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1.
“老师。”
当我敲开老师的家门时,他一脸诧异的望着我,似是在问我手上拎着的那条大鱼究竟是从哪条河里捞上来的,
我也不知如何向他开口,只好就那样傻愣愣的杵在原地和老师面面相觑。
所幸师母听到动静凑了过来,用那张仿佛不曾被岁月腐蚀过得笑脸笑嘻嘻的唤我进门,这才缓解了我和老师尴尬的处境。
2.
“呼——”
我放下老师用来待客的珍贵红茶长舒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
老师同我面对面坐着,他始终保持着一副严肃的表情,他一向如此,但我知道他确实在担心我,他在等我开口同他讲。于是等红茶的热气滚边我的咽喉将身子暖起来后,我便开口说道:
“老师,这些天里市上来了个怪人。”
“怪人?”
老师的话中听不出吃惊,反倒是有一股要我说下去的意思,我便接着开口。
“这个怪人卖鱼,每一条鱼都和人一般大,但他并不收钱,他说他只收一些别的东西。
起先我路过之时听人说起,倒不以为意,想来不过是某些江湖骗子的手段罢了。
可自从第一天,真的有人从他手中买下来一条鱼,扛着一人大的鱼回家之后,那儿的人便越聚越多。”
我说到这里时,厨房里的动静也小了下来,想来是师母已经处理好了那条大鱼,师母一向很擅长处理食材。我喘了口气,便继续说着
“后来我又听从哪儿路过的人手,这怪人只摆七天的摊,且这两天里我又瞧见几人扛着大的古怪的鱼回去,我便越发好奇,待到第七天时,我已按捺不住我的好奇心,天还没亮便早早的赶去了集市,谁料当我去到集市的时候,那人竟比我更早,我刚顺着打听来的位置走到他的摊位前时,就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了。
那是一个伸长莫约七丈左右的男人,有着黢黑的肉体,紧致的肌肉以及与她身长相得益彰的体格,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像是从没清洗过的拖把,拖把底下藏着他的脸,脸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即便被藏在乱蓬蓬的头发底下也能让别人觉得孔武有力。
当我看见他时,他正用一双仿佛缺了什么东西的眼睛望着我。
‘买鱼?’
毫无征兆的,那个男人忽然开口,我也不知怎得,竟一点儿也不疑,顺势便应了下来。
那男人见我答应,便把刚摆好的椅子又重新抗在了肩上。
‘走吧。’
现在想来,许是那时他便已打定了注意要把最后一条鱼卖于我了。
我随他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一座渔湾边上的小屋,他从上衣里摸出一把看上去十分油腻肮脏的钥匙咔哒咔哒的开了门。
进屋后先是一间像专门用来接待我这种外人的房间,这房间不算大也不算小,恰好能放下两个人。
男人示意我坐下,这时我又注意到男人身后还有一扇门,他告诉我说那是他的仓库。
‘仓库?’
听我有些疑惑,男人咧嘴笑了一声开口解释到
‘用来放鱼的。’
他卖的鱼确实很大,似乎值得用这么大的仓库防,我便也不再问,见我没了问题男人便开始谈起了买卖。
‘我这条鱼很便宜,只值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活着。什么是活着。’
说这句话时,他黯淡无神的眼睛仿佛又亮起了光,眼神中缺失的一块被某种东西补上,那是一种期待,又像是夹带了某种疯狂的渴求。
在他的问题说完之后,房间里又隐隐传来了沉闷又……潮湿,用潮湿来形容那声音或许比较合适吧。总之,我听到有一个声音附和着他的提问,在我与他相处的狭小空间中不断重复着‘活着’‘活着’
那声音让我很不舒服。”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闻到厨房传来一股似曾相识的腥味,于是向师父开口问道
“师母她没事吧?”
听我这么问,师父便抬头望了厨房一眼
“无事,你继续说罢。”
既然师父这样说,我便继续往下讲了
“总之,那声音一直在干扰我的思绪,每当我想要深入思考的时候仿佛便会化作海浪将我推回没有思想的干涸田地,我没有办法,只好将我下意识冒出的答案讲出口了。
那是老师您曾教我的
‘所谓活着,就是不断掠夺其他的生命让自己的生命延续。’
我这样回答了他。
而那男人听完之后,双眸中似乎闪起了更耀眼的光,那是一种疯狂,不知为何,我就是如此觉得。
紧接着,他便不断念叨着‘是了!是了!’之类的话,我有些毛骨悚然,几乎想要逃离这里,可当我刚想逃走时,又被他的声音拽了回来。
‘来拿鱼罢!’
接着一个眨眼的功夫,男人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只有那扇门以及门后深不见底的黑暗再召唤我,我仿佛听到男人话语的回音在黑暗之中不断回荡。
面对那样的黑暗,我一时间失去了勇气,一步也不敢迈,大气也不敢出,可在害怕之后,我心底的好奇心却越发浓郁,里面有什么?里面究竟有什么?
我特别想要知道,那片黑暗之中究竟有什么。
终于,我还是走了进去,一进去一股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我几乎快要窒息,就像是被沉在了河底,只来得及瞧出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便晕了过去。我想我晕倒时大抵是朝身后倒过去了,因为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是拿着一条一人大的鱼躺在了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头。
接着,我便来找您了。希望……”
嘭哒!
忽的一阵巨响吸引了我的注意,似乎是厨房出了什么事。
“师父……”
似是明白我要说什么,我刚唤了师父一声他便应到
“去吧。”
于是我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按说客厅离厨房也不过几步路,我却觉得这点距离仿佛被拉长了许多,我每靠近厨房一步,便也越发的担心,因为那厨房里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可当我近的几乎一两步就能踏进去的时候,那动静却又越变越小。
“师母?”
我在厨房门外试探性的发问,在厨房的门口上挂着一串花椒,它很早以前就在那儿了,却完全不像是放了许多年,依旧宛如在生长中一般新鲜,它是我很熟悉的东西,按说看见了它我应当会觉得放松,可实际上我却只感到一阵心悸。
我边唤着师母的名字边向厨房里走去。
“啊……啊!——”
带我看清发生了什么时,尖叫不由自主的从喉咙深处盘旋而上
那里有一条鱼,正在地上晃着尾巴拍打地面,而它的嘴正在吧唧吧唧的嚼着一只手
师母的手。
“师……”
我想呼喊,却发现失去了力气。
视线变得模糊,胸口恍惚间有痛觉传来,我低下头,荆棘,也许吧,也许真是一串荆棘刺穿了我的胸口,但我已经分不清了。
一切仿佛在离我远去,周遭的一切变得那样的模糊朦胧与不真切。
似乎,师母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似乎,师父又在同我讲一些道理。
“所谓活着,就是不断掠夺其他的生命让自己的生命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