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希幽、初识
劫火的饥饿永不满足，劫火的愤怒永不平息。
西随宫顶端，浓雾像是无法侵入一样，如藤蔓一样在外围攀爬着。
外面，巨大的古神阴影还在不断增殖，膨胀，像无边无际的夜幕，遮蔽了云海和狂风。
“嗯～哎——呀。”
发出像是伸了个懒腰的慵懒声音后，异形女人终于睁开眼，扑闪的雪白睫毛下，一双金色的眸子打量着剑越。
“汝。”
这一次，剑越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的音色。
“嗯？”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如同少女般愉悦欢快，似乎和旁边那位黑甲骑士年龄不相上下。
“咱知道汝有很多疑问，也明白汝一路至此历经了多少艰辛。但是，既然汝也是神信者，就该明白咱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里，过着怎样的日子。”
她在一连串如同鞭炮般的噼里啪啦的发言后，顿了顿。
“话说回来，咱的西瓜长好了没有？”
“希幽，你睡糊涂了，这里不是北溟。”
“这样啊，真可惜。”
“……”
黑甲骑士耸了耸肩，无奈地回答道。
剑越觉得眼前的一幕过于荒诞，而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但他确实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异形女人”极度虚弱，并非是实体上的虚弱，而更近似于一种精神上的缥缈。
“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剑越。”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
剑越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是。”
巨大的铁钉像是束缚着她所有的生机一样，她皱了皱眉，晃动自己的下半身。一条娇美而灵活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然而纹丝不动的上半身未能如愿而动，显得十分诡异。
“嗯……首先，咱也该自报家门才是。”
她顿了顿，郑重其事地朝着剑越介绍道。
“咱乃是居住在北溟的龙神，希幽。在千余年以前，咱可是从别的海洋而来的使节。”
龙神。
神史中确实有关于北溟居住着某位古神的记载，她此刻的虚弱或许与信仰者稀少而密切相关。
“别的海洋？难道除了曦月海，这个世界还存在别的海洋？”
“……汝这小鬼，见识真是浅薄啊，剑楼的见识都比你广。”
“喂，说就说，干嘛拉我出来比兑？”
黑甲骑士不满地咋了咋舌。
虽然隔着甲胄，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看得出，他和这位龙神希幽之间存在着某种坚固的信任关系。
“不，比起这个，从刚才开始我就很好奇，你叫他‘剑楼’？”
“是，怎么，你们认识吗？”
“……但，就我所知，剑楼应该是如今阿尔忒……，如今北国的王，少说年纪也该有百八十岁了。”
“百八十岁……”
黑甲骑士重复了一遍，头盔轻轻向下微微沉，不再作声。
“况且，一路上我们遭遇到的追杀，应该也正是那位放逐阿尔忒斯神的叛王，剑楼所下达的命令……才对。”
最厌恶古神的人。
甚至不惜砍下神帜，将神权踩在脚下，放逐曾经支配这片大陆千年的阿尔忒斯神的剑楼。
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喊龙神为“主人”的少年？
更不可思议的是，剑越隐约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有些许熟悉的感觉。
那柄宽刃剑的模样，隐约在什么地方见过。
“原来是这样吗……最终，‘我’还是那么做了啊……”
“什么？”
剑越没有放过那个“我”，正要追问时，伴随着黑甲骑士的喃喃，龙女希幽则插话道。
“首先，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五片大陆。”
戴着深海底部的幽鸣，龙女欢快地细语。
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剑越震住了。
在北国人从小接受到的观念和传述来看，这片奥普路斯大陆以及周边的小岛就是世界的全部。曦月海以外，都是无尽而深邃的海洋，如果这些流传着，记载在西陆历上的地理风俗都是错误的话。
世界的真实样貌又到底为何呢？
世界的这一面，存在着五片大陆。
广义上，它们为东南西北，加上居于中央的，共五片大陆。
而衔接着西大陆奥普路斯的这一面的海洋，被称为“曦月海”。日沉西洋，而月升于野。
天圆地方。
仰望天空，俯视大地。
大陆所存在的方位，犹如神明所设下的路标。
从古至今，指引着世界这一面的所有生命的道路的，是曾存于世的七位古神。
——七曜。
其之一，阿尔忒斯，天秤与践诺的女神。
是古来支配着西大陆奥普路斯的唯一神祗，直到古神战争后神权国的分裂。
大陆的法则并不适用于海洋。
大陆之下，无尽之海的穹底，潜居着的生命们也曾向大陆上的住民抛出过交流之意。
北溟有古神，龙盘临极渊。
暗雷催雳闪，深海酿飓风。
舟船不可渡，徒叹天奈何。
剑越想起神典中，确有这样的记载。因而大多数北地人民，都认为北溟是世界的尽头。
地涯海角。
“可是呐，咱起初确实受到了礼遇。”
龙女希幽的眼神低垂，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黑甲骑士。
“是……剑楼？”
“嗯……”
传闻中，昔日曾是白龙骑士团团长的剑楼，负责接待了某位外国使节。
这位身份特殊的使节，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作为深海的使者被派遣，不得不向阿尔忒斯纳上某个约定。
“纳约……如果我猜的不错，那起因应该是……”
“嗯。”
龙女点了点头，一直以来语气都阳光而积极的这位古神，此刻的神色也展露出了迷惑与黯淡。
“现神。”
现神，与古神完全对立的一方。
现神阵营的出现与逐渐壮大，将古神们驱逐或消灭，人民们不再用残忍而无道的方式去祭祀，而选择加入现神的麾下，从此大地之上，新的生机勃然而发。
“咱啊，实际上，咱的伙伴们过得并不好。”
龙女看向远空，若有所思。
“在这片大陆的南端，无数钢铁、煤渣、圭石、污泥所填平的那块海域中，咱的同族们正在衰亡。”
“可是，明明咱们只是生活在海洋之中而已呀，为什么这些现神却永不知足地想要踏入我们的家园。”
“……”
她所说的，应该正是指的南国奥托斯。
传说中，以现神·军神奎斗为信仰的国度，以铁与血为宗旨，人民们对天空和海洋充满着拓荒热情的疯狂国度。
——剑越曾也带着这样的刻板印象去看待沙漠那一头的那个国家。
那样一个从阿尔忒斯神权国分裂出去的现神国度，人民们普遍不怀有敬畏，为了追求极致的利益和力量的社会，到底会是怎样可怕的地方？
——而实际上，这一切“偏见”都在他随着马卡首次造访奥托斯北部重镇的雷纳时，完全消失无影。
如果说奥托斯人的傲慢令人心情不悦，那么，你必须承认，他们确实有这样的资格。
即便是横跨四块大旧部族地域，以强腕扑灭风俗矛盾和民族纷争的火种，在奥托斯大帝的治下，南国人民的生活质量普遍好于北地。
在制矿工业和灵石技术被大规模运用的奥托斯，你甚至很难想象还有像这样对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空符号顶礼膜拜的信徒。
公侯领主分封所制，在无上的中央集权之下，闪耀着疯狂的开拓睿智和狂信。
流影在山间的道路驰骋，风隼在南海的上空盘旋，巨大的海上平台迸发出钢铁与烈焰的洪流。
革新与创造，在每一个奥托斯人的血液里流淌。
——但这一切，却将这位古神逼向了绝路。
“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剑楼会……”
剑越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黑甲骑士。
骑士摇了摇头，用一声标志性的叹息作为回答。
“那时候，我的船队在北溟一带失事，而我也……死在了那场海难里。”
他歪着头，努力搜寻记忆中的片段，又接着补充道。
“我是想把我的队员都救上船的，但是到最后也没救到几个，还把我自己给搭进去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跟这女人缔结了神信，再后来……嗯，就被关到这儿来了。”
“等等，这不对……”
剑越发觉这段话中，显然忽略了一些十分关键的信息。
次回预告
北溟有龙，古神遗契。
久立于身侧者究竟为何人。
约定之歌 第33话 龙神希幽、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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