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与成功走出森林的千咲在路上会合，一起行动了大半天，谢绝她要去冷饮店请客的邀请，背着剑袋的由依独自站在一片树林前。
“就是这里么，千咲迷路的地方。”
茂密的树林使阳光几乎无法穿透，由依闭上眼，用相当于第六感的<心眼>感受细微存在的自然元素。
“元素的流动变化也没问题，看来不一定是整片森林，而是内部某一特定区域有问题才导致迷路——或许这么分析才算合理。那么，只有深入其中了。”
确认周边无人，由依取出符纸贴在两棵树上，这才走进光线阴暗的森林。
前进数十米，能明显感到环境温度下降了许多，林间隐约飘着外界没有的灰色薄雾。
“这雾气……似乎不完全像是水汽含量升高产生的，混入了扰乱方向感的奇特元素，而且魔力探知也变得模糊不清。”原本能探知周边十米魔力的范围，现在缩小到六米左右。
“这种元素的感觉……竟然是咒力？”凭借巫女的直感，由依立刻明白了这是与自己的净化之力相对的诅咒之力。
不断寻路，由依终于见识到这咒力发散的源头处。
那是一棵外表朴实无华的粗壮大树，树龄大概有好几百年，粗到可能要五个成年人手拉手会勉强抱住它棕黑色的树干，在树根周围半米不到的位置，六块圆石整齐环绕，如同有意设置的保护一般。
“这些圆石是人为设置的简易结界，感觉得到这结界释放的灵气在阻挡自树皮裂缝泄露的咒力，只不过大概是浓度太高，灵力有限的圆石阵再强也无法彻底挡住，终究是有几分散出，形成这林间的迷雾。虽然过于简陋，但仅凭几块石头就能摆出如此强力的防御结界，说明设阵的人实力不低，但既然如此，又为何仅是表面压制，而非彻底根治？”
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但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
“无论如何，这邪树必须快点砍伐……什么人？！”
察觉身后突然出现的气息，由依快速转身，手里紧捏三张符纸。
千咲曾见过的棕服老人就无声无息站在那里。
“稀有的暗金色瞳孔，还有那灵符……你是天宫家的巫女吧，真是有失远迎了。”
“……”摆出备战姿势的由依并未回答，只是紧紧盯着老人，对方稍有可疑举动就立刻扔出手中的爆破符先发制人。
“呵呵，不用那么戒备老夫，如你所见，老夫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已。”老人伸展双臂，“不知巫女大人到访这偏僻之地有何要事？”
“你就是那所谓的‘守林人’？”
“正是。”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当然，协助配合官方调查是每位市民应尽的义务。”老人点点头，缓步走来。
***
“四百多年前，那时的神雪市还只是一个人口不足四千人的小镇，镇里有一个专攻咒术的法师家族——泽崎。泽崎家的女儿在远洋留学期间爱上了一位医生，毕业后二人回到这里成婚，在婚礼当天，二人共同种下这棵从远洋带回的树苗，以此祝愿他们的婚姻幸福长久。”
“以此看来，这棵树接受了幸福的祈愿，应该是会有护佑的灵气，现在又为何邪恶的咒力满溢？”
“十年后，小镇爆发了一场严重的传染病，当然以现在发达的医学水平来看那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对症治疗就能痊愈。然而那个年代的东方还没有如此先进的治疗手段，病患很快超过百人，有能力找出这场传染病治疗方案的，只有泽崎家那个拥有西医知识的外国女婿。
“当然，已经把这里当作第二故乡的他为此不遗余力，只不过在当时的神雪镇甚至整个和云国，无数人的思想还十分顽固老旧，认为和平时一样吃点儿草药，请人作法，或者向神灵祈祷就能康复，却对更现实的药物治疗持怀疑态度。实际上，草药的效果并不显著；魔力只能愈合伤口，杀不死细菌病毒这样的微生物；至于向那些都不知道是否还关心人间的百万神明求助？哼……
“饱受众人的冷眼与非难，帮助他的人寥寥无几，耗尽自己甚至家族数代积攒的财富，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放弃自己的努力，极尽所能寻找特效药，一遍又一遍调整配比甚至以身试药。可直到最后，也没能改变自家逐渐下降的风评。
“不知何时，出现了‘有人故意散播灾祸’的谣言，很快，谣言的矛头就指向了非本地人的这位医生。之前也说过，泽崎家专攻咒术，久而久之，谣言就变成了‘泽崎家以疾病的方式传播诅咒杀人’，或是‘泽崎家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神明因此降怒’，无论谣言版本如何，都为后来的悲剧提供了看似合理的理由。
“为了‘消灭诅咒的根源’，为了‘抚平神怒’，被指认为‘邪魔外道’的外国医生连带他无辜的助手、家人被全镇居民逮捕，押到这个树林，在这棵树下，以‘活祭’的方式杀害。最讽刺的是，在被杀的前一天，医生终于研制出能彻底治愈传染病的药剂，并将它投放到城镇日常取水使用的水井中，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居民将疾病的痊愈归结到‘邪魔被消灭’、‘神明平息了怒火’。在这场毫不公平、也毫无人道的屠刀下，‘泽崎’之姓被冠以恶魔之名，泽崎家族血脉断绝，唯有一人幸存。”
“谁？”
“那对夫妇唯一的孩子，因为人在远洋而幸免于难的咒术师——泽崎冥。”
说到这里，走过由依的老人站在树下微微仰天，叹了口气。
“受父母熏陶，出国留学的泽崎冥得知家门不幸已是半年之后，一切都太迟了。站在这棵枝繁叶茂，寄托了父母幸福，也见证了家族灭亡的树下，怨恨的种子在他心中发芽。他要向这片土地复仇，但他只是一个人，而且如果把事情做的太明显——比如血洗全镇——那么他会立刻被政府缉拿归案，判为史上最凶恶的杀人犯，在首都御京处以极刑，何况仅图一时之快远远不够，他要让全镇的居民世代感受永无宁日的恐怖。于是继承了泽崎家咒术的力量，也掌握了西洋魔法的泽崎冥，用尽全部咒力魔力，为这片土地下了一个最长久的百年诅咒。”
老人转身，背对大树，直面由依。
“他将这棵树用咒力完全侵染，把它化为<纯黑路标>；根须在地下不断延伸，以这片土地的所有元素甚至灵力为养料，转化成咒力持续积累；有了这路标再加上这片土地的力量，任何时候，任何怪异魔物都容易吸引而至；树内积蓄百年的咒力一旦完全爆发，整片土地都会被不祥的黑色风暴吞噬，地表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何况你清楚这地下有什么……”
老人的话还未说完，划破空气的符纸贴到他的衣服、他的脸上猛烈爆炸，直接吹飞老人的半身。
“感谢你的证言，我更加确信这树非砍不可了，它已经足以动摇这座城市的根基，难以置信这样的危害竟会存在到今天。”
“呵呵呵，所以老夫才说这是一个百年诅咒啊。”一片烟尘中，本应被炸死的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而烟尘散去，他的身体依然完好无缺，仿佛刚才的躯体碎裂就没有出现过。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真正计划，泽崎冥做了充分的前期准备：扩大植树面积，甚至想办法得到了政府的保护令，禁止任何人以任何缘由砍伐这片森林，以这片森林作为天然伪装，他划出树周围的大片区域设下一道隐藏结界，散播迷雾，让人进来容易出去难，还在这棵树周围铺设简易灵壁，即便内部有些许咒力散发也会被挡下来，当人们察觉到穿透灵壁散发至外部的咒力时，其内部积蓄早已超过临界点，想要清理净化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那些圆石表面上看是遮蔽用的圆罩，实为一个保险装置，但和灯泡里的保险丝功能相反，电流过大就会熔断细丝从而保护电路；而这个保险罩一旦破裂，便说明恐怖黑暗的到来。”
“就是这样。”老人伸展双手，“枝叶遮蔽天空之时，永夜的帷幕就会降临，裹挟着泽崎家的全部恨意，连本带利返还给大地。面对无垠的黑暗，你这副娇弱的身躯是挡不住的，小小的天宫巫女啊。”
“即便如此，我也要战斗。我是承受无数百姓信任的祓魔巫女，是发过誓言要保护这座城市的退魔师。如果有黑暗妄图笼罩这里，那么我就会用手中的刀斩断它。”
由依解开布袋，露出白色刀鞘，抽出银白长刀，摆出中段起手式，刀尖直指棕服老人。
“退魔师天宫由依，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