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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逸话】逐光

2021-08-01 00:58 作者:前州卡夫卡  | 我要投稿

#一万两千字,建议BGM伴读。

#史尔特尔单人向。

#加入了一些个人对方舟世界观中,神人关系的和神存在方式的猜想假设。

#参考:芬布尔之冬



结束一天工作,已近天明。

 

透窗像盖上了黑布,只能看见空旷办公室内瘫坐的自己。

 

把手拢在嘴前,呼出一口浑浊气流,然后捂到眼上缓缓揉搓。

双眼离开电子屏幕后,就像戒毒的瘾君子,阵阵发疼。

 

缓和一些后,他又看向镜面般的透窗。但这次,黑布上多了些什么。

似一条条苍白飞絮,在自己的镜像旁,狂舞着坠落。

 

像黑布上被撕开的一道道裂口,正迎风飘动。

像透过黑幕而来的一盏盏灯火,在各自闪烁。


像孩子们撕碎的白纸片,昂扬一抛,纷纷而落。

 

唯独不像,此刻应有之物。

 

他伸出手,想抓住几片,却发现它们无心逗留,执意向大地奔去。

自嘲苦笑后,手一摊,便倒在椅上沉沉睡去。

 

他做了个梦,


也许来源他读过的典籍,也许来自白天对冰凉的渴望。

炎炎夏日,梦境中却是寒冷荒芜。

 

茫茫大雪不知下了多久,大地如一张被胡乱折叠的白纸,峰峦沟壑都是大白底色上的浅浅折痕。


并非画师偷懒,只是最后添上的一层白幕过于浓厚。只有靠得极近时,才能看见古树参天,村落罗布,一副宏大画卷隐没于反常大雪之中,天地难辨。

 

再凑近些,可见广袤冰原上有个缓慢移动的点。

他的足迹在抬脚后,就被漫天大雪清扫得干净。

那是位枯瘦老者,披着破烂羊皮衣,正迎风逆行。

苍老脸颊上布满褶皱,符文刺青在其间蜿蜒曲折,与胸前的骨牙项链连成一脉。

寒风吹起他破洞密闭的棉衣,露出紧贴骨骼的褐色皮肤。像一块逆行的旧帆,与不屈老船相依为命。

 

老人停下了,把手拢在耳旁。似在这狂风暴雪中,倾听冬娘呢喃。
不知是听见了什么,迈起的步伐变得刚健有力,雪厚数尺,一脚就能直见地面。

他不时俯身,去捡起一缕黄掉的地衣踹入衣中。

 

一边走,一边用唱腔似发音吟道:


“灌木仇,皇思乡。光岁尽,冬漫长。
 若肯求,需众生。嚎啕毕,暖八方。
 若无求,仅一方。嗤笑在,春难降。
 冬终尽,悲苦尝。黄昏肃,何悲凉?


……………………

 灌木仇,皇思乡……………”



一遍一遍,声音婉转悠长,借风雪颂扬在荒芜之间。
身后脚印很快也淹没在了纷飞大雪中。

伴随老人缥缈的吟唱,眼前寡淡苍白慢慢散开。

 


“博士,博士。”

 

“嗯?”

他试着睁眼,但怎么都睁不开。于是应了一句,开始猜会是谁。

 

声音并不温软,不是用蛋糕当早点送来的蓝毒。

声音并不冰冷,不是用针剂唤醒他的凯尔希。

声音并不稚嫩,不是那群唯独叫他起床那天才早起的孩子。


“博士,下雪了。”

 

“嗯!?!?”

猛睁开的眼还在聚焦,就已经看见那一团辨识度极高的灰红色,像一团在余烬中燃起的火。

 

惊醒后,快步跑到窗前,一片难以置信的花白填满眼眶。

真的下雪了,梦中雪正逐步拓印到现实,层层堆叠,像在给名为大地的蛋糕撒上厚实糖霜。

他的手贴在玻璃上,传来一股透骨寒凉。

外界寒风似乎也正把手贴在玻璃上与他十指相扣,亲昵的告诉他:“美梦成真。”

 

不争气的身体开始喘起粗气,他又跑到办公桌前,晃悠眼神终于定在那块支起的纸板上。

 

一时不知日历和漫天飞雪,到底谁在骗他。

 

女孩靠在透窗上,身旁依着那把不离身的烬灰色大剑。

一贯灼热的紫眸抛向漫天大雪。

炙热眼神仿佛要透过玻璃,将雪原蒸腾殆尽。

 

他从未见她那般滚烫过,也许是把漫天冰雪当做了原味冰淇淋。

 

把眼神从她身上收回,快速坐回桌前,他得确认现在的状况。确认反常的天气是否是来自某种源石技艺,确认PRTS有把循环模式转化为冬季状态,确认值外勤的干员已经得知了天气状况......

 

但通讯却断开了,所以频道都无法接通,甚至连PRTS都无法访问。

好似这间办公室被从世界中切除,或者整个世界仅剩此地尚在运转。

 

抱着一线希望,打开气象云图,却只看见皑皑苍白。

整片泰拉都在严寒中化作空白一片。

 

 

史尔特尔不再看茫茫雪景,幽幽紫芒将博士锁入其中,眼神漠然。

“去外面看看?”

 

“嗯。”

 

这个到来时间并不长的女孩,平日里的对身处环境总是陌生却蛮横,当一句句解释被“我知道”和“你别说”堵回去时,干员都对这位天外来客般的女孩有些反感。久而久之,烫人火焰四周就只留下博士一人。

反常的今日却成了她的主场。从出现到此刻,她没有一刻惊讶,平静得如同早有预料。

 

走廊中只有一对脚步在空荡回响。以瓦莱汀不时落地的清脆声响,当作无边沉默的标点符。

就算此刻是深夜,这里也太过安静。

 

“汇报当前状态。”

没有窗口回应他,整个罗德岛好似已经死去。行走在她渐寒尸骸中,恐惧渗透心扉。

博士的脸颊上流出一滴冷汗,未检查到仪器损伤后,他立刻前往下一区域。

旁边的42并没有解释的意思,饶有兴致欣赏他焦急的模样,嘴角略微上扬几分。

 

平时不关门就会被投诉的制造站也消停了,没有照明,内部的空气像机油一般浓厚而浑浊。

但在操作台前却有一个物体晶莹剔透,发着微微亮光。

 

博士走近后,眉头一紧。

“梅尔?!”

眼前是一个惟妙惟肖的人形冰雕,你甚至还能感受她在被冻结前,她将手放在操作台上时的唠叨和热情。

但此刻,却是白烟袅袅,好客寒气将空气中的水分永远留在她身边,正给这冰雕上一层卸不掉的妆华。

 那并不是冰雕,而是冰层后,一个僵硬的人。


波澜不断的内心跑过一阵狂风。

 

他绕过42,冲出制造站,向基建跑去。

嘴唇颤抖,念着“不要”

心中却早已把灾难图景勾勒完好。

 


他跑到食堂,

食物就在嘴前,但他们却吃不到了。

小刻手中抓起的蜜饼已经和她的身体一样僵硬。

天真的笑脸凝固着,这次快乐永远不会褪去。

 

跑到宿舍,

房间是一座座冰凉棺椁,

但还是有人最后一刻是幸福的,

相离太久的两人,定格在拥抱的一刻。

让人啼笑皆非。

 

跑到训练室,

以往最炙热的煌还在训练,汗水成了她最后的装甲。

博士想接过她手中的哑铃,手却被冻在上面。

42只是默默的看着,以为他要用狼狈的手段将冻结化开。

但博士伸出了另一只手,艰难卸掉煌手中的哑铃。

 “停下,没用的。”

“至少让她轻松些吧。”

冰寒将那双手死死咬住,他用力一扯,被脱掉一层皮肉。

 


又跑至走廊,步伐越发无力。

 “阿米娅.....”

 她的耳朵还树立着,头还高昂着,目光在冰层后依旧清澈。

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到来,微笑如风。

颤抖的手放在她的额头,轻轻抚摸,传来的触感却僵硬冰寒。

 

“为什么.....”

 他猛的跪下,将她紧紧抱住。泪水自他的脸流出,留在她的脸颊,再也无法抹去。

 

罗德岛,变成了一张照片,每个人都安然自若。只有博士成了其上飘散的灰尘。

 史尔特尔靠在走廊另一次,作为这场离别的唯一见证者,她默不作声。

 


最后绝望停在了医疗部。

 凯尔希定格在注射针剂的那一刻,针头将她与病床上的孩子连接到一起。

幽绿双眸还是那般有神,清晰。微张的嘴好像下一秒就会斥责他:

“医疗重地,闲人免进。”

 

他倒在地上,虚弱身体受不了奔跑的折腾。

或者说血肉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濒临坏死。

 

幽暗沉默将耳中填满,清唱出的孤独,格外难听。

寒气步步侵占,好像死去的罗德岛正被抬入冰棺,她们为其陪葬,自己留下守灵。

 

沉默走廊传来铿锵脚步,平静自然。

在每个冰雕前,她都稍作停留,有的点头执意,有的惋惜晃首。

 

42看着凯尔希的冰雕,停下吃冰淇淋的动作,点头执意,然后看向卧在墙角的博士。

 

他声音沉闷到了极点,似乎也变成了一座冰雕。

“42,你知道什么吧。”

 

她歪着脑袋,就像回应平日寒暄。

“知道啊,你不知道吗?”

 

博士被这猛然间的反问问得一懵,无奈摇头,困惑写到了脸上。

 

她舔了一大口冰淇淋,嘴里说的也含糊不清

“也难怪,也难怪。都会过去的,记那干嘛。”

 

说完,便转身继续舔着冰淇淋,准备离去。

 

博士快步追上,一把拉住了她。

“喂!至少告诉我罗德岛怎么了。”

 

42悠然的步子凝固了,本抬起的左脚慢慢落回。似乎在犹豫,思量着什么。

没等博士再开口,一声冷哼阻断了未说的话。


“撒开。”

低声而严厉,甩开了那只握住她的手。

 

她悠然离去,步子越远,反而越慢。冰淇淋吃完,便把平时都交给博士代吃的甜筒扔到地上。

这位平时连好话都没几句的女孩,竟然开始歌唱。

被冰透的嗓子显然并不适合婉转音调,唱出的意境也变得冰火夹杂,稀奇怪诞


 “灌木仇,皇思乡。光岁尽,冬漫长。

  若肯求,需众生。嚎啕毕,暖八方。

  若无求,仅一方。嗤笑在,春难降。

  冬终尽,悲苦尝。黄昏肃,何悲凉?”


唱到最后几个字时,连贯的音律被一声叹息截断。

最后一句“黄昏肃,何悲凉?”像壁虎断掉的尾巴,在墙缝外回光返照,挣扎扭动。

 


接连几日气温直降,由外而內,

没有循环系统的庇佑,寒气也不再故作客气。

自如行走在每个空荡房间内,为其挂上素裹银妆。


苍白色调弥漫整座岛內,为暴毙的夏日守丧。

 

还是联系不到外界,也许死去的不只罗德岛,还有整片大地。

办公室的控制平台因为电量过低也被用至自锁。

再没有电,就能好好摆个姿势,准备当冰雕了。

 

 

第一天,他去过一次能源供应仓。

那的反应炉印证了熊孩子拆家具时的反转猜想。

拆开装上的冰箱会变成烤箱,拆开再装上的烤箱会变成冰箱。

 

原本源石最为反应剧烈的反应室内,高温甚至能瞬间将人烤熟,现在却由阴森寒意看守。

如果可以重启,就能解决大部分电力问题,权衡利弊后,他决心进入。

高温不再,但为了防止源石尘埃引起不适,他依旧要穿上防护衣。

 

42撇了一眼紧闭大门上的危险警示,足足五六条,没一条是不要人命的。

 

“别去了,没用的。”

 

“如果可以手动重启,那当然要试一下。”

 

“你平时有来过这边吗?没点自知之明?”

 

博士拿起淡黄色的头盔,喝出一阵雾气将内部擦拭干净。

“没有电,所有设备都在自锁状态。真要和你在这渡过一世,总不能在冰窟里变成两座冰雕吧。”

 

42一颤,投来的眼神变得复杂

看了眼他手里的防护服,又看了眼墙上的警示。过去将防护服一把夺过。

 

“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走入用于隔离的第一道门,关上后,她握住第二道门上的手动握把。

大门发出不情愿的金属摩擦声,让人起鸡皮疙瘩。

 

偏头,看见在同样有警示标志的玻璃外,博士正对她说:“小心点。”

 

倔强的把头撇向另一边,暗暗笑了。

“傻瓜。”

 

旋转第三圈后,大门终于打开,

内部寒气森严,眼前的金属怪物是反应炉的尸首,保存完好,但已经不再动弹。

原本供应三分之一动力的原石炉,已然是一座冰雕。

那枚源石泵曾是这里的心脏。

还停留在最后一次搏动的状态,敬业的挤压着将液态燃料搏向炉中,现在却被蒙上了一层定格的寒霜,再无舒展机会。

 

厚重防护服中的通讯机还有残存电力。

 

“怎么样?”

 

“不行,完全冻住了。”

 

“嗯,总之先出来吧。”

 

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离去。

平静的反应炉好似蓄谋已久,那根被极度压缩的泵在一声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崩裂声后,整个爆裂开来。

 

昏黄气体喷涌而出,一瞬便充斥整个房间。

夹杂在其中的源石结晶和燃料废气借着余温,进行最后的欢腾。

 

炙热气浪让防护衣表层开始融化,内部空气变得浑浊刺鼻。外部浓厚胶质来者不拒,吸附上的大量粉尘让这件本就厚重的衣装得沉重无比。

 

那声爆鸣震碎了室外的冰柱,雨水一般纷纷落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两层大门却已经紧锁。

 

“喂!怎么了!?”

 

“别进来!”

 

情况刚有缓和,来打圆场的冷气就又雪上加霜。半溶解的防护衣,瞬间冷却凝固,变成一尊雕像,对穿着它的人则像一口钉死的棺材。

 

几番尝试,没能移动。

深陷痛苦泥泞,她却释然的笑了,一口口把杂糅毒气的氧吸入肺中。

 

 这时,紧闭大门又发出不愉快的摩擦声,博士正费力的扭动那块门锁。

也不知是恼怒还是激动,她猛的向前一步把黏在地面的双脚硬生生抬起。

 

不论如何,拖拽着这团百来斤的口香糖确实让博士暖和了不少。

 

好容易从锋利碎屑中找到不成型的装卸口,扯开后手已经被划成了破口袋。

 

拉着博士伸来的手,走出苦难茧衣,史尔特尔眼神哀怨。

“不是叫你别进来吗?”

 

回答的声音沾着碎屑尘埃,很沙哑。

“咳咳...你可没说你不出来啊。”

 

扛着博士回到办公室内,那是目前温度尚存的地方。

刚坐下,他又立刻站起,开始呕吐。

 燃料废气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她咬着嘴唇,递过止血布,又按博士的指导调试血清。

手忙脚乱,是她战场上也不曾有的惊慌。

手止不住的颤抖,将一瓶关键药物打碎在地上,药剂四溅。

 

看她惶恐不安,博士伸出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搭在她手上。

“没事,别急。”

 

当第一针推入后,她看着已经不再咳嗽的博士,眼中闪过一抹泪光。

又在看见他前胸终于一阵起伏,长舒一口大气。

 

当晚,两人萎缩在棉球似的保暖帐内。

博士不时就会发出一阵咳嗽,难以入眠。

“咳咳咳.......”

 

“怎么样?”

 

“头疼,睡不着。”

 

“那....怎么办?”

 

“得想个办法分散一下注意力....噢!42你会讲故事吗?”

 

以往会果断拒绝的要求,此刻她却很认真。

“什么故事?”

 

“随便什么吧,能听就行。”

 

星形瞳孔在框中回转,最终说的是一则古怪童话:

 

在一个不知名的村落里,生活着一对兄弟。

 

哥哥阳光帅气,健壮而高大。每当出现时,草木将迎他而生长,野兽将变得慵懒恭顺,太阳会精心挑选最柔和最明亮的照在他的身上。

 

他生来便受到众人的喜爱,性格也随着成长越发活泼,轻浮。

 

弟弟却与他截然不同,就像阳光下的树叶。哥哥是被阳光照到的一侧,而弟弟,则阴暗很多。

他矮小阴沉,羸弱多病,每个见过他的医生都预言他活不过明天太阳升起。

他很丑,好在他自己看不见,因为他是个瞎子。

 

哥哥每天受到赞美和歌颂,而弟弟则整日浸泡在阴沉和自卑中。

 

直到有一天,哥哥做了个噩梦。

他从梦中惊醒,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我要死了!”。

 

母亲走到床前将他搂过,轻声寻问,声音柔和:“怎么了?我的孩子”。

 

“我梦.....梦见我要死了......”男孩一边抽泣,一边答道。

 

“噢,别怕别怕。”

 

“是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但我不记得是什么了......而且梦见我死后,冬天就来了。”

 

听到这,母亲抚慰孩子的手僵住了。

因为村庄里,有一条这样的传说。

 

他们脚下的土地是一座沉睡的火山,从村庄建立之初便在沉睡着。

但预言却说,这座火山会被一场寒冬唤醒。

那寒冬并非遵从季节,而是骤然而至。

冷得可怕,会有不少人在其中丧命,但寒冬过后,也并不会安宁。

严寒会将火山唤醒,摧毁村庄和所有生命。

那时世界将化为一片火海。

 

母亲安抚孩子睡下后,却始终惴惴不安

母爱和善意趋势她得做些什么。

 

第二天,母亲朝拜的身影出现在村庄的每一处,她朝拜万物,祈求它们不要伤害她可怜的儿子,不要然寒冬就将来临。

就算最锋利的刀剑也被这位慈爱母亲的虔诚祷告感动,最终万物都应允答应。

 

但母亲却忘记了,去朝拜一颗弱小的,并不可怕的灌木--槲寄生.........

 

尾音悠长,逐渐安静。

博士靠在她怀中,安然睡去。

她又抬起头,看向透窗外放肆的大雪。

雪絮如把把刀剑,从天空刺入大地,

触碰到地面时便支离破碎,留下的刀痕苍白而冰冷。

一声叹息,从心口涌出。

 

 


 

第二天,也许是寒冷的缘故,博士第一次觉得饥饿让人慌神。平时匆匆打发的三餐,恨不得现在一并吃下。

 

外面的冰激凌贩卖机似乎还在运作,也可能是被42踢坏了,成了自取模式。

他不能像42一样靠冰淇淋度日,他都保存最基本的生命状态,体温。

但食堂仓库铁面无私,没有电的门,连秘钥都不认。

 

简陋炸药也只破坏了薄薄一层,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食品仓库建的颦眉银行。

 

“用黄昏的话,应该能很轻松打开吧。”

 

对博士的期待,她以无视回应。

 

博士扔掉手中扳手

“饿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42又舔了一大口冰淇淋,看向窄小透窗外的茫茫雪景,浅浅一笑。

“那就,尝尝人肉味的冰淇淋咯。”

 

“到现在你也不肯告诉我吗?”

 

“总会过去的,知道干嘛。”

 

目前罗德岛已经达到恒温零下13摄氏度。补充水分只能靠将冰块锤碎咽下。厨房中完工的,正加工的,凡是可触及到的食物,都被消耗殆尽。

 

撬开相对脆弱的储衣室大门,博士拿出两件厚实冬装。

 

“来,穿上。”

 

“我不冷。”

 

“就当换件个时装吧。”


半推半就,还是被博士套上了件灰白绒衣。

“瞧,这不是挺适合你的吗?”

 

看着灰白衣装的42,他两眼一闪。转头在仓库中又挑选了几件冬衣,。

史尔特尔皱眉看着,却被递过一座高山,各式棉衣堆叠放着,被博士递放在她手上,一件件轻柔温暖,叠放一团却很沉重。

 

“你穿得了这么多?”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若有所思的继续挑选,直到自己也抱了一摞,颤颤巍巍向外走去。

 

42跟在他身后,怨念随行走距离直线飙升。

 

在一处走廊,她将棉山放下,正对博士怒目而视,却看见他给那位站在走廊中的小兔子披上了一件。

 

不言不语,只是含笑看着女孩。眼中暖意虽未能融化冰雪,却是在说:

“我还未放弃。”

远远看着,又默默将棉山抱起。

 

决心陪他任性一回。

 

两人在岛内奔走,为凝固照片添上一丝生气。

冬装被一一穿上,与干员发色和风格相得益彰。

 

博士始终在笑着,好像不愿让她们看见自己的悲怆。42依旧不见晴雨,默默的陪着。

 

分发完毕,又回坐到搭建的保暖帐内。

两人似乎都不想谈起刚才看似无意义的事,只当它自然发生,就像每次寒暖更衣。

 

“睡了?”

 

“头有些疼。”

 

42用手推开他贴过来的额头

“别装了。”

 

但博士还在凑了上去,去吸食她温暖体温

“我还想听故事。”

 

“好.........

 

自母亲祈求万物后为其庇佑后,哥哥变得更加神采奕奕。他开始与各方高手切磋,无非是想让对方用手中的兵器砍向自己,然后再毫发无伤的走向众人,赢得欢呼和尖叫。

 

几番尝试后,他不厌其烦,

他几乎与所以人都玩过了这个游戏,除了自己阴沉的弟弟。

 

这天,哥哥又在炫耀自己的神力了

他向包围他的人群打开双臂,傲气凌然。

 

弟弟还是藏在角落里,眼前的黑布条随风浮动。

感觉有人走近了他,他看不见,但听觉异常灵敏。

 

“谁?”他警觉的问道。

 

“是我..呵呵......。”

这人有带着诡异的滑稽,仿佛天生的小丑,神造的谐星。那张浮雕面具一般的脸上棱角嶙峋,眉眼生奇,一只笑一只哭,鼻尖如錾子尖得能把人扎伤。

 

没等他再问,小丑瘦骨嶙峋的手递过一支箭和一把弓。

“你不想和哥哥一起玩吗?这把弓很轻易就能拉开,箭也能飞得很远。对你再适合不过了。”

 

说完,他用手轻点男孩眉心,又在他的手上画了一下,是在指明方向。

弟弟摸索着把箭矢搭到弓上,中间还搭错了几次。失手,木箭落地,自己又狼狈的把它拾起。

 

好容易搭上了弓,却瞄准了一个滑稽的方向。离哥哥所站的位置,有数米差距。

 

“巴德尔!”

 

一个女人的嘶吼让众人一震,本来庄重美丽的女人放弃了端庄姿态,向这边飞快奔来。

 

人群也都准备散去,比赛已成了家务事,不便观赏。

 

听到母亲的声音,男孩拉紧的弓弦并没有松弛。

男孩神经如遭雷击,脸上面目瞬间变得杀意十足。稳箭,拉弓,一气呵成,但没立刻瞄准。他把箭头对准地面,侧耳聆听。

只在转瞬之间,男孩好似换了个人,由灌木削制的箭,正正对准哥哥的眉心,不顾叫喊阻挠,箭已离弓。

 

箭疾驰而去,在空气中划过,发出一声啾鸣。

 

男孩看不见,他只听见有锐器穿过血肉,穿过骨头,然后从另一端穿出。

听见有一件东西倒地了。沉默持续良久,再传入耳中的,是人群惊愕和母亲嚎啕哭声。

 

弟弟握着那柄弓,笑了。

 

小男孩感觉到头顶有冰凉的触感,他伸出手,冰凉在他手中融化。

下雪了。

 

自那天之后,雪就一直下着,一直下到分不清,白天,黑夜,哪是山,哪是涧。

冻死了不少人。

 

本来都以为万事无望,一位智者却突然造访。

他的胡须和头发相连,银白色,像镀银的树枝。

那双明亮而深陷的眼睛,像纯金打造的,无时无刻不在闪耀。

 

他捋着胡须,悠然说道。

“我有一法可让冬退夏归。”

 

“请讲。”

 

“我与南边的守墓人有一条约定,只要万物肯为你儿子的死流泪,你儿子便可以复活重生。那时冬天便可结束,火山也将被永久封印。”

 

话语像一阵大风,在寒冷严冬中奔走相告。

 

草木开始哭泣,于是每日清晨都挂着点点露水。

山脉开始哭泣,于是山崖间隙涌出涓涓细流。

连天空也开始哭泣,于是降下零星小雨,但被严寒变成了冰雹。

 

智者很满意,但夏日迟迟没有归来。

 

博士靠在她膝盖上,转过头看向那张忧虑脸颊,伸出手轻轻抚弄,

“怎么停下了?”

 

史尔特尔挤出一个微笑,强装着坚定,显得像在央求

“就到这吧,不说了好吗?”

 

他费力起身,摔靠在后墙上,把还呆滞的42揽入怀中

“那,明天换我来讲吧。”

 

这次她没有用手将他推开,将头依在他的胸前,听着心跳一声急,一声缓。

博士的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抚摸,顺着发丝,来到那对锋利黑角。


42冷不丁抬起头,问道:

“害怕吗?”


博士笑容温和而神秘,看不懂他眼里的事物,也许是万象杂糅,太过繁多。

他轻吻那头红发

“不怕。”


史尔特尔不知这话的真假,但却为她微弱心焰添上了一把柴薪。



一同看向透窗外的残酷雪白,将海面填满,将山峰抚平。

天空似一件破掉的绒衣,内部白鹅绒无止境的喷吐而出。

两人继续沉默着,期待着。沉默不语。

 


第三天,透窗外的雪景已经没有欣赏的余地。大雪似乎下定决心要填满大地的每一寸沟壑,填平每一座山峰。

透窗的边框中,是一片白纸般的荒凉惨相。

 

“嘭!”

随着一声碰撞,办公室内燃起了一团火焰。引火物是堆叠的卷宗和资料,被博士慷慨抛入火中,火焰迅速欢快翻腾,在自己的领地向寒冷示威。

 

火光摇曳,史尔特尔看向博士。

也许是靠火太近,他脱下面具,那张虽然虚弱还有些憔悴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这远比火带给她的更加珍贵。

他双眼微闭,避开火焰光芒直照,隐没在阴影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看见他思考,总是很让人安心。对于其他干员,那也许那以为着下一场战斗的胜利。

但对于史尔特尔,则是信任和依靠的交互。

 

在她看来博士专注于自己活下去是正确的,尝试去解救那些冰雕和过分较真才是无用之举。

对于这场灾难,

她,努力藏着。又或者,在努力诉说着。

 

火光灿烂,博士看向史尔特尔。

烛光是一位伟大的画师,在烛光下颜色会变得单调,却层次分明。明暗交叠呈现出的立体感会把一切美感都无限放大。

烛光对画卷的增色,如同饥饿对食物的调味,无可替代。

 

篝火股起热浪,将她长发吹起,赤色摇曳在空中,似那火焰的延伸。

白皙皮肤被火光熏腾出血色,几滴晶莹水珠挂在细腻皮肤上,倒映火焰,狐假虎威的燃烧。

 

她解开冬装,尽情享受火的炙烤。

博士凝望她舒张的身躯,上面每一寸柔软的肌肉,每一根鲜明的线条都让他出神。

这幅柔软身躯仿佛比火焰更加热烈。

 

42站起身,被烤得软糯的身体跨坐到他身上。

贴合处传来温热体温,似乎还有熏炙香气,果然比火焰更让人眷恋。

 

就像融化的冰淇淋,没有冰冷塑造的坚硬,只剩下柔软和香甜。

博士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双明媚眼眸,企图再从中汲取出暖意存入心中。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一切恢复,想知道吗?”

 

失色已久的双眼光芒迸发,仿佛一对万花筒,从中就能看到归来的炎炎夏日。

“什么?”

 

“就像故事里说的,为消逝的光嚎啕大哭一场。”

 

“就这样?”

 

“对,就这样。”

 

“为什么?”

 

她又沉默了。腮帮子鼓起一团气流,从一边到另一边。

答案在齿缝间徘徊,似乎迷了路。

眼神回转几轮,最后回落到博士身上。

 

博士刚要开口,却被堵上了嘴。

她嘴里有一股哈密瓜的甜味,是残留的冰淇淋

随后是一股铁锈味,那是正愈合的伤口

 

最后她的牙齿,在博士唇间轻轻咬下,留下轻微齿痕。

 

“你,不是要说个故事吗?”

 

“嗯,当然。接着上次你说的,万物哭泣,却迟迟不见夏日归来.......

 

智者在寻问万物后,知道了祸事的来源。

那是土层中生活的一只灰虫,渺小而软弱,以至于从来没有越出地底。

 

他不惜深挖洞穴,到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去。

双目放出的光芒,一眼便找到了那只爬行的灰蚁。

 

苍老的脸颊带着一丝怒意。

“你为何不为光明哭泣呢?”

 

但那灰蚁却迷惑的看着他,反问道:

“光是什么?”

 

老人眼中明亮光彩,熄灭了。

好像大彻大悟,又好像祸从天降。

没再说话,枯枝身板剧烈颤抖,愤怒倾泻而出,重重把手中灰虫捏得粉碎。

 

叹息一声,当要重返地面,决心将噩耗告知众人时。

洞穴中却响起一阵诡异的趴行声,他手心又出现一只灰虫。

 

然后又一只,一只又一只,最后铺满智者的整条手臂,然后是整个身体。

撕扯啃咬声在洞穴中反复咀嚼,最后只留下那一具冰冷尸骨,和散落一地的白胡须。

 

不久,村庄在严寒中爆发了争抢食物的动乱,直到结束也没剩下几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那位消失的长者。

 

最后几位活着的人,从已经解冻的家中走出,双手鲜血浸染。

他们没有看彼此,而是看向遥远天际。

 

此时,正值黄昏。

 

与他们一起观赏的,还有涌出地面的无数灰蚁。

 

地面开始颤抖,世界开始崩裂,灰蚁在热浪中涌起,弥漫天空如云埃一般。

 

熔岩喷涌而出,将最后麻木的三人也拖入审判的高温。

灰蚁展开双翼,笼罩整片村落,氤氲一片。

 

当一切停息,万物尽焚,只留下零星灰蚁回落地面。

他们退下翅膀,在大地上,阳光下,建立起新的蚁穴。

故事讲完,42的表情从惶恐变至舒缓,再到一种玩笑似的责怪。

她把手放到博士身后,仔细摸索着。

 

博士把脑袋靠在她的肩头,任由她捉弄。


“干嘛?”

 

“找找看,你有没有翅膀。”


“别闹42!别闹......”


眼中紫芒眼神越来越深,暖意让它们欲求毕显

"挣扎吧,我不会放你走的。"


 

嬉闹后,42静卧在他身旁,眼神中的冷漠和迷惘消失大半。

再次陷入沉默,博士却感觉那双冷峻双眸正与他喋喋不休。

述说那零星记忆和怪诞传说,两人目光交汇,

直到疲倦不已,才肯入眠。

 


 

第四天,办公室以外的地方已经不能再去,气温急转直下,水银管里的红条直奔向最终零点。

 

博士缩作一团,不住颤抖。

虽然裹着棉衣,却感觉像赤生裸体被放在雪球中,寒意浸透骨髓。

 

周遭物品都变得像恶魔一般,等待你去触碰它,然后夺走你指尖哪怕不多的温度。

 

史尔特尔从外走回,火堆像病入膏肓的老人,任凭柴火放入也消化不能。

刚才路过那些冰雕,大部分已经看不出人形,变成了一根冰柱与周遭冰冷环境融为一体,化作寒冬的一份子。

 

她走向没了动静的博士,把他从一团无用被褥中拖出来,自己靠在被褥上,将他搂入怀中。她用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将冰碴从他脸上抹去。

 

看着他的脸从苍白,恢复至惨白。

 

手指划过面部,落在他的眼角,将一片冰晶轻轻拭去。

静静盯着他微颤的眼眸,神色复杂。

 

而此时沉默数天的世界,发出一声愤恨啼鸣。

那是一只渡鸦落到透窗外,透体翠绿如一块雕琢精细的翡翠饰品。

翠绿碧眼俯瞰冰窟中两朵残烛,藐视身下一切,仿佛凌驾万物之上。

眸子带着不属于它的深邃和苍老,像一枚划痕斑驳的名贵宝石被嵌入这畜生的眼眶,背景的飞雪和其眼中的冰冷与愤怒相比,显得无力。

它高昂胸脯,以单侧右眼窥视透窗内部,愤不可遏。

 

史尔特尔转过头,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振翅和放纵依旧的漫天飞雪。

 

 

此刻怀中的博士双目紧缩,冷汗浸透衣衫,

牙冠紧咬,发出碎裂声响。

 

史尔特尔把他抱紧了些,活动了一下已经被靠麻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看向窗外,音调不再故作婉转,声音很轻,却也铿锵有力:

“手足残,戏子猖。百般护,谶难防。

 若命遂,苦泪扬。世依旧,人惘惘。

 若命非,路狭长。众人寂,百物亡。

 待冬尽,燚归乡。黄昏肃,方见光。

目光落在博士狰狞脸颊上,一切又转瞬变得柔软:

“总会过去的.....对吗?”


 

 博士此刻深陷梦魇,破开云雾。只见那童话谢幕时,被穿透眉心的头颅还在抽动,血如涌泉,那是故事终末之景。

他想逃离却不得动弹,四周本嘈杂的人群猛然安静,无数双眼齐齐盯向自己。

 

从那少年,到那位母亲,包括倒下的死人他们都在看自己,众人营造的死寂有种能凝固呼吸的压迫感。

 

射箭的男孩冷冷问道:“你为什么不哭呢?”

 

博士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答。骤然间,所有人都开始尖哮,声音尖细骇人,能穿透魂魄一般。周遭明亮的宫阙也开始崩塌消失。

就像下一场表演的转场,关掉灯光,撤下背景,演员退场,唯留下他独站昏黑舞台之上。


 

咆哮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不渴望光明吗?!你不感激光明吗?!为何不肯为死去的光明落泪?!”

 

漆黑底色云雾一般,围绕他袅绕。漆黑里人影交错,像隔幕表演的压抑剧目。

有男人,独臂的,高大的,手拿武器的,他们在黑布后挥动手中兵刃,似要穿过黑幕把那些古怪神兵扎入他纤薄胸膛。

 

有女人,婀娜的,丑陋的,带着面具的,她们在黑幕后与不时乍现的雷光舞步飞旋,像他抛出橄榄枝一般的手臂,邀他共舞毁灭。

 

这雾袅囚笼是为他打造的,他每行一寸,这些鬼影便进一寸,每退一寸,这些鬼影便跟一寸。

 

冲他嘶吼的声音无论男人女人,都声如滚雷。

连呼出的气流都快要将他震飞。

 

“交出你身边的灾难!她是毁灭的真凶!”

 

“结束冬天!阻止黄昏!”

 

这些鬼灵残影纵情咆哮,他迎着八方风压,艰难站立。

说出了第一句,声音很小,但他知道祂们在听:

 

“我不曾见光,何谈为其哭泣?

 

光芒被连天乌云遮挡,我早已不再怜惜,不再祈求那飘渺的光带给我温暖。

 

也许你们远比我们强大,远比我们古老。

甚至也比这个文明更加古老。

但抱歉,想审判我们,支配我们,你们没有资格。

 

我们爬行在一个残酷的时代,当我们抬头看见的并非光芒启示,而是大雨倾盆。

 

以赢弱的肉身,我们面对源石,面对天灾。以并不锋利的石刀,我们一次次切掉身上毒瘤,切开与你们相连的腐烂脐带,忍受无数次对视天空时受到的蔑视和冷漠。

 

我们曾借雨作泪,

如今迎风高歌,对狂雷咆哮,对星空欢言。

 

光何在?

 

我不相信命运。

 

我不相信战士挥舞剑的力量,智者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壁悟出的真理,是来自云层外子虚乌有的光。

那是用血肉乃至生命予以交换之物,并非来自你们。

 

这片你们双手延伸出的大地上,已经有太多不属于你们的事物,那是我们。

是我们的反抗,我们的崛起。

 

当我们再次面对灾难,望向天空,不再祈求。

我们会用尽全力呐喊:“嘿!看着我!”。

 

那才是我的光。

 

话音落地,沸腾黑暗骤然安静下来。

雷光依旧不时闪烁,却再不见那些黑影摇曳,他们都整齐围他而站,庄严肃穆。

 

略微喘息,他继续说道:

我的世界没有太阳,但并不黑暗,有别的东西替代了它。

也许没那么明亮,但对我,已经足够。

 

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几乎把他震碎。

“你就不怕吗?我们随意一捏,就能将你化作齑粉。”

 

 

“怕啊,巨人捏死一只蚂蚁何其简单。

但身为蚁群一员,就没那么害怕了。

 

巨人能捏死很多只蚂蚁,每一次掌拍,脚踏对于我们都是覆灭。

 

也许我会粉身碎骨无数次,但这样的机会,你们只有一次。

 

玉石俱焚,玉先碎,也更心疼。

石也会碎,但却慷慨。

 

 

雷鸣不再故作神秘的闪烁,一道幽光徘徊在帘幕后,人影依旧围他而立,幽光一一从他们背后走过,像一块在计时的钟。

 

幽幽光芒越发强烈,伴随着一阵巨响。四周黑雾轰然散去,隐没在其中的人也四散溃逃。

 

霎时间,光芒迸发,云雾中燃起了一把大火,正不断蔓延。

满眼金芒,亮得刺眼。

那抹幽光正在死去,缓缓沉入一片血海。

炙热余温从它没入处传来,红海被蒸腾而起,却还在极力包容。

金光自它死亡处普洒到整片海面。

 

那是最华丽的死去,是黄昏。

 

空间被光芒挤满,将他的意识推回天外。

 

他睁开眼在办公室内苏醒,时段刚好。

落日余晖将办公室铁灰地面染得血红。

从地面趴起,扑在透窗上,面向西沉落日。

 

余晖烧灼,似要将落日烙印在这片大陆。

在那最明亮的点前,站着那位拿大剑的女孩,她把剑担在背后,直面刺眼白光。

 

白光后方,一场风暴正在凝聚,它裹挟尘泥将自己隐没在黑暗里。

风暴滚滚,铺面而来,

白光似它张开的巨口,咆哮着要将她吞下。

 

女孩没有躲避,任凭大风卷起巨浪,任凭大风掀翻巨石,纤弱的身影不曾有半点退让。

 

魏然站着,高傲看着。

 

 

“史尔特尔!!!”

 

女孩回头,两人眼睛交汇,跨越千里之隔

女孩冲他笑了,眼神不再有半点阴霾。

但下一秒便被白光淹没,风暴将其吞没,光点高高抬起,好似将死落日又将东升。

 

一滴晶莹泪滴,从他眼角飞落,砸到透窗上,乍现一簇水花,发出“呲”一声,在瞬间被蒸腾消散。

                            “瓦莱汀!”     

 一道红光刺破天空,宛如大剑挥斩 ,斩痕与大地相齐。

 将风暴拦腰斩断。

                                                           

那头由风暴铸造的巨兽发出一声哀嚎,由內而外,喷吐出火光万丈,紧接着,雷光满天。

白光变成一片渊红,没了生气,缓缓坠落。

 

尘埃停止了随波逐流的狂舞,定格在空中,好似一片星海。

 

红光沉入海面,赤红把世界分作两半。

他所处的一半被余晖覆盖,灼热无比。

感觉自己就像坠入了一颗恒星,眼不再看,耳不再闻。

安然化作它的一部分,永远闪耀。

 

当体表灼热逐渐消失,呼吸再次回归日程表,其余声音则安静的听着,直到一次心脏搏动的声音传入耳中,才松了口气,纷纷传来。

 

谈话声,脚步声,敲敲打打声。

 

他专注的听着,生怕错过某一个。

 

重生般的喜悦击打着胸膛,他睁开眼,却不见满地白雪,天气依旧炎热,汗水已经湿透他的前胸。

 

他全身颤抖,跑出办公室时,一股破锁快意难以言表。

 

外面的人群正疑惑身上多出的冬装,正猜测,怪罪,打趣着。

他近乎贪婪的感受这一切,铭记于他的脑海。

 

看见他脸上涌泉似的快乐,她们也都被其感染。

 

“leader?您笑什么啊?”

 

“没有没有.....哈哈哈.....”

 

“但是看见您笑,我也好想笑啊.....哈哈哈.....”

 

他跑过整座岛屿,似一阵清风扶过门上风铃。

笑声悦耳,格外动听。

 

 

声声呼唤,他始终回复得不厌其烦。


最后还是停在医疗室,凯尔希看着擅闯还傻笑的博士。

破格没有骂他。

 

“您脸上的笑意来历不明,是和那些冬装有关吗?”

 

博士脸上的欢快笑颜逐渐褪去,看着那件被放在椅背上的冬装,神色怅然。

“嗯。”

 

训斥的话已经酝酿在口没有说出,化作一抹柔和笑意。

“没关系,您辛苦了,博士。”

 

走廊外传来清脆脚步,小兔子探出头来。

 

“博士!外面那些冬装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就发现已经穿上了,虽然很合身,但是好热啊......”

 

他没有解释,走过去,一把将阿米娅抱入怀中。

柔软而温暖。

 

小兔子没有反抗,脸却涨得通红。


 一股温热暖流自博士脸颊流过,又在她脸颊划过,滴到地上。


 

岛间,暖阳依旧,再不见那伴着大剑的高傲身影。

查不到她的档案,就像翻出照片,却不再当时意境,

只有残阳如血,斩开天际一线,明暗分别。


 



                                感谢阅读至此(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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