吗……怎么来……”

“这个声音……”

塔露拉越过阿米娅的肩膀,望着前方——那黑铁的板甲头盔,外侧披挂的大衣,还有那奔跑的姿势与身躯的轮廓,与记忆中的样子渐渐重叠,“不对!在切尔诺伯格广场,你们突围时我见过他一面,他不是博士!他的指挥固然出色,但与博士的风格相差甚远。”

塔露拉抬起手,释放冲击波,“不要过来!站住!”

自信的源石技艺此刻却如烈日下的白雪,在触碰博士的刹那全数消融。

“这、这等法术抗性?!”

博士拔起了阿米娅留在身后的大剑,“——快离开阿米娅身侧!我不是来战斗的!”

“——如果真的是你,应该用雷霆法术轰过来!!”

塔露拉再度制造火球,手臂却被阿米娅死死抱住了。

“你干什么!?疯了?!我的火焰铠甲会把你烧死的!!”

右手中指的指环绽放光辉,驱散火焰,阿米娅几乎把整个人都挂在塔露拉的左臂上。

“——你才是疯了!!你要再一次杀死他吗!?”

“——阿米娅!离开她!!”

博士顾不得犹豫了,只能举起剑。

“——别过来!!”

此时此刻,似乎有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塔露拉一时竟分辩不了这句话的来源。是谁在说话?

电光火石之间,制裁大剑刺破了火焰的甲胄,从腹部穿入。

“博士,你……”

阿米娅被博士一把拽下。

“不是要害!按照之前计划的,得先瘫痪她的抵抗吧!?”

这可能是数年以来受伤最重的一次。塔露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指尖捏住了大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抛弃了右手的剑柄,直直伸出手,一把融掉了头盔。在记忆的面容映在灰眸的刹那,痛觉都忘却了,火焰铠甲全部散去,再也没有心思维持。

“……我的朋友,你明明……”

右眼的蛇瞳之中,科西切的幻影也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

“不可能的!我那时感觉到你的意志力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科!西!切!!你又骗我!?”

“不不不!我真的不知道!!”

博士并不知晓此刻塔露拉内在的争执,他猛然出手,手掌按在塔露拉的额头。

“……”

科西切的幻影在逐渐化作岩石,沉向意识海的更深处。

“这是我的意志石化术……他应该知道这杀不死我,”说着,科西切踹了塔露拉的意志一脚,将她踢向心灵的表层,“……原来如此,恐怕他连当年一起踏足极北之岛,设置蛇蛋的那段往事都忘了。他是失去记忆了……”

“……失去记忆?”

“恐怕他有死而复活的法术,或者有逃避死亡的装置……但是代价也很大。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的法术!被摆了一道啊!我们都被摆了一道!哈哈哈哈哈,塔露拉,我的女儿!如今你的恨与怒都是虚无了,之后等着你的是赎罪之道!你还能继续走下去吗?我很期待那一天……”

科西切的幻影完全化作磐石,不断下沉,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明白了就给我说清楚——”

塔露拉徒劳无功地伸长手腕,却只能不断上浮。

“博士,她的右眼变回来了……我们成功了……”

双目再度聚焦,塔露拉第一时间感到了腹部的剧痛,还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成功了就好!陈,来帮我压制她!我要开始治疗了!”

博士拔出剑尖,左手想搀扶住塔露拉,却不料她连忙后退了数步。仿佛是要把博士的全身都细致检查一遍,塔露拉捂着伤口,拉开距离,不住地上下扫视。鲜血汩汩从腹部与嘴角溢出,但塔露拉却似乎浑然不觉。

博士情不不禁地抬手去拉她,却又在塔露拉的笑容前怔住了。

“博士,这次你好像……”

身躯向后倒去。

“……是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呢……”

“——塔露拉!!”

陈还剑入鞘,飞扑到她的身边。

“阿米娅,给我当助手!我要进行手术!——陈!你在这里没有帮助,我们来救她!你赶紧去控制塔底端的动力室,强行爆破掉那里!让核心城停下来!!”

“啊……好……好!我这就去!”

陈正准备动身,却被从天台边缘以钩绳枪升上来的W阻止了。

“——不用了!动力炉的问题解决了。”

塔露拉还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躺在钢铁地板上,痛苦地喘息着。她望着W接近自己,似乎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W一掌推开陈,飞起一脚踢在塔露拉的胳膊上。

“——W!住手!”

然而,不顾博士的阻拦,W再度抬起脚,跺在塔露拉的脸上。

鲜血立时从骨折的鼻腔涌出。

“这是为了阿廖沙与格连……”

塔露拉笑得愈加灿烂。

尽管大块大块的淤青上淌过殷红,但仿佛地上的她才是雪恨的那个人。

“……还有吗?你的小队里还有几个?想起来的话,你可以再多踢几脚。”

“别任她继续冲动,陈警官!”

博士的话惊醒了陈,她不久前还是龙门近卫局的警察,未经审判随意殴打罪犯也是违法的。她连忙从背后架住了W,向后拖动了几米。

“没了……没有了,塔露拉……为什么没了?”

塔露拉的笑容就像得到了救赎,“……只有两人吗?”

“是啊……为什么啊!?混账!!怎么我的小队里都只有两个人!?”

W似乎又要抬腿飞踢,但终究垂了下来。

“……在最后的冲锋前,他们跟我说,自己从未打过这么重要的战役……”W的双臂垂落,膝盖也失去力量,瘫倒在陈的怀里,“他们要我谢谢你,自己能在你的手下战斗……非常荣幸……”

“……”

嘴唇翕动,塔露拉还想再说点什么。

“——闭嘴!现在不要说!之后随便你们怎么吵!”

她的手指慢慢爬上了博士的膝盖,卷住了大衣的一角。

“……”

鲜血从微笑的唇角涌出——塔露拉最终失去了意识。

紧随其后的,是控制塔的猛烈晃动,还有沉重的摩擦声。

“这种感觉……核心城在减速?”

博士手上不停,清理消化道与腹腔出血,缝合内脏伤口,清理源石结晶……

“是的……这家伙在动力室准备了巫术祭坛。只要自己失去意识,祭坛就会启动,火焰将熔断安全锁,强行制动核心城,”W不快地咂嘴,还在气恼没有找到理由多踢几脚,“这样无论她是否失去意识,是否释放火雨,核心城一定会停在陆基炮的射程外……”

“怎会这样……塔露拉……那我究竟为了什么……”虚无感侵袭了陈的全身。

W趁机挣脱陈的无力臂膀,跑向天台边缘。

“……博士,你就好好救助那家伙吧!”

“你要走了?”

博士头也不回。

“对……希望再也不见。”

发射钩绳,W纵身跳入火海。

 

黎明前两小时,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缓缓停在了龙门的三十一公里之外。

距离陆基炮的最大射程,还有一公里。

 

整合运动发起的切尔诺伯格战役失败了,几乎全军覆没。

核心城终究未撞向龙门,这份功劳归给了龙门近卫局与罗德岛。

整合运动仍然还是恐怖组织,并非起义的革命军。在两周的调查之后,乌萨斯与炎国决定联合追查从切尔诺伯格逃离的整合运动残党。至于十三座大型移动城市内,准备举事的整合运动支部,他们则按照之前的备用计划,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起来。

革命的火星暂时熄灭了。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燎原的时候。

塔露拉太心急了。她迫切想要在自己的仅剩余年播撒火种,却全然不顾反抗沙皇统治的力量还不具压倒性,匆忙筹备的起义只会在军政府建立之后引发内战不休,生灵涂炭。切城事件终结,塔露拉被罗德岛收押。由于其病情危急,罗德岛不得不倾力救治,以让她活到炎国与乌萨斯的联合法庭开审的时刻。

无论下场如何,塔露拉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病死,或者绞死……没有差别。

坐在轮椅上,塔露拉茫漠地远望甲板外的风景,切尔诺伯格的废墟还瘫痪在地平线。

“……为什么把她弄回来?”

“她不是恐怖分子的首脑吗?多少应该关押起来吧?”

“真是的,也不知道凯尔希部长与博士怎么想的……”

“……”

诸如此类。

这些话塔露拉都听得耳朵起茧了。只有在甲板吹吹风时,才能清净一会儿。

“不冷吗?开春有点倒春寒吧?”

博士搓着手走上来,为她搭上一条坎肩。

“谢谢,但我没事的……今年应该还有更冷的时候。”

“那可不行,患者要听医生的。”

握住了轮椅的把手,博士踩踏轮椅的制动阀,“我推你走走?”

“麻烦博士了。”

初春的气息在微风中轻轻吐露。

罗德岛停靠的荒原上,似乎有点点绿意在萌发。

“……你制止了另一次内战。”

“我吗?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应该是内战的挑拨者吧?”

“切尔诺伯格事件即便失败了,它也是一次成功的转移矛盾……你代替政府做到了。”

“……博士你真幽默。”

“太早了、太早了,这事不成的。塔露拉,你再等几年吧,或许是十年。”

“五年前你就说十五年,现在是十年。我说,你真的失去记忆了?”

“你很了解当年的我。”

“……”

塔露拉缩紧了肩膀,低头注视自己病号服的衣角。

“……我没怪过你。至少现在的我没有资格。”

“别说这种话。”

“跟我说说以前的我吧。凯尔希和阿米娅都讳莫如深。”

“……真的好吗?以前的你与现在的你判若两人。”

“你确定?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博士笑了起来。

“……”

来到甲板的最前端,前方是辽阔无边的原野,还有一望无际的蓝天。

白云悠悠而过,在两人身边落下淡影。

“以前我失败了,你说是因为信任你,”博士双手插兜,站在塔露拉的身侧,与她并肩遥望视野的尽头,“可是,无论是哪个我,都不会后悔为信任你而死的。你觉得悲凉吗?我不认为——你应该好好活着,塔露拉。说不定有一天出狱,你还能继续领导感染者们。”

“……”

塔露拉悄悄捏紧了十指,扭过泪光。

“……那我尽力。”

——传说之岛。

塔露拉从科西切口中听了这个名字,就再也不能忘却。

她找到自己的葬身之所了。

这就是阴谋家的下场。

“……我会好好活着的,博士。”

为什么病容中的笑靥愈加美丽?

那是因为涂上了欺骗的颜色……


来源于P站,id = 85326427

写在后面的话:

本作的“塔露拉”与原作的略有出入。

本作的塔露拉确实认同了科西切的理念的一部分,但并没有发生类似“夺舍”的剧情。塔露拉篡夺了科西切的古老力量,并为己所用。

在文中,我希望把塔露拉塑造成一位不成熟的革命家。她心怀理想,对抗不公,拥有足够的谋略、胆识与力量,但短暂的寿命让她急功近利,对博士的悔恨让她深感不安,部下的反复背叛让她丧失自信——最终,只有选择极端的方式,以自毁一部分整合运动的方法来纯洁队伍。

阿丽娜说的对,塔露拉最初是为了理想,但后来意识到自己是为了真切的某个人、某些人在战斗。要强迫这样的塔露拉不去憎恨具体的个人,而是憎恨无形的制度,太难了。本作的塔露拉多多少少做到了,却又走上了另一条歪路:对一群人残酷无情,对个别人充满温情。

与当初冰原邂逅的恶灵博士的爱和誓言,对乌萨斯感染者的未来的理想与梦幻,还有对正义与公平的憧憬,使得寿命所剩无几的塔露拉铤而走险。塔露拉犯了很多错,也规避了很多错,她或许永远不能成为合格的革命家,因为她始终还是爱着身边的人,无法像科西切一样爱着乌萨斯的每个人。爱有差等,平等之爱或许等于谁都不爱。

本作之后,就是《蛇蛋》的故事了。

说实话,最后一幕把我自己刀到了。

想想轮椅之上,蓝天白云之下。

塔露拉对博士微笑着说会好好活下去,其实内心谋划着怎么抵达极北之岛,然后去死。

太可怕了!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怒斥消逝之光》【明日方舟/博士 X 塔露拉】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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