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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格】针(短篇·姐姐视角)

2022-02-06 20:57 作者:长廊尽时  | 我要投稿

我叫孔肖吟,我不说你肯定猜不到我这个漂亮的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居然是1992年生的。小时候因为搬家转过两次学,本以为这事儿应该是一回生二回熟,但初一那年真站到讲台上开始自我介绍时说不紧张是假的,说完名字其实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后面的内容都是磕磕绊绊临时瞎编的,没过脑子,说完就忘。由于有些近视,在提前跟班主任打过招呼后,被安排坐在第三排的座位,跟身旁的同桌没啰嗦两句,就发现他是个自恋又臭屁的男生,我都不怎么爱搭理他。

新的学校一切都是陌生的,虽然有同一个小学毕业的同学,但之前不同班,因此也只是脸熟而已。与身边的同学沟通起来时不时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用我没出席的一年时间建立起来的熟悉和羁绊,而与我交流时则只是对待外来者的礼貌和疏离,换个角度想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本仙女乐得清静。

然而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带着没有预期到的弧度和色彩。你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屁孩闯进我的视线,莽撞地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差点撞到我,老老实实我当时有点被吓懵了,只记得当时你回过头,一张小肉包子脸不好意思地朝我挤出一个笑容,配上那八字眉像只小海豹似的,瞅着有种奇奇怪怪的喜感。没想到事后你还会好好地来找我道歉,卸载了表情包的脸居然还挺眉清目秀的,大而圆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小嘴,加上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认认真真说话的样子还挺招人喜欢。好吧,看在你长得萌的份上原谅你了,谁让我是个颜控。

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多了你这个小挂件,兜兜转转整天跟在我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原来以为你只是因为长得幼齿而看着年纪小,没想到你真是个小我四岁的妹妹,于是就算真的不耐烦的时候也不太好意思凶你,能惯着就惯着一些吧,虽然有时候也忍不住当着你的面翻白眼儿,但也不能真跟一个小孩计较不是,何况你这小孩长得还怪招人疼的呢?

只是在看到你眼神中偶尔闪现的热烈时,我会没由来地心慌,不知所措的我只能一直假装没看到,不去正视潜藏在热烈下面的涌动。

直到愚人节那一天,我正准备从书桌里拿课本的时候没预警地看到那个绿色小树图案点缀的信封,清爽而小巧,封口的地方贴了一个我喜欢的卡通人物贴纸。虽然信封上没有收件人也没有落款,但直觉告诉我信是你写的,抬头却发现你不在附近,又不知道野哪儿去了,这一事实说不清是让我更忐忑还是松了一口气。避着同桌的视线打开,果不其然印入眼帘的是你秀丽里透着点张狂的字体,三四百字的篇幅你说你如何喜欢我,你说这不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的冲动之举,而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然而读到信尾你却说要是我接受不了,可以当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

如果说之前偶尔浮现的慌张好似是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地流窜,这封信则把它化作真实可触的雨落下来,淋了我一个猝不及防。当你的视线再次越过无关的人投向我的时候,老老实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因为我笃定地知道你没有在开玩笑,于是只能侧过眼暂时先做个缩头乌龟。

一时间万千没有答案的问题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喜欢你吗?好像有一点吧,但好像又不是你的那种喜欢,所以我要怎么办呢?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要放弃吗?要装作没看到继续相处吗?会不会很尴尬呢?我其实不算太聪明,一直以来还不错的成绩只是靠努力换来的,所以在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时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我唯一能想明白的是此时此景我不能求助于他人,因为这是一个只能属于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之后那两天你的脸色看起来都恹恹的,也再没有主动来找我,而我却寄望于鸵鸟式的回避能让这个悬而未决的是非题有一个答案。可我没有想到你给出的答案会是转校,我是真没想过前几天还说着喜欢的你一狠心就能下了决断一走了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第一反应是生气,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扔下我?接着又泛上一阵酸楚的委屈,你怎么忍心就这么扔下我?可当情绪沉淀下来之后只剩舍不得,舍不得那个总跟在我身后蹦哒的你,舍不得那个在我面前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你,舍不得那个婴儿肥的脸捏起来很舒服的你,舍不得那个软软糯糯地叫我姐姐的你。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拨下那串在反复默念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你的声音隔着话筒听起来有些生硬。没有问候也没有铺垫,拜托你留下来的话鬼使神差地冲口而出,那一刻脸颊不受控地湿润了,声音也有些颤抖,我不确定电话那头的你能不能听得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无言的沉默,可光是那一句话就已经消耗完我积攒的勇气。我僵在原地,仿佛在等一个审判,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好几分钟,也可能短短不过几秒,电话那头传来你短到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好”,我也不记得那通电话是如何挂断的了,但庆幸的是当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时候,我被你从剑下救出。

再后来理所当然地你成为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课间也不总是你过来找我聊天,也有我去到你身边的时候。

慢慢地,在我不大的房间里,我放纵你用各种各样的或大或小的礼物一点点地侵占我的领地,每天睁眼看到是你送的海报,每天闭眼之前是怀里那只你送的差不多得有半个我那么大的章鱼宝宝,要不是我的床够大,我得嫌弃死它。就呆头呆脑的可爱这点而言你们是相像的,所以但凡你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对着它一顿胖揍。你可得感谢它,要不是有它在,挨揍的就是你。你知道的,我虽然不崇尚暴力,但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揍一个玩偶肯定是毫不含糊的,它能不能在我床上呆着完全看你在平日里的表现。

再后来连我的书桌上都有你插下的“旗帜”,无论是早上醒来去按闹钟的时候还是写作业的间隙,一抬眼我就看到六七岁的你跟个糯米团子似的,隔着一层玻璃在相框里对着我没心没肺地笑。

在学校里上课的大多数时候,你的目光也是无法避开的存在,从一开始看到时还会不知所措,到后来的泰然处之,到最后偶尔看不到还会感觉有点失落。

除此之外还有你三不五时的投喂,体育课后的冰镇饮料,加课时的梳打饼干,放学之后的盐酥鸡和奶茶,你会默不作声地留意我的喜好,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给到我想要的口味。你会在天冷的时候给我你的外套,你的手套,你的围巾,你的暖手宝,企图把我包成一个有着你的味道的圆溜溜暖乎乎的丸子。而你蜂拥而至的习惯性给予让我有时候会担忧,我要怎么回应才能相衬呢?

好像本质上大大咧咧的我并没有那样细心的天赋,那就随性一点吧,多对着你笑笑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回馈吧,毕竟本仙女长得还是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

某节体育课上我随手在领操台旁的草地里扯下几根枯草,就想着给你编点什么。其实本来想编个手环的,可惜编着编着没了耐心,觑见身旁你那双修长白嫩的手,编个戒指给你这个主意好像也不错吧,于是想着就做了。套在尾指上有点松落落的戒指顺理成章地被戴到了无名指上,直至此刻才后知后觉有一些别样的意味,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蠢动。你戴了一天,嘴角的笑也挂了一天,到了放学回家的时候那个土黄色的不起眼的小圈还稳稳当当地呆在我戴上去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你感觉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已经记不得我第一次往你腿上一坐是哪天了,只记得但是你刻意回避了我看向你的目光,却把耳根蔓延开来的粉色暴露在我的视线之中,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你闻声回看我却又随即害羞地背过去脸的时候,笑意在我眼底心底愈加张狂,你这小孩真的不禁逗,好容易就害羞了。

再后来有好几回,我看到你探向我腰间要伸不伸却在最后又垂下握住椅子边的手,终于在某次忍不住一个冲动,直接一把拉过顺势放在了我的腰上。然后我就眼见你垂下的眼睫忽闪忽闪的,良久没有抬起,本来白生生毛茸茸的脸蛋却一下子变得粉扑扑的,好像成熟了的水蜜桃散发着诱惑的香气,忍不住抬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你终于抬头看我,跟个大傻子一样,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憨憨地笑,附带了一声带着些许讨饶意味的“姐姐”。其实你眼睛挺大的,但在我面前经常都是笑得看不到眼睛的状态,像只乖巧而讨好的猫咪,我的傻猫猫。

我说不清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现在再回想起来,可能我真正喜欢上你,比我实际意识到这一点要早得多吧。

曾经听歌没有像如今这么便捷,打开手机app随点随听,在ipod都还没普及的年代,你刚好有一个mp3,而摘过你的耳机与你共听是我的特权。慢慢的你那个容量并不大的古早mp3里存了越来越多我喜欢的歌,而我也会试着去了解你喜欢的风格。在课间的教室,在黄昏的操场,在归途的巴士,如果晚风有记忆,大概会记得有两颗的脑袋被不长的线牵动着,有音乐和情愫一起流淌四散。

小时候没有太多与你单独外出的机会,其中跟你去看后街男孩演唱会算是最特别的一次吧。那也是第一次去你家,还是只奶团子的你跑前跑后好像想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献宝似的拿出来与我分享,虽然有点不厚道,但你那慌里慌张的样子看着就是让我莫名想笑。这不是一场约会,可出去玩总应该要打扮得漂亮一点,于是在洗手间脱下土气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粉色的毛衣,半扎起马尾,简单整理了一下仪表。甫一从里面出来,就看到你像个呆子一样直愣愣地看着我,微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傻样儿还怪可爱的。

我爸开着车去往体育馆的路上一如往常地缄默,你也跟他似的眼珠一错不错平视前方,坐得拘谨而古板,沿途路灯的光华在昏暗的夜色里染上你的侧脸,是素净的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好看。

要亲我一下吗?脑子里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嘴一秃噜就说了出来。问出这句话的那刻就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可我也没办法把它再塞回去重新说一遍,而正襟危坐的你只是低下头不说话。正打算给自己找补一下,在嘴边反复踱步的算了还没出口,脸颊却先感受到了柔软温热的一触即走,短得好像不曾真实存在过,心好像在那一刻静止了几秒,继而突突突地鲜活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夜灿烂星河下,有人在唱诵:

I don't care who you are

Where you're from

What you did

As long as you love me

Who you are

Where you're from

Don't care what you did

As long as you love me

周围有人群嘈杂,而我的近旁有你。

如果当时你知道这会是我们这辈子唯一一个称不上吻的吻,你会停留得再久一些吗?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会是最浪漫的时分,我会回吻吗?可惜一切已经容不下如果。

深秋的运动会没有考试或课业,没有老师的唠叨,本应是放松的一天,我却没征兆地发烧了,于是我就看着你一整天都皱着一张小笼包脸看着我,要么不说话,开口就是问我要不要喝水,还强硬地不管我要不要就把你的外套披到我身上。其实二十几度的气温没那么冷,但最终我也没有拒绝带着你体温的舒适。报名的400米肯定是跑不成了,本来想跟体委商量要不就放弃了吧,没想到你这个傻子只是拿了我的号码牌就自说自话地走下看台去候场区了。

我没有寄望你能拿什么名次,因为知道你不擅长,可真当你越过众人,一路朝着等在终点线的我奔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酸涩,可能是发烧带来的副作用让我变得过于敏感而脆弱。

你冲向终点的时候一直注视着我,身体和眼神随各自的惯性分离,又很快汇合。你在我面前两步的距离站定后弯下腰撑着膝盖喘着粗气,隔了几秒才抬起头看着我,笑得一脸憨态可掬,像是只邀功的布偶猫,脸却有些病态的白。

“傻子。”我在心里这么叫着你,眼眶更酸了,在我泪水将落未落的时刻,你大剌剌地推着我转过去,用哄小孩的口吻催着我回去坐着休息,明明你才是小我四岁的孩子。

还没回到座位就听到班主任嘹亮的嗓音:“你看张语格跑得跟个小白兔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咻咻咻地就跑过去了~”凑近了看,视频里身着白衬衫的你飞驰而过,那个时候的相机根本拍不太清晰,看起来就跟个小雪球滚过去了一样,心里不禁得意起来:你才不是小白兔,你是会护着我也跟我撒娇的小猫咪。

这辈子与你一起长于八小时的连续相处也只有那次夏令营,可你和许杨总凑在一起的脑袋莫名看着有些扎眼,当你温柔的笑在她身边出现的时候,焦躁是无法被理智压抑蹦出来的情绪。你居然还和她一起去玩了碰碰车,虽然你同时也有邀请我,而我忘了出于什么原因拒绝了,只是站在栏杆外冷眼旁观你们两个在不大的场地里相撞笑闹,拒绝发现你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拒绝与你对视,拒绝承认我的情绪化与你有关。可控制不住的负面情绪却又让我赌气拽着你去玩过山车,我把这归咎于生理期的荷尔蒙紊乱。明明知道你怕,其实我自己也怕,却隐约有些庆幸半空之中的失重是我们此刻共同经受的折磨,我坏心眼地这么想着,却在吓到时下意识握住了你攥紧在护栏上的手,幸好在你睁眼之前松开了,眼看着你手背上白白的五指印记感觉有些刺眼,于是又重新把自己的手盖回去了。我没有试图掩饰什么,只是看着你有些惨白的脸色好像忽然之间就不生气了,便不吝于给予你多一点的安慰。

午后的宿舍终于没有碍眼的存在,仅剩你我,我知道虽然你看起来是随意地享受着耳机里的音乐世界,你的注意力却在我身上。于是靠近,在你怀里攫取一个舒适的位置,虽然闭上了眼但我并没有睡着,只是任凭自己贪图这样的闲适,贪图这样有温度的凝望。

不成想到了到了晚上你却跑得没影了,后来发现你就在隔壁高一年级的寝室玩,说是一会就回来。可过了好多个一会也不见人,于是堵着气不去找你,试图躺平入睡却翻来覆去没有被周公叫去好好聊聊的征兆,总是半梦半醒地。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几点的时候,感觉到宿舍的门被打开了,瞬间清醒了,听到随之而来的熟悉脚步声和落锁声。知道是你的时候困意一下涌上来听着你刻意放轻了的步子,虽然好奇你为什么不回上铺睡觉,却反而坐在我床头,但耐不住实在太困了就这么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就在身后,笃定了是你,转过身后果然落入你湿漉漉的沾染了笑意的眸子,黑眼圈暴露了你一夜未眠的事实,一时间心绪难明,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你故作轻松地笑闹着,有时候也疑惑,明明我才是姐姐,怎么有时候老感觉在你面前我才是被宠溺的小孩?

你第二次的表白像那年的雪一样毫无征兆地落下,不算热烈,也没有太多铺陈,甚至在我拒绝了你之后都是波澜不惊的。

我喜欢你吗?有一点吧,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的那种喜欢,所以我要怎么办呢?这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慢慢长大,时隔几个月后好像变得更加棘手了。

没有勇气答应,只说我们还是朋友。在面对有关于你的问题的时候,我好像总是不得不格外地理智与谨慎,但凡稍微心软放纵一些,事情便会往脱轨的方向发展,比如说不清是出于拒绝之后的愧疚还是别的什么,我给了我不该给的承诺。我不是喜欢这么做的人,总觉得答应了之后是一种负担,一句轻飘飘的话如果没有被兑现,辜负与被辜负的两个人都不好受。可那年给你的圣诞卡在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的所有纠结之后我还是写了:我要成为你唯一的幸福。

至于礼物,我恶趣味地挑了你最讨厌的颜色,可它是我送的,我知道你会珍而重之。意外的是你居然一次都没在我面前戴过那副手套,哪怕气温已经跌至零度以下,哪怕你跨着自行车进校门的时候你手冻得变成了紫红色,但我从来没有问出口过,再后来某一次坐在你座位上靠着你的书包才察觉出些异样的端倪。明明一本书都没装,你的书包却总有一块莫名的凸起,于是在你被班主任叫走时去验证我的猜想,找到并打开那个暗袋的时候,我和我送的猫猫手套面面相觑,只有它看到了我压不下去的嘴角。

那年冬天你陪我堆雪人,你和我拍了大头贴,被我贴在装着你的相框上,一起注视着我,日日夜夜。有那么一些时分,我曾经真心以为我可以兑现那句承诺的。

后来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急转直下,一句无心的夸赞和几句玩笑话被你当真,你以为我喜欢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生,并主动地疏离了我,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我

是,你有你的敏感你的固执你的骄傲,难道我就没有吗?你明明比我聪明那么多,为什么总是堪不破呢?如果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彼时的我好希望感情只是一道试题,这样经过无数遍的努力解析,我总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惶惶终日,既怕自己会退却,也怕自己会前进,我盼望着你的救赎,却又不希望自己变成一根藤蔓,需要攀附吸取树的养分才能存续。

无转移与韧如丝是磐石蒲草两情同依时的真心祈愿,可世间往往容不得不变的诺言,往往总会有磐石崩毁蒲草断裂的那一刻。或许为了避免见到你我之间的那一刻,我说服自己好像就此画上一个句号也是可以接受的。

我不再试图去解释,你也没有要向我索求解释的意思,于是白羊的固执撞上金牛的倔强,谁也没有讨到了好,而你我都不知道那竟敲响了朝夕相对的倒数,任由冰冻三尺,任由命运主宰我们的聚散。要不是还有手机,可能错过在中考考场前的一回头,我们就此一辈子再也不回相见了吧。

我们的高中分别坐落在那座城市的一西一东,之间有着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后来长大了学会开车了才发现15公里其实挺近的,可彼时这段路像不可跨越的天堑,横亘在我俩之间。

寄宿制学校没有父母唠叨的管教,自然也没有贴心的关怀。在初春的寒意里,某一天我又发起了烧,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仍觉得冷,脑子烧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恍惚感觉看到了满卧室你的痕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莫名其妙地把你弄丢了。感觉自己像只风筝,在飘荡于风起和安栖于怀抱中徘徊,而你在安稳的那头不断地松着线,如今松到我都快看不见你了,心绪起伏下改了QQ签名:风那么大,谁带我回家?随后就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睡不醒。再醒来就发现你的签名已经改成了:走了,回家了。

其实还是舍不得的,于是找了个借口说住校看不到天气预报,不知道冷热晴雨,经常不是忘了带伞就穿少了衣服,也庆幸你临到线都松完了却也执拗地抓着不肯松手,就这样你做了我的天气播报员,每天不长的消息总以晚安结尾,偶尔也聊些别的。

有一次鬼使神差地打给你,只是想听听你说话,临到嘴边,却变成了要求你唱歌给我听。我知道你正站在市中心的街口,傍晚应该正是人俞渐多起来的时刻,心里做好了被你糊弄过去的准备,没想到你会诚恳地问我想听什么,于是得寸进尺地点了一首尚好的青春。

我记得话筒那边你清了清嗓子,老老实实地从主歌第一句开始唱。唱完第四句,突然舍不得你唱下去,话到出口:唱不上去就别唱了。你答应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委屈,便答应你改日唱给你听,你声音软乎乎地应着,像只猫咪被捋顺了毛。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想象起来,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一个小小的你认认真真地给我唱歌,心总是会像刚出锅的棉花糖一样,蓬松香甜且容易融化

后来也不知怎么演变成有一天早上忽然说要来,没给我几个小时忐忑的时间就看到你站在我教室的门口,有些懒散地不太端正地倚着门笑着看我,虽然近视眼镜里的你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不是那么清晰,可我就是知道你又笑成了看不到眼睛的样子。那一刻我好想跑过来抱住你,可毕竟还有旁的人在,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住你的手腕到处转悠,你耐心地听着,一如往常走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猛地一回头,好似当年栽进你眼底的缱绻,呼吸一窒,恍然明白了低温灼伤的原理。慌乱之中顾左右而言他,问了才知道你着急赶车没吃饭,又拽着你去小卖部买了你爱吃的饼干,到上课铃打响了才舍得放你走

之后的那次告白,算起来是第三次了。没有第一次小心翼翼的迷茫,没有第二次底色消极的试探,这一次的话有一些孤注一掷的味道。

我喜欢你吗?喜欢的,掺杂和你一样的那种喜欢,所以这一次我狠不下心拒绝,不是想要拿高考做借口搪塞你,只是千头万绪我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要怎么办呢?这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沉淀好像越来越无解。

你接受了我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再说的提议,日常的交流里你的态度仍是没有改变。我们就这么撑着,直至一切尘埃落定,相伴共行的幻想成了泡影,曾经的15公里延绵成了50公里,彼时我相信这是天意。如果你跟我考到同一所大学,如果你再问多一次,我可能会答应吧。可我也害怕,怕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怕你再大几岁就会幡然醒悟,怕你说一切的一切不过一时兴起,所以面对你的追问,又一次做了鸵鸟。

风筝的线断了,是我亲手切断的,不是不疼的,可是我不想和你变成一段兰因絮果的故事,索性不要因也不要果罢了。只要我不承认,只要我拒绝承认我也已有对你有超越朋友的在乎,又有谁会知道看起来洒脱的人会时常在深夜里因为思念一个朋友而不知所措地落泪呢?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了的,可那天好巧不巧在教学楼门口撞见络络,出于礼貌的问候却被告知你会来找她吃饭,还问我要不要见你。她话里的小心翼翼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见还是不见会比较好一点。犹豫再三还是想知道,想亲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瘦了也高了,曾经比我矮小半个头的婴儿肥小孩不见了,现如今你有着清瘦的下颌线,彻底褪去了婴儿肥眼睛也显得更大了,站在一起的时候都要抬头看你了。略显客套地打过招呼落座,你在我对面坐得板正,笑容也不怎么自然,要不是有络络活跃气氛,可能这顿饭你我都不怎么会说话吧。记得你爱吃鸡皮,默默地烤好递给你,你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接过后礼貌而疏离地说谢谢。那一刻,心底宛如被针扎的疼,怎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出了烧烤店,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冷,忍不住抱着双臂搓了搓取暖,却没想到熟悉的体温盖了上来,略大一号的外套有着很淡的香水味,木质的温暖里面透着点麝香的甜,我不得不借着夜色隐去我眼尾泛起的红。

你预判了我的提问,在我的问话还没出口的时候便说你不冷,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可以留着外套,你下回再来找我拿。

是该果断拒绝的,可忍不住有些贪恋,又怕你回家路上会冻着了,便提出了让你陪着去我宿舍拿件外套,再送你走。络络见状也配合着说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学校,该带着你四处走走。

气氛里隐约有什么松弛了下来,而我还是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好,你似乎也是一样。前往车站的那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我们一路无话,同样深沉的暮色里你上了公交,慢慢地走向最后一排,隔着座位隔着玻璃看着我眼神闪烁,词不达意。

又是愚人节,三个人的KTV包间里,我知道你在背后看着我,被你长久地注视过,那种感觉太过熟悉。

曾经初中某次班级聚会散场后,我们一起走到了你该搭车的车站,于是挥手道别,我向前又走了一段,拐进了一家小店,其实也没什么想看的,转了一分钟都不到便觉得无趣,正准备出店,脚还没踏出去,下意识地从玻璃门上挂着七彩斑斓的一双双拖鞋的间隙里去看车站的方向,你还站在原地,正定定地看着这家店的门口,顿时好像做贼心虚似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我站在那里,忽然有一种进退不得的感觉,直到身后有人出声叫我让路。

终究还是要走的,既然不打算回到车站,又何必被你的眼神困住呢?

可鬼使神差地热播榜里出现了那首小小不过一首歌而已,纵然我唱“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纵然我唱“小小的人还不会吻”,没有人会多想的,没有人可以多想对不对?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是不会抓着这样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根据”盘根究底的,可还是忍不住害怕你问,因为我没有办法对你解释,我不愿意对你说谎,也不愿意一五一十地把一切和盘托出。突然发现我总是在后知后觉,总是在自欺欺人。

再鼓起勇气联系你,已经是你快要出国的时候了。送了你一个泡芙小姐的沙漏,可从那顿饭时你的反应我就知道,我想透过这个沙漏含蓄地对你说的话你已经不在意了,错过了那么多个愚人节,时间终究没有给我这个说谎者一个说真话的机会。

也不是没想过去你所在的国家,可是如果到达之后我要见证的是你不再需要有我出现的生活,我要如何自处呢?还是算了吧,没有你的地方,去哪儿都一样。

流浪异国的那几年里偶然闻到一款香水,像极了你,佛手柑的清苦里透着一点儿无花果的甜腻,尔后温软的木质气味夹带着被曝晒过的烟草味,是你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外表下温暖的怀抱,以及离得近了才格外有体会的那种带着些许侵略性的倔。

等打工攒够了钱,终于在圣诞节把它带回家,连同我觊觎许久的那支威士忌,于是浓郁的麦芽香味和你的味道交织在我异国他乡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挂着雪的树梢和树梢背后不太明显的月亮,在酒意上涌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就这么不管不顾一通电话打过去,我笃信你会接的,只要你醒着。可要是我真的打过去,我能说什么呢?

之前偶然在B站刷到一个视频,下面有个投票问:你是不是在等着一个人?我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没有选择就关闭了页面。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有努力生活,有喜欢人也被有人喜欢。就算我有事没事就会去看一眼你空荡荡的微博或者朋友圈,会顾左右而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不会承认我想你,不会承认我在乎,不会承认我也喜欢你的。 

KTV真不是个好地方。

在自知酒品不怎么好的情况下,还是在听到你唱《匆匆那年》的时候在你背后皱起了眉拿起面前的烈酒直接干了。如果说早几年的我能确信你唱的是我,现在的我不能了,在我没有见证到的你的人生里,你有了新的故事,那些与我有关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今对你而言的意义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也不记得是不是我自己又点了《小小》,总之唱了一半更觉得心烦意乱,切了歌也依然觉得心绪难平。

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勇气在经年发酵后突然膨大,那天车来了我也不走,就非要揪着你,大大咧咧地把从前想问而没问出口的问题一股脑问了个遍,让隐多年的伤口终于得见天日,也不是要证明什么,可能只不过是等到现在伤口都落了痂好透了,才揭开给你看吧

车又来了,在所有提问后的获得回答之后,我给了你一个拥抱,欠了彼此好久的拥抱。

张语格,我要给你也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是彼此以时间为刃在对方的生命劈砍出相嵌合的痕迹。曾经走在钢索上战战兢兢的人,曾经一败涂地地爱过的人,从来不止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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