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碎片》片段·8(俾斯麦/国庆特辑)

庇护六世14年,南方的维内托死于肺结核,俾斯麦又一次失去了故人,欧罗巴大陆上闪耀了一代人的“三剑客”也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
跨过阿尔卑斯,沿着凯撒夺取罗马的路,她来到了老友的葬礼。
被她架空了一辈子的老皇帝并没能在她死后改变局面,看着虽然老去但依旧能把宝剑稳稳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托里奥,一向庸懦的他只会在首席保民官的任命书上签字。
利托里奥对俾斯麦总是很尊敬。
但把一个无官职的外国人被排在吊唁的队首,把亚平宁半岛上的各种执政官、外交使臣、国王特派统统放到后面,还是让俾斯麦心有惴惴,总觉得不妥。
家族的新领袖坚持这个安排,并毫不顾忌的对着外人宣称,俾斯麦阁下永远是科内利乌斯家最尊最的客人之一。
这是在给铁血国内失势失意的自己站队背书,是利托里奥隐晦的用整个撒丁的力量来帮助她。这让俾斯麦很感激,也更加坚定的推让了队首的位置。
接替她的是利托里奥自己。
葬礼举办的圣保罗大教堂里里外外被塞满了白色雏菊,是维内托自己定下的国花。
满目洁白里,俾斯麦惊异的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亚洲人。
“那是东煌派来的大使。” 被派来贴身随侍她的龙骑兵非常适时的介绍到。
“东煌来的?真是少见啊。”的确,自从和欧罗巴的交恶和双方在东海南海上的交锋几次以惨败告终,甚至舰队攻破帝国的咽喉天津卫,烽火直达帝国的心脏北京城,东方的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国家终于解开了自己设立的铁幕,放任了他们所谓的“西夷”潮水一样涌入,同时向西方的土地派出了有限的使节。
迫于他们那个小半个地球远的大皇帝的命令约束,为了维护一文不值的傲慢,这些仅有的外交人员也不得不固守在他们的使领馆里,不敢随意出入欧罗巴社会的方方面面。
这点和他们隔壁极其活跃的重樱使馆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
但今天是维内托的国葬,想来在看重生死礼葬的东方,这也是必须出席的重大仪典。
俾斯麦不由得把握机会仔细观察着不远处的年轻官员。
这个最多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穿着古老的官服,当然在欧罗巴人的眼里是稀罕的玩意儿,他们不懂东方也认得出上面繁复精致的刺绣,这种耗费极大心力的杰出艺术品贸易量比一百年前增长了百倍的现在,依然能在任何一场舞会里引起全场夫人们的欢呼。但这个男子并不为周边细细探查的眼光而动摇分毫,他昂着头,带着他的礼帽,上面顶着珍贵的宝石,并不骄矜的扫视四下,眼神温和而平静。
俾斯麦觉得这个人和她见过的,其他从东煌来的那些外交官不一样。
主要是脸上,他居然没有留胡须。
她还记得在柏林,只不过是带着自己夫人参加了一次舞会,那个十分开明的大使就被怒气冲冲的大皇帝召回了国内,听说他直接被罢免了官职。顶替的人是一个和皇帝同家族出身,实话实说很愚蠢的家伙,连铁血话都说不流畅,多数时候依靠他的秘书翻译,被野心勃勃的企业家们忽悠的签署了许多合同。
要他是外交部的,一定会被俾斯麦送上刑场枪毙。
“他姓XU, 叫他XU 大使就可以了,撒丁话说的很好,”龙骑兵似乎看出了她对这个人的好奇,很贴心的说,“需要我请他过来吗?”
“烦你引荐了。”
被搭话的大使显然有些意外,毕竟作为一个陌生的国度,东煌的外交官一向有些受冷遇。男人顺着龙骑兵的指引看过来,看到自己时眼睛一亮,拦下了侍者要了一杯酒,走了过来。
来到自己跟前的时候,俾斯麦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他的身材匀称,个子高挑,眼神有力深邃,和从前来的那些有些臃肿,周身弥漫着暮气的前辈完全不一样,浑身有着和欧罗巴年轻人相差无几的活力和自信。
“下午好,尊敬的俾斯麦阁下,在下是东煌驻撒丁的大使XU。”
他的开场白也是一反东煌人常态的简洁明快。
后来,在东煌和重樱发生战争并且战局明显濒临崩溃的时候,俾斯麦看着《莱茵报》评论员对那个古老国家的悲观论据,不由得想起来她在罗马遇到的这个东煌人。
他们在人群的嘈杂声里谈了很多,从一个国家的改革,到世界局势,从开办工业到发展教育,那个年轻人像是把他在这个国家,这一整个完全不同的社会里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思考到的全部调动起来尝试着与她交流。
他读了很多书,克劳塞维茨的,伏尔泰的,洛克的,边沁的,他们的格言在他嘴边随时能引用,仿佛他毕业于牛津或者鲁汶。
对于欧罗巴对他国家和社会的固有印象,比如顽固不化的官员和人民,他解释东煌太大了,像他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可惜还不够多”,话里不无遗憾。
他在那时就不无忧虑的说,比起欧罗巴的远征军,他更恐惧的是重樱膨胀的野心。他相信大皇帝们世世代代维护的那一套“天下”制度,在这个世界已经格格不入。在他对未来的展望里,他的国家受到战争侵扰的地区很有可能从沿海一直蔓延到内陆,像是可怕的传染病,死亡和战火会又一次造访他古老的民族……
俾斯麦问他何以这么悲观。
XU 面带哀伤,是俾斯麦十分熟悉的感觉,轻轻叹息:“因为我的恐惧还不足以动摇我的陛下。”
俾斯麦哑然了,同样的,她的恐惧,也不足以动摇柏林的年轻皇帝。
但是很快的,哀伤从东方人的脸上被扫去,那种蓬勃的勇气又一次升起,他说:
知道吗?匈奴人,上帝之鞭,我们和它战斗了五百年;突厥人,他们的后代土耳其人从前横扫了大半个欧洲,我们和他们战斗了三百年;还有吐蕃人,契丹人,回鹘人,党项人……几千年了,只要我们活下来,那战斗就不会停,血会混进我们的笔墨,记在我们的历史里。
没有人比东煌人更热爱历史,再可怕的敌人都抹不掉,我们的史官早在两千年前就为了维护它而一个个赴死,现在也一样!
虽然大炮和子弹已经埋伏在边境和海疆,而我们只有大刀和胸膛,但是仅凭这些东西是消不灭我们的,西方人来也一样!
他越说越激动,却极力压低了音量,俾斯麦知道,这个先进的明智的东方人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要让自己成为火,在燃烧起来之前,他不能被扑灭。
他还说:
东煌会开办工厂的,高炉的火光不仅能照亮伦敦和巴黎的夜空,也能照亮北京的,照亮天津的,照亮武昌的;东煌的船帆同样会遍布五洋,好像四百年前那样,一样会带着大炮,任何强盗都要再三斟酌;他们终有一天会把所有强取豪夺的外国人通通赶出去,终有一天人民的心情也能直接传达到皇宫里,他们的军队会挎着漂亮的新枪,保卫每一个要塞,每一个城市……
那是一个神圣的下午,她看着一个东方人,却回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一个伟大的梦想在伟大君主的引领下由全体铁血人一起实现,高贵的灵魂和理想在圣保罗描绘天国的穹顶下碰撞,理想者的眼睛闪闪发光,里面是对整个国家和民族美好的畅想。
他们会活下来的,挣扎的,惨烈的,也饱含热泪的。
丢掉报纸前,宰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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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