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短篇小说)
未来是什么样子呢?或许是多彩的吧,或许是缤纷的吧。我无法触及未来,却试图妄想。 夜晚是独属于我的轻松时刻,白日里应付父母已消耗我大量的精力,唯有夜晚,我得以安静喘息。 我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疾病,大概是这样的…… 父母很爱我,也不知这样的爱里夹着多少的愧疚。他们有时甚至不敢注视我的眼睛。最初,大家还能开个玩笑 ,渐渐地,一切都变了。父母去医院看我的时间逐渐减少,整个月下来,也只能见上几面。 他们看起来很累,脸上生出洗不掉的愁绪,皱纹也都成群生根。他们愈发沉默 ,而我愈发心痛。无法避免的,他们发生了争吵,隔着房门都有时能隐隐听到怒吼,我是罪人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枕头底下垫了一把小巧的美工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总在夜晚抱着被子哭泣。 在某一刻,我再也忍耐不了这一切,手里的刀片很锋利 ,冰凉凉的。我把刀慢慢架起 却在下手的那一刻溃不成声。我一下子扔下了它,双手掩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自私地想活下去。 隔壁床是一个中年女人,好像姓蒲。 蒲姨人很热心,她住院的时候一直关心我的情况,与其他人人不同的眼光。她的眼里没有对我的可怜与高傲的怜悯。 最近病情应当是恶化了,毕竟我已经不能轻易地支配自己的肢体,连快速抬伸手臂也无法做到。可悲,我的父母没有多说什么,交够医疗费用后就急匆匆离开我身边,似乎有什么哄水猛兽在身后。我要当个乖孩子,不能任性地让他们留下。 最后,也只有蒲姨来给我念书听。她好像比妈妈年长些,仅仅中年就生出满头白发。苍色满积,这种哀伤在她的欢笑中消失殆尽。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住院,她支支吾吾了半晌,好像和他丈夫有关,我看到她身上的青紫也只能停下询问。 今天艳阳高照,我不喜欢。那样炽热的阳光,足矣将我焚烧成粉末。蒲姨硬拉我到屋外草坪,美其名曰晒晒太阳。 ''再不晒晒太阳,就要发霉啦。''她是这么说的。 出乎意料的,阳光之下并没有想象的难受。 缕缕轻风吹过,带来远方的讯息。我微微张开双臂感受风穿过身体的感觉,我被风包围着,身体与风紧紧相贴。高天之上的飞鸟乘着风飞翔着,与白云相拥。我羡慕它,自己的渴望在静谧的空地从窃窃私语变到清晰。渴望自由的我啊,能够有机会飞向天空吗? 似乎是生病后的第一次,我开始期待明日,我想细细体验美好的感受,只有这样,失去触觉后我还不至于放弃一切。 蒲姨有个儿子,大概6、7岁 掉了颗门牙,会叫我姐姐。他经常来看蒲姨,还给我带水果糖。他在晚上带着作业来看我们,他时常露出厌烦的神色,他这副苦恼样成了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一天夜里,他照常来了,不同的,他今天异常兴奋。他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好不容易我才听清蒲姨成功离了婚。多好啊,她获得了自由…… 一样的水果糖,今天的糖比昨日多了些。小孩子纯真的笑像太阳一样,是温暖的,是治愈的。 与幸运同行的是不幸。 吃晚饭时,我无法尝到食物的味道,口腔里只剩下黏糊糊的东西,我忍着恶心咽下食物。眼泪刹不住车,哗哗地留下,我舔了下眼泪,不是咸的,什么东西都是无味的。就这样,一盒饭拌着泪水进了我的肚子。 我无法睡着,光着脚走到窗台前,蒲姨回了家,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荡荡的一如夜幕,星星都归了家,独留月牙挂于暗色之中。我用指尖弹着玻璃,明明手指已经泛白,却不知疼痛。 白日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过几天隔壁街有烟花展看。我在幼儿时期见过,烟花璀璨明亮。 我第一次向父母请求,他们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下来。明明是开心的事,他们却没什么表情,在追问下,才知道那一天他们都有生意不能陪我去。他们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带上电磁声,即使是这种声音,我还是能听出他们的歉意。我很想大声反驳, 明明他们都没有做错。声音最终卡在喉咙无法发出 ,是我不喜的酸涩感。 蒲姨带我去看了烟花,和她的儿子。 蒲姨早已被我当作亲人,我想她也如此。或许是我的遭遇刺痛初次与我见面的她,让她注意到我。她给予我一个好心人不易察觉的施舍,到最后作为家人的温暖。 我坐在最高处,他们二人分别坐在我左右。烟花陆续开在天幕,黯淡的天由烟花点燃,璀璨如明珠,异色交替,美得这一切都犹如梦境。烟花绽开而又消散,斑斑点点的余光布满视野,轰鸣彻耳,希望美景永不消散。 可惜烟花易逝。 我在回去的路上跟蒲姨说:''姨,我想环游世界。''蒲姨红了眼睛,哽咽着。 ''会的,你一定有机会的。''谎言,是我俩都知道的谎言。 烟花展后不久,我迎来生命的终结。在意识消散前,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人,看到很多过去的画面。所幸,我并不孤独地离去;所幸,我被很多人爱着……不幸,我未曾与他们好好道别,未曾游览过世界。何为留恋,何为不舍,此皆我无法开口的疑惑,最终的离去是否过于仓促。 世界之大,却无法容纳我这一无能之人。 我好像释怀了,又似乎不甘着。 离去,能化为飞鸟翱翔于天际吗? 烟花易逝,故人离去不可留,待闻雨时芬芳,化作故影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