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ake》第16章
Chapter16：“/remake，第14次”（下半）
“贝拉，我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完全看不到未来却还要一次次去死，我这个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不见笑容，眼眶通红，甚至没有转头望着贝拉，只是看着杯口升腾的热气，乃琳平静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平静得就像是这一天的盛大和热烈她从没参与过，平静得就像是屋外的雪夜，平静得连耳罩上的兔耳都耷拉了下来。
“乃琳，你……”值不值得都已经试过这么多次了，像这样的话明明就在嘴边，贝拉却下意识觉得并不适合直接说出口，只好把手攥得更紧，希望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心意。
“随便说点什么吧，贝拉。随便说点什么哄哄我就行，把我比作眼前这杯热牛奶，这样你就能把我捧在手心，类似于这样的话。又或者骗我说你会永远喜欢我也可以，随便说点，好不好？”
随便说点什么让我在面对眼前的所有不实时仍然能怀揣期待，随便说点什么让我能在被囚禁时还能留存有飞回到你们身边的幻想，随便说点什么哪怕只是抬起手给我一点点假装要敲碎这徘徊数日还找不到出口的梦的错觉呢。
随便说点什么好吗，贝拉？哪怕你已经为了我做过这么多，可偏偏这一刻我还想再贪婪地索取更多。
索取更多你只愿意给我的特权，来确认在这个只有我和你被定义为“真实”的世界里，关于“我们”这一层关系的确切性。
然而贝拉什么也没说。
原本紧紧抓住乃琳的手也松开了，转而捧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杯热牛奶，嘟起嘴鼓着腮轻轻地吸气再轻轻地呼气，每一息都能轻而易举地扰乱上升气流的运行轨迹，随之变化的是杯中流体的温度。
逐渐转凉直到适合入口，杯中牛奶的一小半很快也就被转移到了贝拉的嘴里，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吞下去，而是终于在无视了乃琳近两分钟之后才再一次朝向她。
这一次贝拉甚至站了起来，用余温尚存的掌心捧起乃琳的双颊，就像两分钟前她捧起玻璃杯那样。稍微用点力，把乃琳的视线也掰向了自己，正对上那双血丝在瞳孔里蔓延成愤懑的眸子，身上不知道哪儿像是被刺了一下，有点疼，但还是把自己的嘴送了上去。
一开始乃琳还紧紧抿着嘴以示抵抗，直到唇边感觉到有液体想要撞向自己。
她们曾经这样喝过酒，并不是第一次，但互不相让的气势先立了起来，反而双方都不好下台。
于是乃琳的嘴角不可避免地也下起了雪，和窗外一样，零零星星。
倒计时：43:00:00.01。
……
其实乃琳并不好哄，至少乃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当她眼神刚一和贝拉对上，她就知道自己又要输了。就着手机屏幕的光将窗帘拉上的乃琳随便想着些什么，转过头看着已经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的贝拉，轻手轻脚地找了根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也赶紧躺下了。
这会儿早就过了贝拉平时生物钟习惯休息的时间，她自然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还在意着房间里残留的声音和微光，不过当乃琳躺下后侧身将手搭到贝拉的腰上时，贝拉还是微微地哼出了声，随即将身子一转，把自己往乃琳怀里塞了又塞，这才又安生了下来。
“乃琳……乃琳琳，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嘴笨的。”
几分钟后，乃琳还在适应着把整个人都黏到自己身上的贝拉，忽然感觉到胸口被呼上了一阵阵热气，她以为自己不小心把贝拉弄醒了，低头一看原来只是自己的队长大人在说梦话，在她的梦里也还在哄着自己嘛。
奇怪，怎么眼帘上湿湿的，明明房间里不会下雨来着。
对不起，贝拉。
我不该怀疑你的。
倒计时：42:52:05.77。
……
醒来之后只进行了简单的洗漱，两人就出了门。按照乃琳自己的理解，她是在“逃离”，她怕再待久一点就会被那区分并不明显的虚实界限侵蚀得体无完肤。早餐也是乃琳找了个摊子买了点豆浆油条包子拿在手上边逛边吃，之后留给她们挥霍的时间还有整整一天，但无论是贝拉还是乃琳似乎都没急着要去做些什么，就这么迎着阳光和北风里夹杂的雪絮走着吃着，聊着笑着。
就像两朵挨得很近的蒲公英籽，恰巧乘上了同一趟气流，踩着摇曳的树影将从枝叶间穿过的树影也甩在身后，轻盈的步履每一下都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却也不用担心任何来自旁人的目光。
于是就连路边的长椅看着都要比平日可爱，乃琳拉着贝拉坐下，嚷嚷着非要买甜筒吃，本来贝拉不让，说这天这么冷吃生病了怎么办，最后还是拗不过那套“冬天就是要吃冰淇淋反正甜品站第二个半价”的诡辩。
于是就连街角小巷也变得婉转可人了起来，要不是二人手上只有一部手机，乃琳甚至都想和贝拉玩起抓迷藏。
于是就连黄昏和海平线的拥吻都无暇欣赏，因为正当时间继续自顾自地向“0”迫近时，乃琳把贝拉带到了出海口，没有去到哪一个海滨公园，只是找了一个码头，不能踩沙踏浪，却能找个石墩坐着，远远地听着汽笛声，看货轮落锚又起锚。
日落只是目之所及里稍微壮丽些的一笔，和景物一起看相得益彰，可这也不过是之后无数个日落中的其中一个。就像是坐过的那些长椅，尝过的不同口味的冰淇淋，走过的一条条小街小巷，都不过是她们相伴相依时的点缀，是对未来生活的寄望里一点小小的注脚，是很多个“无数”中的其中一个。值得珍视，却也不像亲朋挚友以及这几位朝夕相处的队友们那么值得珍视。
好在透过贝拉的视角，乃琳也能知道大家其实过得也不错，在停播的这段时间里连训练都停掉了，除了自己正整个人倚在对方身上的甚至有时会觉得过于尽责的队长。
“贝拉，你也多休息休息吧，你经常那么干我怕等我回去了你会有什么后遗症。”乃琳突然仰起头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嗯？”没太反应过来，却一低头就能从那两潭被夜色染上靛蓝的湖水里打捞起星光。
倒计时：28:46:24.08。
……
趁着如水的夜色，披着一身的星光，再舍不得也还是会对结果的未知抱有敬畏，迄今为止她们几乎都遵从着规则，也一直相安无事。
至少每次见面时看起来都还安然无恙。
脱得都只剩单衣的贝拉和乃琳没再将身体紧贴在一起，躺在近代大宅会客厅的地毯上，只剩下指尖关节的相互扣留，裸露的手臂上已经起了对低温的应激反应。
即使算上在乃琳家的那一觉，倒计时其实离归零也还远着，但剩的时间里，首先贝拉和乃琳还得再睡一觉，然后到了最后几个小时又是平日里准备睡或者已经睡了的时间，完全没有因为挨冻而有过生命危险的她们不知道这个过程大概要多久，于是一开始打算用尽这48小时的两位最终决定还是早点把任务做了吧。
冬夜的五大道人不多，乃琳带着贝拉找了面没那么高的围墙翻到目标建筑物的院子里，又绕了两圈找到一扇没上锁的窗，这才到了“晃悠悠”指定的位置。
“贝拉，现在的我们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我也想到了，我觉得这次我们想到的应该是一样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在你眼前，你我甚至都知道我们互相爱着，却不能拥抱。
像这样的咫尺天涯，过了这一次之后还有几次？
倒计时：26:03:07.33
……
贝拉是被一阵不能更熟悉的香料味药材味给呛醒的，起身一看衣服已经又都穿好了，短袖贴身背心热裤小凉鞋，头发都被夹了起来，一身清凉短打明示季节的再一次变更。
而耳边传来熟悉的川腔吆喝声也让贝拉倍感亲切，此外还有一刀刀快速剁在砧板上的撞击声，油入锅后和食材挤出的水份碰撞迸发的滋啦声，推杯换盏时玻璃的清脆撞击声。眼前烟火缭绕，是锡纸盒里的猪脑花快要熟了，是竹签上与瘦肉相间的肥美油脂在疯狂吸收着调料，是被划分成九宫格的铜锅里的黄喉鸭肠又能夹起送到嘴里了。
“去和乃琳来一次尽兴的火锅之旅吧，小川贝。”贝拉的手机在口袋里轻轻振动了一下，传来一条微信，发件人是“晃悠悠”。
它怎么也知道乃琳爱吃火锅，贝拉皱了皱鼻子，蹲下身摇醒了乃琳。
……
俩人手上各提溜着一个篮子，互相挽着，走在这座光是墙体和柱梁的颜色就能将脸映得通红的美食城里，就算忽略掉时刻都在往鼻腔里扑的热辣香气，那看在眼里的恢宏也不太像她们本来的世界线里能存在的。
一整栋以齐整的榫卯结构错落出各种形状细化出不同区域的巨型木制建筑，这里面的所有营业内容居然都只关乎一个字——吃，以常识来判断的话多少有些铺张浪费的嫌疑。乃琳抬头看了一会之后得出“这应该是一座塔”的结论，多面斜顶往中心的聚拢，还有那一根贯穿首尾的支撑柱，就是不知道自己目前所在的是哪一层而已，不过看起来这应该是完全属于川菜系的一层，嗯，这是来自贝拉的判断，一路经过的摊位上正煮着的摆着的，她能认出个六七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些四川人也不一定全知道的冷门菜肴和小吃，更何况空气里的那股花椒和泡椒的味道浓郁得乃琳已经被呛出好几个喷嚏。
贝拉记得乃琳其实对川味火锅的接受度没那么高，可现在被送来了这一层，会不会就意味着她们不能去吃别的种类的火锅了？于是她挑挑拣拣食材也才占了不到半个篮子，乃琳反而都已经有准备要拿第二篮的打算了。
对于同样知道这一次remake要做些什么的乃琳来说，倒真的不是因为她有多能吃辣，只是觉得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嗯，那个姑且就当作是“家”吧，那一次猜疑让贝拉的心情也不太好受，心里想着的是不能总让贝拉来迁就自己，既然是两个人同时被卷入同一件事里，那尽兴的当然不能只有自己。
所以她应该不会介意跟自己涮鸳鸯锅的吧？这样的话即使自己真被辣得受不了了也还有退路，对吧？
边想边挑，果然乃琳很快就在贝拉稍显错愕的眼神里又抄起了第二个篮子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扫荡，贝拉则讶异于这个天津小妞儿平时最多也就沾沾干碟的程度，今天怎么这么起劲儿呢？
诶，乃琳，我还没问椰子鸡和铜锅涮羊肉都在哪一层呢！
……
在经过热心摊主们的处理之后，当所有食材摆上桌时，贝拉和乃琳被安排到了一个她们一致认为面积大得过分，甚至可以用“离谱”来形容的一间包房里，拉开门入席时她们都觉得这样的空间只供两个人使用实在是过于浪费了。
说是包房也不算完全准确，以屏风作为分隔的空间并不是全封闭的，还有些透光的纸帘投上了墨竹的影，是一个环境相当清幽的雅座。一共18张座椅，仅限成员的话再请3个A-soul来都还能空出一个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remake而给她们安排的特别优待，两个其实也才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大学生刚落座时还稍显局促。
尤其是当她们身边都各站有一位长着对方模样身着一袭裙装侍女服的女子在待命，贝拉和乃琳感觉更违和了，明明那二位身上的穿着和这里的环境更搭，可这种满眼都是cosplay的既视感，尤其是在顶着那张脸的时候。但其实如果只看身上的穿着，跟这里的环境以及格调格格不入的明明是贝拉和乃琳自己才对。
这时火锅里的汤底还没烧开煮沸，只冒起缕缕青烟，贝拉身边的侍女乃琳和乃琳身边的侍女贝拉都在轻轻地给二位食客摇着蒲扇。
又过了几分钟，锅底煮开了，摇动的蒲扇停了，侍女们的嘴却动了：“请用膳。”朱唇轻启，音色比两位在座的本人还多几分缥缈的空灵，好听是真好听，疏离也是真的疏离。乃琳转过头去看着准备动手先要给自己盛汤的“贝拉”问：“小姐姐，我们该怎么称呼你们比较好呢？”
“贝拉”的嘴角微微勾出些许弧度，回答了乃琳的问题：“叫我‘月’就好了。”
另一边的“乃琳”也微笑着回了话：“叫我‘葵’就好了。”只是笑起来时幅度要更加荡漾一些。
正好对上了贝拉和乃琳在团队里的初印象，以及因为直播时相关梗产出的意象。
“贝拉小姐，在这里无需担心食物过敏的问题。”葵将盛好的汤放在贝拉面前，这一碗明黄色的花胶鸡汤已经像乳液一般浓稠，味鲜而香，本来因为原材料中有鱼胶而可能会在贝拉禁食榜单上，想尝却不敢尝。
而正当她拿起勺子的时候，葵又补了一句：“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还请多保重身体，注意饮食，这里面对身体的改造不会对外界产生足量影响。”也算是对正在进行多次remake的两位提醒着：这里其实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乃琳小姐，你想吃点什么？只管吩咐我们就是。”月看到乃琳已经喝完了汤，准备做接下来的服侍，不曾想刚伸出手就被乃琳牵住了。
“月，来坐下。就坐在我旁边，你能用四川话给我唱几句《宝宝巴士》吗？”看着身穿古装侍女服的月，那副和贝拉别无二致的面孔又一次让乃琳突然起了玩心，抓着月的双手就往自己身旁的座椅上拉。
“喂！乃琳，你……好好吃饭！”刚准备让葵给自己涮点牛肉的贝拉听着这话，直接瞪向了乃琳，脸上也不知道是被火锅给热的，还是被身上衣服的颜色折射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贝拉只是一个人，这迅速蔓延开的浅红色晕染却是双份的。
因为在乃琳的身旁，月磕磕巴巴地回应着：“唱……唱也不是不可以啦。”本来因为空灵而捎带了些距离感的嗓音一下子就伴着这飘香撩人的烟火气与人间亲近了几分。
……
“所以说葵和月你们之后也还会出现吗？”同样也被要求坐下的葵正在给贝拉用蟹八件剔着蟹肉，突然被正涮着竹笙和香菇的贝拉问了一句，哦，竹笙和香菇是葵想吃的。
“会，但不会每一次事件都需要我们出现，而且你们身边不是都已经有最想要长久陪伴的人了嘛，我们也只是根据贝拉小姐和乃琳小姐心里的形象幻化出来的伪物而已，我和月其实本来连人都不是。”
“那你们本来是什么？”听着葵的娓娓道来，引起了贝拉的好奇心。
“我就是一朵恰巧被选中的葵花，而月她本来是一支月牙形的发簪，至于这根簪子本来属于谁，这个就不能说了。”说完，正好手里用火腿和老鸡吊出的高汤煮熟的大闸蟹也已经处理完毕，整理好碗筷等待着贝拉的投喂。
眼里看着贝拉对葵表现出的好意，乃琳觉得这样很好。贝拉对每一位值得的人都保持着善意，就像那个毫不犹豫站出来制止施暴者救下自己的下午，就像眼前不会因为对方和自己长得一样就表现出忌讳的从容，在这些大方得体的表现里，藏着只在自己面前展露的娇俏，她喜欢这样的贝拉，她从不否认自己对贝拉的所有情愫。
“乃琳小姐，在想什么呢？”月给乃琳夹了一些刚在麻辣锅里涮好的鸭肠和黄喉，看到对方似乎有些走神，就问了一声。
“嗯，没事，谢谢。”乃琳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自己想吃的东西之后，手上也拿起漏勺问月：“你也吃点吧，一直在应付我都还没吃过呢，我和贝拉拿了这一桌东西只有我们两个吃的话肯定搞不定，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那……麻烦乃琳小姐给我煮几只小鲍鱼和青口吧。”
“什么口味？”
“花胶鸡的吧。”
“好嘞！”
……
“贝拉，第13次remake，完成。第14次remake触发条件：身处失灵状态且正在急速下降的电梯里。本次remake已结束，贝拉可自行选择返回时间，当前所处幻境剩余持续时间24小时，期间可在葵和月陪同下，与乃琳一起参观并享用幻境中的任何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