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IFAUX官方小说——尘归尘，土归土（一）

卢修斯对总督府变成了一堆荒唐的行政处理机构这件事感到厌烦。普通官僚明显缺乏恐惧，这使尊敬的卢修斯·古斯塔维乌斯·费茨威廉·马西森先生恨得心里发痒。

与从前不同的是，当总督秘书亲自走过大厅时，没有人脱帽、鞠躬、敬礼，甚至就连形式主义的敬礼都没有。工作人员、警卫，甚至佣人都在不停地干活。这太可怕了。他把这归咎于缺乏恐惧。

现任总督坚持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书工作，这导致做出决定时需要浏览冗长得不合理的文件…或者干脆像卢修斯喜欢的那样，忽视它们。根据新任总督弗朗克·马洛的说法，就是卢修斯这样的做法导致了“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做他们该死的工作的自治权”。因一时兴起而四处求援，发出威胁，并将这些威胁付诸于行动，这一套对卢修斯来说已经奏效几十年了。

这足以让他怀念前任总督，那个野心勃勃的白痴。至少基奇纳的风格是讨厌纸面文章，虽然他更喜欢生硬和夸张的风格。

总督秘书卢修斯·马西森在通往皇家大厅的雕塑大门前徘徊，总督所有的会议都在这里举行。事情竟已发展至此，没有一个士兵或下级行政人员来照顾他。他不得不自己开门。这真该受到谴责。

如果卢修斯是总督，他绝不会容忍这种大胆的行为。他在金色律师面具后面摆了一个轻蔑的鬼脸，将手伸向华丽的青铜把手，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它们。当他拉开门时，铰链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以示抗议。

迎接他的是一片混乱。马洛的工作人员隔着长木桌互相吠叫，这张木桌挤满了曾经精致的皇家大厅。曾几何时，这个地方有着令人生畏的装饰和存在端坐其中。暗色的木头、跳舞的壁炉和锦缎窗帘都彰显出庄严。都没了。现在，电灯消除了欺骗眼睛的闪烁阴影，偷走了房间里的所有戏剧性。真是太可惜了。

总督坐在房间前端，他那肮脏的、没有擦亮的、满布疤痕的皮革靴子，放在桌子表面杂乱无章的一堆文件旁边。他把又长又黑的头发梳成惯常的整齐辫子，但他的黑眼圈和僵硬的嘴角出卖了他疲惫的状态。他捏着鼻梁，紧紧地闭上黑眼睛，听着有人在他耳边拼命地吼叫。无数邮票和钢笔喷出的刺鼻墨水味穿透了卢修斯的面具。文件像暴风雨中的秋叶一样在空中飞舞。

卢修斯轻轻地走了进来。他把从地球进口的精心制作的木椅上的一叠账簿拿走，这把椅子是他的专座。

有人递给他一本登记簿和一支笔，小声说:：“你必须在会议上签到。出勤检查。”

卢修斯轻蔑地撇了撇嘴。

马洛坐在缎子坐垫上，怒视着桌旁的卢修斯。“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总督厉声说。“我们制定时间表是有原因的。”

卢修斯低下头。“我刚刚在处理一件紧急法律事务。”

“我不记得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过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报告或缺勤申请。”马洛用拳头猛击着面前一叠厚厚的文件。

“如果我的文官能和我一起参加这些会议，他就能提供给你任何你想要的文件。”卢修斯眯起眼睛。

马洛气得脸都红了。“绝对不行。对你来说顾好自己的工作就这么难吗，马西森？你是怎么当上总督秘书的，真是个奇迹。”

卢修斯啪地一声折断了手中的笔，把登记簿扔在桌子中间，周围是乱成一团的规章制度、报告和政府规章。

“把那个该死的走私泄密文件递给我。”有人喊道。“马西森！我需要那些文件，而你就坐在那不动。这文件很重要。”

卢修斯一只手攥成拳头，另一只手把文件递给那个忘恩负义的人。

”艾恩赛德拒绝了最近的合同，”职员杰西喊道。卢修斯注意到杰西先生已经脱到只剩衬衣袖子，正在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基奇纳要是还在会感到震惊的。

“好吧，把她的还价交给我。今晚我再看一遍。”马洛咆哮道。“下一个。”

“秘书！我需要色雷斯的审判记录。”另一个女人吼道。

“如果我知道，我早就叫人送到你办公室去了。”卢修斯咬着牙回答。

“很好。就这么做。”她喊到。

他的另一只手也握紧了拳头。

“有人抢劫了我们一个存放拉莫斯的…玩意儿的仓库，”一名年轻女人打断道。“我们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人在城市里见过失窃的构装体么？”马洛咆哮着。

“目前还没有，马洛先生。”那个女人回答。

“那么，这还算不上问题。”总督厉声说。“当你知道更多了以后再来报告。”

她匆匆走开，低声嘟囔着：“等到那时就太晚了…”

“你要报告什么？”马洛看似随意地指向另一个人。

“我们接到报告说下水道外面有老鼠，弗朗哥，”另一名工作人员喊道。卢修斯只知道他叫“科林”，更具体就不知道了。他甚至直呼总督的名字。而且马洛竟然同意了，只会把一些表面上的同志情谊置于真正的领导力之上。科林继续说，“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在掘墓人的清理计划结束后撤回了我们的军队，放任老鼠在下水道里繁殖，没有投入更多力量…”

“我知道，”马洛吼道，眼里闪着愤怒的光芒。“但是，我们还有失控的奥术师要应付，他们正在尽其所能烧毁公会的每一栋建筑。我在别处更需要这些士兵。”

有趣。卢修斯靠在椅背上，暂时忘掉了刚才蒙受的侮辱。看来就连马洛也没办法事必躬亲。他那一丝不苟的官僚作风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可爱。

“那我在北峰的人怎么办？”另一名职员问道。她向总督挥舞着一把文件，用另一只手调整了一下眼镜。她看上去就像一只特别烦恼的猫头鹰。“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你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利润也会开始受到影响的。”

“去他妈的。叫佩蒂塔帮忙。”总督回复道。

科林艰难地发声。“你刚才还说我可以找佩蒂塔帮忙对付鼠患！”

卢修斯差点儿笑出声来。好像佩蒂塔会这么卑躬屈膝似的。他愿意赌一大笔钱看看到底谁敢去对佩蒂塔发号施令。

“现在她负责北峰的城镇了。”马洛的黑眼睛洞穿了科林，后者胆怯地靠在椅背上。

“会议”就这样继续着。这与马洛第一次造访噩梦镇时的情况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位新任总督刚到的时候，他的傲慢，他对自己的秘书的轻视，以及他令人惊讶的能力激怒了卢修斯·马西森。

尽管卢修斯的内心已经波浪滔天，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他不满的唯一外在表现就是几支折断的钢笔，几个不懂得尊重的卫队士兵被调到更致命的岗位上，以及贫民窟里的三起神秘绞杀案。他表现出了非凡的克制。

卢修斯高兴地意识到他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马洛的支持率似乎在下降。马洛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他在面具下的脸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卢修斯注意到，这次会议比起常规会议更像是无法无天的大混战。他静静地坐着，几乎忘记了呼吸，一个计划逐渐在脑海中成型。幸运的是，他的同事们太忙了，没有注意到他在那一刻看起来有点不像人类。

“对不起…科林先生。”卢修斯靠向了那名管理员。“下水道就像迷宫一样奇妙，地下可有着好几英里长的管道。”

“难道我不知道么？”科林说，甚至懒得看卢修斯一眼。

秘书听了这话，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你有足够的人力来梳理这一切吗?”

“不太可能，”那人呻吟道。“而且，没有佩蒂塔，我就只剩下菜鸟公会卫队了。听着，我没时间跟你说这些，马西森。”他敲了敲面前账本上的几栏数字。

“很明显。疾病就像最新流行的时尚一样在疯狂传播。这些害虫对基础设施和资源造成了难以估量的破坏。更不用说公众的看法了…”

“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科林嘟囔着，用手拍着账本以示强调。“你是想让我更难受么？”

卢修斯等了一下。

“那些老鼠又大又危险。”科林开始在他面前的纸上狂乱地写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些人靠猎杀本地动物来谋生。”总督秘书喃喃细语。卢修斯快被自己逗乐了。他的记忆一向很好。

“捕鼠人。”科林停顿了一会儿，打了个寒颤。“他们太吓人了。此外，他们讨厌我们。他们永远不会和公会合作。”

“作为一名律师和总督秘书，我在与自愿甚至非自愿的参与方谈判方面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卢修斯开始说。科林朝他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些指导，告诉你如何接近捕鼠人。”

“你不是很有说服力吗?”科林沉思。“事实上，与其给我建议…不如我派你直接去?”

“你想让我代表你去和捕鼠人谈判？”卢修斯吃惊地问。

“你跟各种罪犯之类的人都打过交道。贫民窟里几个肮脏的捕鼠人算什么?”科林咧嘴一笑。

卢修斯犹豫了一下。

“这么和你说吧。我欠你个人情。”科林伸出了手。

“我想我们达成了共识，科林先生。”卢修斯抓住科林的手握了握。

“你可以直接叫我科林，”那人回答，他的整个举止突然变得愉快起来。

“还是不要了。”卢修斯语调平淡地说。

“随便你想怎么称呼我，朋友！”科林挤开了人群。他匆匆走开了。

秘书优雅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向了大门。

“你他妈想去哪，卢修斯？”马洛咆哮着。

卢修斯听到别人随意呼喊他的名字，几乎抽搐起来。“马洛总督，我需要确保我的部门能够合法地处理这件事。”

“下次，向我打报告才能离开。”马洛命令道，挥手示意卢修斯离场。

“当然。”卢修斯回复，把手杖捏出了凹痕。

卢修斯悄无声息地穿过大门，将混乱留在了身后。

夜晚，电灯照亮了噩梦镇市中心的街道，灯泡嗡嗡作响，就像遭困的虫子。卢修斯经过了数队公会卫队巡逻队，他们要么无视他，要么心不在焉地向他点点头，要是他们能注意到他的话。卢修斯更喜欢呆在暗处。

当他缓步走到贫民窟时，电灯逐渐变成了煤气灯，甚至是蜡烛和油灯，这些是他最喜欢的照明方式。他很喜欢老式灯散发出的爆炸或烈火的气味。电灯泡看起来太干净了。多么乏味啊。

随着他的深入，鼠患的迹象也更加明显了。在市区中，他几乎看不到这些害虫的踪迹。然而，在贫民窟中，小巷的阴影里猫狗的尸骨遍地都是，甚至偶尔还有几匹死马。被感染的人们无力地呻吟着。将死之人和尸体一同躺在道路两旁，臃肿地等待腐烂。

卢修斯皱了皱鼻子。多么不雅。这一景象让他有了更多解决鼠患问题的动力。这冒犯了他的审美。

他来到一幢坚固的建筑前，这是贫民窟里最好的建筑之一，虽然这什么也说明不了。油漆看起来更新鲜了。这幢楼看起来就像有一位真正的建筑师参与了设计，而不是更常见的临时搭建。然而，就像贫民窟里的每一样东西一样，这幢楼也散发着单调和沉闷的意味。每走一步，地板就吱吱作响，像叽叽喳喳的老鼠。一些人身上散发着小巷和下水道的气味，穿着沾满污垢的衣服，在一楼走来走去。他们带着某种野蛮的敌意盯着卢修斯。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朝顶楼走去。

在将这幢建筑认定为目的地之前，卢修斯曾多次考虑过通过诉讼拆除它，或者干脆烧毁整栋大楼。

当尊敬的卢修斯·古斯塔维乌斯·费茨威廉·马西森阁下走进捕鼠人的办公室时，沉重的木门嘎吱作响，像一声轻微的尖叫。他的存在占据了整个空间。他那涂了粉的雪白假发上的每一根头发都服服帖帖的。他的外套是用最好的料子做的，看起来就像昂贵的葡萄酒，或者按卢修斯更喜欢的说法，像是鲜血。他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着他那时髦的手杖。唯一发出声音的就是他的金怀表的滴答声。

尽管卢修斯从不向任何人承认，不管是人类还是永生魔，但他对人类的时尚有一种真正的喜爱。连一句话都不用说，仅凭服饰能传达如此多的信息。他戴着闪亮的金属律师面具，可以恐吓世人。他精美的丝绸衬衫和合身的西装，即使是最无知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社会地位。还有那些工艺品。在这些奇怪的、短命的生物通过大裂口到来之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除了无尽的挫折和终有一天的奴役，服饰才是人类真正能提供的东西。他会为独特的、似黄油般柔软、剪裁完美的行头而拼命。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做的。

“你想要什么？”一个粗鲁的声音问道。

卢修斯环视着捕鼠人的办公室。尽管她从事着捕鼠的职业，但她的办公室依然整洁。她穿着一套深色羊毛套装，外面罩着一件马甲。卢修斯认为，这名捕鼠人就算和他自己的律师在一起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她那狐疑的、眯起的目光和天生的短下巴。在她办公室周围的架子和基座上展示着来自大裂口两侧的装饰品，这些饰物不仅价值不菲，而且明显深得她的喜爱。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玫瑰油和木材抛光剂的味道，就像木工作坊里的一束鲜花，而不是他想象中泥泞的小巷垃圾。角落里的木制镶金留声机里飘出了一段复杂管弦乐的柔软而又刺耳的音符。

“和你的想象不同？”她讥嘲道。

“在噩梦镇，捕鼠人面对的是极度危险的敌人，看起来报偿很丰厚。”卢修斯将双手放在手杖上回答。

“那么，你是想说…？”她怒视着问。

“您技艺高超，我对您的财富并不感到惊讶，莱因伯格女士。”卢修斯又转过头来欣赏她的办公室。

她赞赏地点点头。那个女人靠在高背椅上，把脚跟搭到桌子边上。她像指挥音乐一样挥舞着手指，问道：“那么，秘书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我知道您在同僚中很有影响力，莱茵伯格女士。”

“请叫我格里塞尔达。”

“我更喜欢按照礼待您这个行业杰出人物的礼节来称呼您。”卢修斯回答。

“好吧，随您高兴。”格里塞尔达对他高兴地笑了笑。她招呼卢修斯坐在一张有锦缎靠垫的椅子上。

他在椅子上调整着平衡。真是件艺术品。“可爱的家具。”他评论道。

“地球出品。”格里塞尔达挺起胸膛。

“我明白了。”卢修斯的目光落到了她办公室一侧的窗户上。透过这扇窗户，他俯瞰着贫民窟中的建筑，在人们过誉为窗户的大洞里他看到了昏暗的煤气灯和闪烁的烛光。他甚至还能看到从邻近建筑物的墙壁缝隙中透出的光线。卢修斯皱起了眉头。等他当上总督，也许他会把整个贫民窟都拆掉。“不幸的是，尽管您已经取得了明显的成功，但您的办公室仍然在贫民窟里。”

格里塞尔达皱起了眉头。卢修斯戳中了她的痛处，就像他费了很大劲才得到的情报所怀疑的那样。他暗自庆幸。

“他们又不会让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她厉声说。“他们想要我们的服务，但不想与我们合作。”

“如果你我能改变这一切呢？”卢修斯用他那柔和的声音引诱着捕鼠人。

“我在听。”她砰的一声把脚落在地板上，身子前倾在书桌上。

“我想我有能力安排您和您的同僚住进工业区的大厦。”

格里塞尔达眯起眼睛。“代价是…？”

“一笔款项，用以消灭下水道的老鼠”卢修斯说。

“自从公会想把那些掘墓人赶出去，却又半途而废之后。”格里塞尔达双臂抱胸，“现在下面可有太多老鼠了。”

“一笔巨款。”卢修斯修正道。“还有一笔你的灭虫服务长期独家预付款。”

“你说的独家是什么意思？”

“公会将是你的唯一客户。当然是合同上的。”秘书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敲手杖顶端。

“我们喜欢自己的独立性，秘书先生，”格里塞尔达回答说。“我们中的一些人还有其他不愿意放弃的合同。”

“我明白了。我将从您和您同僚签署的任何合同中取消聘用限制条款。”

“等等。预付款是多少？”格里塞尔达问道。卢修斯可以看到她的头脑在计算利润和亏损，就像他的会计师的加法机一样。

“绝对慷慨的预付款。你可以轻松地继续你现在喜欢的生活方式，”卢修斯说。“而且，在工业区拥有办公室，你的社会地位也会有所提高。”

“让我和我的伙伴们商量一下吧。”格里塞尔达说，其实她已经在脑子里打定了主意。“不过，我们是一个独立的群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和公会合作。”

“我明白了。我希望您和您推荐的人都是在您这个行业里最优秀的人才。我会让我的律师送来合同，希望您明早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阅读和分发合同。”卢修斯站起来，踱步走出了格里塞尔达的房门。“我期待着与您做生意，莱茵伯格女士。”

几天后，卢修斯走进了狂风暴雨，也就是皇家大厅中令人厌恶的混乱。

科林面对着他，向他挥舞着一捆厚厚的文件。“这是什么，马西森？”他问道。

“马西森秘书。”卢修斯纠正他。

“你说过你要代表我去和捕鼠人谈判。这份合同上怎么全是你的名字？你是公会的正式代表？不是我？”科林嘶嘶地说。

“不幸的是，捕鼠人只有在法律文件以我为代表的情况下才会同意签字，因为所有的谈判都是我直接与他们进行的。”卢修斯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那对你来说还真是方便。看来是你突然出现，扭转了局面。”科林低声说。

“我不正是这么做的吗？”卢修斯翘起二郎腿，把头歪向科林。

科林咬紧牙关坐了下来。

其他几位行政人员和官僚悄悄称赞着卢修斯说服捕鼠人加入公会的工作。

“我们已经看到成效了。”一名挽着发髻、怀里抱着账簿的女子经过时说。

“真是妙招，”杰西笑着说。“也许他们会停止与那些只会给他们零钱的人合作，这样我们就不必跟他们打那么多口水仗了。”

“这就是我的本意。”卢修斯尽量不带任何屈尊俯就的口气回答。

“当然。当然。”马洛的助手咯咯地笑了。

卢修斯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秘书向后靠在座位上。形势向他有利的方向转变了一点点，他已经等待这种转变太久了。他打算将这点优势发展成不可阻挡的雪崩。他盯着马洛的怒容看了一会儿。

“佛朗哥，这行不通。”卢修斯注意到另一个名叫格蕾西娜·姚的助手把一份厚厚的文件摔在桌子上。每个人都停下来盯着她看。她轻轻地拂过从头顶的发髻中抽出的一缕头发，把它从眼前移开，怒视着。

“格蕾西娜。”总督警告说。

“情况更糟了。”她开始踱步，喇叭裙在腿上嗖嗖作响。她的长袖、紧身胸衣和高领连衣裙使她看起来有一种凝重的严肃，令她看起来比她的一些邋遢同事更有能力。“你得想办法对付这些奥术师。他们正在摧毁仓库和军需品。我们的几个信使失踪了。损失越来越大了，更不用说财务报表了。”

“我有个计划，格蕾西娜。”马洛低吼。

“你能在明天之内实施吗？”她质问道。

“相信我。”总督咆哮道。

格蕾西娜冲着马洛的脸摇了摇手指。“弗朗哥，正是你告诉我，你不希望你的员工中有任何马屁精。所以你才雇我，记得吗？这是我的项目，我的责任。你要把计划的细节告诉我。”

卢修斯马上就喜欢上了姚女士...就像他喜欢别的人类的那种程度。

“现在我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处理。”马洛从他面前的一堆文件中拿起一份，开始翻阅起来。

“那么，给我书面报告就好。”格蕾西娜伸出她的手，像一只窝里饥饿的小鸡。

“我还没能拼凑出计划的全貌呢。”马洛埋头于文件，眼都没抬。

“再说一遍？”女人惊讶地问。“这正是你坚持的官方程序的一部分，这样我们才能回顾我们所有做过的决定。”

卢修斯对这个官僚体系的最新失败之处得意地笑了起来。

“以防你没有注意到，我一直都很忙。”马洛厉声说。

“好吧，那就学习如何放权吧。”格蕾西娜咆哮道。她环视了一下桌子。“还有其他人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几名工作人员低头看了看手头的文件，开始互相争论起来。另一些人则避而不谈，开始扯起些毫无帮助的废话。

“马西森秘书？你总是能赶在死线前完成任务，和这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也许关于奥术师的问题你有一些想法？”格蕾西娜将问题抛向了卢修斯。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在正常情况下，我会直接去找矿工和蒸汽工工盟的领袖，但据我所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与艾恩赛德女士谈判的筹码了。”卢修斯回答道，朝马洛微微点了点头。他继续说。“我觉得很不幸，她不具备她前任所拥有的领导能力。”

“然后呢？”格蕾西娜不耐烦地催促。

他又不那么喜欢她了。

“如你所知，在前任总督的早逝和马洛总督的到来之后，我对矿工和蒸汽工工盟的许多成员都执行了合法的拘留程序，试图发现到底是哪些成员效忠于奥术师。我本希望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卢修斯把手杖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释放他们是件很容易的事…”

一些职员开始低声议论，讨论这个想法的优点，或者直接表示反对。其他人则点点头，像微风中摇曳的树枝。在被马洛欺负了几个月之后，卢修斯觉得自己终于抬起了点头。

格蕾西娜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不行。”马洛大吼。“我禁止。”

卢修斯微微耸了耸肩。“这只是一个提议。一个潜在的解决方案。”

“一个馊主意。”马洛眯起眼睛看着卢修斯。

卢修斯指出：“但是，是具体的方案、且有纸面记录。”

交谈声开始在房间中回荡。

“这是毫无根据和不道德的指控。”马洛吼道。“回去工作吧。你们所有人！好了，你的提议被正式驳回了，卢修斯。”

当人们回到各自的工作中去时，房间里又响起了喧闹声。钢笔划过了纸张。书砰地一声打开又合上。卢修斯溜出门时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他绝对不会这么随意地管理噩梦镇。

卢修斯回到他的办公室，一面宽大的窗户在城市中心的落日余晖中熠熠生辉。一张巨大的木桌和一把精致的座椅在房间正中迎接着他。一座优雅的铁帽架和两把精致的，但极不舒服的椅子装饰在木桌两侧。他不想让他的客人感到太受欢迎。

虽然他自命为律师，但他没有书架。他不需要书架，因为他那优越的头脑记得一切。这份天赋对他很有用。一直都是这样。

“我需要有关失踪的信使的真相和数据。”秘书站在窗前说道。

唯一的回应就是鞋子在抛光的木地板上轻轻擦过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卢修斯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份文件，还有一杯世界上最好的波旁威士忌。文官默默地回到了他平时站在门边的位置。他穿着一套西装，很适合噩梦镇最著名的律师的助理，戴着一副与职业相称的面具，但完全不引人注目。这是他最好的品质。

卢修斯把手杖靠在桌子旁，坐在桌子后面，把面具从脸上取下。他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喝着波旁威士忌。他尝不出饮料的味道，也感觉不到酒精的影响，但知道多年的计划和劳动变成了一种可以瞬间消耗掉的东西，让他有一种美妙的优越感。他也很喜欢飘到鼻子里的香甜和辛辣的味道，但这不是他喝酒的原因。

马西森秘书眯起眼睛，细读着凯莉丝最近领导的奥术师破坏运动。作为奥术师的新任领袖，她没有拉莫斯那样严格的方法论。她完全放任自己的情绪支配自己的决定。可真有人情味。她最近对公会的攻击似乎主要集中在工业区的繁华地带。那里离档案室很近，存放着许多机密文件。

多么令人不安。

卢修斯手中的笔划过纸张，罗列出了一份清单。当他将融化的蜡滴在写有他一丝不苟的笔迹的信纸上时，一根火柴亮了起来。他将印章盖在猩红的融蜡上，他总是这样官方、专业。

“关于这次奥术师的新活动，我对档案室和其他一些存放文件的地点的安全有些担心。”卢修斯若有所思地说。

文官点头表示同意。

“这些是我最担心的文件。请把这个交给记录部门的负责人，以便她采取预防措施。速度第一。今晚就把名单给她。”

文官拿起信，从门口消失了。

卢修斯等待着。

过了几个小时，他听到有人敲门。他把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

“进来。”卢修斯冲着连接到看门人处的以太广播说。

“秘书先生，先生。”档案部的一名工作人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走了进来。

终于有人给予他应得的尊重了。卢修斯朝那人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您请求加强对某些文件的保护？”那人的声音以恐惧的高音结束。

“是的。”

“好吧，你看，档案部门决定把文件送到总督庄园妥善保管，但信使失踪了。我们——我们认为是奥术师干的。”管理员结结巴巴地说。“那些文件全归了他们了...”

卢修斯盯着那个人，直到信使开始坐立不安，双手扭着他的礼帽。

“这是绝不可接受的。找到。这些。文件。”卢修斯没有提高嗓门，但每个字都夹杂着一丝愤怒和些许恐吓。

“是的,先生！”那人尖声说。他匆匆走出卢修斯的办公室。

“再来一杯波旁威士忌。”卢修斯命令道。文官照办了。

秘书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下了酒，连尝都没尝，就把所有辛苦的工作都抛在了脑后。

凯莉丝真的会给人找麻烦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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