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之乱《惧于踏足》-第十八章

第十六章
死亡为伴[1]
怒焰
复仇
猩红浪潮携着难以言说的暴虐与成千上万把武器,撞向宏伟教堂的墙壁。群龙无首,全然失控,血天使们凭着致命的本能行事,汇聚在白骨高塔之下;仅有一种冲动推着他们向前。仇恨驱使着他们冲向防卫神庙通路的放血者与魅魔,接着将恶魔生物撕成了碎片。圣吉列斯之子们不再是一整个军团,而是一支仅剩本能的力量,将面前拦路的一切都碾为尘土。
爆弹枪尖啸,让空气中充满了芬瑟林(fyceline)雾气与爆炸火焰;当弹药耗尽,它们就变成了棍棒,要不就在对剑刃、链锯剑,战锤和动力拳套的偏爱中被彻底遗忘。星际战士,终结者,无畏都在同种仅有的情感下齐心协力:愤怒。
这种愤怒表现为对鲜血的渴求,对泼洒敌人生命精华的、无可抑制的饥渴。西格纳斯主星那帮可怜的殖民者——那些并未幸运地为巨型白骨教堂而迅速死去之人,或是转而扭曲地崇拜起地狱邪教之人——早已成为了恶魔为自己创造全新身躯的血肉基础。每头飞翔的怒魔,每只猎犬或是步兵野兽都是在本来全然是人类的男男女女上重生而出。这些级别更低的恶魔无法在此地彻底现身,因此它们需要血肉来包裹自己扭曲的灵魂能量。亚空间生灵占据了他们,扭曲了他们,使他们成为了血肉替身。
但那肉体也会流血,也会死去。在烙印大教堂的阶梯上,血天使将地面涂抹成一片红色。
他们花费的时间或是永恒,或是眨眼须臾。在白骨神庙里时间看似任凭揉捏,在阵阵变换,而非线性前进。当他们爬上中央高塔内部抬升的宽广螺旋楼梯,梅洛斯已经数不清自己遣返了多少生物了。和以前一样,就和他们之前穿过战场飞向教堂时一样,他们仿佛动了但又没动,他不止一次怀疑这是否是某种思维层面的把戏。
为他们指明道路的是尼奥比。他背着她——因为她实在无法跟上他们的脚步,将她抬在肩膀上,就像父母抱着孩童。女人没法出声了——出于恐惧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不确定——但她东指西指,引领着他们一路沿着白骨游廊穿过无尽的走道。野兽们的视线穿过她去,无视了他们,拉多隆则很好地利用这一优势,杀死了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
但当他们来到那高高的、摇摆着的鞣制人皮帷幔前时,尼奥比发出一声呜咽,然后成为了啜泣,接着是一声哭喊,低沉、充满痛苦。鲜血从她鼻孔中大量淌下。
枪支举起,刀剑出鞘,军团战士们冲入大厅,找到了他们与之战斗这么久的恐怖的主宰。
主宰有二:一是击倒了天使、夺走纳吉尔连队生命的那蝠翼混账,二是在旗舰舰桥上胆敢挑战原体的似羊似蛇的畸形。梅洛斯从未体会过如此刻一般义愤的仇恨,在他体内炸开。这反应再纯粹不过:这些生物就根本不该存在于世上。在那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这一点化为确凿事实。
嗜血者以一声愤怒的咆哮回应,越过大厅中央的坑洞朝他们飞来;黑翼拍打,祂腾空而起,朝军团战士们俯冲而来。
拉多隆叫喊命令大家散开,战士们快速动作,四散开去。梅洛斯将尼奥比推进了掩体,奥雷克西斯与他一道,两名血天使边跑边转向朝着尖啸着的恶魔之主开火。
那个自称是卡班达的东西,降落震天撼地,巨斧长鞭一齐挥出。梅洛斯看到拉辛还有另外两名战斗兄弟被一击斩断。他叫喊出声,朝这野兽脑袋开火,瞄准了祂的眼睛,但那生物用祂巨斧的侧面挡下了子弹。
火焰长矛豁然成型,军团战士们朝怪物的胸膛与扭曲多节的双腿齐射出串串等离子弹药,伴随闪烁喷出的烧焦腐烂组织与油状液体,子弹正中目标。战士们朝着祂的所在倾泻火焰,祂咆哮着顿地朝前,欣然接下了这些攻击,就好像祂正享受这残酷的痛苦。
另外一头野兽领主——那叫凯利斯的,在大厅远端旋转着舞蹈着观赏着这场逐步展开的战斗,咯咯直笑,发出刺耳的喜悦欢呼。接近那个皮肤暗黄[2]的怪物的时候,梅洛斯瞥见了几个身影,这让他脑海敲起了警钟。他看到了两个阿斯塔特军团的战士,在恶魔令人厌恶的光晕下显出了轮廓。那盔甲再明确不过。马克四型战甲。
但那颜色不对。那不是血天使。他可以辨认出那些刻在污损陶钢上的东西,似乎是古怪的神秘文字;而本该有着帝国军团制裁徽记的肩甲上,现在只有一个怪诞的标识,是张嚎叫的恶魔脸庞。
“克里德,”奥雷克西斯军士嘶声道,认出了这两个叛徒。“哈罗克斯。他们竟敢现身……”
一切疑虑,有关怀言者与西格纳斯上暴行设计者已然联手的怀疑都烟消云散,梅洛斯诅咒他们。他抬手瞄准,但一群带着羽冠的怪物从发光大坑里爬了出来,地狱之刃在它们爪中燃烧。它们向前奔来加入嗜血者的队伍,切削着空气、咆哮着。
拉多隆与小队其余人当即反击,将火力分散到巨大怪物与祂的奴仆兵卒身上。黄铜长鞭雷鸣般震响,更多人死去。猩红皮肤的恶魔疾步窜来,跑到哪刺到哪,但当它们尝到尼奥比的无效化光环的滋味时发出了哭号。
首席连长一撑跃过掩体,杀了一个,把它炸得粉碎。“奥雷克西斯!”他喊道,“集火头领!”他朝梅洛斯抛去一眼,“那个巫师!带上她,把她带在身边!她让它们痛苦!”
药剂师转向尼奥比,她正剧烈摇头,“不,”她哭叫,“你没听见他吗?”那女性突然抓住梅洛斯的手臂,激动的双眼瞪着他,“你没听见他的尖叫吗?”
“跟我来,”他坚持,“我会保你安全——”
“你救不了他!”尼奥比喊道,“他们已经杀了他百万次有余!”她的手抽搐着,猛然指向上头高塔的顶端,“什么都没剩下了!”
梅洛斯和拉多隆都看向了她所指之处,看到一个巨大的黄铜水晶机械装置由链子悬挂在他们头顶,随着在其角角落落闪烁着的怪异可怖能量来回摇摆。它看似摇曳着变得更为清晰了,就像尼奥比的仔细观察让它变得更为真实。其中浓厚的鲜红迷雾紊乱地盘旋不定,几近像是在试图逃脱这奥术容器的禁锢。
“看看他们都对他做了什么!”尼奥比喊道,眼泪在她覆满烟尘脏污的脸上划出痕迹,“你看不到吗?”
那迷雾射出的光芒触碰到了梅洛斯心中一点即燃的怒火,他记起了战场上的那一刻,卡班达束缚驱使着同样的力量杀死了他一整个连队的兄弟。卡诺也说到过所有怒火与苦痛的源头,正是它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西格纳斯星群;而此刻军团战士脑海里毫不怀疑,自己看着的正是这根源。
这东西他难以言喻,这情感以如此鲜明和赤裸的力量贯穿了他。它超乎恐惧,也超越想象,更超越了现实。梅洛斯根本没有相应的经验来构建出对其的理解,他仅仅知道,这东西必须得被毁掉。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那张脸。
沸腾翻搅的迷雾汇聚起来变得浓厚,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它试图凝成一个人的形貌。但并非一个凡人。一个军团战士。一名血天使。
半成型的图像摇曳着,就仿佛它并不完全记得如何稳定自己,但这足够拉多隆迸出一句暴烈的巴尔语诅咒,足够首席连长脸上的血色尽褪,那是刹那间可怖的认知。
“我认识他,”拉多隆嘶哑道,“王座在上,是塔加斯!是111连连长!”
“不,”梅洛斯摇着头,“不可能……塔加斯连长死在了1-40-20,那个叫谋杀的世界上。”他记得红泪荣誉墙上的纪念卷轴,塔加斯的名字就在那里,与其他人一起,“这是个诡计!”
“他的尸身从未被发现,”拉多隆说,情感梗塞住了他的话语,“我比军团里任何一个战斗兄弟都更了解他!我发誓是他!他被困在——”
就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红雾中的脸庞碎裂了,再度变成了未成形的样子,就像是怒火的精华被提炼成一团基本元素,被收容,像聚变反应核心那恒星般炽烈的离子光芒般被束缚起来。那汇聚成型的短暂一刻永远地消逝了。
某种本能将梅洛斯的视线扯回了那生物凯利斯身上,短暂瞬间祂鹿一般的眼神与他相撞。祂在嘲笑他,肌肉虬结的躯体嘲弄地剧烈摇摆,祂牛鼻中振动鸣响讥讽的嗤笑。梅洛斯从那掠食者的目光中瞥见了无尽的残忍,便知道拉多隆没有认错。“我想他们很早之前就杀了他,连长。他们把他束缚在那地狱装置里头。”
“你能听到他的尖叫吗?”尼奥比说,“他们都对他做了什么?”
他们军团的一名兄弟,一名死去却也求死不能[3]的军团战士,这些怪物对他施以了最可怖的亵渎。若说塔加斯还有任何东西残存下来,那也是一小缕灵魂,他曾经模样的最微弱的回音——而他也将其耗费在了这警告上,警告他们即将面对的东西究竟为何。
卡诺回到了现实,而这转换过程十分折磨。他的思维现在就是一团乱麻,毫无逻辑的图像与难以深思的感情交织,在这粗暴的唤醒中他的一部分自我已然丢失在了回程里。他离他主上的思想已经那么近了,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原体被困的思维,然而一切就这么消失了。他的链接猛然断裂,碎成了段段燃烧的丝线。所有的梦境领域与视野,所有他所目睹的奇异未来景象,都被扯回了虚无之中,而卡诺被推出了灵界。
现实带着粉碎性的巨力介入他的思想,军团战士猛地瘫倒在甲板上,他的手掌按上医疗室的金属地板。血肉燃烧的臭味与炽热的灰烬蛰痛了他的鼻翼,他眨着眼,试图透过朦胧的双眼看清眼前。卡诺听到一声低沉喘息般的呜咽,他抬起头。他实在太虚弱了;他身体甚至提不起足够的力气呼吸。思想的共奏已经彻底让他精疲力竭。
他抬起眼,看到埃卡努斯身子一沉跪了下来,动脉血液汇成涌泉从他脖颈上一道怪异的伤口喷溅而出。卡诺信任的老友、他的战斗兄弟就此死去,他双目中的光亮黯淡下来,他的躯体向前倾倒,瘫软在地。
埃卡努斯不是唯一一个。其他人都已死亡,但方式更为恐怖,更为奇幻。萨尔瓦特,诺弗纳斯,迪恩,所有人都自己烧成了灰色的雕像,不受控制的灵能火焰从内部吞噬了他们的身躯。为了穿过黑暗的帷幕、将他的思维投射进圣吉列斯的思想,他的兄弟们牺牲了自己——而这一切徒劳无功。
卡诺试图起身,然后他看清了埃卡努斯是如何被杀的。一个身影立在死去的灵能者身前,一个凡人,目光疯狂,手持一把沉重的利刃。
所以这是谋杀,而非牺牲。
军团战士的鲜血在刀刃上闪耀,但就在卡诺的眼前这金属似乎在啜饮鲜血,在将其吸收进体内。这人是梅洛斯在斯考特姆发现的幸存者之一。仅仅是一个凡人,一个寻常的普通人类。
然而他却杀了一名星际战士,在可怜的埃卡努斯无知无觉地漂流在恍惚的心灵深处时,撕开了他的喉咙。懦夫的打法。
“我会……为此杀了你……”卡诺挣扎着,难以稳住身子,愤怒在他眼中闪烁。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为什么……?”
“事情总是会这般告终,”男人说道,他的话语下头有着一种回音,就像是还有另一个声音在鹦鹉学舌,重复着他自己的话,“亨吉斯特一直是忠诚的,开头便埋下的棋子,出生、成长,只为服从。身为子嗣实乃武器,棋盘上放好的碎片之一。”突然他的脸庞扭曲成戏谑奸笑,咆哮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吼出这句话,怨毒从他唇间飞溅而出,“亨吉斯特和鲁特佳迪斯,霍萨和法利亚(Hengist and Lutgardis, Horsa and Phyria),邪教兄弟们准备好了。”刀刃举起;现在上面完全干净了,“随时待命。”他喃喃道。
卡诺看着他拉开蒙在头上的兜帽,看见这人在自己的前额上刻下了缀有八个点的圆环。杀死埃卡努斯的凶手朝他走近,绕过了十字台面——原体依旧躺在上面,寂静无声,纹丝不动。
战士撑着膝盖立起,拉住一根柱子来支撑自己的重量。这个疯子能像他谋杀埃卡努斯那样杀死他,在他虚弱无力、无从反抗之时乘机攻击。圣吉列斯永远不会被再度唤醒了。
卡诺手上一滑,摔回了地上。视野模糊,他拼命想将自己从此刻挣脱出去,脱离背叛他的肉体,触及他永存的灵魂之力。
“现在就是你死期,”疯子说道。
“你先去死,”卡诺咬牙道,他的思维已经触及了他灵魂深处失落已久的、那燃烧的力量核心。那种他已经封存太久的力量。
灵能者抬起手,将其释放。一道深红的爆裂闪电从卡诺手掌中喷发出来,划过整个厅室,空气随之尖啸。亨吉斯特甚至没来得及痛苦尖叫就爆炸开来,血液肉身汽化成湿润的雾气,染暗了地板和屋顶。能量余波随机地释出电流,在金属甲板上四处爬动,感应面板和生物堆栈[4]被波及、短路。
可能花费了有上百年的时间,卡诺才拖着自己离开了隔舱,东倒西歪地走进走廊。他倒靠在墙壁上,像个醉汉似的跌跌撞撞。西格纳斯主星黯淡的光线洒进走廊,弥漫恶臭的空气中,尘土为地上散乱覆盖的死者尸身披上一层外袍。放眼可及之处到处都躺着人类尸首,而其中一些的胸膛上还蹲着些有翼鹰身女妖,在逐渐失去温度的血肉上大朵快颐。
这些生物看到卡诺到来时啐着口水,慌忙炸成一团飞起;翅膀嗡鸣声中,它们穿过红泪被撕开的外壳旋身飞进死气沉沉的天空。
卡诺再度磕绊地倒在破碎的墙壁上。他走这么远已经费尽全力。他想倒在甲板上陷入沉眠,让他的萨斯安脑膜哄骗接管他精疲力竭的身体,好好休息。但如果这么做就算认命了。
“我失败了……”他喘息道。他曾保证的——倾尽一切去触碰到原体的思想,他原体那被困囚在饱受折磨的幻境牢笼中的思想——这承诺在触手可及之处破碎,而所有有可能扭转这场战争走向的战士都因此死去。他已经那么接近了。只要再给他几秒钟,若是埃卡努斯没有被杀……
环绕在他四周,着陆的战斗母舰那空荡荡的走廊都无言地见证这逐渐明朗的现实。他的兄弟们离开了,那汹涌的血渴终究还是吞没了整个军团,红泪号也就此被抛在脑后。卡诺凝望着那地狱教堂遥远的尖塔。白骨高塔在呼唤着他,正如它呼唤着他们所有人。它便会成为他们终局的墓碑。
悲哀的痛苦浪潮淹没了卡诺,如此剧烈,剥夺了他呼吸的能力,“我辜负了我的军团。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的原体。”他因这羞愧合上了双目。
“你没有。”
卡诺猛然抬起头,双眼霍然睁开,像是从最深的沉眠中乍然惊醒。除了空气中的森森寒意以及恶臭,除了病态天空中西格纳斯行星投下的荒凉辐光,他面前还有一道耀眼的明黄,闪耀的炽白。
一道耸立的身形,一道神话般的形体,由光芒雕琢而成,锻以黄金与猩红。圣吉列斯赫然立于他身前,天使面上的表情属于一个父亲,充斥着他灵魂能蕴含的所有冲突的情感。骄傲与悲伤,担心畏惧与自豪欢欣,百感交集。
“吾主,”卡诺低语,不敢置信。他探手去触碰原体的手臂。这并非幻象,他的手指碰到了太阳般温暖的陶钢。
有那么一刻,最庞大的哀伤重重压在了天使高贵的脸上。“将我带回来你付出了许多,吾儿。你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我们做了我们觉得正确的事情……”
他抬起手让他安静下来,“我们会谈谈这个,但不是现在。”他皱起眉,“你的兄弟在哪里,卡诺?”
军团战士举起一支疲惫的手,指向烙印大教堂。
圣吉列斯严肃点头,他琥珀色的眼睛带着失落[5]审视着周围的废墟。“看看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出自层层谎言。”他蹒跚着靠受伤双腿后退,有力的双翼全然舒展开来,“我向你保证,一切会就此终结。”卡诺的主君望他一眼,将一只手简短地按在他肩膀上,“今日你已打完并赢得了属于你的战斗。现在我会结束这一切。”
伴随一声风暴般的轰隆震响,天使冲上天空,升起同时,猩红巨剑出鞘。被污染的云层就此破碎,像是恐惧一般从他周围四散逃开,而原体化为一道金色的火焰纹路,如炽热流星般朝白骨神庙落下。
一根纯洁、洁白耀眼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卡诺脚边的甲板上。
自从西格纳斯战役开始以来,拉多隆连长已经看到了太多考验他理性、他坚韧性格的东西,或者更确切的词是,考验他的信仰。但勾勒出血天使们所遭受一切攻击的、那亵渎的背叛,看上去依旧全无止境。谎言,被掩藏的真相,神话传说中走出的生物,这一切都很难承受——但没有一个,比背叛这可笑的恐怖更令人难以接受。
拉多隆将自己的爆弹枪怼上一头放血者尖叫的脸庞,用反向的爆炸将其斩首[5]。猩红皮肤的身躯跌跌撞撞,剑依旧狂乱挥舞着。他以一脚重踹了结它,恶魔的身体磕绊着越过了发光大坑的边缘,落入下方翻腾的怪异巫火之中。亚空间烈焰饥渴地舔舐着宽阔烟道的围壁,从百万受害者灵魂苦痛所撕开的虚空中燃起。
战斗在大厅中如火如荼展开,他的战士们持续与卡班达与其他魔鬼怪物交战,连长的视线在一个心跳间滑了开去。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坑那异样的光芒上。其中泄出的光亮腐化了一切。就好像烙印教堂是坐落在现实血肉的一道创口之上。
这一刻的分心几乎要了他的命。一柄短弯刀在他眼角闪过,他旋身,险险避开了本会将他整个切开的一刀。
哈罗克斯。这沉默寡言的怀言者是自己送上门来当血天使战利品的。
“你为何这么做?”拉多隆厉声道,疑问不知不觉就从嘴中逃出,“你为何背弃我们?”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也永远不会理解,”哈罗克斯咕哝着,一下假动作,以长剑回击。
“那你就去死吧!”咒骂之言从拉多隆嘴中爆出,那是一声暴戾的呐喊,他感到自己的自制就此溜走了。连长的爆弹枪吠叫两次,子弹近距离猛地撞上了哈罗克斯。战甲碎屑四散炸开,怀言者踉跄几步。“你该死!”拉多隆的怒火彻底支配了他,他用还在冒烟的枪管将哈罗克斯砸倒在白骨地板上,疯狂残暴地将他的剑从他手中击飞。
他覆甲的拳头张开,未加思索下,他就扯开了哈罗克斯的脖子,将其一把撕开。怀言者的鲜血如猩红瀑布喷涌而出,泼了袭击者一身。哈罗克斯还未来得及挣脱,拉多隆就了结了他,用装甲铁靴踩塌了这位对手的头骨。
他摇晃着后退,为突然贯穿自己的侵略性冲动而震惊不已。腐败的血液覆盖了他的盔甲,烟雾袅袅,化为蒸汽。
这一切凯利斯全看在眼里,朝他抛来嘲讽的一鞠躬,为眼前画面咯咯直笑。愤怒马上再度归来,拉多隆朝这阴险毒蛇般的恶魔迈近一步,他脑海里充斥着将它撕开、看看它鲜血颜色的欲望,就像他对哈罗克斯做的那样。
他停下脚步,抑制这种冲动,拒绝让它占据主导。拉多隆本能地抬起眼,看到了自己身上沐浴着的、翻腾的猩红光晕,水晶囊体中被擒获的怒火所散发出的可憎光芒。这恶魔装置那恶毒的影响每分每秒都在逐步加强。必须要将它毁掉。
连长冲向大厅边沿,冲向由手足骨骼制成的一座梯子,它往高处连向环绕墙壁的胸骨门架。要是他能离得近些,找到合适角度开一枪……
“你要去哪,蝼蚁?”炽热甜腻的呼吸带着如腐败花朵般的难闻恶臭冲刷过他,突然凯利斯就出现在他面前,这生物弯折的双腿与四臂颤动着。野兽朝他跳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么好懂,”祂低声窃笑着,“你还不明白吗?你赢不了!你只能屈服于怒火。”凯利斯朝哈罗克斯的尸首点点头,爆出大笑,刻毒而响亮,“你已然屈服了!”
怒火再度升起,拉多隆任由它推动自己向前。他弯曲肌肉,朝恶魔猛冲而去——但并非如祂所想那样,为了攻击。相反,他朝右闪去,扭身从祂的守卫下滑过,朝梯子滑去。
连长的靴子重重压过破碎的头骨颅顶,但下一刻世界化为一堵疼痛的高墙,他的计策就此失效。凯利斯如舞者一般踮着脚旋转,第二双手臂上的一只黑色利爪斜刮过他的胸膛与肩膀,切碎了陶钢,掀飞了他的肩甲。爪子合拢,装甲压紧,拉多隆感到五脏六腑也一并被压碎。
“恐虐之子!”凯利斯对祂的恶魔同伴喊道,“处理一下这个。”
大厅对面的蝠翼巨人打飞一对朝祂开火的战士,转过身来。凯利斯像丢开一块不合口味的肉一般将拉多隆丢了出去,他从祂致命的抓握中旋转着飞出,在斑驳地板上翻滚,摔停在教堂巨大窗洞投下的病态光线里。
卡班达步步逼近,拉多隆挣扎着跪起,拼命探手去够他的剑柄。连长看到了怪物唇边的邪恶微笑,看到了祂那粗制巨斧抬起。“弱者的鲜血会润滑强者的兵刀。”这句话在祂喉中深沉翻腾。
斧尖高昂,准备挥下致命一击,就在此时一道阴影越过外头天空残缺的数颗太阳。一道优雅敏捷的阴影,带着势不可当的决心划过。
野兽卡班达犹豫了。
玻璃物质与骨骼框架炸为万千碎片,圆形花窗被天使到来的巨力彻底摧毁。
伴随背后一声雷鸣般的咆哮,圣吉列斯的羽翼扬起闪耀的洁白弧度,他落在地上,战斗盔甲闪耀着如黎明破晓般炫目的光芒。他身周辐射出一种纯洁的意志之力,宏大壮丽、永不止歇。在这一刻,原体彻头彻尾就是那些扎根于西格纳斯主星上的恐怖憎恶之物的对立面,就如同宇宙本身决意透过他狂怒的刀剑来表达对这些恶魔生物的憎恶。圣吉列斯如金黄风暴般立起,他就是复仇的化身,正义的力量在这名被背叛的兄弟、受重创的父亲指尖劈啪作响。
疾如雷电,他冲上前去,猩红巨剑的剑刃高高举起,划开灰白的尘埃。他并未转头将视线落在羊头恶魔凯利斯身上,没有投以哪怕片刻的注意;但前臂轻挥之下,长剑便脱手而出,唱歌般嗡鸣着刺穿了空气飞向粉色皮肤恶魔。
利刃尖端刺入凯利斯肌肉虬结的胸腹,力量之巨乃至于它直接穿透了过去,将这野兽一并带着向后撞进白骨教堂的墙壁。这生物爆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哀嚎原地挣扎着,就像被好奇学者捕来研究的昆虫一般,被整把剑身钉在了那里。
这一切迅雷不及掩耳,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嗜血者已然转过身面对天使,面对这新的攻势,对拉多隆队长的处决被忘在了脑后。祂强壮带着利爪的手掌中巨斧与长鞭交叠,摆好架势迎向他。
圣吉列斯穿过大厅镶嵌方格的黄色地板,四周回荡着他高贵子嗣们的欢呼。吠叫着渴求杀戮的放血者们一涌而上,祂们如憎恶般鲜红的地狱利刃从他的铠甲上弹开。原体几乎没有分给祂们多少注意,覆铠的拳头挥出重击,将祂们扫至一边或是砸进地里。
卡班达啐了一口,鞭子甩出一道向下的弧光。圣吉列斯见其逼近并未犹豫分毫,他的左翼向前猛挥遮住了头脸,迎向那鞭击带着倒刺的尖端;倒钩深深咬进羽翼,鲜血四溅。他发出痛苦的嘶声但当即便甩开这次攻击,继续冲向他的敌人,极速逼近至几近零距离之处。恶魔已为此做好准备,嗜血者另一只手臂与巨斧一并落下,试图将天使的头颅一分为二。圣吉列斯的手掌在刺耳的交击声中猛然并起,牢牢地将斧刃抓在了双手间。
短暂一刻间,两名泰坦巨人四目紧锁,肌肉爆起,相互角力。
“你回来了。”恶魔切齿道。
“我的儿子们找到了我。”
“那也毫无用处,小天使。”斧头颤抖着,前后来回推移。哪怕是分毫差错,利刃就将落下。
大厅另一端,被刺穿的凯利斯的吼叫压过了天使的战士们与祂麾下士兵战斗的声响:“杀了他!”
卡班达的舌头弹动着,“你珍视的军团将被摧毁,圣吉列斯。你无法阻止。即便现在,你的选民仍被深深困缚在他们无法挣脱的狂暴杀戮中。太迟了!这毒液已根植于他们身上。你和我同样对此事实再清楚不过。”
“也许吧,”圣吉列斯嘶声道,“但他们不会在今日陨落。我不允许!”他一声咆哮,呲出獠牙,“该结束了……恶魔。”
伴随一声无言的怒吼,天使扭转手臂,他的手掌撕裂了斧顶奇异可怕的材质。如脊椎碎裂的作呕爆响在厅中回荡,卡班达的武器段段折裂,炸开零散的碎片。在那生物反应过来之前,圣吉列斯就抓住了嗜血者其中一只弯曲的犄角,用尽全力将祂拉近身前。原体抬起拳头砸向了这野兽的吻部,他手铠的关节打出了一串疾风般的快拳,直到卡班达将他甩开。
恶魔啐出一口碎裂牙齿混合黑色冒烟鲜血的唾沫,咆哮着:“看看你。高贵的天使哪去了,超人类?你活该在甜美的鲜血里溺死!”卡班达的手臂向后挥去,长鞭铜制的内芯在白骨地板上刮擦拉过,弹向空中,甩出一道与之前被诅咒荒原上击倒天使的那次同样致命的有力攻击。
圣吉列斯的反应快到眼睛无法捕捉。羽翼爆裂声中他闪上半空,在锋利的鞭子尖端够到他之前便一把抓住了它。那材质碰到陶钢的地方即刻燃烧了起来,片片蒸汽从他着甲的指缝间嘶嘶流出。原体拽着鞭子俯冲向嗜血者,在祂反应过来之前,鞭子就在那嚎叫怪物的脖子上环了一圈。
天使与恶魔撞在一起,砸进地板。卡班达放开了紧握的鞭子,但为时已晚;铜制绞索已被牢牢拉紧。圣吉列斯暴烈地一拽鞭子,嗜血者的怒吼就变样成了一声被掐住的狂乱吠叫。
这野兽抓挠空气,扑打着原体,试图挣脱;祂蝙蝠般的翅膀大展,尖端的利爪在圣吉列斯的盔甲上划凿出凹痕。
以冷酷而致命的精准,原体用空闲的那只手一把逮住了一边狂乱拍打的扭曲翅膀。“只有天使才可飞翔。”他阴郁地说道,撕下了那片黑色肉翼。
这声音仿佛一块巨大帆布豁然撕裂,恶魔卡班达的尖叫如此响亮,震颤了墙壁。亚空间的烈焰从祂翅膀的残肢中喷涌而出,祂因剧烈的痛苦而颤抖——这是过往祂只从敌人的哀嚎中体会过的感受。
天使就着绕颈的长鞭,将唾沫四溅的受伤恶魔拖到了大厅中央的深坑边缘;他将其举起,以便正视祂的面孔。恶魔在痛苦中咯咯发笑,边痉挛边努力试图挣脱,“总有一天我会拿下你的头颅。”
原体的眼睛闪烁着磅礴的憎恶,“若你的确从那人们曾称之为地狱的领域而来,”他吟道,“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你的同类——把你丢回去的是圣吉列斯。”伴随用力地哧声,天使一把抓住了那野兽,将其甩下了尖刺嶙峋的边缘。
卡班达的诅咒伴随坠落一路回响,锐利刺耳,最终没入了亚空间的烈焰之中。
原体放逐了有翼恶魔的时候,梅洛斯的灵魂都激昂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敢于期待他们仍能从这血腥的消耗战中找到胜利的少许希望。他以拳击胸,响应其主的胜利,虽然药剂师知道战斗还远未结束。
围绕着他盘旋的是一场噩梦,由尖叫着投向血天使枪前剑下的兽型生物构成。奥雷克西斯在拉多隆身边,帮连长撑起身子,用空着的手开枪。他瞥见凯希尔,雷提奥,技术军士凯德还有约一掌之数的其他战士们被一群横冲直撞的放血者从凯利斯身边隔开。
梅洛斯转身去找那个女人尼奥比,她正蜷缩在一桩白骨圆柱的阴影下头。“蒂尔扬!和我来!我们需要你!”
她剧烈摇头,“我不行。我不行!”
他皱起脸。尼奥比的双眼满是恐惧。她眼前徐徐展开的恐怖,或是带她走到这一步的经历……她过往经历的一切都不曾为这些做好准备。她的灵魂在这重压下还未破碎,已经是个奇迹。
但尼奥比的生命,就和他、还有军团中其他任何人一样,都只取决于他们能如何扭转形势、击败敌人。他朝她探出手去,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颗爆弹击中了他的大腿,撞上炸开,让他失衡。
这冲击形成压力的一击重拳,将梅洛斯猛砸到一边,摔到碎裂的白骨地板上。他快速起身,摆脱影响,瞥见尼奥比正瘫倒在地;有那么心跳停止的一瞬间他害怕爆弹击中了放逐者,但若是那样,她大概也剩不下什么。女人在流血,失去了知觉。把梅洛斯击倒的爆炸波及到她,把她击昏过去,就在他意识到的这一刻,军团战士就感觉到她周围的那奇特的无效光环在褪去、消散。
梅洛斯害怕尼奥比或许还是死了。比起星际战士,她如此脆弱,很容易成为内伤的受害者——但他抽不出时间来照顾她。
另一发子弹撕开他的身体。
痛苦从梅洛斯腿上撕裂的肌肉与碎裂的骨骼辐射开来,他破碎的盔甲中喷溅出火花。他腿甲陶钢下的纤维肌肉束失灵了,他踉跄几步。他探手去够自己的链锯斧,但武器不在那里。太晚了,他意识到此前倒下的时候它就被从磁力锁上扯了下来。
他看到那混账侍僧塔努斯克里德朝他走来,再度开枪,瞄得很低。梅洛斯闪开,试图将他引开去。要是尼奥比被杀掉,那将突击小队隔绝在怒火恶性能量之外的虚无之力——无论那是什么——就会消失,他们也会一并迷失。即便是现在,梅洛斯都感受得到体内越积越高的愤怒浪潮。无比恐怖的真实。血渴并非从外部创造、强加于血天使们身上的某种东西。那是休眠在他们所有人深处黑暗角落中的一线毒瘴,等待被扯出水面的那天。
“你输了,血天使,”克里德说,“永远也无法见证荣耀。你已永陷盲目之境!”怀言者在他拔出手枪前就撞上了他,接着侍僧以沉重的爆弹枪给了梅洛斯一下重击。克里德几近零距离的开火再度让他踉跄,耳边回荡着子弹的咆哮。
在开火后依旧灼热的沉重爆弹枪管迎面打在药剂师脸上,皮肉嘶嘶作响。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变革即将来临,但你不会活到亲眼见证的那天。”梅洛斯眨眨眼;克里德的声音近在耳畔,洪亮震荡,在枪火与尖叫织成的交响乐中扬起,“只有那些拥抱真实之人才能与我们并肩前行。”
“你……”梅洛斯勉强开口,咳出满肺的烟尘。疼痛剧烈。“你很软弱。像罗嘉一样。怀言者总是……很软弱。永远没有独立前行的力量。你总是需要找个托词。”
“你一无所知,”克里德咆哮,抬起爆弹枪,直直对准梅洛斯的脸。他能看清枪管金属上以酸蚀出的祈祷文字,它们细小的线条。
“你总是需要找种力量藏在它后头。找个伪神来为你灵魂的软弱正名!先是帝皇……如今则是这些亚空间怪物。”
克里德倾身逼近,享受着这一刻,“我们的神明爱着我们。”
“那就去见它们!”梅洛斯猛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他的医疗手铠,拧身避开爆弹枪口。武器开火,震耳欲聋,但子弹打偏了。梅洛斯却没有失手;他手指一曲,铠甲机械装置便延伸出一柄锯齿切骨刀,他用力将其从克里德下颚下方往上捅去,将锋利的刀刃往上插进鼻腔、颅骨。他往后一拉,将刀刃扯出,血污泼洒间切开了侍僧的正脸。怀言者随一声嘶嘶咕噜死去,血天使身子滑落,结束了他的杀戮。
他找回了他的链锯剑,走到尼奥比身边;他为受伤的腿踩下的承重步伐皱起眉。他将女人揽在肩上,就好像她不过是一卷衣物;他将克里德的尸体留在了身后,走向他的战斗兄弟。
从别处,从烙印大教堂的重重大厅中,传来了刀剑交错碰撞与憎恶脱笼而出的回音。

[1]In the Company of Death:这个提要名称也映射了死亡连吧,但我不知道怎么把死亡连的寓意也加入进去,所以先注一下
[2]sallow-fleshed monster:凯利斯理论上和暗黄或者憔悴都沾不上边……不确定是不是说他瘦削?这里先用最通用的说法了,如果有人知道请务必指出
[3]a dead legionary yet undying:这里undying可能直接说的话还是永恒不死的意思,但我感觉也许求死不能会更合适……?某些程度应该算是我过度解读,所以标注下,如果大家都觉得太过度解读了我就改掉
[4]biolume stack:这个我有点不太理解是什么东西,所以直译生物堆栈了……呃,biolume这个词好像还是个生造词
[5]his amber eyes surveying the wreckage around them with dismay:这里这个dismay,dismay意思很多,惊惶,失望,沮丧,担忧都有,没想到更合适包含意思更多的表达,失落可能沮丧忧心的意思都有一些,所以就用了
这一章还是直接在之前节译的章节里改的,然后发现之前翻的问题也不少otz……直接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