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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锤40000凯法斯凯恩系列小说--冰雪洞窟(节译一)

2019-08-06 17:22 作者:楓間嵐月  | 我要投稿

本文节译自Sandy Mitchell所著英文小说《CAVES OF ICE》,仅用作个人娱乐与交流用途,不侵犯原著任何合法权益。



编者按:

 

这是我截取的凯恩档案的第二段摘录,在其中我加入了相应的注释方便自己那些审判庭的同事们阅读,它的格式与第一篇大致相同。你们中间精明的读者会发现,从时间顺序上讲,这一篇记录的故事紧承我先前选取的凯恩对格拉瓦莱克斯事件的描述之后,不过由于凯恩那习惯性对此种细节的漠视,这一篇文档实际上是在一个更早的时间点被记录下来的。

 

我之所以会节选他的这一部分记述不仅仅是因为它是相对独立的事件,用不着先行了解太多他早年间的丰功伟绩就能方便地进行阅读,而且也是因为这段异形审判庭的记录包含了那一年发生在希米亚奥里卡尔凯上的事件的大量细节,任何人不论基于何种目的,在查阅这唯一一篇完整的目击者报告时都会对其中的描述产生极大的兴趣。(此外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证实了我们很多人长久以来不肯宣之于口的对于机械神教某些成员在这次事件中的“所作所为”的一些猜想,而这对于我们未来与他们打交道会很有帮助。)

 

也许有人会认为凯恩不是最靠谱的事件记录者,但是我倾向于认为他对这些事件的描述都是绝对真实可信的。纵观整部档案,他极少会夸赞自己在事件中的表现,对于任何公正的观察者来说,那似乎正是货真价实的勇气与足智多谋(然而这样的东西委实颇为罕见)。

 

和之前一样,我会大量引用凯恩自己的讲述来介绍他的这段经历,让读者能够阅读到原汁原味的当事人亲历,偶尔我也会加入自己的观点对原文进行注释点评,使事件的脉络变得更加清晰,同时我会详细叙述整个事件的背景来弥补他那一贯以自我为中心而不考虑全局的缺陷。由于凯恩自己似乎对这些行文细节不以为然,我会照旧把这篇摘录分解成若干章节以便读者阅读。我也会在文中适当的位置引述其他来源的记载以作补充说明。所有脚注与插入部分均由我独立完成。

 

安伯莉·维尔,异形审判庭

 

 

 

 

第一章

 

亚空间为证,一个多世纪以来我在为帝国尽忠职守的服役过程中见识过了太多太多被帝皇抛弃的藏污纳垢之地,而此种种都远远超过我的承受范围,但直到今天我都会不时回忆起名为希米亚奥里卡尔凯【注:尽管我尽了最大努力去追溯这个名字的来源,但至今仍是一头雾水。据我猜测,十有八九,这个世界因为过去存在着一些这种动物的雕像而闻名遐迩,但为什么会有人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纪念这么一种特殊的动物呢,这到现在仍然是个不解之谜。(译注:Simia有猴一类的意思,Orichalcae的词源猜得没错的话是orichalcum(黄铜),合在一起就是黄铜猴,译者以为,原作者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与brass monkey(黄铜猴)有关,而brass monkey这个词恰好也有“冷得要人命”的意思,与文中提到的这个极度寒冷的冰雪世界的背景相符。)】的那个奇特的冰雪世界,它给我留下了一段非常特别而又极不愉快的记忆。也许你还记得,我说过这些年来自己曾经见识过灵族掠夺者的堡垒内部和一座太空死灵的墓穴世界,就拿这两次可谓最有代表性的事件来说,你可以肯定我的从军生涯里尽是这些可怕至极而又命悬一线的经历,总是要抓住间不容发的一线生机,摆脱那些原本是必死无疑的不利境地。

 

但在我的团接到部署命令时,我并没发现这次的任务有上述那一方面的倾向。那时我已经在瓦尔哈拉第597团服役了一年多的时间,已然能够驾轻就熟地应付那些轻松的日常工作。我与卡斯廷上校还有她的副手布洛克劳少校相处得非常融洽,在条例允许的范围内,他们把我视作一个朋友,不仅仅是一名共事的团政委,而我在格拉瓦莱克斯上那一番英勇的举动也为自己赢得了广大下级官兵的尊重。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很信任我,这种观点倒也并不全错,毕竟我以鼓舞人心的领导能力带领他们战胜邪恶的阴谋颠覆势力,避免那个不幸的世界发生更多的流血事件,为整个团赢得了自建团以来第一份令所有人感到自豪的战斗荣誉。

 

这么说似乎有些自吹自擂,不过基于目前整个团可喜的发展势头来看,起码我还是有理由夸耀一下自己的功劳:我初来乍到之时,就面临着整个团行将分裂的局面,官兵们虽然不能说是互相敌对,但如果任由这种不良的苗头发展下去的话,后果会变得不堪设想,这个团是将经历过一场极为惨烈的战役后的两个由单性别士兵组成的团的残兵败将合并而成的,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喜欢、不信任彼此。而到现在,他们在进行过新的人员分配之后终于能够合作无间,但是对我而言,情况则与先前截然相反,那就是现在要以崭新的视角与方法来维持这种全新的人员构成体系下的纪律工作。(当然在某些情况下,人员重新分配使得情况变得更加糟糕,特别经历过友善的关系发展成了情侣间的小打小闹、恋人们的分道扬镳、其他人的争风吃醋后,我渐渐明白为什么帝国防卫军的绝大多数军团都执行性别分离政策。)幸运的是,大部分此类事件都不严重,只消严厉地训斥他们一顿,把当事人调到不同的班,或是迅速把手上的问题甩给应召赶来的牧师处理,所以我还是能不太困难地在广大官兵面前维持自己小心翼翼构建起来的关心士兵福祉的正面形象。

 

由于他们都是来自冰雪世界的居民,所以当这群瓦尔哈拉人听闻我们即将前往希米亚奥里卡尔凯的消息后无不欢呼雀跃。卡斯廷、布洛克劳和我通过走廊前往舰桥时,看见一群歇班的士兵正兴致勃勃地挤在观察窗边喋喋不休,他们都期待能抢先看一眼我们在之后几个月里的新驻地。而我,不消说,对此兴致索然。

 

“真美,不是吗?”主全息投影仪放出的图像牢牢地吸引住了布洛克劳那双灰色的眼睛。行星忽隐忽现的图像悬浮在这个犹如洞穴一般布满阴影与神秘机械的舱室的正中间,周遭围满了各级船员和机械奴工,他们和往常那些星舰的船员们一样,做着各种令人费解的事情。至少有一打船员在船舱里四处游走,或是相互间传看着数据板,或是操纵着各种嵌在年代久远的木质诵经台上的控制开关,在我们脚下的主甲板上忙得不可开交。负责指挥这艘老式货船的杜兰特船长——就是他急匆匆赶来将我们从克洛努斯主星【注:克洛努斯主星是帝国在达摩克里斯湾边缘处的一座军事重镇,从格拉瓦莱克斯上撤出的帝国军队在那里进行了重新部署。大概是军部认为不值得为了一个团的部署而占用一艘设施齐全的运兵船,所以他们只是征用了一艘适合的民用船来完成这项工作。】上的集结整备区接上船赶往此次行动的目的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喜欢就好。”他的语气很是不屑一顾,那对人造光学植入装置甚至都没往那个方向瞥上一眼。他身上布满了人造器官,我无法确定这人的年龄,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制服和其他船员表现出的对他的尊敬,我甚至会把他错认成是一个机械奴工。不过由于之前他很有礼貌地邀请我们三个来舰桥参观,所以我决定不去理睬他那缺乏社交礼仪的态度,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种做法可能是他唯一的待客之道,从船长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把舵手或是领航员(他们的舱室大概就在我们上面那防护严密的隔板里)都视作这艘船内部系统的一部分。

 

尽管我对这类东西抱持悲观态度,但这次我也不得不承认布洛克劳所说有一定的道理。这时我们已经进入了行星的轨道,从这个高度望去,脚下的世界就像是一颗闪耀着无数灰蓝白三色奇妙光芒的珍珠。大气层内漂浮的云朵为这颗星球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透过它可以隐约看到山脉和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山谷,后者的尺寸足以容纳中等大小的城市。尽管分辨率低得可怜,我还是禁不住寻找一些撞击坑留下的痕迹,而我很快就发现了一颗被挖空的小行星碎块撞击这颗原始星球的表面后所留下的痕迹,而从那里面涌出的兽人玷污了眼前的美景。

 

“实在是太美了。”卡斯廷喃喃自语,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谈话。她像孩子一样瞪大了双眼,蓝色的眼睛里映射着我们面前的那片雪景。舰桥上明亮的光线使她那红色的头发变得更加显眼,和她的下属一样,上校本人也迷失在了思恋故土的乡愁之中。我很能理解他们的举动:帝国防卫军会派遣这些军团赶赴任何需要他们的地方,而瓦尔哈拉人很少能有机会到一个自由自在的环境中作战。希米亚奥里卡尔凯很可能是自他们入伍以来到过的最接近他们家乡的地方,我能够感受到他们那种急不可耐想要下到行星表面去亲身感受脚下那片永冻之地的心情。你们能想到,我不像他们那般对这件事充满了渴望。也并不像一些蜂巢人那样患有对开阔空间的恐惧症,反倒很享受在舒适的环境下进行一些户外活动,但我缺乏在冰雪世界活动的经验,当大家一直念叨着说要回家时,我委实看不出享受这种寒冷天气的意义所在。【注:尽管凯恩在档案中常常会提到自己来自一个蜂巢世界,但他从来都没有透露过那到底是哪一颗星球,而且他给出的绝大多数关于他出身的细节(寥寥无几)都是前后矛盾的。他在文中引用的民间传说在官方人类学数据库中并无记载,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那很可能只通行于他家乡蜂巢的一小块地区,比如一层居住区或是下巢的一座小型社区。

 

“我们会尽快放你们下去打雪仗的。”杜兰特言语间难以掩饰他想要把将近千个帝国防卫军的男女士兵们赶下船的热情。不过我也谈不上很厌恶他的这种行为:“心地纯洁之人号”并不是一艘豪华游轮,而且能进行娱乐活动的机会也是可遇而不可求。船员们显然很讨厌我们那些无聊而又喧闹的士兵挤占自己船上的设施,而我们安排的那些训练也使得士兵们占据了为数本就不多没有塞满车辆、储备物资、匆忙架设的铺位的货舱,但这仍不足以让大兵们发泄精力,因而双方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一些摩擦。

 

万幸为数不多爆发的争吵事件已经被迅速地平息了下去,卡斯廷无意让我们在“正义之怒号”上那一幕惨痛的经历再度重演,【注:凯恩刚加入这个团不久,在这艘船上爆发了一场严重的骚乱,有几名士兵和海军稽查人员在此次事件中丧生。详情请参阅他对于格拉瓦莱克斯事件的记述。】所以我只能告诉那些刚被分开的好战分子他们有辱身上那件帝皇赐予的制服,并给予适当的处罚。当然,把几百号精力充沛的男女挤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待上几个星期的话,难免他们会想出一些给自己找乐子的方式,而这又引发了我上面提到的其它问题。

 

尽管总是被那一系列轻微的违纪行为刺激着神经,但我并没有特别渴望我们的旅程早一日来到终点,过去我和兽人打过许多次交道,尽管它们非常野蛮而且十分愚蠢,但我同时也知道绝不可以小觑了它们。而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兽人总是会集结优势兵力,一旦它们站稳了脚跟,就很难把它们驱逐干净。而且不知是靠运气还是卑劣的诡计,兽人发现希米亚奥里卡尔凯具备让它们劳师远征的价值。

 

“我们从这里能看到精炼厂吗?”卡斯廷不太情愿地把自己的目光从全息投影仪上移开。布洛克劳见状也只好暂时放弃了他的那个“心肝宝贝”,随着他的转身,一头黑发在衣领上不停地摆动。我们面前这颗星球的一片区域的影像越来越大,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我们正以轨道再入的方式直接向它发动了俯冲。杜兰特点了点头,显然这很合他的心意。

 

尽管知道眼前这只不过是一个投影,但我的胃还是本能地翻涌了一小会儿,之后多年的习惯和训练使得我马上回复了常态,开始专心致志地评估起眼前的战术态势。同伴们微微收缩的瞳孔告诉我他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而且毫无疑问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知识,以我无法企及的方式,对于我们脚下的这片冰天雪地着进行分析。几秒种后,我们受命保护的那片设施的鸟瞰图浮现在我们眼前。

 

“那个山谷看起来很适合防守。”布洛克劳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大片建筑物和储藏罐位于一条狭窄的山谷的末端,对于敌人来说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咽喉之地,易守难攻。卡斯廷显然也同意他的说法。

 

“沿着山脊线布置几道战壕,我们在里面布置适当的兵力就能守到地狱解冻。”她附和道。我虽并不像他们两个那么乐观,但也觉得最好要表现出支持的态度。

 

“那么这些山路又该怎么处理呢?”我表面上装作同意他们的见解,点了点头,随口道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而两名指挥官听了我的话以后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里的地形支离破碎,”布洛克劳解释道。“只有疯子才会选择试着翻山越岭。”

 

“极度顽强、决心坚定的家伙也会这么做。”我指出道。在帝皇的诸多敌人之中,兽人并不是最擅长运用精妙战术的家伙,但出人意料的是,它们那简单直接解决问题的方式往往会收获奇效。卡斯廷听罢点了点头。

 

“有道理。”她说道。“以防万一,我们会给它们准备一些惊喜。”

 

“一到两片雷区应该能让它们死心。”布洛克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守住主要通路,再在这条最难走的路线上布雷。要是它们在那里碰壁,那么就会想当然地认为我们的防御无懈可击。”

 

当然它们可能并不在乎这一点。兽人就是那个样子。伤亡对于它们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它们会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特别是如果有数量足够的兽人存活下来的话,那么就会增强彼此的信心,使得它们的战斗力大增。但布洛克劳提出的应对方案也不失为良策,值得一试。

 

“它们行进到哪儿了?”我问道。杜兰特将全息影像转到了西边,我们的视线已惊人的速度穿越了这颗贫瘠星球的表面。支离破碎的山脉在我们眼前快速闪过,其间高耸的山峰上零星点缀着灌木、地衣和一些极其顽强的树木——显然它们是那里唯一能够生存的植物。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否则那里就没有适合呼吸的空气了。山麓彼侧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在积雪的覆盖下显得格外清新明快。在欣赏了一会儿这样的景致后,我开始能够理解自己的同事们对于这片荒凉却又壮观的胜景所流露出的喜爱之情。

 

突然间影像上纯洁无暇的景色消失无踪,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长条被搅动得乱七八糟的积雪,地面被成群涌过的兽人部落弄得污秽不堪。污痕至少有两克罗姆【注:即公里,文中的说法是凯恩与瓦尔哈拉人相处时从他们那里学到的一句当地口语。】宽,就类似于哪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用匕首在这个奇妙祥和的世界的心脏上狠划了一刀。全息影像的分辨率并不足以使我们分辨出这个野蛮兽人战帮的个体成员,但我们可以看到主力部队的运动轨迹,这就像是在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菌一样。我自认为这个比喻非常恰当。希米亚奥里卡尔凯染上了疾病,正需要我们来为它治疗。

 

“看起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卡斯廷抢先一步道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思。我推算了一下兽人的前进速度,经过片刻的思索之后点了点头:在它们到达那片坐落着毫无防备的精炼厂的山谷前,我们应该能提早大约一天将部队投放到地面并完成部署。时间卡得很紧,但令我欣慰的是我们抢在了它们前面。万幸它们坠落在另一半球,这才使得我们有时间穿越亚空间,赶到这里对它们实施阻击。

 

“我会让每个人都抓紧时间行动起来。”布洛克劳提议道。“要是现在就安排第一波登机,那么一进入轨道,我们就能发射穿梭机了。”

 

“随你们的便,”杜兰特不知是以什么方法用他那固定的肩膀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我们大约会在一个小时后进行定位。”

 

“那么你们建立起数据连接了么?”我趁他还没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时急忙开口问道。结果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姿势。

 

“这活儿不归我管。”他用肺(或是其它用来替代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玛萨琳!赶快给我上来!”

 

被点名的女人的上半身和船长一样几乎镶满了人造器官,她乘着一架嗡嗡作响的悬浮平台来到指挥甲板上与我们会合。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上面吊着象征科技教士身份的钝齿轮圣像。当我们面对面交谈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身体差不多就悬停在我头部的高度,身上的束腰外衣随着与她膝盖(前提是她有膝盖)齐高的空气再循环装置产生的微弱气流摆动个不停,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不安。“这个戴着花哨帽子的家伙想知道你是不是给他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接上了电线。”

 

“欧姆尼赛亚已经赐予了它们活力。”她用悦耳的嗓音向我保证道。不过她盯着船长的那股严酷的目光让我明白船长那些无礼的行为由来已久,而且经常会给船上的其他人带来些小小的困扰。“它们都在额定的参数范围内平稳运行。”

 

“很好。”卡斯廷说道。令我略感意外的是,上校看起来明显有些不安,每当她以为自己能够礼貌地掩饰住这一点时,她的目光就会从科技教士身上移开。“那么我们将拥有能够覆盖整个星球表面的传感器网络。”

 

“只要这个不敬神灵的老家伙记得怎么把他的这堆破烂儿留在轨道上就好。”她附和道。她和船长两个人的目光再度交汇,这证实了我最初的怀疑,他们之间的争吵只不过是种亲密的表现,而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摩擦。一条舞动个不停的机械臂从科技教士的身后探了出来,想要把一个数据板递给上校。卡斯廷如临大敌地向后退了几步,带着一万个不情愿勉强把它接了过来。“合适的数据检索仪式都写在上面了。”

 

“谢谢。”她忙不迭地把数据板丢给布洛克劳,就好像那玩意儿被什么东西污染过一般。少校一言不发地接过数据板,开始浏览上面的文件。

 

“要我说,用这么一艘完美无缺的星船来干这些活儿当真是大材小用。”杜兰特抱怨道。“不过给钱就好。”

 

“我们由衷感谢你的配合。”我告诉他说。原本配备有合适的轨道传感器网络的运兵船,才是我们的上上之选,但现在只能用这艘破旧的老货船上的航行阵列来凑合一下了。为响应我们脚下设施里的工作人员传来的紧急星语通讯信息,我们的部署时间很紧,只能凑合着使用手头上的东西,而没有时间再等别人给我们弄来合适的装备。

 

“你弄到了一份轻松的工作。”布洛克劳对船长说道。这倒是实话:“心地纯洁之人号”只需要待在轨道上俯瞰精炼厂,将它的传感器数据传入我们的战术网络,这样我们就能从头顶上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鉴于我们已经观察过下面这个兽人部落的规模,这委实是一种安慰。看上去兽人的部队的数量与质量已然超出了我最悲观的预想,它们的数量起码是我们的三倍。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我们是防守的一方,这是我们的优势。而且它们想要完好无损地占领精炼厂,这样我们就不必过于担心敌人的炮火打击。而我们安插在轨道上的“眼睛”传来的额外情报将在建立防线挫败敌人攻势方面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你管这个叫轻松?”杜兰特反问道。他冲着繁忙的舰桥挥了下手臂。“我船上一半的系统都要进行重新连线,努力把所有东西整合在一起……”当略微带着些许不满的玛萨琳飘着离开时,船长的声音越来越弱,而他的肢体语言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看起来你的这位科技教士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我努力让自己的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给他鼓劲儿。他点了点头。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把她的时间都浪费在这艘慢吞吞的老货船上真是太过大材小用了。但是你懂的,家庭关系又让她不得不这么做。”他叹了口气,显然是想起了一些令人遗憾的陈年旧事,然后又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加入机械神教的话,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高级船员。她和她母亲实在是太像了。”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很想要弄清楚他们这个家庭一脉相承的痕迹,但最终我发现他们之间最主要的传承似乎是那些改造器官,而不是别的什么遗传方面的东西。

 

……

 

我自然选择搭乘第一班穿梭机前往行星表面,毕竟这才符合我那被无端扣上的喜欢在前线领军的名声。我应该能赶在兽人到达之前得到周密的保护,应该能在行星地表的那些宿舍里挑拣到最好的住处:尽管对工业设施的舒适程度不抱太大希望,但我并不打算放弃这方面的尝试。此时我身边还跟一个非常有价值的盟友——副官尤根,他那不可思议的天赋使得在我们一起相处的十五年时间里我的生活(无疑也包括他的,不过我一直都小心翼翼不去触及这个话题)变得比它原本该有的样子要舒适了许多。尤根身上那股浓重的体味在他过来之前就飘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用安全带把自己绑了个结结实实。

 

“一切准备就绪,长官。”他在我们周围士兵们喋喋不休的喧闹声中提高了嗓门向我报告,这意味着他以与往常一样的高效将我们的个人物品都放进了后面的货舱。尽管尤根的外表不怎么讨人喜欢,而且他认为个人卫生问题都是其他人该去注意的事情,但他这个人拥有许多优秀的品质,而除我以外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从我的角度来看,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完全缺乏想象力,但无条件服从权威,并且不加质疑地接受任何命令的特性弥补了这一点。你可以想象得到,有人在我和我那些繁重的日常工作之间建立起了一条缓冲带,这简直就是帝皇对我的恩赐。再加上我们一起经历和克服过数不清的危险,老实说,他是除了我自己之外唯一一个我完全信任的人。

 

穿梭机引擎发出的那种熟悉的反冲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军用登陆艇,只是“心地纯洁之人号”用来运输重型货物的民用穿梭机,它们经过了匆忙的改装来尽可能满足我们的需要。最终结果比我原本预期的要好一些,但还远远谈不上令人非常满意。货舱的前三分之一被匆忙焊接上的隔板隔开,然后用金属制的网格地板细分成了六层甲板。玛萨琳和她的助手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往里面塞了一百个装有安全带的座位,使我们能够一次部署两个排的兵力。而其余的开放空间则用来装载我们的奇美拉装甲车、哨兵机甲和其它车辆,此外还有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弹药箱、口粮、医疗物资和其它所有能够保证一个帝国防卫军团能以最高效率作战的军用物资。

 

环视四周,我发现男人和女人们都紧抱着自己的背包,把光枪担在膝盖上,每个人的脸都半掩在厚厚的毛皮帽子中,用以抵御这颗行星表面上那预期的彻骨严寒。此外,绝大多数人都系好了制服大衣。看着那上面蓝白相间的雪地伪装迷彩,我突然意识到身着黑色大衣与大红腰带的自己在地表那冰冻荒地上会成为最为明显的目标。不过现在还没有必要担心这些,所以当穿梭机进入高层大气,发出第一下微弱的震动时,我咬紧牙关,在脸上强挤出一丝故作轻松的微笑。

 

“飞行员的驾驶技术还不错。”我半开玩笑道,引得周围士兵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一定是在食堂大厅里观看了《攻击波》【注:这是一部当代的流行全息剧,讲述了哥特战争期间一个中队的闪电战机飞行员击落了数不清的敌军战斗机。我很喜欢看,不过我的学者莫特声称仅在第一集里就出现了四百三十七处历史或是技术错误。】。”尤根勉强点了点头。他也穿着厚厚的大衣,但和他的其它衣物一样,这东西似乎是为体型略有些奇异的人准备的。几乎每一次战术空降他都会出现晕动症的症状,但只要等他返回到坚实的地面后,马上又会变得生龙活虎。我甚至怀疑他宁愿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棒在牢靠的地面上与敌人拼命,也不愿意面对可能发生的撤退行动与空中运输。

 

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是唯一感到头晕目眩的人。超载的穿梭机不时与逐渐变厚的大气层产生撞击,就像是一块被湖面不停弹起的石头,我看到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甚至我自己的胃也三番两次起来造反,仿佛马上要把午餐喷撒在这狭窄的隔间里。我强忍住腹部的痉挛:我不能允许这有损自己高大光辉的形象,更不能因呕吐而沦为士兵们的笑柄。总之不能被人看到我的狼狈相。

 

“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三排指挥官苏拉中尉皱起了眉头,我并不喜欢她那一脸过于热诚的模样。她此时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更像是一匹任性的小马。【注:这就是著名的詹尼特·苏拉将军在她从军生涯初期的样子。尽管后来她声名卓著,但(往好了说)凯恩在他的档案里自始至终都对她略有反感;我们只能猜测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个人的感觉是他认为她总是鲁莽行事,将士兵的生命至于危险之中(这自然而然也就影响到了凯恩自己的安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苏拉在她自己的回忆录(几乎通篇都是不知所云的文字)中,非常尊重凯恩,把他视作自己的导师。】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转移注意力会有助于平息胃部的骚动,所以我使用了政委权限代码重新调整了通讯器,打算听听驾驶舱里的飞行员与外界进行的通讯联络,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请重复一遍,一号穿梭机。”这个声音冷静而又有条不紊,无疑他是精炼厂着陆区的地面引导人员。从回答的声音可以听出的只是一个突然闯入战场中心的平民浑然不知该如何自保,而且也并不期待自己能够侥幸生还。毫无疑问那就是我们的飞行员。

 

“我们正遭受地面炮火的攻击!”显然这家伙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而他随时都会惊慌失措,如果按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恐怕我们都得丧命。我怀疑我们那超负荷运转的引擎不允许他多做什么规避动作,若是他进行这方面尝试的话,完全有可能让穿梭机立即失去控制。就好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一般,我们一头撞上了另一处气陷,旋转着向下坠落了一小段距离。

 

此时别无善法:我解开安全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时我意识到苏拉两眼正盯着我。我抓住最近的支柱稳了稳身形,那上面刻有帝国天鹰图案,这让我感到颇为安心,在它的帮助下,我步履蹒跚地走向驾驶舱。

 

“这样做真的明智吗,政委?”她微微皱了皱眉,一脸茫然地问道。

 

“当然不明智。”我厉声回应道,此时我没有时间和声细语地跟她讲话。“但非常有必要。”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又一次颠簸让我撞在驾驶舱那道窄小的舱门上,门被我撞开,我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而里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各式各样闪光灯和控制诵经台,极像是微缩版的星舰舰桥,还有就是在我们脚下以惊人的速度闪过的暗白色雪景。飞行员抬头望了望我,握持操纵杆的指关节没有一丝血色,这时他那台领航奴工仍在专心致志地管理着穿梭机的正常机能。“有什么问题吗?”我试图营造出一种冷静的氛围。

 

“我们正在遭受攻击!”那家伙的喊声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慌。“我们必须要返回到轨道上去。”

 

“那么做可不明智。”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当穿梭机再度颠簸时,我不得不抓住奴工的肩膀来稳住身形。那忠心的仆人仍在无忧无虑地持续调整对飞船的控制。厚厚的舷窗外面,荒凉的冰封景象和之前一样在我眼前疾驰而过。我没有发现任何敌人活动的迹象。“如果我们中止这次登陆行动,那么又要花上几个小时与星船会合,而且我们的生命维持装置可能维持不了那么长时间。你很可能会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窒息而死。”

 

“我们还有足够的安全余量。”飞行员还在极力怂恿我放弃这次登陆行动。我摇了摇头。

 

“那是留给其他人用的,你就用不着了。”我伸右手拂了拂激光手枪的握柄。他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苍白。“况且我并没有发现任何迫在眉睫的威胁,你看到了吗?”

 

“那你们管那个叫什么?”他指着右舷外远处冒出的一股烟说道。片刻之后,在我们左下方的不远处短暂地迸发出了一小团明亮的闪光。一些不可救药的好战绿皮正徒劳地朝我们的方向喷撒着爆弹。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差点就被逗得笑了出来。“那不过是些轻武器火力。”我的脑中善于分析的部分指出兽人的主力部队离我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这意味着我应该警惕兽人小股部队对精炼厂(还好从观察窗里可以隐约看见那片建筑)进行的渗透活动,或者是侦查我们防线的企图。“在那种距离上能击中我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总有一天我得学会不要再说这类大话。我的话甫一出口,穿梭机的颠簸更甚于前,整个机体向左侧倾斜。数据板上亮起了红色指示灯,奴工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和异于常人的灵巧按压着各式操纵装置。

 

“二号引擎破损,”它吟唱道。“燃烧效率下降了百分之十六。”

 

“你不是说过被击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对吗?”奇怪的是,飞行员似乎已经从恐慌中回复了一些,此时他的担忧业已实现了。“最好系上安全带,政委。我们马上就要迫降了。”

 

“你能降落到起降平台上吗?”我问道。他看起来很是紧张,嘴唇紧绷。

 

“我会尽力一试。现在赶快给我从驾驶舱里滚出去,让我一个人完成工作。”

 

“我相信你能做到。”我尽自己全部的努力为他鼓劲儿,然后摇摇晃晃地回到座位上。

 

“出什么事了?”当我系好安全带,绷紧神经准备承受马上到来的冲击时,苏拉开口问道。

 

“绿皮把穿梭机打出了一个洞,我们马上就要承受一次迫降所带来的冲击。”此时的我异常冷静: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帝皇保佑,还有就是期待飞行员能像他说的那般能干。我本打算说点什么来安抚一下士兵们的情绪,但碰撞警报无论如何都会淹没我的声音,所以我决定省下这些力气。

 

我们似乎就这样等了很久很久,但实际上时间也就过了一两分钟。我从通讯器里听到飞行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大量的数据,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但它们听上去颇为不祥。我拼命克制着心中不断滋长的“我们不会成功捱到起降平台”之类的悲观念头。事实上,地面交通管制人员似乎仍在坚持劝说我们彻底避开设施,这我能够理解,一旦不受控制的穿梭机撞上那些装满钷的储藏罐,那就会把我们这次尚未开始的任务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飞行员用简短的两句话进行了回复,这甚至给经历过十五年军旅生涯领略过无数极具想象力骂辞的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这才明白整船人的性命都被托付在一个看似不中用实则很可靠的人手中,而且我们也许能够成功着陆。

 

这种印象总共只持续了十几秒。一股猛烈的冲击力透过我的脊柱直冲头骨,把我肺里空气强行挤了出来。回荡在机体中的那声惊人的巨响使我忆起弹药库爆炸的情景。我拼命吸气以缓解肺部的疼痛,努力想要驱散眼前的那一片朦胧,扭曲的金属发出的尖啸令人心烦意乱,我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过了一会儿,我渐渐回复了清醒,不过耳朵里仍是嗡嗡作响,眼前的尤根似乎正对我说着什么。

 

“还好,不是那么……”他还没把话说完,整个可怕的循环又重复了两遍。

 

噪音和振动终于停止了,我渐渐意识到我们已然停止移动以及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我挣扎着摆脱了座椅上的束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所有人都到穿梭机外面去,”我高声喊道。“按班整队。把你们身边的伤员也一同带出去!”在我的脑海深处,过热的引擎炸成了一团火球,而这可怕的景象正试图点燃恐惧的灯塔,但我还是压制住了这个骇人的念头。我转向苏拉,她这时正想止住淌出来的鼻血。就这点而言,我想此时的众人一定都是一副衣冠不整的狼狈相,不过尤根会是个例外,因为很难讲他身上的衣服原本是什么模样。“我要你尽快统计出伤亡人数。”

 

“遵命,长官。”她转身面向最近的军士——卢斯提希中士,经过我长时间的观察,他是一名非常可靠而又很有能力的老兵——以她惯常干净利落的方式下达了命令。

 

驾驶舱的舱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飞行员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看起来情况和我感觉的一样糟糕。

 

“我跟你说了,我们能成功降落的。”话音刚落,他就在我的脚边呕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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