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时代·高校食堂往事·其二

上次聊了一些食堂的事儿，今儿再补充一些很魔幻现实主义的内容。

（【我编个故事讲给你听】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那真是要中头奖的征兆了。）

我们学校最具特色的建筑是食堂，号称“红烧肉”。

还是之前的那位学姐，据她说，她的学姐的学长的学姐的学长，曾从校史档案中已经失传的几页上，看过新校区初建时的不少记录，经好几届的口耳相传，才有了如今较为完整可靠的“成文”。

据说，如何对学校新校区进行功能布局与建筑设计，可是当年一众校董思考的核心问题！

为了解决上述问题，学校花重金先后请来了两批高端人才：

一批是声名显赫的布局规划师，这些以“本土派“为主体的精英们将负责为新校量身制作建筑布局方案；另一批是享誉盛名的建筑设计师，这些以”海归派“为主体的翘楚们将负责为新校设计别出心裁的建筑。

依照布局的规划须早于建筑的设计的指导思路，“建设令世人瞩目的顶级院校”的伟大事业，便由这些才情卓著的规划师们迈出了璀璨夺目的第一步。

这些布局规划师们需要在收集诸如平均气温、平均湿度、历史植被资料、历史水文资料等各个方面数据的基础上，“通过建立若干个滞后二十三期的N元模型，并对明显误差、潜在误差进行多次修正，在保证极高的拟合优度下，尽可能地改善置信区间，减小容错率，最后，经过当代最高端前沿的科学计量方法进行数次综合分析，最终为客户设计出可能是最适宜的建议案“。

可见思路之清晰、态度之端正、治学之严谨、流程之繁琐。。。。。。

与学校签订好合作协议后的某一天上午，数量为两打的规划师们——这里的量词“两打“用的是他们的行话，对此，我很是困惑，不知道是否有高人愿意为我指点迷津，让我豁然开朗——就开着五辆越野车、一辆面包车和两辆设备车浩浩荡荡地来到当时还是一片蔓草丛生之荒地的学校，准备收集相关”做分析的必要数据“。

折腾了好一会，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地从设备车上搬下铜制的天体仪、赤道经纬仪、黄道经纬仪、地平经仪、象限仪、纪限仪、玑衡抚辰仪和地平经纬仪等八大件，开始观天象、测风水。

天气格外怡人，连领队都不禁引用小学二年级课文《某市长·江大桥》里的语句来描述当时的景致——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荒地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壮丽。一望无际的蔓草中，四对巨大的铜器稳稳地压在地上，仿佛八位斗志昂扬的钉子户。。。。。。“

一番精密的观测之后，二十四人又分成四组，准备以东春、南夏、西秋、北冬四季之位分别代表二十四节气摆开八门金锁阵，在吐纳天地之精华，助以冥想之法的同时对刚才的观测资料进行分析，还未闭眼，其中一位外号叫“斥候“的留着仁丹胡的俊俏小伙子就叫出声来：“看！“

众人举目远眺之际，突然狂风大作，黑云漫天，只听远处天雷滚滚，惊见前方紫气东来，一场瓢泼大雨随即倾灌而至——洋气点的说法叫那个什么“it rains cats and dogs！“——总之，一片荒地转眼变为泽国，”二十四节气“瞬间丧失气节，由人类退化为禽类，变成落汤鸡，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使得惊慌失措的规划师们赶紧模仿斯诺克球台上被主球猛烈撞开的众彩球般四散，各自寻找避雨处。。。。。。

后来，规划师们就对我们学校的领导强调，鉴于此处有“风生水起、紫气东来“之祥兆，建议将全校最重要的建筑放在校区东部。

诸位高层简单交换一下想法，皆表示认可。

再后来，全校海拔不是最高但没有一定不行的建筑物——第一食堂“红烧肉”——就在校园的最东面拔地而起。

我们这座食堂，可谓是“造型别致典雅、气势磅礴威武”，可以叫你看得“垂涎欲滴”，食欲大增。

这就不得不说食堂的外型——无论我们从远处、近处、正面、侧面、背面看东食堂，整栋建筑都像是“一块肉”，具体点说，是一块“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的仿佛还冒着热气的“东坡肉”！

这神似“东坡肉“的食堂，不仅是我们学校的标志建筑，更是方圆十公里最具代表性的现代建筑。

设计这座建筑的青年才俊是团队中的首席设计师狄笛，英文名“Didi”，毕业于知名学府霍格华尔兹大学贾思凯定设计学院。他深受西班牙建筑大师安东尼奥·高笛（Antonio Gaudi i Cornet）的影响，也相信“自然界没有直线存在，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才属于上帝”。

这一思想，在他为我们学校设计的体育馆上，有着鲜明的展现。

作为一座通身没有直线条的建筑，我们的体育馆像极了一个有着元宝外型的巨大碗状物。

狄笛的解释是，元宝是中国古典的财富象征，这标榜出了我校倡导“产研结合、实用优先”的独特内涵。

不过，对于我们学生而言，不就是个“超级碗”么！ 

对了，我们学校最高的综合楼也是狄笛所设计的，同样也是“没有直线”，这座楼远看太像一块巨大的看似保持立正姿势的“Safeguard”！

狄笛的解释是，中国古代学子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期待，而这栋“两头粗中间细的巨型敲衣棒槌”，正是对这种美好向往的“立体化展示”——

因为，相传武则天称帝后，总想让别人吹捧她，以此来抬高自己“名不正“的地位，但又不好直言。

于是，某一天，她在金銮殿上召集翰林院众学士，出了个“玉女河边敲叭梆，叭梆！叭梆！叭叭梆！“的上联，要大家对下联。众学士搜肠刮肚，连对了几十个，竟没有一个令武后满意的。

正当武则天觉得各种小扫兴爬上心头的时候，有个名叫薛威的新晋学士突然灵机一动，猜透了她的心意，遂吟出了下联“金銮殿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听罢大喜，推为杰作，从此，“万万岁”这词便一直流传在朝野之上。

薛威因此平步青云的同时，“薛威”不仅成为后世众多士子的仰慕对象，也逐渐成为一个身份标签。

狄笛对自己的创意如此解释——

根据这个传奇，“叭梆”可是祥瑞之物，那么“叭梆”是什么呢？就是棒槌，敲衣的棒槌，所以，这个建筑就象征“出人头地、平步青云”！

不管各位读者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想来当年拍板的校董们也是信了。

当然，事情并不总是这么顺利。

其实，“东坡肉“最初并不是”东坡肉“，而是它的盛具——装东坡肉的盘子。

狄笛最初是向学校提议，自己准备将食堂建成为一个扁平的盘子

当时，校长十分不解：“盘子？小狄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狄笛回答：“对于我们这个饮食文明上下五千年的民族来说，这盘子造型嘛，大家一看就会想到‘吃‘，也就知道是代表食堂，多么生动形象！“

校长想了想，似乎还有点道理，但一看设计图，设定为一层的食堂居然要占盖四五栋实验楼的面积，连忙摇头，说这太占地方了。

狄笛补充道：“校长，食堂虽然占面积，但寓意是十分深刻的。“

想到之前的综合楼，校长顿时来了兴趣：“盘子也有寓意？什么寓意？“

 “诶？校长，您那么博学多才饱读诗书，怎么连盘子代表着‘快乐‘都忘了？” 狄笛笑呵呵地说。

校长有点愣，心里琢磨，还有盘子代表快乐的说法？没这印象啊！

于是，校长撇撇嘴：“小伙子，你是喝过好几年洋墨水的，西方故事中的典故我知道的不算太多啊！“

狄笛答：“不是西方，就是东方的，古老的东方著作中的一句名言！“

 “这，我还真就不知道了——”校长说，“你讲来听听。“

狄笛振振有词地说道：“校长，咱们不是有句古话叫‘有盘子，远方来，不亦乐乎？’嘛？这就是说，学生们从远方走来，看到这么一个大盘子，于是就很高兴！——瞧，这不就是代表着快乐嘛！“

校长听完，差点没晕过去，他当然不知道狄笛第一次听到那句话是在初中的语文课上，熟睡中的狄笛隐约听到老师用方言吟诵《论语》的声音，潜意识中就把这句话死死记住了。

文科出身、一辈子醉心于中华古典文明的校长，断然无法容忍一个年轻人就这么轻浮地作践传统文化，气不打一处来的校长当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好像一只吸气膨胀的河豚鱼，眼睛突出，让人瞧得是望而生畏。

他对狄笛怒斥道：

“我知道你希望建筑没有直线条，这是你基于自己价值观的选择，我不反对。

可是，看看被设计的这些建筑，组合在一起成什么样子了？嗯？

这学校的综合楼，造的像什么？一块立着的大香皂！

再瞧瞧这学校的体育馆，像什么？一只巨大的宫碗！

你说说，这食堂再造的像一只盘子，啊？而且，居然还是一只光溜溜的空盘子！

如此这么下去，整个学校就像是‘厨房常见品大集合’，而且还是巨型常见品大集合！

你这是在给厨艺学校设计建筑吗？嗯？

你这分明是在摆弄各种厨房用品啊！！

你要不要我们再批准你加个开瓶器和打蛋器呢？！“

狄笛心头一喜，开瓶器和打蛋器？！

好家伙，校长果然是饱学之士，创意如此非凡，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找个东边的地方实践一下。

转头想到现实，其实狄笛本来还想说，虽然盘子只有一层，占地面积的确有点大，但对于所有人而言，少了爬楼的痛苦。

而且，这个盘子应该设计为古典造型，外墙、内墙的装饰图案还要仿大汶口文化风格，这样以来，整个盘子就显得古典气息浓重。

食堂的名号将定为“古盘“，除了因为盘子造型的古朴外，还因为”古盘“从右向左念的时候，就变成了中华民族的伟大祖先”盘古“，这就是在告诫大家，吃饭的时候也不能忘本！

而空盘子，自然是提醒大家铭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尽量不要浪费，要始终坚持“光盘主义”。

啊！！这一切，是包含了多么美好多么深刻的寓意啊！

是啊！这一切，包含了多么美好多么深刻的寓意啊！怎么就没人能理解我呢？

莫非，聪明而远见卓识的人都是孤独的？

可是，这段很有内涵的话还没等狄笛开口说出来，校长的斥责就如尼亚加拉大瀑布般伴着“雷神之咆哮“奔涌而出，狄笛先前高涨的热情仿佛的是美味的奶油巧克力冰激凌放入欢腾着的滚水里，当场就化了。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当时，狄笛的心情是那个失落，失落到掉在下水道里捞都捞不上来；狄笛的愁肠是那个百结，百结到用快刀砍都砍不断。。。。。。

他又一次在心中默念业界流传甚广的那首打油诗——“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有朝一日做甲方，虐遍天下设计院！“，暗自慨叹，在当下的时代，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做哪一行，如果不能修炼到最顶尖的级别，恐怕将会时时刻刻处处受制于人。

一番激烈的言辞表达出来后，校长的气也消了大半，而清醒过来的校长也有些后悔部分不妥的用词恐怕显得过重，深怕伤害了这位处于心高气傲年纪的才俊，于是，便拍拍狄笛的肩膀，安慰着说：

“呃——小伙子，我刚才说的话可能重了点，你看看我，也算是老人家了，人上了岁数嘛，脾气难免大，你可要多谅解啊！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只是，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时间足够你再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更新更好的设计思路！“

一瞬间，狄笛感动了，那寒冷的心又被这些炽热真切的话语烤的异样，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内心的小宇宙再次被无数恒星照亮，一切又显得充满了宛若创始之初的新生征兆。

望着校长那和蔼的面容、亲切的笑容，狄笛仿佛看到了自己仍在家乡的年迈父亲，一种“遥望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情愫油然而生，看着校长衣服上如新生小草般冒出的线头，转而又想到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他这才意识到，作为在他乡的游子，故土已有多年不仅没有回过，更没有回忆过。

校长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与鼓励，好像农民伯伯看着麦子想象着秋收时遍地是金黄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他仿佛闻到了田地里幽幽的稻香，沁人心脾；他似乎看到了村外头潺潺的溪流，叮叮咚咚；他隐约想到了自家猪圈里的阿哼与阿拱，在泥地里高兴地撒着欢。。。。。。

记忆中的画面再一次浮现。

那一年，狄笛像许多“情已经再也煽不动“的故事中描述的那样，”成为了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

狄笛临行的那一天中午，全村热闹的好像过年一般，虽不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但也的确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由于大部分人都是喜极而泣，结果整个村子一反常态地哭声一片，再加上村里大多是白屋白墙，给外人的感觉是这里在过”七月半“。

还好，老天爷是正常的——这天，晴空万里。

村长好不容易帮助大家重新调整好了情绪，遂准备宰了自家的一头大猪以示庆贺，将践行会的热闹推向最高潮。

不料，杀猪的时候，原来在案板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大猪好像被猪仙悟能搭救，正要下刀的前一秒，捆猪的绳子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断了，只见猪做了一个惊人的托马斯回旋，轻巧地蹦下地，随即撒蹄便跑，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猪已经蹿出去老远。

可能是由于平时在猪圈里勤于锻炼，这猪虽肥，但四只蹄子一起发力奔起来还是十分利索的，于是，在村长的带领下，颇有号召“全民健身、一起努力”的样板场景出现了——

一只肥硕的猪在前面疯狂地跑，一群年轻的壮汉在后面没命地追。

在狄笛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大河一起唱》那奔放、豪迈、铿锵有力的曲调——

“猪在跑， 人在找，全村在胡闹，全村在胡闹！“

哦！猪！

哦！肉！

就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吃过的绝世美味东坡肉。

就在这一刻，他，灵光一闪。

于是，豪情万丈的狄笛向校长滔滔不绝地阐述了自己准备将食堂做成一块东坡肉的想法。

他说，将食堂做成一块肉，虽然听上去显得十分荒唐，其实是暗合了“天、地、人“三才的统一，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这天时，是因为作为东坡肉的食堂在学校的东边，这称为“三东合一“，也正是圣经故事中“三王来朝”的现代诠释。

此外，由于这食堂坐落在东方之地，便有了”坐东“且”做东“的深意，表明了在这里就餐的人皆会有东道主的感觉，有助于培养大家的自尊心与自信心。

这地利，是因为位置偏东的食堂，虽然距离教学区有一定距离，但不仅可以让吃饭的师生“饭后走一走”、有益身体健康，更方便食材运输，降低外来车辆引发的事故风险。

此外，由于设计为五层，就可以把原先草案“浪费“的面积节省出来，一举多得。

这人和，是因为——

首先，这东坡肉的造型，令人一看就知道是食堂，型简意赅；

其次，东坡肉乃是中华名菜，不管观公是否为吃货，都极易联想到中国源远流长的饮食文化，有助于配合传统文化教育的延展；

第三，中华四大奇石之一就有东坡肉石，东食堂的造型就以这东坡肉石为样，这也正是我国文化瑰宝的另一种展现；

第四，这造型栩栩如生的东坡肉，让人看了便生食欲，而医学研究告诉我们，有食欲才能吃得香，吃得香自然身体就不会差，而只有身体好，工作学习起来才更容易事半功倍，有助于广大师生中形成良性循环；

第五，所谓“出位”的概念就是极大化的吸引大众的眼球，不合常理的外观极易引发大家的探讨和关注，于是，这就是在对外强烈暗示：只要你进了我们顶级学府，就有了金字招牌，能保你一辈子有肉吃！有助于学校品牌的推广，并进一步提升其品牌价值。。。。。。

这一切，简直就是将“天人感应、天人合一”与“民以食为天”经典思想糅合为浑然一体的完美作品！

校长一听，大喜过望，拍手叫绝，其他人闻此，也夸奖狄笛年轻有为，“乃是栋梁之才”。

最终的设计方案，就这么敲定了。

半年后，精心设计的五层建筑——食堂，就在校园中被烹饪了出来。

说实话，有了肉，整个学校的厨艺气息反而更浓重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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