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10同人】我们的旅途:貂心雪(三)

历时一年终于成功更新完出场会、相遇回和五主角个人回,之后由于学校任务可能又要鸽好几天QAQ,最晚在国庆后恢复正常更新速度,请各位原谅QAQ
三天后,风之御所。
波格丹跪坐在茶室主位对面,将一个雕刻华丽的木盒推向主座。
而坐在那里的,是一位身披青染素羽织的白发老人,对方打开盒盖瞟了一眼,正是自己要的一整块御魔纯银。他微笑着盖上盒子,向波格丹微微鞠躬,目光转向他身体左侧空荡的左袖:
“阁下遵守诺言,意志坚忍,老朽佩服无已。日后若有应召,仍可与我们风见家商谈一二。”
“那是自然,不过关于我们的协议,还望老先生注意口风。”
“信义相关,阁下不必多嘱。公事既毕,阁下可愿留茶?”
“不必了。”
“恕不远送。”
老者微微点头,目送波格丹起身离去。他又一次打开木盒,凝视着寒光凛冽的金属,有些艰难地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一个年轻人应声而来,垂手听训:
“叫术法屋和锻造屋的人都准备一下,还有——”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吹起老人苍白的胡须。
“把伊斯达带去正殿屋敷,让她预备‘修行’。”

(一)
下雪了。
说也奇怪,按照日本的时令,这时节应是秋高气爽,三五天里景象皆是黄叶遍地。灵瑟哪知道自己在床上眼一闭一睁,窗外已是大雪漫天。一大早刚从美梦中醒转的王女殿下盯着窗外梨花纷飞,看得两眼发直,本来预计好的假期早起课业温习也似乎因为突然袭来的寒风而没了动力,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灵瑟干脆给别墅周边施了一层薄火罩,吃完了铃兰精心准备的早餐之后,连卧室都不回,打开客厅里摆设的老式留音机,裹了张紫狐皮毛毯躺在沙发上,在悠扬的钢琴声中舒舒服服睡起回笼觉。
呼…好香啊,姐姐今天中午又会做什么好吃的呢?……
被厨房里再次传来的香气勾引得流口水的灵瑟仍沉浸在香甜的酣睡中,完全没意识到铃兰开始准备中午饭其实意味着自己这个回笼觉已经回了三大笼了,虽说她本来也不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美梦终归是做不到头的。
叮铃铃铃铃~~~
别墅外墙大门的铃声通过连接对讲器传到别墅内,设置的声音不算大,但对睡在客厅里习惯了宁静的灵瑟还是相当讨厌,她刚想叫人帮忙,迷迷糊糊才想起自己的管家玛丽正在外地管理产业,姐姐在厨房忙碌,而另外三位早就离家许久。不得已,少女顶着一头乱发从毛毯里挣扎起来,在身边随手又施了一道保暖的温火环,踱步走出别墅大门。
没有人告诉我,在日本当富家千金大小姐居然还要自己开大门噢喔……等到田小班那家伙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叫他用他那只灰色小青蛙给院门装个远程开关加摄像头。
想归想,灵瑟还是乖乖自己走到了门前,隔着铁栅缝观瞧来人,却一下愣住了:
一辆浑身青绿电路的黑色四门跑车停在门外,不停地朝门口按着喇叭。
如果说它这副像是从三个世纪后穿越过来的模样还算可以接受的话,恐怕另一个问题就十分惊悚了——
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谁?!”
灵瑟连忙后退两步,侧身弓步摆出作战姿势,门外的跑车忽然从引擎盖处探出个圆脑袋,头上眼睛模样的绿色电路圈一闪一闪,还伴着经过机械电流化处理但仍旧十分熟悉的嗓音:
“是我啦,你干嘛,犯起床气啊?”
话音刚落,Omnitrix标志便顺着车上那层黑色“皮肤”移到了车头的品牌标志处。
“……你的宇宙世界到底还有什么奇葩外星人是我没见过的?”
灵瑟不得不感叹田小班的外星形态总能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的想象力极限,在放这辆“小班牌跑车”停进别墅车库内后仍旧十分想吐槽这一点,刚从车上“扒”下来变回人形的田小班倒显得十分无所谓:
“相信我,变形怪(Upgrade)绝对不会是你见过最奇葩的外星英雄。嘛,虽然对于生物来说,‘附着在科技产品上升级他们’这种能力确实蛮诡异的。”
少年毫不掩饰脸上的自豪,敲了敲这辆原色晶灰的跑车引擎盖:
“这是老纪那位合作对象放在加州的收藏品,说要‘向纪老板表示合作诚意’,正好把它算作老纪发的加班补贴~”
“等下,你说那个U什么——”
“变形怪(Upgrade)。”
“随便啦,就算是顾名思义,把一辆普通地球跑车升级到游过太平洋?这么夸张?真有这么神,你怎么还没用他来升级你的私人网吧嘞?”
“关于第一个问题,实际上,我算是飞过来的;第二个问题,我倒是想啊,但这个破表回回老是不给想要的我怎么办啊?!”
“……就你对这玩意的掌控度,咋还没在十分钟变身时限结束后掉进海里淹死……”
“这个嘛,老纪在出发之前特地给了我几个英雄的生命锁密码,我算是飞了好几小时啦。说起来,为什么东京会忽然下起雪来啊?明明沿路连片雪花都没看到,老纪和雪貂呢——”
田小班从车里翻出自己的玉白色卫衣披在身上,又掏出一个绿色能量容器揣在怀里,走进别墅里探头探脑,只看见了从厨房里迎出来的铃兰:
“欢迎回家,柯比君~在外面吃得还好吗?我快准备好午饭了。”
“噢,Hi,铃兰姐。抱歉,享用午餐的事得稍后了,我找那两位有话说。”
铃兰似乎没有介意田小班在对话中完全无视了自己这一点,她抬起头认真回忆一下:
“嗯,西娅酱很早就出去了,说是跟尼科夫先生有约。星岚君也是好几天不在家——”
话说到一半,铃兰忽然又顿住了,田小班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正想开口询问,发现铃兰的眼神直望向他背后,便径自转过身来,然后被惊得连退两步。
在别墅中已数日不见人影的纪凌云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田小班的身后,身着塔西娅所赠的天青狼纹玄褂,背对光线导致他的面孔全部隐藏在阴影之中,完全看不清任何表情。
“Wow,老纪你一定很有在鬼屋之类的地方工作的天分。”
“你们两个准备一下,要出发干活了。”
“啊?”
灵瑟与田小班同时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纪凌云仍完全不打算解释,只是向他们分配任务:
“六个地方:晴空塔、东京塔、虎之门之丘、中城大厦、东京都厅与阳光大厦,它们的顶部都被设置了桦木指针,小班负责以最快速度赶到这些地方,不要破坏这些指针,但要把它们指定的方向倒转;至于公主殿下,就劳烦去找到塔西娅吧。”
“找貂貂?”
“这几天只要她跟尼科夫在一起,你不都会陪她吗?怎么今天又不去了?”
“我……本来只是有些不放心,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尼科夫先生又受伤了,我自然没道理再跟过去啊。”
几天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纪凌云对自己动向了如指掌,灵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然而纪凌云下一句话才是真的让她觉得寒彻骨髓: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你现在可以再陪她一次了。”
“什么——”
纪凌云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转身背手而立,眼光望向窗外大雪茫茫。灵瑟先前还懵懵懂懂跟着看雪,看了一小会儿,心底猛然泛起一阵凉意,一言不发夺门而出。田小班还在原地发愣,看到灵瑟如此行止,便知这个“谜语人”又是言出法随,也顾不得什么休息闲聊了,顺手把绿色容器收起Omnitrix分子储物箱内,一边选取外星头像一边奔向门口。待到选取完毕核心弹出,少年却又站在大门口,回身看向纪凌云:
“老纪。”
“嗯?”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纪凌云面无表情地端起水花笛,指向田小班手腕上的Omnitrix。
少年不再多问,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下核心:
“魟人(Jetray)!”
一道红色身影闪电般划过雪地,只是眨眼间,已完全消失在飞霜之中。
“星岚君……”
换下厨房装束的铃兰站在纪凌云身后,有些担忧地看向门外。纪凌云反倒一下卸去了脸上的凝重,笑着向铃兰挑挑手指:
“那么,我们也去准备一下吧,铃兰小姐。”
“咦?准备什么?”
“准备些小菜,找个好地方,待会我们几个一起坐坐——”
少年走出门外,随手拈起一片雪花,放在嘴里慢慢品嚼:
“瑞雪兆丰年,‘雪’只是看的,保下‘庄稼’才是实在。”
(二)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塔西娅头一次看见雪,最为熟悉却已有些陌生的雪。
记忆中最初的雪,伴随着一个少女的歌声。
Расцветалияблониигруши,
Поплылитуманынадрекой;
ВыходиланаберегКатюша,
Навысокийберег,накрутой
……
飞雪中的歌谣,唱的却是少女站在青草绿荫之间,站在阳光普照之下。
五百年前,白绒绒的灵貂躺在少女怀中,惬意地享用她的歌谣。
那时的塔西娅还只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只体型稍大的雪貂,当时模样的她刚刚遇见“那位前辈”,被它从一只普通白毛貂化身为末世中的“永恒生灵”,却依旧没有化形的能力。在东奔西跑不知多少年之后,被一对姐妹收养在家。早婚在家的妹妹与飘零异乡的外国雇佣兵姐姐都有诸多束缚,但她们依旧尽最大努力给予塔西娅所能给予的温柔,一直到最后——
“为什么,要为了我……”
逃亡多年的雪貂最终还是被觊觎已久的军阀捕获,身为军阀幼妻的妹妹却在几轮实验之后,将被压榨数日的雪貂偷偷释放。
哪怕她知道丈夫已经为了争抢这只“永恒生灵”,屠杀了整整一十三个村庄,并且绝不会对自己这个买来的“妻子”心软。
临行前,雪貂如是问道。
这是塔西娅有生以来亲口说出的第一句人言。
“因为,塔西娅是朋友,不是吗?”
少女似乎完全没对“貂开口说话”这件事感到惊奇,她轻轻抚摸着雪貂的脸颊,无尽留恋洒在雪貂晶橙的双瞳之间。
“外间的风景,哪怕仍是这无尽的雪天,也请替我好好看看,可以吗?”
风雪声阵阵,伴着少女的轻语,拂过雪貂耳畔
这是塔西娅最后一次,听到少女的声音。
也是她对一切“风景”执念的开始。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塔西娅甩了甩脑袋,把注意力转回现实。虽说数百年的经历下她的思维远与她的外表不尽相同,但目前为止的感受仍然让她觉得应该给予波格丹这位“同胞”信任,至少是可以展现自己力量的信任。
来吧,来吧,再靠近一些……
与雪貂的心意混合在风中的,还有无名的低语。
正在大雪中漫步的塔西娅按照预定计划走向波格丹约定好见面的别墅,令街道上人影罕见的风霜对她这样的雪中原住民来说基本没有影响,恐怕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应雪中的环境。
这种极高的适应力配合上雪貂天生感应的结果就是,平常人因风雪掩盖而完全听不到的声音与景象,也能被她捕捉得一清二楚。
轰!——
天上的音爆声吸引了塔西娅的注意,她抬头看向高空,一道赤红疾影一闪而过,凡人的肉眼原本连那抹红色都难以察觉,但塔西娅却能轻松捕捉到红色闪电中由Omnitrix符号发出的点滴绿光。
小班?他在做什么?
这样一丝小小的疑问暂停了塔西娅的步伐,她自己只觉得是略微慢了一下脚步,但阴影后的目光却因此心急如焚。
快走啊,你快动啊,到底在磨蹭什么?!
明明只要再向前几步,所有一切就会成为定局。这样下去,要是有变数的话——
不幸如他所想,在塔西娅背后,也有一道红色的身影疾奔而来。
“阿纳斯塔西娅(Анастасия)!”
身后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塔西娅的全名,原本已准备再度迈步向前的她又停住了,回身看去,连绯红家居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灵瑟正朝自己一路狂奔。
呃啊啊啊,不管了!——
眼见塔西娅似乎有回步的打算,暗影后的那一位再也压不住心火,只能打破原计划铤而走险,一只手猛力向掌心一捏,发动了准备已久的机关。
“凛酱?——”
“小心!”
塔西娅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皮肤忽然感应到了某种隐藏的危险,耳朵与尾巴上的雪貂毛一下子紧绷起来。灵瑟对魔法的感知比塔西娅还快,当她闻到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法气息开始流动时,当即明白为时已晚,来不及让塔西娅从法阵中逃离,只得握起双拳将右手银戒与左手对撞,念动“置换咒”——
尚未近身的暗紫与迎面袭来的烈焰碰撞,夹在中间的塔西娅却毫无感觉。待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站到了灵瑟原先站立的地方,而绯红的少女连同眼前的红与紫,都消失在千树梨花之中。
(三)
我…这是在哪?
迷迷沉沉的灵瑟被异常刺眼的亮光晃得睁开双眼,才发觉光亮是来自窗外透来的雪地反射光,不知为何被玻璃折射到比原本还要闪亮,周身六盏火炬鬼炎闪烁,脚下布满了不知名银铁所组成的六芒星法阵,在火光与雪光之下闪烁无止。
“你…坏了我的大事……!”
灵瑟抬起头,蜿蜒楼梯之上的露台护栏边,一个独臂男子站在护栏后阴影下,刀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少女。
他缺失的,正好是左臂。
“果然是你……”
毫不惊讶的灵瑟咬牙抬起头,一双朱曈直与男人对视。
与波格丹·尼科夫双目对视。
“一切都是伪装,无论之前各种各样的招待与礼遇,还是你左手的牺牲,——甚至连那些武士都是你自己请来做苦肉计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接近塔西娅。对吗?”
“哈哈,看来那个东方人已经看出来咯?”
“哼,你那本自传里所谓的‘生物’实验将你们变成‘不死者’,‘实验’的魔力样本来源就是我家那只雪貂。”
“说对了一半——”
波格丹冷笑一声:
“利用‘永恒生灵’的实验确实很成功,但时间不够,我们都没能真正不死,要活到现在,光靠那一点点力量可不够啊。”
灵瑟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仔细思索半晌,瞳孔突然猛烈收缩:
“等等,那些所谓‘试图侵略异世界’的‘殖民派’——”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殖民派’……”
波格丹饶有兴致地开始回味起往事:
“当时经历实验的雇佣兵集团里,有一半并不是华沙本地人,而是从原世界其他国家流浪而来的外国人。剩下我们这一半华沙人在意外穿越之后,最终感受到了体内异样的生命气息,也发觉了它终将流逝的现实,要想真正利用它,就只能从别处再度获取这种无比珍贵的力量——”
波格丹的笑容愈发明艳,不过回忆到一半,他的脸色似乎又阴沉下来:
“包括你的祖先在内,五百年前的皇族们是真的好骗,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利用他们来‘回收’我们雇佣兵里那些外国佬……可惜棋差一着,被那个贱货捷足先登了,害我们白干一场。”
灵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所以,当初那些与你共谋此事的华沙人同伴们,并不是自然寿终或是‘意外身亡’,而是被你——”
“公主殿下没我想的那么笨嘛,我还以为你的大脑全部寄生在‘纪先生’身上了。”
波格丹悠闲地靠在护栏上打量起灵瑟,完全没留意到,一道幽影在他身后浮现:
“无论杀掉多少人,所得终归有限。所以在这之后,我花了不知多少年,改进当初我猎取他们的法术,期盼‘永恒生灵’的降临,就算我知道这多半是奢望——”
波格丹仰起头,眼神忽然被某种疯狂灌满:
“但她居然真的就出现了,就出现在我眼前!就算化成了人形。但她衣服上与‘永恒生灵’皮毛一模一样的花纹,她周身的气息,我下辈子也不会忘……”
不自觉间,他的声气里慢慢带上了有些失控的笑意,身后的幽影静静聆听着逐渐发散的癫狂:
“你脚下的御魔银,是我们华沙的特产,专门用来吸纳转化魔力,一小块便能摆平一位大魔法师……就算你暂时阻止了我,也无妨。我听说过你,红莲王室的落魄天才,就算你自己无法掌控你与生俱来的力量,我一样可以吸干它。到时候,再用殿下这百年不遇的威能来让我们的伊利亚小姐乖乖就范。”
波格丹狞笑着反转右手猛地一握,六只火炬上的光芒中忽然伸出六道暗紫火绳,眨眼间缠住灵瑟双手。强烈的剥离感几乎与腕上的灼烧刺痛同时到来,将灵瑟强行压跪在地上,少女越用力挣扎,与之而来的脱力感便越发强烈。
“看到这场雪了吗?这就是我用了上百年时光改进的成果,雪光也好火焰也罢,都不过是完善这个捕获法阵的小小细节。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本来这一回就能大功告成!”
“可恶……放开、我!……”
灵瑟努力在手中凝聚猛烈的火焰,却终归于事无补,手里的火光也时明时暗越发难以支撑——
至少,她会没事的,对吗……
呼吸越发艰难,灵瑟心底却没有意料中那般绝望,反倒莫名多了些许宽慰。
起码这一次,她有在努力地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这么想着,似乎呼吸也随着心理上的舒缓而轻松起来。
……咦?
不仅灵瑟察觉到了这种奇怪的变化,波格丹也感到整个吸收过程越发吃力,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满头金发上的白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他还道是对方魔能实在太强,还在努力加强阵法——
“总会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身后的幽影走出了阴暗,淡漠的眼神扫向波格丹的后背。纵然他根本无暇转身,但光是听到这声气,已使他脊背透凉。
“……伊利亚小姐……”
“五百年了,无论我做什么,最后都会是这个景象。我已经习惯了啊,尼科夫先生。”
波格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继续计划的能力了,他平静地转过身来,尚未完全回正姿势,侧脸猛然一阵冰凉,接着是喉结处——
噗!
飞溅的赤色滴落在灵瑟鼻尖,少女浑然不觉,双目圆睁的她愕然望向露台,看到塔西娅左手控住波格丹的头颅,右手死死抓着的亮橙刃形水晶整根刺进对方的喉管。锋利的侧刃连塔西娅自己的手心也划破了,却只流出些微橙色光粒,几乎下一刻便恢复如初。
“果然,这就是‘生命’的力量……真是无与伦比,可惜有缘无……”
波格丹勉强支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亲眼见证了他所梦寐以求的力量真正展现的那一刹,带着最后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瘫倒在露台护栏边。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漫无目的飘荡着的雪声。
“我们走吧。”
灵瑟还半跪在地上修养,塔西娅已走到她近前将她扶起。
“那个,尼科夫——他死了吗?”
“没有,他是不死者,即刻致死的伤害也仅仅只能使他们暂时失去意识,不过给他这么一下,他便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抓到我了。”
“但…你是他力量的来源,不是吗?难道你不能,就是,抽干他?”
“我做不到,连同把我变成这样的‘那位前辈’也做不到。我们的力量只与‘生命’有关,就力量本体而言,没有任何破坏力。刚才那一下,只是我作为貂的本能罢了。”
灵瑟悄悄用余光观瞧塔西娅的面孔,原先熟悉的那个活力四射的萝莉貂似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白发女孩。灵瑟嗫嚅着嘴唇想说点什么,脚下却忽然虚踩了一步,几乎崴倒在地上。
“嘶……抱歉,刚刚被折腾得有点没缓过——欸?”
灵瑟话音未毕,塔西娅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少女便觉失去的体力全部涌回周身,甚至比先前更为充沛,步伐也随之恢复正常。
“他刚刚大概吸收了你二十年的寿命,我帮你恢复回来了,以防万一,还多补充了一些。”
“二十年?!!”
与其说是感慨波格丹的阵法之强,倒不如说灵瑟完全被塔西娅的力量震住了。虽然她早见过塔西娅起死回生的手段,但仅仅是拍了拍肩膀的施法便顶得凡人五分之一的生命长度,倘若她全力施为——
“很厉害,对吗?”
塔西娅惨笑着看向头顶透明的玻璃天花板,灵瑟感觉自己甚至难以分清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笑是哭。
“在我拥有这样的力量之后,一直都只能走在躲避他人追捕的路上。除了我的第一位朋友,她让我开始觉得,除了永无止境的逃亡路之外,我还可以收获一些其他的东西,像是沿途数不尽的景色,还有……”
塔西娅不再说话,随即拉上橘络兜帽,将面容隐在阴影之下,静静走向大门,灵瑟只好紧跟上去。
她不知道,塔西娅没有说出的词是:
朋友。
也许连塔西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让话题于此中断。是因为认真渴求“朋友”的她在五百年间只能一次又一次遇见“波格丹·尼科夫”们,还是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她也害怕某种可能性。
某种,“即使是眼前人,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可能。
(四)
“——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接到纪凌云集合信息的灵瑟与塔西娅一路无言,默默走到了约定集合的地点——一座建立在人工湖边的中式亭台,远远可见铃兰在石椅上双手抚膝端坐,两人走近时,还听得靠在亭柱边的纪凌云挥甩玄笛高声念诵诗文。
“就算心情再好,星岚君也要小心,不小心翻过护栏跌下水的话——啊,瑟酱和西娅酱,已经等你们很久了喔!”
铃兰开心地向面色沉重的两人招手,塔西娅原本只打算虚词相应,待到行至亭台中心石桌边,她却一下忘了先前组织的语言。
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塔西娅不知如何开口。
石桌之上,除了明显属于纪凌云的几壶碧螺春茶之外,全是塔西娅平日最爱的各种点心与小菜,似乎是从波格丹的私人厨师那里吸取过经验,不仅摆盘上基本学习了华沙风格,还专门加了塔西娅明显有兴趣的鱼子酱与秋林格瓦斯。
“听星岚君说,在他的故乡,有些人喜欢在这样的天气乘舟泛湖,在小舟上饮酒赏雪,认为这样能够从心底领悟到雪的美好,他刚还专门给我背了一篇文章来说明这种风俗呢。这里没有合适的船,瑟酱和柯比君也没到喝酒的年纪,而且我记得西娅酱的故乡一直都是雪景,所以我想能不能让西娅酱在这里也能感觉到家乡的氛围,就准备了桌上这些东西。如果有哪里做得没有印象中那种味道的话,要跟铃兰姐姐说哦?”
“啊、好…好的……”
塔西娅显得有些无从措辞,只能坐到铃兰旁边,默不言声看她在自己面前桌上殷勤摆布。刚打算开口说话,铃兰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指放在嘴唇边沉吟:
“嗯,说起来,柯比君还没到——”
风声响过,一道红光穿过数重白幕闪现到亭中,带起的风雪与变身的绿光掩住他的身形,只能听见少年的声气:
“纪老板,你可别告诉我你的‘恶劣天气津贴’仅限冬季发放啊,我可是在秋天刮起的大雪里飞遍全东京最高的六栋建筑就为了摆布那些看不懂的魔法东东,早知道楼顶上不过是一堆破烂,我就变寒冰幽灵了——”
平日从不喝茶的田小班似乎是冷得受不了,抓起桌上的茶壶满满斟了满杯热茶一饮而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见了被自己带进来的风雪洒了半身的灵瑟与塔西娅。
“额呵呵,抱歉抱歉~”
田小班忙不迭帮两人拍掉身上碎雪,灵瑟正摩拳擦掌准备好好修理少年一顿,塔西娅却一脸讶异地看向他:
“所以凛酱那时没有被彻底困住,而我也能穿过法阵外的屏障——”
她将目光转向纪凌云,后者微笑地向她推过半杯酽茶。
“对喔,我们的雪貂小姐已经回来了,那么——”
田小班看到塔西娅,忽然醒悟过来,连忙点击Omnitrix屏幕,从分子储物箱里取出一个青绿能量存储装置,并将其打开,取出一块橙晶刻纯银体护腕,递给塔西娅。
“喏,拿好。”
“这是?……”
塔西娅的目光在护腕表面扫过,尽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华沙雪花纹。
“我参照你另一个同胞那儿存的样品图,又从那个小白脸仓库里捡了一块御魔银,用了我好几个外星英雄来打造这东西。虽说这种材料有点邪门,不过根据蟹甲智多星的分析,只要按照一定的方法重新铸造,便可以在魔力导体与储存器间来回转换。也就是说,只要你够熟练,就可以用自己的魔力来随意操控它的小机关。”
田小班到现在还没搞清他不在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五人平安在此齐会,说明自己这几天没白干。他有些骄傲地指了指护腕背侧,塔西娅才发现腕上设置了弹簧凹槽,刚好可以安置自己的橙刃水晶。她试着将水晶装在凹槽里并佩戴上护腕,晶刃果然可以在自己魔力的驱动下随意伸缩。
“怎样?是不是比你自己空手拼命握这玩意强多了?不过你也不怕这点小伤就是了——”
田小班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想了想终究没好意思开口,坐下来自个啃起点心。塔西娅还在努力适应周遭的一切,灵瑟倒先反应过来,手肘碰了碰他:
“你费那么大劲造这个东西,就为了方便她收刀?”
“嘛……”
田小班挠了挠头,终于还是开了口:
“虽然总有防身需要…不过那种东西终归不适合你,超级危险什么的,交给超级英雄就好。至于平常时刻——”
少年笑着向雪貂伸出了戴着Omnitrix的左手:
“刀也好血也罢,这种不开心的玩意,就让它替你收着吧。”
有那么一瞬间,塔西娅确定,自己又一次听见了风声。
五百年前分别时,微风带来的,最后的轻语。
塔西娅摘下了原先罩住面孔的兜帽。灵瑟又看到了雪貂那奇异的笑容,那种仿佛混合着泪容的微笑。
不太一样的是,与先前失去神采的双眸相比,这一次,一丝银华在少女橙瞳里闪闪发亮。
“好啊。”
谢谢你们,
我的朋友。
尾声:
一如塔西娅所料,波格丹并没有真正死去。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满头白发的他刚悠悠醒转,便感觉到自己正被某人拖下台阶。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毫无作用。
“一如我们的约定,迪圣塔小姐。”
波格丹用尽力气,勉强睁开被血液模糊的双眼,看到数日不见的纪凌云背抄着左手站立在楼梯下,右手向自己身后摊手示意。
“法阵倒转之后,他体内残余的生灵已经被反噬殆尽,再受一次致命伤,便断无生理。”
下一秒,一支银蓝色Mk2穿甲手枪顶在了波格丹的脸颊边。
“也就是说,我终于可以了结他了,对吗?”
算起来,波格丹已许久没有听过阿加莎的声音了吧。
“原来我才是你们的交易对象…啧,五百年了,我都数不清躲过你多少次了,到头还是如此……”
“该来的总会来。”
阿加莎无视波格丹恐怖的笑脸,把枪管塞进他的口中——
砰!
阶梯上立时洒满各色组织与液体,然后便被颓然倒下的躯体遮盖大半。阿加莎长出一口气,掏出手帕简单擦拭枪管后,将手帕随手丢到身后,转头准备离去。
“就算是五百年前一直未有机会亲自摘下的至仇首级,对于你所付出的一切来说,价格也有些对不上吧?”
纪凌云端起水花笛放在唇边,微眯起眼打量着阿加莎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会提出更多条件来保证交易均等。”
阿加莎闭起眼睛,默默回忆起五百年前的雪夜。因为那只雪貂,收留自己这个外国人的义妹经受了她名义上的“丈夫”整整三个日夜的折磨,最后在雪中香消玉殒。而她自己也因为营救失败而被当做最后一批实验品,在被迫吸收上次实验残留的“永恒生灵”魔力的人体实验中,她的反抗导致实验出现意外……
即使在成千上万的夜晚里,她确实有那么几个瞬间,真的讨厌过这只间接害死妹妹的雪貂……
“因为,塔西娅是朋友吧。”
然而她也记得,在离别时,妹妹曾这么说过。
阿加莎睁开了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怀恋:
“对我来说,‘活着’的意义本身,不过是‘替他们活下去’,但——”
她头也不回走出大门。
“也许我的朋友,可以比我拥有更多。”
纪凌云没有回应,轻咬笛头的他靠在墙边,望着阿加莎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