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世》1（67）

第六十七章：闻所未闻逆则生

殷商像是早就料到獠阴会问，招呼他一同坐在地上，渐渐平复了紊乱的呼吸，才开口道：“他是不是跟你们说了你我分别后我遇到的事？”

獠阴下意识看了眼善渊，然后冲着殷商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惊喜。按理说一个假的东西知道正主这么多事，而被困在一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正主还料到了，那一定是有新发现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唯独他取代了我是在那条红蛇咬我之后，这点他隐瞒了。”殷商抽了口冷气，眼神恍惚，似乎还在后怕，但只有那么一小会，他就恢复了冷静，眼睛里杀意渐浓，“这里极度凶险，十分诡异，那个船夫有问题，他一定想杀死我们。”

你不应该是不记得我们上船的事吗，獠阴心里疑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们和他的对话，我被困在洞顶里都能听见，自然就知道了那段经历。”殷商看着惊讶的獠阴，说道，“别问，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合理解释。我只能告诉你，取代我的东西是这地下的东西，我中了他的暗算，红蛇才有机可乘咬了我，被咬后我渐渐体力不支，视线模糊，最后法力尽失就晕死了。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在洞顶倒挂着，只能露出一张脸看着，但我能感觉到身边有蛇，也就是咱们遇上的婴儿蛇。是他把我困在那里面的，我醒来的时候他还在。”

獠阴看他捏紧了拳头，浑身戾气，这样子让他想到了他变成猛虎生撕王东徽的时候，场面有多残忍血腥就不用想了。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獠阴试图打断，让他不要去想，这对殷商来说，可能是奇耻大辱。他这人在王家忍辱负重那么多年，终于报仇雪恨熬出来了，再遇见有人伤害他这种事，肯定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怕是想大杀四方见见血腥。殷商可是个不怕死的，也不怕杀人的。

殷商听他这么一问，神色有所缓和，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吗，你知道他为什么能把我模仿的出神入化吗，连上神都骗了过去。”

獠阴看了眼善渊，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还成功了，獠阴想想就毛骨悚然。他又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殷商，此时的他像经历了一场大劫，像是被数道天雷劈过一样，狼狈不堪里却带着韧劲和狠劲。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带他来的，殷商这辈子已经够苦了。

殷商收到了他求问的眼神，低哑着嗓子说道：“他摄去了我的记忆，让我变成哑巴瞎子，但能让我一直听见他和你们的对话，应该是因为我那时的心神都跑到了他身上，这是一种什么能力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按照我的理解分析的。”

说到此，殷商轻轻笑了笑：“毕竟是我亲身体验的，直觉说的应该准。所以你发现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

獠阴发现他的时候，殷商不断给他做表情回应，看那眼神也不像瞎了，便问道：“你那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当时居然......”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殷商低头沉默了一会，才解释道：“我不知道被困了多久，失去法力不代表我会成为废物，是我不断用手暗中练习，就像咱们在小时候修炼人形那样，没想到还真让我瞎猫碰到死耗子了。我冲破了他的封印，眼睛就能看到了，就是血流的多点。遇到这种绝境，只能把自己往死了逼，要么重头再来要么杀了自己，总之我不会给别人杀我的机会。”

獠阴看他这段讲的云淡风轻，同身为妖，只有他知道殷商那时对自己有多狠。他敢保证，没有人对自己能做到殷商这般田地。失去法力，就用返还本体的办法，凭着强大的毅力逆着修。妖的幼年修法力刻苦一点都好说，最起码是顺应天意的。这都成年了修成人形了，没了法力就敢逆天而行，几乎是打破了修炼的规则，粉碎妖身重塑了一个，一点点再让自己恢复。

难怪他眼睛会流那么多血，现在看起来伤痕累累的，他要现在能是个健康的好人就见鬼了，没死都是万幸了。

妖修炼一场不容易，像他这样逆着来的，獠阴真心闻所未闻，一个偏差就会把命断送的事，放在他身上，他绝对做不到对自己这么残忍，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獠阴都开始佩服殷商还能跟他们跑那么久，现在还有精神跟他们说话了。

这件事相当于一个人都长成七尺男儿了，突然他的腿被打断了，他只好把打断的碎骨亲自剁了，通过一种手段再让自己长回七尺。都知道，腿骨断了不能要了，再想长骨头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殷商这件事也相当于绝不可能，这是天生无法改变的事。放在他身上偏就可能了，这就是逆天而行。

可想而知，殷商是要多狠有多狠，要多绝有多绝，他坚韧的意志力，无人能比。他杀了一个自己，又重塑了一个自己。

即使这样，他还只是能看见了而已，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能力，但让他古怪的是，他觉得是他，也就是取代他的东西，在替他说话。关于这一点，殷商是这么形容的，就像有东西通过你的嘴说自己的话，但不是你说的，只是借用你的嘴表达了出来。

而殷商变成了那个通过别人的嘴说话的人，不过他清楚知道，这是被假殷商操控着的。应该是他的心神在那假人身上的缘故，才让殷商有这奇奇怪怪的感觉，好像他和假人相互连通了似的，只有假的死了，心神才能从正主身上回来。

不过獠阴很快想到他和殷商撞进墙里时，殷商很快就能开口说话了，那个时间善渊应该还在追假殷商，并不存在已经杀死的情况。殷商对此表示，他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把被打碎的自己重塑了起来，就是必须等到杀死假的，他才能找回法力。

看来，他是又把事情做绝了一步。

“听你说的，这东西好生厉害，太不好对付，到底是啥玩意？”獠阴仔细想了想他看过的书籍，顿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没看过哪本书有提过。

“是黑影，在这里不能点蜡，不能见光。”站在一旁靠着的善渊，听了半晌冷不丁说道。

獠阴想起进去那间屋子，就看见吉金鼎下被殷商吹灭的蜡烛，那殷商一定是点了蜡，有了自己的影子，那黑影也被光吸引了过去。再结合善渊之前说的，这黑影趁殷商与人俑精打斗时吞噬了他的影子，殷商就晕了。不对啊，怎么想怎么觉得红蛇在和黑影打配合，一个分散殷商注意力，一个搞偷袭，红蛇一咬，让殷商以为自己是被咬晕的，实际是黑影给弄晕的？

黑影吞噬了殷商的影子，摇身一变，把自己刻画成殷商取而代之，同时殷商就晕了。它还能摄取正主记忆，封闭正主感官，让自己变成有意识有思想的假正主。

獠阴想到那个已经把他影子吞没一半的黑影，就浑身冒冷汗。腿痒一般直接从地上窜起来走到善渊身边，这件事让他浑身不舒服。站在这里多一刻都觉得这地上多少有些烫脚，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说到要走，獠阴的注意力才从这些事中抽出来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只能用一句话形容，这里是空旷的大草原，无边无际，只不过是黑色的，还是在地下的。

当然这里肯定没有真正的草原，只是环境整体感觉很像。他们这是误打误撞跑出了地洞群，来到另一个地方了。

他庆幸自己是妖，即使这里不能点灯，他们仨的眼睛也能把这里看清。如果是凡人，进来这里当真就是睁眼瞎了。

獠阴扶殷商起身，三人离开了原地。

“在地下走了这么久，这儿这么大，就有一点工匠建造的痕迹，还有一些脏东西，就啥都没了。这难道不是桃源人的地方，桃源人应该没有这么大能力了，人蛇族也不能如此寒酸吧，空占个地方大？”獠阴走路时，腰上的面具和李伦伦给的玉佩撞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瞬间有个想法，不会他遇到的东西都是李伦伦的祖宗吧，这想法给他自己都逗笑了。

他回头看了眼他们跑出来的地洞，那上下左右挨着无数个大小洞穴，像一连串的山洞，都能通到这个空旷地方来。他之前走过的地方像地上崎岖的山，现在踩的地方就像平原。

“戴上面具。”说话间，善渊已经给自己戴上了面具。

獠阴本来觉得这面具邪门，这里的一切都邪门，最好别碰，结果人善渊啥事没有，就和殷商跟着戴上了面具。

这不戴还好，这一戴他就傻了。

一瞬间他就觉得，他就不应该信善渊，他那人本来就是雷打不动的，天塌了都不带眨个眼的。可他獠阴有血有肉有灵魂的，怎么能学他那么淡定承受的了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