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七幕 好大喜功（七）
9月3日 云堤城 出云区 云堤城市政大楼附近
“钱兴贤那个家伙到底去哪里了？手机关机，家里面的座机也无人应答。”
“鬼知道呢，估计又去哪个烧烤摊胡吃海塞去了，那家伙最大的不良嗜好就是半夜三更跑出去吃烤鸡架——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他，毕竟咱们这是一个临时会议。”
会议室内，蒋春文、孔献仪，以及出云区的区长正端坐在椅子上，三人的桌前都有一份财务报表，上面详细记录了云堤城今年上半年的各项财务开支，以及政府目前背负的债务情况明细。霎时，一阵惊雷划过天际，三人感觉浑身都像是触电了一般。
“妈的吓我一跳……这声雷怎么这么响！老天爷打喷嚏了么？”
“胆子这么小可没法当出云区的区长，毕竟出云可是我们云堤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蒋春文站如松坐如钟，丝毫没有慌乱，但几秒种后，鼻血顺着她的鼻腔涌了出来，血液滴在了眼前的那份财务报告上，鲜血浸红了纸张，看起来有些瘆人。
“您说的对，您说得对，我反思，我反思哈哈哈——给你餐巾纸。”
蒋春文接过纸巾，擦掉了血液，而后示意大家打开财务报告。
“咱们这次的会议内容不会记录在我们的政府工作报告里……所以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本次会议要讨论的问题有两个，第一个；我们云堤城的债务从降雨开始后就全线飙升，政府信用出现了危机，我们的债主现在可是对我们的意见很大，除非我们能够恢复以往的贸易当量，否则这个金融窟窿只会越来越大。”
“这个问题简单，我们可以继续把这件事情交给钱兴贤去做，嘴皮子功夫这方面他最在行了。”出云区的区长摆了摆手说道。“这个问题解决了，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样风险太大……更何况，钱兴贤最近的行为越来越不受我们控制了，我原以为我让他负责沈笠和他的止雨项目能让他好好安稳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
“孔献仪？”
在蒋春文的指示下，孔献仪拿出几张照片，上面是钱兴贤和……徐振海在一起吃饭的照片，而地址的话，是在淮月楼餐厅。
“这人是老钱么？他怎么和徐振海这家伙搅在一起了？”
“这就是我们问题所在，我们得确保他现在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不站在我们这边站在谁一边？何自明么？开什么玩笑，那两人要能合作，母猪都能上树哈哈哈哈。”
“我担心的是他自成一派。”听到蒋春文的话后，区长没有再说话了，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要是把我们的事情和何自明的事情都上报上去，那整个云堤城就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了——孔献仪，你怎么看？”
“嗯……给他点好处？上回咱不是送了他好多名酒嘛，他老家是河南，就好这一口。”
“不……这个方法已经不管用了，既然钱兴贤在和徐振海密谋什么，我想他肯定不会在乎这种蝇头小利——我们不可能放任他这样。”
“那……该怎么做？把他调到其他地方？可这座岛上没有比静海更偏僻的地方了，等一下春文，你该不会是打算……”
“没错。”蒋春文顿了顿，“关键的问题是……你，孔献仪，你和徐振海……”
“我们又没结婚只是在恋爱，恋爱的意思就是随时随地可以分手，所以我们之间倒是还好……”孔献仪长长叹了口气，表情尽显无奈，“我只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委实说，徐振海人真的还不错，我挺喜欢他的。”
“那就这么办……钱兴贤那边交给你负责了。”
“明白，开完会我明天就去处理。”出云区的区长信誓旦旦说道。
“不，我要你现在就去。”
“现在？可……我们还在开会不是么？”
“少说话多做事，让你去你就去。”
“好吧好吧……真是的，我还想着能一个人去莲花打打牙祭……”
对方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蒋春文和孔献仪二人。
“那我们该如何解决云堤城目前的高债务？因为降雨的问题……我们的贸易收入从去年开始就十分不乐观了……我虽然是负责云堤城治安的，对这些问题也不是很懂。”孔献仪的眼神有些焦急，“但作为你的好闺蜜，春文我得让你明白，有些问题鸵鸟政策是没办法解决的；稍微降低一下平日的开支，削减不必要的公共预算，对你来说有这么困难吗？”
“云堤城好不容易才团结起来……目前债务还顶得住，只要沈笠完成他的止雨装置……我们的贸易能力就能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蒋春文十指交叉，显得有些局促，“不……绝对不行，云堤城必须维持现在的模样……否则内部的矛盾就会把我撕碎。”
“春文……我感觉……你变了。”
“我变了？”望着孔献仪疑惑的模样，蒋春文露出惊讶的表情。
“就……感觉很奇怪，好像自从聚能生命研究所的爆炸案后，你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对劲，虽然我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听着对方的说辞，蒋春文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绞痛，“对了，既然说道聚能生命研究所……我的调查最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你发现了什么？”
“嗯……要知道聚能生命研究所的直接负责人是聚能生命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会，修建研究所的施工单位是一个外地的施工队，在他们提供的一份名单里面，有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两个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他们却是云堤人。”
“什么？”蒋春文脸色大变。
“我当时知道后也和你是一样的表情，想想看，虽然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可人人都知道云堤城排外的现状早就深入到每一个人的骨髓中了，云堤人的自负感使得我们不可能放下身段，跑到外地的施工队干活，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徐振海……只要是和聚能生命有关的事情，八成又是徐振海干的，那个家伙绝对在打什么鬼主意，除了刚刚我说的那个计划……我还得给钱兴贤打个电话。”
“不……我觉得徐振海应该和爆炸案没什么关系……”
“把话说清楚点孔献仪。”蒋春文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要因为你们谈恋爱了就包庇他，我们得公私分明。”
“当然了，这一点我还是清除了。”孔献仪被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首先，徐振海是在爆炸案后才来到云堤城任职的，在那之前他一直都是公司厦门分部的代理人，我记得他来到云堤城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吧；你怎么可能不清楚这种事情。”
“啊……当然，只是看到那个家伙，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孔献仪一头雾水，因为对方的话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我讨厌那种……你的人生随时随地被人操控的感觉，看到徐振海，我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种感觉，很令人不爽。”
“好吧……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了。还有，你也别嫌弃我调查进展缓慢，要知道云堤城上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还是油罐车撞市政大楼的时候，在那之后云堤城的犯罪率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虽然油罐车那会儿，那两个恐怖分子到现在也没有抓住，公安厅里面也有人一直怀疑是其他国家的恐怖分子所为……”
“是啊献仪……那段时光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所以我们也要想办法度过眼下的难关。”
蒋春文升了个懒腰，打算舒缓一下自己久坐的身躯，她身上的骨头摩擦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声音的震动频率好像能够震起桌面上的灰尘。
“第二个问题，和之前我给区长同志的计划有关；那就是接下里的云堤城市长竞选，和上次一样，这回何自明肯定又打算卷土重来，得摸清楚他手里到底还有什么牌……我需要云堤城的民调。”
“这样……不太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孔献仪的话让对方感到有些惊讶。
“我是说……要是你真的这回没选上，那就干脆从一线退下来也好，反正到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正好我也不打算再当这个公安厅厅长了，辞职后我打算去聚能生命当安保顾问，徐振海介绍的……”
蒋春文没有说话，而是阴沉着脸，尽量掩饰自己的惊讶，她的流海盖住了额头，无法看到眼睛，望着这一幕的孔献仪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即便如次她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站在中立的角度说，其实市长是何自明还是你我本应该无所谓，谁来当市长云堤城照样会运行，但出于私心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够当选，不过你要明白，竞争这种事情一定会有失败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面对失败的准备，然后接受这一切，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一直赢。你不是和沈笠他们关系不错么，沈笠和徐振海关系不错，我和徐振海正在谈恋爱，要真的失败了，我们几个可以商量着做点什么事情，不想做的话就可以天天吃喝玩乐了，反正我们几个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不……你不明白……有些事情，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虽然依旧是一头雾水，可孔献仪还是在想方设法安慰蒋春文，她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所以她自己心里面也不清楚刚刚那一番话是否起到了作用。
“云堤城目前来说还需要我这个市长，为了不让这座城市变成何自明的大型游乐场，为了云堤城能够继续存在……我还有事情必须要去完成……”
9月3日 云堤城 莲花区 静海师范大学教师公寓附近
回到家后的沈笠心里面十分不是滋味，他来到二楼，看到诺可在床上呼呼大睡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来到了一楼的书房——窗外还在下雨，而且气温很低，于是他关上了书房的窗户，打开电暖气，拉上窗帘，就好像是一个要在屋内行窃的盗贼。
说他是盗贼也没错，毕竟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盗贼也没什么两样。
“能不能连上……能不能连上……拜托了……”
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拷贝下天气控制系统的操作系统镜像文件后，再将其移动到C盘内，最后断掉家里面的无线宽带，让电脑处于安全环境下后，打开操作系统。
就像沈笠本人所言那样，他已经尽量把这个操作系统做得看起来简单易懂了，对于计算机一窍不通的人来说，只要玩过一些电子游戏，都能够应用得当，毕竟这个暗蓝色的UI界面看起来就像是电子游戏的主菜单一样。
望着屏目前的“信号搜索中”的几个大字，沈笠的额头不自觉的流下汗珠。之前在控制中心的时候，他趁着何自明不注意，悄悄的在那个密封舱下方的光纤装了一个信号收发装置，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应该能够连接上系统，从而能够实时监测系统的数据。如此一来，何自明无论是否拦着沈笠就没有区别了，他完全可以在家里就能够看到那些数据——或者说，直接在家里操控系统。
——有了。
信号很微弱，而且断断续续的，不过也比没有好，于是他顺利进入系统，同时重新定位了自己的IP地址并且精确到牡丹山的位置，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想要成为一名科学家，基本的计算机专业知识还是需要了解一些的。
在确认了与数据无关的系统文件后，他开始逐一排查那些自己离开时没见过的那些文件。
首先最需要关注的就是气象数据，他新建一个窗口打开云堤城气象局的系统，同时把天气控制系统分别放在电脑屏幕的左右两侧，如此一般就能够对比误差以及确认数据的真实性。
源与水分子的比例……正常。
云堤城附近的水龙卷风速……125-127米每秒，正常。
紧接着是云图……过去四十八小时内东海都被厚厚的云层覆盖，受到大气环流的影响，这些云有时会在边缘地区消失，这个现象不正常，但对于云堤城来说还算正常。
将云图调换成水汽图示……正常……
一切正常，难道何自明说的是真的？天气控制系统本身就没有问题？
也许是云堤城气象局的数据出了问题，沈笠不能排除这种意外情况；于是他又拿出手机连上互联网，而后打开中国气象局的官网，同时输入自己的中科院账号，在后台操作系统中调出风云六号气象卫星的监测数据。
这样一来沈笠就拥有了三组数据，当然，如果能和丰若英联系上，从牡丹山天文台的超级计算机拿到墨子卫星的数据，就能够有四组数据可供参考。可现在丰若英要么睡了、要么就是在履行人民代表的职责在学校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无论哪件事，自己一个电话过去都只会被对方臭骂一顿，没必要自讨苦吃——更何况，自己手机报废了，沈笠只能用座机打过去，而以丰若英的性格，八成会把那个号码当做诈骗电话挂掉，于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叮咚——
手机短信……谁啊，这个时候发消息。
昭雨筠：你好沈笠，我想明天晚上邀请你一起去海钓，别问为什么是晚上，因为听说晚上能钓到更多的鱼，至于地点的话，是在出云那一侧的海域，我已经找云堤城气象局的人确认过了，那片海域从晚上九点钟以后的十二个小时都不会有水龙卷，所以我们可以安全的乘坐我的游艇，因为担心你已经睡了，所以就发短信给你，你要是起床看到信息就给我回信吧。
——真是的……莫名其妙，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出去钓鱼，看来昭雨筠在云堤城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干啊。
正在思考怎么拒绝这一份邀约的时候，沈笠注意到了在天气控制系统内有一个加密过的文件夹，想要破解这个加密很简单，他几分钟就破解出来了，打开文件夹后，沈笠发现里面竟然是何自明和胜利集团的合作报告——这种东西放在这里，会不会太莫名其妙了。
不过说来也有道理，本来控制中心里面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型社会，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只要没有自己这个程咬金出现，就不会存在泄密的可能性，那里无疑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点开文件后，可以清楚的看到何自明的云堤城改革计划，何自明希望完全的放开云堤城的市场，吸引更多的企业进行投资，剔除云堤城依赖贸易的瓶颈……此外还有一项提到了……何自明有意将天气控制系统的控制权转交给胜利集团，同时提供“法莉”。
——法莉？
这是什么东西？
——在说话的时候，说一半真话一半假话，这样才能够使得倾听者对你完全信任，同时也不至于底牌全部露出。
忽然，沈笠想起了之前徐振海在厦门和自己说过的话，的确，何自明之前的推论的确有道理，但自己也必须弄明白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才行——想到这里，沈笠看了看手机上的短信，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沈笠：好啊，不过我不太会钓鱼，我对吃鱼在行哈哈哈哈。
后面又是一个表情包，沈笠现在已经能够熟练掌握这种现代网络聊天时能够增加氛围的工具了。
昭雨筠：原来你没睡啊，你们科学家们每天都是这样埋头苦干到深夜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早点休息最好。不会钓鱼不用担心，我有全世界最厉害的钓具，再加上从云堤城本地渔民那里买到的饵料；云堤城附近的鲢、草鱼、鳜鱼、银鱼都能够成为我们唾手可得的猎物。
沈笠脑子里想，如果云倧和胜嘉良也在这里，他们应该会嘟哝一句“差生文具多”之类的话吧，当然这种话可不能打字发出去，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密，开这种玩笑会显得自己十分没有礼貌。
沈笠：我可以带我的朋友一起来吗？比如仇黎、庄学民他们。
昭雨筠：你还是一个人来吧，我已经邀约了另外两个朋友，再说人太多会把鱼儿给吓跑的。
不知道这话有没有科学依据，这八成是对方找的借口，不过万一人数和鱼的胆子呈反比关系呢？他自己也不是什么钓鱼的行家，对这方面的了解恐怕显得有些坐井观天；至于其他的两个朋友，估计应该就是胜嘉良和云倧没差了，毕竟他们一直都是三人组，就和自己与仇黎、庄学民一样。
沈笠：也对，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呢？
昭雨筠：明天晚上八点钟吧，记得饿着肚子来，我们在船上做丰富的海鲜晚餐。
沈笠：那我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我的厨艺仅限于打开方便面的盖子然后加入热水……嘿嘿。
在发出那个表情包后，沈笠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一段聊天中自己的表现显得有些……傻乎乎的，老话说得好，吃菜加一点盐会更好吃，但是加多了会觉得难吃——自己的表情包使用频率好像有些太高了。
昭雨筠：问题不大，我们一行中有厨艺十分拿手的人，那就说好，到时候见咯。
对方也回了一个表情包，看来自己的担心纯属杞人忧天；现代人对于表情包的偏爱不可能有上限。
奔赴昭雨筠的邀约，然后看看自己能不能问出一些什么有趣的内容，这是自己调查何自明的计划；可对方说的话假设至少有一半是可信的，那么自己女儿的死也有可能和蒋春文有关，自己也得找到方法去调查蒋春文……
“该死！”
就在他思索如何展开调查的时候，天气控制系统的信号突然中断了，难道说自己的小动作被何自明发现了？不可能吧，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为了能够重新连上系统，他又修改了自己的IP地址好几次，发现信号总是断断续续的，沈笠才松了一口气，控制中心没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之所以会出现信号断断续续完全是因为信号不好的缘故。
假设电话A和电话B需要相互连接，考虑二者之间的障碍物的话，A和B的通讯距离就只能有几百米，如果有基站的话，就能够做到更远距离的信号传输。目前沈笠的这台笔记本电脑和控制中心的那个小型信号收发器的情况就属于直连信号，更何况控制中心还建在牡丹山内部，有目前这一的通讯距离已经是奇迹了。
想要加强信号，自己也不可能靠找基站的方式——就像刚刚说的，天气控制系统属于云堤城的机密，这种东西就连自己也知道只能在局域网内传输决不能放到互联网；那么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一种了——
“云堤城晴空塔……”
既然说道了晴空塔，沈笠心里也有了调查蒋春文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