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春”遭遇“远方” ——读《哦，香雪》有感
《哦，香雪》由中国当代作家铁凝于一九八二年著成。小说通过对香雪等一群乡村少女的心理活动的生动描摹，叙写了每天只停一分钟的火车给一向宁静的山村生活带来的波澜，其中主要叙述了香雪换取铅笔盒的前因后果。 小说主题可分为两点：1980年代对现代文明的讴歌和如何获得现代的自我——当“青春”遭遇“远方”，青年人如何应对。 名为“时代”的列车呼啸驶来，使山村里的姑娘初次接触到了现代文明，让她们见到了纷繁的外部世界，不同的人被不同的东西所吸引，小说主要以此塑造不同人物的形象。小说中，凤娇等姑娘，主要被“金圈圈”，“发卡”，“尼龙袜”等所吸引，而香雪被“铅笔盒”，“诗朗诵”等所吸引。小说将香雪从凤娇们中区别出来，名为香雪的新时代青年，睁眼看世界，摒弃外在的、物质的、表面的事物的吸引，追求着现代文明与知识，追求着精神的充盈。 文章赞颂着新时代的美好，赞美着名为香雪的新时代青年。但，真的就仅此而已了吗？ 美好的时代，不应该即是物质丰富的，又是精神充盈的吗？对普通人来说，对物质的追求真的可以压抑吗？物质也是生活当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直的压抑，会不会在那一天以一种报复性的形式反弹，我想这样的示例，在当下生活的你我都略有耳闻。如果认为凤娇们是肤浅的，虚荣的，那么，香雪真的能好到那里去吗？人的需求可以分为两种：基本需求与剩余需求。剩余需求是无止境的，如果把追求剩余需求定义为虚荣，我们细看文中香雪换铅笔盒原因，不也有受公社女同学调弄的原因吗？更何况，香雪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父亲包含爱意与期许的，亲手制作的木铅笔盒。香雪在换取到铅笔盒后，心中主要有两个念头，一是如何向父母解释，二是想第二天向自己的女同学们展示自己的铅笔盒。试想，如果香雪第二天向女同学们展示自己的铅笔盒时，女同学们“啪”的一声，从书桌中掏出了崭新的“iPad”，香雪会怎么办？是否会继续用巨额的代价去换取？或者用一种更加极端的方法……当父母询问时，是否会向父母解释说，这是学习用品，是生产力工具…… 生活在当今社会的我们与香雪她们还有不同，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是，消费社会中的生产已经不再和短缺相联系，有可能是和过剩相联系。换言之，消费有可能是我们这个社会当中流行的现象和社会发展的动力的机制……通过消费，换取可悲的深分认同，或许才是常态。 我更愿认为，香雪与凤娇们，是在找寻自己尊严，是出身不平等的个体在索回追求平等的权力。 香雪与凤娇们真的只是被这些物品所吸引吗？我想，真正吸引她们的，是这些物品所具有的精神价值，她们追求的其实是一种身份认同，一种身份转换，一种现代的自我。火车的到来，将她们的个人意识催醒，使身份转换意识萌发，要求被平等对待的现代精神开始觉醒。要求平等对待的权利，是一种现代的自我应该具备的能力，这是一种真正的现代精神。而她们也只不过是在行使追求平等的基本权力。 新民主主义革命之后，还把一切不公，一切不幸归结于命运，归结于出身，归结于因果报应；还依然认为有些人生来就是爷，有些就应该是孙子；还依然不知维护自己的权力，任人宰割，这无疑于是一种文明的倒退，这是对无数革命先烈何等的亵渎！ 但，为何行使自己的基本权利，也要承担巨额的代价和未知的风险？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了加快国家的发展，民族的复兴，政府实行了一系列政策，促进城市的发展，工业的发展……在这一系列政策的扶持下，中国的经济搭上了由宏观投资与对外加工贸易驱动的快车，中国，在那时，实现了短时间的腾飞，总体一切向好。但，与此同时，城市与乡村，地域与地域间的差距不断拉大，腾飞的背后，是对乡村，对内地资源大量汲取，对剩余价值的无限榨取。不少土地的孩子，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前途，迫切离开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政府出台政策限制城乡人口流动，但还是人们还是各显神通，将“农村户口”改为“城镇户口”，以此为了走出农村，走进城市。之后，政府为弥补城乡间的巨大差异，开始促进内需，推行了一系列经济政策——教育改革，医疗改革，住房改革。但，面对广大土里刨食的劳动人民已经空瘪的钱包，这无疑是一次偃苗助长，甚至是杀鸡取卵的，中国农民与城市贫民处境更加艰难，甚至濒临破产。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中国普通民众对共同富裕信仰的动摇。 在阅读《哦，香雪》时，我不仅看到一个农村的孩子对现代文明的渴望，还更加感受到文明发展的不同程度对个体生存所应生的挤压。小说中，通过铅笔盒盒展现出来的一系列不平等，是当时的历史，制度，社会结构导致的。香雪，这个个体对铅笔盒这个单一物品的向往，可以被理解为以香雪为代表的，一大群遭遇了出生不平等的个体在索回追求平等的权利。即便索回这项权力，需要面对巨大的风险和不可预知的未来…… 想了那么多，我还是很喜欢香雪这一人物，相信许多人也和我一样或多或少的对香雪抱有好感。我想，这其中的原因在于，我们许多人都可以在香雪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我们和香雪都有着共同愿望——学习现代文化知识，自主的去掌握这些知识，然后走出矇昧，走向文明。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今天，对于不占有经济，政治资源的，血统农民的孩子们，我们能够依赖的只有自身的智力，体力与勇气。而“上学”或许就是最好的出路，“知识改变命运”在那个改革开放初期的美好年代，是部分可以兑现的。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教育产业化改革以后，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进一步加剧，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补习班、兴趣班，学生与家长变成了资本榨取的对象，教育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这对本就艰苦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上学”似乎变成了一场“豪赌”，在这场“赌局”中，孩子将赌上自己的前程，家庭将赌上家的未来，来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即便在“上学”这场“赌局”中险胜， 还将面临就业难，结婚难等一系列挑战。在这场“赌局”中，这个家庭将变得无比脆弱，只要一点变故，孩子可能就不得不中断或放弃自己的追求，被资本吃个干净，再吐出来。我喜欢香雪，因为她和我们一样，虽然胆怯踌躇，惴惴不安，但最后都会登上火车，选择那条注定艰险的路，尽管其中有许多心酸与不甘。 除此之外，随着火车的不断驶来，凤娇们总有一天也会有机会，登上这列火车，被催开心眼，去远方的世界游历，但她们是群从没有受过现代文化教育，又非常喜欢“发卡”、“纱巾”、“尼龙袜”的女孩子，迎接她们的将是怎样的未来？ 当“时代”的火车滚滚驶来，当“青春”遭遇于“远方”，或许无力，迷茫，彷徨才是主基调，文明的发展诚然会造成挤压，但保持思考，认清现实，积攒能力，等待时机，也不失为好的应对方案，“未来”毕竟是青年的“未来”，“远方”毕竟是青年的“远方”。 为什么我的眼睛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