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38 山河染血（一）
孟岩睁开眼时，又是熟悉的景象——山河破碎，满目疮痍。
自己明明是要去找凝姑娘的，怎么又回到了魔君的梦中？孟岩使劲掐自己，想要自己醒来，但却是徒劳。
“阿凝已经没有事了，你且安心看着。”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话语让孟岩一愣，“谁？在跟我说话吗？”
眼前出现的男子，身着玄色劲装，领口与袖口处都镶着银边，衣料上绣着暗纹，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银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孟岩，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又仿佛是要让孟岩深陷进那双眼眸之中。
“魔…君。”
即便孟岩在梦中从来不曾见过魔君的样貌，但是凭着这睥睨天下的气势这这双摄人心魄的银眸，孟岩便已经能断定眼前的人是谁了。
更何况他虽然看不见魔君的样貌，却能听见魔君的声音，从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孟岩就应该知道，眼前的人，只有可能是那个男人——那个即便已经死去却还是让天帝所顾虑担忧害怕某日他又出现的男人。
魔君并没有想要与孟岩聊天的意思，单刀直入道：“你修炼入梦之术的速度太慢了，要更快才行。”
孟岩皱眉：“我修炼得那么快，难道是让你早日复活吗？”
魔君：“准确地说，不是‘复活’，是‘苏醒’。我从未死去，自然谈不上复活。”
从未死去？那么东陆所说的，天帝杀死魔君，是骗人的？骗了千年之久？孟岩心中的震惊溢于言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竟然会是这样，“所…所以，凝姑娘所说的，让你复活……也是假的？”
凝姑娘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魔君听到这个名字后，凌厉威严的眼神稍稍缓和，“阿凝不知道，六界之中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阿凝也不例外。”
原来…凝姑娘没有骗自己。孟岩心中稍加安慰。
然而下一秒，魔君的话便更让孟岩提心吊胆了：“但是阿凝要做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你必须尽快修炼好入梦之术，否则阿凝会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凝姑娘如今已经是神魂受损勉强附身于凡人的肉身，她究竟还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行动已经开始，你已无法制止，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保她平安……”魔君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稳，似乎随时都要消失，孟岩握紧了拳头，“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要背上那么多命案，为什么偏偏是我要复活魔君？又为什么偏偏是我才能救凝姑娘？“魔君您那么厉害您自己为什么不去救她！”
“终有一天你会了解这一切……孟岩，时间不多了。”
魔君的话语消失在孟岩的脑海中，孟岩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万年前的巫妖古战场。
紫霄传来消息，蓐收的确死了，虽是死在华策手里，但是用计将蓐收引至山谷的，并不是华策，而是猴族袁绪。西南猴族偏安东南，与之交好的只有鹿族和树族，袁氏一族坐拥乐游山，物产丰盛，有历代相传的阵法御敌自保，一向鲜与西陆妖族或是龙凤交往，历代以来不曾出山，但是也不曾有其他妖族或是巫族进去，一直是妖界较为神秘的族类，如今袁绪出面参与这场战争，究竟是自愿御敌，还是昆仑墨裳请他出山的？
“凡天下武道，必有其破绽，天下术道，必有其克，必有其反，可逆而行之，然有些术道若不问章法地逆行，便会有气血紊乱、走火入魔之虞，所以在没有彻底融会贯通某一术法之前，千万不可以随意逆行。”离焰奉魔君之命正教导凝水，旁边也有巫族和妖族在听着，有的还不时认真记笔记，离焰也不介意，一如既往地授课，忽地有妖族举起手，“上神上神，我有问题！照您的说法，只要融会贯通就可以逆行术法，而逆行术法的威力难以想象，为何世间主修术道的巫妖都没有几个能够逆行术法的？”
“刚刚也说了，逆行术法需要对术法融会贯通，所谓融会贯通者，不是知道一个法诀或是口诀，而是要通晓这一个门类，能够见微知著，举一反三，使用术法如同自己的手脚一般，这本身就已经很难做到了；除了融会贯通之外，逆行术法的时候需要对一些地方做出改动，可是没人知道某处改动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也许更强，也许更弱，也许死无葬身之地，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风险，所以很少有人有勇气和能力逆行术法。”
那名妖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谢谢上神。”
之后离焰便做出了示范，“凝儿看好了，对于御火术而言，这样使用，便是正行术法，”离焰说着随手一指，远处的草丛便燃起了火焰，“而这样，就是逆行了。”离焰说着打了个响指，那草丛便瞬间被引爆，须臾之间便只剩残渣，灰烬漫天飘，凝水吃惊地看着远方，“好……好厉害。”
然后，下一秒，青姬便提着拳头过来，“离焰，你有毛病啊！闲着没事放什么炮！”青姬说着一拳砸向离焰，离焰自若躲开，“你身上有伤，现在还伤不到我。”青姬听了这话怒气更胜，一拳一拳愈发凌厉，速度也越来越快，离焰微微一笑，“凝儿看好了，这便是破绽。”说着出手击向青姬肘部，侧身避开拳锋，然后一掌打向青姬腹部，青姬便被推开好远，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不服气地看着离焰。
“若是我手上有火，你此刻已然没了这具肉身了，有什么好不服气的？”离焰见青姬这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随后目光一紧，侧身躲过从身后来的攻击，“背后偷袭……原来巫族，便是这样的正大光明？”
“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放炮，我偷袭你怎么了？”奢比尸没好气地说道，随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看向青姬，“你的伤没事吧？他刚才那一掌伤到你没有？”
“离焰和青姐姐认识上万年了，手上怎么可能没个轻重？”玄岚原本在天上看好戏，听见奢比尸的话不由得到底上来，上前指着奢比尸鼻子咄咄逼人地开口，“小子，你那么在意青姐姐受没受伤，是不是对她有企图？我可告诉你，把你那龌龊心思收起来，免得害得青姐姐也和那酒疯子似的去万劫不复地受苦！”
奢比尸原想辩解，却在听到玄岚的后半段话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什么酒疯子？是不是拂徵？万劫不复地，那又是什么？你们知道拂徵在哪是不是？”
“托你姐姐的福，那酒疯子现在正在万劫不复地受罚呢，”玄岚没好气地开口，想起拂徵受的苦，越看奢比尸越觉得气愤，“你们这些天下四陆的生灵，不好好玩自己的，非要来招惹我们天上的做什么？你姐姐身为祖巫竟也没个轻重，不知道我们神魔不可以有私情的吗？自己不检点便算了，竟然还来祸害旁人，就没见过这么坏心肠的女人！”
“不准你骂我姐姐！”奢比尸听见玄岚说后土的坏话，当下不由得怒火中烧，提着拳头便打上去，边打边骂道：“明明是你们天上的不好好在天上呆着，非要到天下四陆来招惹我们？那琴是我姐姐逼他留下的吗，他和我姐姐到底谁不检点了？明明是他自己没有把持住，不声不响就走了，话也不说清楚，我还没找他算账，你倒先骂起我姐姐来了？！”
“玄岚住手！”离焰见两人打起来，便赶紧和青姬去劝架，离焰拉开玄岚，青姬劝住奢比尸，但玄岚和奢比尸却还是相互看不顺眼，一副随时要再打架的模样，两边正僵持不下，梦魇却来了，玄岚当时便没了气焰，奢比尸虽然心有不满，却也没再表露出来。
梦魇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准备给奢比尸助威的巫人和在一旁的看戏的妖族，最终把目光定在玄岚身上，“你，回天上去吧。”
“君上，我——”
“你难道要本君说第二遍？”梦魇银色的眼眸微眯，看向玄岚的目光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玄岚一噤，随后对着梦魇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玄岚遵命。”
梦魇又把目光转向青姬，“你也回去养伤吧。”
她刚受伤时不让她回去，这时候让她回去，青姬一想便知道梦魇这是听见了方才玄岚的话，有意将她和奢比尸分开，虽说她对奢比尸也没有什么心思，但是被误解的滋味并不好，“君上，我和奢比尸没什么的！”
“本君知道，所以没有罚你，但是留着你和他在一起，难保你不会去和拂徵做伴。”
青姬还未说什么，奢比尸却是怒了，他方才本就是强压着火气，如今听到梦魇的话，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我喜欢她，难道有错？你凭什么决定谁和谁在一起？”
青姬惊讶地看着奢比尸，他刚刚说什么，他喜欢谁？
梦魇却依旧淡定，丝毫没有受到奢比尸怒气冲冲的影响，“你喜欢她没错，但是会诱使她犯错，本君也没有决定谁和谁在一起，但是虚空之境的神魔，却永远不可能和你们在一起——就凭本君，比你们都强。”
奢比尸看着梦魇不怒自威的样子，最终只得狠狠一甩手，作罢，青姬却不大乐意，这天下比天上有意思多了，她是真的不愿意回去，便想试着再争取一下，“君上，您当初叫我来是为了负责小凝儿的安危，我若是回去了——”
“有离焰在，况且你在她身边时，她也没见得安全无虞了。”
青姬自知理亏，便不再多言，对着梦魇一拱手，便和玄岚一起走了。梦魇对着离焰和凝水道：“该治病就治病，该练功就练功，去忙自己的事吧。”说罢便离开，依旧回了独丘上站着。
离焰带着凝水离开，远离了巫妖，到了没人的地方接着练功，凝水却始终皱着眉，“离焰哥哥……梦魇他，似乎很生气？”凝水见到梦魇方才那样子，便知道他是生气了，“可是玄岚和奢比尸也只是拌嘴打架啊，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梦魇何必那样大动肝火呢？”怒气伤肝，对身体不好，虽说神魔与巫妖不同，但是肉身还是要爱惜的好。
“其一，独丘医庐建立之初，君上便明令，禁止任何人在这里打架斗殴，青姐姐和玄岚明知故犯，君上自然要有所表示；其二，眼下巫妖战争正是关键时期，我们虚空之境一向保持中立，若是玄岚把奢比尸伤了个好歹，因此左右了战局，那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凝水有些明白了，随后便跟着离焰练功。凝水的法力比起之前已经有了很大提升，但是如何运用、战斗技巧，她都不是很清楚，离焰恰好长于此道，梦魇叫他来，也是有了这一层意思在。
凝水毕竟是神族，魔族的功法有些还是不适合她，而且……她或许需要神族教导，这样便不至于轻易失控，免得再出现东海屠龙的事件。敖庆死得不可惜，但是凝水因此双手沾满鲜血，却有些可惜了，神族不该是这样的。
“你跟我做，我如何用火，你便照葫芦画瓢，一样用水，明白吗？”
凝水点点头，离焰食指便出现一缕火苗，凝水便照样在食指上凝出一滴水；离焰随手一指，指尖火苗飞出化作点点火光点燃了周身一圈的草丛，凝水也学着他的样子，指尖水滴飞出化作数个水滴，熄了周身的一圈火。离焰见状微微一笑，随手一指，不远处便出现一直火虎，张着虎口便向凝水扑来，凝水不敢大意，也学着离焰的样子变了一只水虎出来，与那火虎对咬，最后两只老虎双双消失。
“水火虽然相克，但到底形态最是相似，教你可比教玄岚容易多了。”离焰见凝水学得快，不由得出言夸奖，也更有了教她的兴致，正要继续，忽地有人跑来，正是槐江离，对着凝水气喘吁吁道：“凝姑娘，又来了好多伤员，这次还有西陆的，快、快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