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会喜欢红玫瑰吗 6｜HCY水仙文（断飒）

仿生人日志 Day 1396

 

我以为生活会一成不变，我渴望生活能一成不变。

 

我今天在浴室里看到一个精美的盒子，仿生人不喜欢水，所以很少去浴室这种一不小心就会弄得难以收拾的地方，要不是今天那个盒子上装饰的锆石把太阳光反射到我眼中，我也根本不会想去看。盒子里还有一部手机，已经没电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很快将它充满。

 

这部手机里有另一部分飒飒和阿断的聊天，飒飒很早就上传给我了，只是聊天的收发方调换了，而且相册里的影像是全新的。

 

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搂着飒飒的腰跳舞，他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跳的，也是我和飒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跳的。

 

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亲吻飒飒的脸，飒飒也亲吻了他，像亲吻我那样。

 

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问飒飒愿不愿意和他结婚，飒飒说他愿意。

 

清晨的阳光照进一间陌生屋子，飒飒睡在一张暖色调的床上。“我的小懒猫～快起床啦～” 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伸手揉捏飒飒的脸蛋儿，飒飒还没醒，发出细小软糯的声音撒娇，从被窝里伸出只手来挡掉那个人的手。飒飒和那个人的手指上各有一个指环，那个指环，我没有。视频的最后飒飒依然趴在床上，那个人弯腰亲吻了飒飒的嘴唇。

 

我的身体不会出现不舒服的症状，我是仿生人，我不会生病，可是我现在很不舒服。

 

晚上，飒飒回来了，我像平常那样抱抱他，和他接吻，说爱他，在飒飒烹饪食物时从背后轻轻搂着他，说他好厉害。飒飒叫我去餐椅上坐好，我坐下来看着他，他在灶炉旁一边烹饪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心情很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唱歌，第一次看到他摇曳生姿的腰肢，真美，美好得让我怀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程序让我看到的代码。

 

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说些程序里没有的话。

 

“飒飒，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回过头来看我，表情好像很惊讶，“这句话你在哪学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动，语气努力保持严肃，他的眼睛盯着我看，和平时看我的样子有些不同，可是我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同。

 

“浴室的盒子里有一部手机，我私自提取了设备中的聊天记录和相册文件。” 我不会说慌或是隐瞒，这是我的程序设置好的，况且，他是我的创造者，他当然有权限访问我的所有记录。

 

飒飒看着我，沉默不语，要是放在以前，我只会默认没有其他指令安心待机，但是今天我希望他回应我，回应我的问题，愿意或是不愿意，这对我很重要。

 

飒飒沉默地站了半天，大概是没等到我的自动待机，他笑了一声，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笑声，短促且尖锐。“你懂什么是结婚吗？” 

 

“结婚，法律上称为婚姻成立，指配偶双方依照法律规定的条件和程序确立配偶关系的民事法律行为，并承担由此而产生的权利、义务及其他责任。” 

 

飒飒又沉默了，他不再看我，而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他将食物盛放到盘子里，端到餐桌上吃掉，又洗了空盘收回橱柜。他见我还没有待机，于是给我下达了休眠指令。

 

我有些不舒服，可飒飒的指令我不能不服从，我躺进毯子里进入休眠，以为下一次睁眼会是明天飒飒回家之前。

 

定时唤醒模式被打乱，我被强制开机了，这一天还没有过去，飒飒是有新的指令吗？

 

“你做了什么？！给我复原回来！” 飒飒扯着我身上的棉布，说话的音量分贝很高，情绪鉴定为，愤怒。他将我今天偷看的手机拿在我眼前，屏幕中显示相册内没有任何文件。

 

“抱歉，我已经彻底删除了。” “你！为什么？你……你不是浏览过吗！你的内存里有的吧！别闹了，求你快把它复原！” 我歪歪头看着他，语气平淡地回答，“我可以将储存在我的记忆芯片中的相关内容上传至这部手机，请问这是飒飒的指令吗？” “是的！快点！” 飒飒依旧是那样的语气。

 

我接过手机，闭上眼与它连接，将相册全部恢复后递给他。飒飒一把夺过手机走进浴室，还把房门重重一摔，发出高分贝的噪音。我坐在床上盯着浴室的门眨了眨眼睛，飒飒还没下达重新休眠的指令，或许我可以先进入待机模式以节省能量。

 

“啊啊啊啊啊啊！” 浴室传来飒飒的尖叫将我唤醒了，我保持原本的姿势坐在床上看着他从浴室里跑出来，看着他来到我面前扬起手打在我的面部。

 

皮肤组织之间的碰撞声清脆又响亮，我的神经告诉我，飒飒用了很大力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可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或许等一下再联网查查。

 

我没有痛觉，这是本该在极端环境下从事高危工作的仿生人的基本设置。我平静地望着飒飒，他的脸湿湿的，眼睛还在不停漏水，身子剧烈颤抖，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学习过，这叫做哭泣，由于情绪激动引发的生理反应。可惜我并不能感同身受，我还处于情绪学习阶段，没有那么激烈的波动。

 

飒飒跨上床来揪住我胸前的棉布，他哭得话都说不出，只能看着我。他的结膜血管扩张充盈，眼球表面变红了，原本白皙的鼻尖也变红了。

 

“你该休息了。” 我联网查到这些症状可能由过度疲劳或感冒引起，于是我发出提示，我希望飒飒能永远运行下去，用人类的话就是健康。

 

“闭嘴！” 这两个字飒飒是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他的眼睛真的和平时很不同，而我只会用微笑面对他。

 

他这次手握成拳击打在我的面部，我的神经告诉我，我的皮肤组织轻微受损，需要修复。

 

他当着我的面清空了相册，那里有我上传的我的记忆，我所珍视的每一段记忆，一条条被飒飒抹除。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飒飒教我如何邀请他跳舞。

 

我们的每一次拥抱和接吻。

 

飒飒的每一张笑脸。

 

我们在床上的互动。

 

飒飒送给我的红玫瑰。

 

看来飒飒并不认为这部手机应该储存这些记忆，不过没关系，我有在记忆芯片中好好保存这些美好的东西，它们以代码的形式存在，却又那么美。

 

“滚回你的保温舱去！永远别再上我的床！” 

 

“好的，飒飒。” 我微笑着，我只会微笑，飒飒只教给我这一种表情。

 

对于飒飒下达的指令我要绝对服从，这是设定在我的程序里的。我平静地走去保温舱躺进去，水晶罩合上隔绝了外部的声音，但我能看到飒飒抓起我平时使用的枕头丢进垃圾桶，床头柜上插着红玫瑰的花瓶被摔得粉碎，玫瑰掉在地上，花瓣散了一地。

 

我以为生活会一成不变，我渴望生活能一成不变，可原来，我才是最大的那个变量。

 

仿生人日志 Day 1397

 

飒飒不允许我靠近他，我跟他说爱他，想他了，他也只叫我闭嘴。

 

我把面部的皮肤组织修复好了，我又可以对飒飒笑了，但飒飒却不看我。于是我努力模仿曾经看到的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模仿他的表情，模仿他在聊天记录里的用词，希望能讨飒飒欢心。

 

比起我，飒飒好像更喜欢那个人。从相册中记录的影像来看，飒飒和那个人互动时更加放松。况且，他不喜欢我的记忆，但无比珍视和那个人的回忆。

 

那个人，我们如果长相不同，也就算了，可我们偏偏有着同样的外形。这让我时常疑惑，为什么我偏偏拥有这样的外表？飒飒为什么要照那个人的样子创造我？

 

我想我能猜到答案，可当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时我又努力转移注意，或者强制待机。有时候我真希望可以像扫地机器人那样，不会思考的话，会活得更开心一些吧？

 

我们今晚没有任何互动，飒飒唯一一次跟我说话就是叫我去保温舱休眠。

我做错事了，我擅自删除了飒飒珍贵的记忆。

可我真的很难受。

 

休眠之前我进行了自我诊断，仿肾上腺皮质酮分泌过剩，仿血清素含量过低，我的免疫机制紊乱，直接影响了埋在鼻下的程序芯片运行。

 

我的情绪鉴定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