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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解字 | “国”史琐议(下)

2022-10-24 14:49 作者:咬文嚼字杂志社  | 我要投稿

◎刘志基

既然可以确定殷商无“国”,不妨再回过头来端详西周的“国”。不难发现,“或”虽可读“国”,但与当下我们所说的“国”也是不尽相同的。为此我们不妨先聊聊“何尊”中的“中国”。

近年央视播出过一部百集纪录片《如果国宝会说话》,以全新视角认识中华文化。第14集名为《何尊:这里有中国》,主题介绍词为:“中国,3000年前被镌刻于方寸之间,深埋于地下。3000年后,埋藏它的泥土和这泥土连接的104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被它命名,叫作:中国。”这种解读,似乎颇为高大上,但或许会令人们对这个所谓最早“中国”的认识与历史真实发生一些偏离。

何尊铭文大意为:偏居西部地区的周人,灭了占据广大中部地区的殷,为了方便统治所辖疆域,所以才迁都位于疆域中部的成周(河南洛阳)。因而这个“中或(国)”就是“中部区域”的意思,其中之“或(国)”,其实是“区域”义。而“域”,在《说文解字》里正是“或”的“或体”,也就是说:“或”本来就是“域”。而“域”晚出,则表明它是从“或”字分化出来的后起字。

某个区域,往往是某个国族政权的所在,于是邦国政体与自然区域之概念有时浑然难别,因此西周铭文中的“或(国)”,有些也难以区分它在上述两者中的归属。而这种混沌状态,显然是真正之“国”得以诞生的温床。到西周中期的金文里,“或”的某些出现,就只能理解为“国家”了。比如毛公鼎的“乃唯是丧我或(国)”。可以说,这个“我国”,才真的是说“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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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有此华丽转身,那时的“国”依然不能与今日的“国”相提并论。因为我们必须正视一个事实:西周金文对于“国家”这个概念的表达,主要是用“邦”而不是“国”。在整个西周金文里,表示“国家”的“邦”出现次数达到三位数,而“或(国)”的出现只有个位数。“国”和“邦”同时共存,一定是有所分工的,《周礼·天官·太宰》“以佐王治邦国”郑玄注:“大曰邦,小曰国。”

“国”的“小”的内涵,在《老子》“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里有所体现:国可以小到鸡犬之声在两个相邻之国的全境中被相闻。都是有下民被治理,有土地被统辖的政体,谁愿意被叫小了呢?这或许就是“邦”大行其道而“国”偶尔一见的原因所在。这种情况,在西周以后一直到秦代的出土文献材料里,始终没啥变化。而此情势的逆转,实拜汉高祖刘邦所赐。因为避讳,刘邦一旦黄袍加身,就没人敢随便用这个“邦”字了。比如在张家山汉简里,只有“国”而不见“邦”。“国”从此确定了其表达“国家”概念的主流地位。而战国乃至战国前出土文献中一些以“邦”组成的词语也在先秦传世文献中变成以“国”组合的词语:“邦家”变成“国家”,“相邦”变成“相国”,“邦人”变成“国人”,“邦君”变成“国君”。显然,这些文献在历代传抄的过程中,受到了“邦”字避讳的影响。

纵观上述“国”之史,不难得到这样的认知:其实纠结于“国”乃至“中国”这个字词是不是更早出现,并无实际意义。就历史文化资源积累而言,我们是无与伦比的世家,有家财万贯之实,又何必争一虚名的短长。当今之我的“国”,未必让先人与今人同名才好,我们曾经称“邦”,甚至称“我”,不是更显示了历史传承的绚烂多彩吗?而还原历史的真实,更可彰显文明古国的风范和文化实力。反之,含糊其辞的弄巧以模糊历史真实,其实是在对传统文化的认知上露了怯,非但不能让我的“国”更厉害,还可能授人以无端贬低、抹黑之话柄。当然,这个道理的适用性,并不限于咬文嚼字的范畴。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2020年第9期《说文解字》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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