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不能正面的谈论感受?

今晚听了重轻老师的播客节目《不在场》,这是他自己独自主持的关于音乐的一个播客,这个节目,其实我没法精准说出我听后的一些感受,但是侧面中给了我一点感受和思考。
“我一直以来想要追求一种表达方式,说来特别简单,就是正面地谈论音乐和艺术。我们还能正面地谈论任何跟感受有关的事吗?我说正面,意思说不是用堆砌概念的方式,也不是对各种符号、象征、各种模式的识别,也不是绕着圈子的各种专业主义和身份政治的谈论,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旁敲侧击,都是回避要害的。聊来聊去,无非就是聊出一个:这里面这个符号我有认识。而这个认识是什么呢?这符号里面是什么呢?就回避掉了。所以我觉得,正面谈论一件事,带给我们的感受,是很微妙的,也是很危险的。只要我稍微不注意,我想谈的东西就会立刻掉进一个窠臼里,就是极度的刻奇和极度的矫揉造作,听的人会感觉到强烈的厌恶和嫌弃。”播客《不在场》
“我们还有可能正面地谈论(表达)任何跟感受有关的事吗”,这个说法触动了我。在我看来,表达是很重要的,正面的表达也好,侧面的表达也好,总归是要去表达的。抽象的表达好不好,是否需要把它具象化,怎么样表达才会让人觉得有涵养有礼貌如沐春风,心情愉悦。同一个事情,为什么有的表达会让人误解,矛盾加深?为什么很多时候,表达对情感,认知,和自己对他人的联系都会紧紧捆绑在一起,可以变好,也可以变坏?我们是否能够一直一直保持“最初”的感受呢?当我想“充满可能的进入”的时候,对方是否可以理解你的词和意?这是否需要一个正经的心态和稍稍的默契?
这个正面,不是积极向上的意思,而是直面、直击。
正面地谈论,既不是耽溺于一些伤春悲秋的情绪,也不是逃到现有的概念里、重复陈词滥调,而是用你的肉身去直面一首歌、一本书、一件作品,调动所有感知力与想象力,尝试理解、进入,产生连结——正面交锋。
可是很多时候,代入自己,我明明想要直面,却又会拐弯抹角?明明心里那样想,嘴里这么说?为什么很多时候,这种矛盾一直无法去克服呢?
当你一直暗示自己要“充满可能和勇气的进入”的时候,又会害怕对方是否对你不是那么正面,或者含糊,得到的回应是否反作用自己在这么矛盾上加剧?很多时候,很多东西,是不能细细琢磨的,对吧?久而久之,一个朦胧的,敏感的,怀疑的内心世界就会渐渐出现了。
重轻老师说EP1<塑料爱>的时候,提到了日本的的city pop,艺术创作和自我的关系,(代表歌手山下达郎,竹内玛莉亚)实际上这个触及到了一个后现代问题。音乐关注的重点,从音乐本身,转换到了听者的感受。不再纯粹聚焦于音乐本身的美感与复杂性,而是想方设法地引发听者的情感,调动其情绪,且这种引发方式不是引发共鸣,而是循环重复灌输。这些都属于后现代关于“人”的科学的一部分。
作为“人”的部分,作为“我”,我是否是可以全部“自我”,“本我”。我相信我是愿意的,并且也是可能的,但是你呢?
重轻很厉害,这是我听后的直接感受,他聊六七十年代的美国流行音乐,聊艺术,聊感受,是正面的,勇敢的,虽然都是我不太熟悉的东西,但是其表达却令我沉醉。这是钻到一个事情里,正襟危坐地把玩之,而且对文字的感觉很好,总能抓住最恰切妥帖的词语。他不是符号化,而是直接化。是“充满可能的进入”。
重轻老师在结语的时候说:对于我来说,时代的症结是感觉的丧失。我们生活在一个感觉刺激物空前繁荣的时代,我们可以像机关枪一样地刺激自己的感觉,但我们却如此地缺少感觉。
说得真好。感觉刺激物的泛滥和感觉的丧失,当代手机青年皆心有戚戚,一日screen time超过五小时,内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洞;网络令世界各地、各种的“堕落”唾手可得,却越来越难想象真正的亲密。我们忙于接受一个又一个刺激,无暇缓慢下来体察其中的幽微。
这都很对,但我还想聊点别的,关于直觉、表达和感受,这其中又和人对接和有关。
我时常陷入一种不直觉的担忧和恐惧之中。这种感受并不是仅仅是我本身造成的,如果把这种感受剥离或者选择性逃离,那就是切割式的“自我毁灭”。看吧,我又开始符号化了,也许我也不能够在此刻,直接的,正面的,或者勇敢的表达那些真正的内心写照,这真的是懦弱的行为。
我上《管理经济学》的老师说他自己这几年做学术的时候,出的书实际就是“混水”,换句话说,在特定范围内,要不拼方法,要不造概念,要不各种糅合。总之那些成果绝不是自己的“脑力真实劳作”。我想,在国内,甚至在学术界,这个现象都是普遍并且持续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人都想做独一无二的玫瑰,野心勃勃的要把一切的美丽变成永恒。就像是科学界要把世间一切变成数据,可控,自信的可控。
“你是活的太明白,而又不明白?”
“不,这不是糅杂的。”
“很多东西需要你去体验的,不只是来自于理论和书本。”
“我的明白来自体验,也来自理论,这不矛盾。并且,明白是大多数,只是情感的体验,某些,不算多。那又怎么样呢?”
“也许有一天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只是我不会太沉溺或者深陷不拔。比如,我不爱看爱情片,也无法和电影中的人物共鸣,尽管我心里有很多情感,也有很多苦涩,但是,又怎样?情感和悲喜很多时候并不是共通的。”
“嗯。”
“我知道什么对我重要,什么次要,什么一点也不重要,慢慢地,我会知道更多,也会变化更多。”
“这是个好事。”
……
我的变化不仅在于情感的体验,这不是今天讨论的重点,我的变化也在于读书和思考上。“看别人的书想自己的心事”的读书方式,是我以前经常会走入的环境和氛围,我突然意识到这不仅自大、不仅懒,而且很笨,你取消了其中一边的世界,失去了不止是数量上的一半而已,而是少掉了不同世界撞击的火花,少掉了不同世界同时拉扯你所扯开的广阔思维空间,你失去的几乎是全部。我需要的是我应该去靠近它。了解它,尽管我召唤树不来,只能由我走向它,这种阅读方式当然比较辛苦劳顿,但不会徒劳,我会得到补偿,得到升华,得到独一无二的境界。
像我父亲那样,钓鱼,先是爱它,再是了解它,接近它,沉浸进去,一生保持这样。至始至终,由“好”变成“爱”,在这里面去思考,去专注,去体验,这才是大境界和大智慧。
有启发性的做事(也可以对人),一定是先进入现实,了解,浸润其中,调动作为一个人(而不仅仅是某学科的学者、学生)的感知和感觉,去描述混沌的现实,捕捉当中的矛盾和冲突,在此基础上理解阐释、生发好的概念或理论。我意识到这个时候,突然有点热泪盈眶,这几年苦头没有白吃,生活也没有白过,连皱纹也觉得长得异常有价值了。
2021.11.2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