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逢花期05】路痴女孩

【路痴女孩】

    

    本来不打算写太多现在还算熟悉的人，我曾说过，我想等你们都变成故事了，再偷偷地把你们都写进来。可是你却说，

    要是等到我不记得你了你才写我，那你就写不到我了。

    我细细咀嚼这句话，会意一笑，忽然又有些惶恐。

    我写下来的，都是我记得的，那是不是已经有人，有我曾经在乎的人，我曾关心的人，已经被我遗忘？我不确定，是否有珍贵的记忆已经被误删，那时候想的“我一定会记得”，现在却想不起。

    应该有吧。

    应该有的。

    先写你吧。我不敢再冒险。

 

 

    第一次见面是在擢英中学神奇的阶梯教室，考试的时候，后面抄前面一览无余，前面抄后面难如登天。我甚至还记得那是在考历史，我早早地就做完了，在那里无所事事四下张望，然后发现坐我前面的妹子背影不错，顿时好奇心大起。

    我趴在桌子上（就离她很近了），用无力的声音呻吟道，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那时真的很饿。

    啊！饿死了。

    我砰地倒在了桌上，额头敲了一下桌子，然后清晰地听到她噗嗤一笑，心中大喜，这妹子真好骗——看来吃的有着落了。

    考完试之后，她转过头来问我，你很饿吗？

    我小心翼翼地（伪）点点头，说，嗯啊，你有吃的吗？

    没有。说完她转了过去，我知道她在偷笑。

    然后从前面飞过来一块面包，砸在我头上。

 

    可能是因为那次历史我考了满分，所以这段记忆特别清晰。只有一个地方比较模糊，那就是我记得考试过程中，我和她曾就题目和答案的相关性进行过研究和探讨，并互相交换过意见，只是记不清是谁抄谁的了。

    废话！当然是你抄我的了，是你坐我后面好不好！我问她的时候，她如是说。

 

    她是个大才女，喜欢写一些诗赋古文。有次奥数课，两个人都听不下去，开始笔谈明史，然后不小心看到了她夹在书里的一篇赋，我读罢当时就吓尿了，再不敢提笔写什么之乎者也如是这般。这年头喜欢看书的女孩几乎已经绝种，碰到一个很有些想要保存DNA样本的冲动。

 

    中考前的几天公布考场，我发现我被分配到南门中学考场，她告诉我，她小学在南门，认得路。我们俩一起骑着车去南门熟悉考场，一路上她总说，等等啊，我想想怎么走。弄得我一阵阵无语，去自己母校的路她都能忘了。

    我是路痴嘛。她说。

    从南门中学出来以后，天色尚早。她提议道，我们去一中看看吧，反正志愿都报的一中。虽然对她的认路能力存疑，但我还是答应了。

    结果就是，我们骑车绕了两个钟头才到一中门口，太阳都下山了，我曾一度以为到了涵江或者是厦门。

    后来我去看了一下地图，发现她绕了一大圈，走了最远的一条路。

    她果然是路痴。我想。

 

    我们下一次赌书泼茶，是在一中文学社的纳新上。

    才华横溢如她，自然是早早的就被收进去了。我虽然文章写得比较烂，夸夸其谈还是会一点的，也侥幸入选。她是绝对的交稿达人，部长版设都爱她，我则是绝对的拖稿达人，一年只交了四篇稿，还不到她的十分之一。所以我也很惊讶这几天自己写文的效率。我们只是偶尔见到，不常交流，直到高二分到了同班。

    她下课总是第一个走，我常常骑车走了一段路了，才遇到已经快到家的她。于是我就会保持车速接近她，说，上车。然后她二话不说就跳了上来。这也练就了我一手骑车载人的好本领，可谓妙用无穷。

    她是第一个坐我单车后座的女生。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这一句。

 

    高中毕业后的一天，我们一起去一个同学的大学宴。宴后她问我，怎么回去？我说，走路。

    然后在同学们的戏谑和欢呼中，我们先离开了。

    一路上没头没脑地聊了几句，我突然发现走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路口。于是我问她，我们这是要去哪？

    她说，不知道啊，我就是跟着你啊。

    我一拍头，靠，我忘了你是路痴了。

    她耸肩一笑，不置可否。

    又走了一段路，我们找到了公交站台，看了看地图，认出了去一中的路。我说，你要一起记啊，我也是半个路痴。

    五分钟后我就后悔了。她一路上叫着这条路我好像认识这条路我好像走过，于是我鬼使神差地跟她绕了一圈又一圈。六月骄阳似火，我去宴会时穿的又是长裤，此时已被中午的烈日炙烤得淋漓尽致。我问她，亲，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

    哎呀这路都长得一样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是路痴你又不是不造。

    正在我叹气时，她忽然叫道，诶，那不是万达吗？我们去万达吹空调吧。你不是很热吗？

    我大喜过望。

 

    虽然很多人看了前文说我禽兽，但是我几乎从未和女孩单独逛街。如果要说原因，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那天和她在万达瞎转，突然间有种想要找个人好好谈一场恋爱的想法。买衣服有人帮忙挑，或许是一种特殊的感觉，起码不同于父母让你试各种奇装异服，也不同于盯着手机屏幕心疼流量。

    从万达出来，她不出意料地问道，现在怎么走。我说，一路向北。她说，滚啦，说正经的。我说，就是向那里啊。

    她说，哦。然后和我道别。

    我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我问，你还记得那次考试吗？我记得是我在后座——

    哎呦这么多年了你还纠结这个有意思吗？她说。

    我嘿嘿地傻笑着。不需要答案了。

    

    她走了以后我忽然想起什么，马上打开百度地图，看了一下刚才走的路。我发现她又绕了一大圈，走了一条最远的路，才“偶然”到了万达。

    果然，她不是路痴。

 

 

（上文作于2015，以下为2019.4.30补）

    到今天，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联系了。

    如我所害怕的那样，现在已经到了她把我遗忘的时候了。隐约记得高中时候开玩笑，说谁结婚了一定要记得发请帖给对方，然而一周前我听朋友说，她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婴。母子平安。

    每朵鲜花都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原野，这样真好。她那样善良爱笑又爱读书的姑娘，一定可以做一个好母亲。

    愿你平安喜乐，愿山花遍野，各逢花期。

封面图片来自未成名摄影博主 微博@Hyaelos，已获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