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归宿之诗--第十六章
2023.2.13 正篇--第十六章 “放心，我并没有受伤，不知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那人的攻击只是将我击晕了。”吉拉迪尔坐在病床上，盘子里削好的水果都让给了伊和伙伴们。 “如果当时我们没有逃跑，是不是有机会扣留他？”伊神情凝重地看着灰色的理石地砖。 “不，逃跑恰恰是正确的选项，我不希望你们为了这种事情舍命。”吉拉迪尔将头放松地靠在床板，一束阳光留在她的脸上，依依不舍。 “但是我们正需要在这些事件里成长起来，帮不到各位，也是我们的无能啊......伊，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安希缇就算在这种时候，也挂着一抹笑容，“是，我们的力量确实弱小，但磨练本领也不是要咱们去送死，能一次次地从危难中存活下来，也能总结出什么吧。” “姐姐想通了？姐姐昨天晚上还说自己的能力配不上自己的身份呢！” “你插什么嘴！” 安希缇说罢，恼怒地教训了自己的好弟弟，虽然方式是呵他的痒。 “其实我们都希望能尽早掌握强大的力量，您是我们的榜样。”伊拣起几块果肉，将它们一颗一颗塞进嘴里，甘甜的滋味让她的心情也舒畅了些许。 “‘变强’这种事情急不得，不论是我，还是之前遇到的那些巨灵，那样夸张的能力都是经过日积月累成就的。但是我说的这些大道理，你们也都明白，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太容许我们慢慢来，但我还是很高兴能看见你们的每一点成长。”吉拉迪尔轻抚着伊深紫色的长发，“要说这次事件，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假若我能熟练使用这新式盔甲，说不定也早就把他打趴下了呢？” “我们在混乱的时期要能站稳脚跟，在迷茫的时候要保持清醒，遇到困难要给自己留下喘息的时间，万事切不可盲从，不可鲁莽。总有一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会离开你们，你们要学会找到自己的道路，为人处世都需审慎思考才行。” “你这话说得，感觉怪怪的......你不能离开我，我也绝不会让你死掉的，安希缇安尼莫他们我都绝对不会让他们......离开我的。”伊把头撇过去，支支吾吾地讲话，但是情至深处她难掩喉间传出的哭腔和眼中饱含的泪光。 吉拉迪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伊虽然大了，但其实内心里还是住着一个柔软的孩子，母亲的离去和父爱的缺失已经让这个孩子变得害怕“失去”了。 “我会答应你，在我逝去之时为你们铺平长路，而相应的，伊，你须答应我，让我在那时能放心地将一切的未来交付于你们。” “吉拉迪尔......” 伊想不明白，更不愿意去设想，眼前如此强大的人物会在某一天以未知的方式离开自己吗？就算是塞维茨亚的王牌也会有战死沙场的那一天吗？那一天如果真的到来了，自己该怎么办？不，伊觉得自己应该竭力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离开病房，走廊上的阳光温暖而微亮，一种浓郁的不真实感又爬上伊的心头，伊再一次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仿佛大梦一场，朦朦胧胧，就如同这稀疏平常的早间，看着晨曦不知何时已披上手中温凉的饮料。 “安希缇，你现在可以跟我讲讲安尼莫的魂力了吗？”看见安尼莫正趴在幕墙上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森林，伊趁此机会来到安希缇的身边。 “你知道的，就是使用一种黑乎乎的东西，应该算是影子？和我的魂力正好相反。”安希缇随意地搪塞，却看见伊认真的眼神。 “我是问，‘他’是什么。” “你非要问清楚这个干嘛。” “你说的，从危难中活下来再总结经验，既然我们现在还没法去挑战那些强者，最起码让我们先精进自己的魂力，让我们自己来互相锻炼对方吧。” 即使安希缇知道伊从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她还是看了看伊，而那饱含决意的眼神告诉安希缇对方确有此意。 “看来我是躲不掉了，那么我就聊聊他的魂力吧。”安希缇把手一摊，无可奈何。 “是‘他’，在那个仓库里你提到的那个东西，不是他的魂力......我知道他的魂力是操控墨蓝色的液体。” “那可不是液体，我俩的魂力都只是看着像水而已，实际上我们的魂力和元素类型的完全不搭边，不管是我的光流还是他的影墨，你都可以当成是一种能量的体现方式，我们仨的能力说到底都差不多，就是你的硬一些，我们的软一些。”安希缇在闲聊的过程中也有一团光粒配合，在她的指间来回跳跃。 “我的是正经魂晶，你那是汁儿。” “扯远了，你看我手里的这个粒子，它可以听从我的一切指令，我们所有人的魂力都是无条件被自身掌控的，在成长过程中我们要做的只是研究或者开发它。但安尼莫的不一样，他的魂力不仅不服管教，而且拥有自己的意识，安尼莫就管他叫‘影子’。” 安希缇接了一杯水，但并没有喝下去。 “比起我的魂力，那个影子的外表更像液体，墨蓝色，有大致的人形但是外表像泡沫一样蠕动，我有幸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很不讲礼貌而且爱摆架子。安尼莫无法控制他，而作为魂力，他也无法脱离安尼莫，他几次现身基本上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的，也许安尼莫也会恳求他出现，这样他看起来才像个有魂力的人类。” “我们可以将他看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是受限于安尼莫？” “我就怕有一天，他会完全脱离安尼莫的管制，把他吞噬掉，所以我现在必须敦促他开始靠自己唤醒魂力，而且要尽早征服自己的影子。” “如果那东西就像他的影子，但愿他不要失控吧。” 看着安尼莫躺在软沙发上悠悠闲闲的样子，安希缇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她不愿提起的往事。自己弟弟的魂力是安希缇最恐惧的事物，第一次遇见他时，安希缇只记得自己吓得无法思考。 因为家主曾有匡扶旧王廷的嫌疑，凛晔女王就任，安氏一夜之间家道中落，家主不敢造反，却也无力再攀附新的殿下，于是安家将希望寄托于年幼的下一代，希望他们成才，加入塞维茨亚的骑士团，为了这个目标，安希缇和安尼莫从幼时起就接受了家主严酷的训练。 连日训练的成果差强人意，安希缇的魂力水平勉强合格，而安尼莫却迟迟展现不出自己的力量，一开始家里认为是安尼莫的年纪太小，尚不能施展魂力，而又过了几年，等到安尼莫六岁时，他仍然无法使用魂力。渐渐地，安尼莫的身旁开始经常传出些流言蜚语，大多是些讥讽的话，安希缇每每看见弟弟，只觉得他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初她以为弟弟只是不以为意，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习惯了，毕竟在人前他不受好脸色，在人后他还要在自己的影子那里听到更难听的话。 一天夜晚，家主送走宾客，醉醺醺地倒在大堂，母亲早已回房休息，家中请不起佣人，空荡荡的安府早已冷清，偌大的宅院只余下四人。安希缇听见声响便叫起安尼莫赶去察看，发现是自己父亲后，姐弟二人生怕他着凉，便尝试搀扶他起身叫他回屋睡去，这一弄、那一搞，撩醒了家主，再加上酒后耍性，安父当场大怒异常，瞪着通红的双眼，先看清楚的却是面前最不争气的儿子，于是他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无用的小废物！净他妈给我生事！” 安尼莫被吓了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躲到安希缇身后，而安希缇也被自己父亲吓得够呛。 “爸爸...您不要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在极度的恐慌中，安尼莫还是想尽力让父亲消气。 “少烦我！我今天落得这个下场，有你一半功劳！” 安父与宾客喝了一夜酒，就是为了向宾客求情，托付他帮忙让子女得到良好的教育，接受到更高层次的人脉，而宾客只说可以带走安希缇，对安尼莫则没有任何兴趣，安父再三恳求，结果宾客也不耐烦，连安希缇的这份也不再打算扶助了，最终两人在安府门前闹得不欢而散。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安父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链锤，在怒火的调味下，魂力构成的武器上游走着电光，“你要是我生的，你的魂力去哪了！” “我...我......”安尼莫紧张地握住双拳，他在脑海中竭力回想故事里的人是如何表现魂力的，姐姐又是如何展现出光芒的，但是到头来，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出现，只有手心出了些汗......黑色的汗。 而安希缇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受到伤害。就算自己也正深陷在恐惧之中，她依然选择张开双臂，小小的身躯正庇护着身后更加弱小也是她更加珍爱的人。即使安希缇的魂力尚欠火候，她的光流还是弥散在自己和安尼莫的身旁，灿烂的光点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却也更让她看清楚自己父亲的神色是怎样地恐怖，安希缇只能咬牙维持自己的魂力，而这样的无畏只是她在虚张声势，她内心的防线其实早就被击垮了。 “给我滚开！否则连你一块宰了！”安父大呵道，见安希缇毫无退让的动作，便抡起双臂，任巨大的链锤重重砸向自己的亲生骨肉。 安希缇紧闭双眼，恍惚之间，她感到一阵飓风，在短暂的晃动后，来自身后的风平息下来，正轻轻地拖住自己。安希缇试着睁开眼，她仿佛看见了天堂的光亮，但等看清楚后她发现刺眼的光芒其实是自己的魂力，而天堂，原来是无际的黑暗，是比午夜更加幽冷的虚无。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唯独只有自己的光点在孤单地照亮这一隅，陪伴在自己身旁。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是！是我的好孩子！” 父亲原来也跟着自己一起死去了吗？安希缇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但那狂笑声，凄厉地让她不安，她感到来自心底的刺痛，看来自己没有去往天堂，而是随着父亲一起来到了地狱。 但不知怎的，安希缇发现自己的光点黯淡了下来，身周的黑暗也逐渐溶解了，家中的景象随着黑影的让步再次回归，前一秒还要杀死自己的父亲此时已经半跪倒在地上，似笑非笑地哭嚎着什么。安希缇转过身，想看看弟弟的情况如何，却发现自己的弟弟正是这黑暗的源点。 “安尼莫，这是你的魂力吗？”安希缇惊讶地问道。 “你还活着。”安尼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滩黑墨中，仿佛立在一片黑洞的中央，“让他占便宜了。” “安尼莫啊，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我没打算救你，可惜我自保的范围大了点。”安尼莫诡异地歪着脑袋，微笑着，用一种安希缇从未见过的神情瞥着她，安希缇这才发现面前的弟弟身上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你--你是谁！你不是我弟弟！你要是鬼，就从我弟弟身上离开！”安希缇在恐慌中费尽气力捏出了一颗颗脆弱的光滴。 安尼莫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抬起一只手，饶有滋味地望着，仿佛这具躯体是他努力了许久才能在此刻浅浅支配的奇珍异宝。 “你是他的姐姐，除了我之外他只听你的话。你最好帮我一个忙，让他平安长大，好好锻炼魂力，这样我就能保持这个状态...更久一点......” 安尼莫话未说完，脚下黑漆漆的魂力就耗竭消散了，他本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安尼莫睡得香甜，那一夜安希缇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将他抱回床上的，她只记得父亲狂喜的喊声随着她的远去而衰弱，就像一头年老的凶兽逐渐失去对眼前猎物的掌控，只好默默地放手。不论它是否甘心，它只能放心地让幼兽去闯荡整片原野。 后来，那位宾客又与父亲和好了，答应资助安希缇姐弟的教育，而安希缇也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塞维茨亚皇城最好的学校，并拿到了一系列奖学金和证书，这些钱那位资助者并没有要，只是让姐弟俩留着。安希缇的魂力每一天都在成长，而安尼莫的魂力却大大弱于同龄的孩子，背后的原因和辛酸苦辣姐弟俩渐渐心知肚明，安希缇没有办法帮助他，但安希缇绝对不会让他再一次被自己的魂力霸占，就算他再怎么弱小也无所谓，安希缇会守护他。 一天，安希缇收到来信，原来母亲已经跟那位资助者走到了一起，他会让二人有机会接受教育，其实是母亲多年来的请求和委屈。这个秘密最终没有瞒住，父亲知道了，在突然的悲欢中急火攻心，就这样撒手人寰。父亲的葬礼，只有安希缇和安尼莫参加了，安希缇在灵柩前时，手里还拿着一纸来自殿下的信，来信的这天正是安希缇通过层层选拔成为凛晔女王面对平民阶级的唯一学生的这一天，最终自己在那一天是什么样的心情，安希缇已经淡忘了。 后来，安希缇和安尼莫就从学校的宿舍搬进了塞维茨亚的宫殿内，安希缇的老师是殿下，安尼莫的老师则是宫廷的聘用教师，虽然安尼莫的魂力依然不受他的控制，但起码他接受到了优渥的知识。安希缇以为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资助人失联后，那空闲的安府便再没了人烟，她未曾想到，一次她回去扫墓，发现老宅已经成了那资助人的地盘。 古物新生，旧去新来，事物的更迭就是这个道理，安希缇和安尼莫就这样失去了原本的归宿，却也在命运的作弄下找到了一条通往新起点的道路，即便现在这条路不像她找到的，而是像被逼上去的。 看着安尼莫嘻嘻哈哈的样子，安希缇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他一起面对他的黑影，为了生存，已经是时候让他的魂力成长起来了，可魂力得到成长了，该如何保证不让他再失控呢？一块巨石在几年前就已经压在安希缇的心头，而如今她需要徒手将它一点点击碎。 “我们一起努力吧，一起锻炼起来。”安希缇坦然地看着伊。 伊也用微笑表达着内心的喜悦。 “三位在聊什么呢，可以和本机说说嘛？” “哥白尼？你重新出厂了？”安希缇不敢相信自己的小长假就这样结束了，“还有，怎么你的语气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呢。” “如果您不喜欢本机新增的‘人情味模式’，可以允许本机将其关闭，本机将恢复默认状态。” “还是保持这个模式吧！” “安希缇小姐，检测到您的情绪存在低落感，请问这是否与本日下午将恢复的课程有关？” “你怎么看出来的？又是什么新技术？” “您都写在脸上啦！”哥白尼将双手置于腹部，然后抬起头，“哈，哈，哈，哈。” “请二位小姐与一位先生放心，本日下午的课程会非常有趣，本机现在已经淘汰了旧版本的死板教学模式。” “下午什么课？”伊被哥白尼一反常态的动静吸引过来。 “下午再告诉各位，先卖个关子。”哥白尼转过身，一转眼就跑不见了，随后又是那机械的笑声—— “哈，哈。” 伊疑惑地看着安希缇，而后者只是白了一眼。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