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年神话未来世纪 破灭无还雨巷（下）
倾盆大雨将血迹冲刷殆尽，接二连三的尸体并不打算给这座小城的人们喘息机会。
“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了最近发生的谋杀事件，基于越来越糟糕的现状，学校做出决定：所有学生即日起停课回家开始网课学习，返校时间未定。”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对这意料之中的结局，早已人心惶惶的学生们并没有别的想法。传说中的无差别犯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线索，不仅警方焦头烂额，网络上宣扬的各种恐怖假说也使得一时间城内人人自危。
当然，除了一个人。
“老师再见，请注意安全！”
“谢谢，你也是！”
与最后离校的几位学生告别，班主任抿着唇，努力缓解心中的焦躁感。自从方块7被那个来路不明的七宗罪杀害后，作为大洋洲仅剩下的执行者，自己不仅需要一人肩负所有的职责，更别提数名被害者还是自己的学生。各方的质疑与压力集于一身，他叹口气，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喃喃自语：
“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飘忽的视线凝聚，微皱起眉，隔着雨幕他看到了并排回家的几名学生，在班级里向来以小团体闻名的她们连回家也不例外。
以及跟随其后，依稀显露的宇佐见堇子的身影。
明明之前走访的时候她不住在那边，而且堇子同学与那几个人的关系并不好。说起来，自那以后好像就……心中毫无缘由地多出了某些猜测，中年男人打开手中的伞快步跨入了雨中。
“那，再见啦，记得保重自己！”
向着同伴挥手告别，仅剩下的女生刚想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那跟了一路的踏雨声再度响起。
“什么人！”
猛然回头，空荡荡的街道并无他人身影。有些心神不宁的她转过头，漂浮在空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声已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将伞抱在怀里大步跑开，恐惧的喘息声在自己耳中回响，拐过个弯，一头撞上不知何物的她摔倒在了水洼中。
“啊啦，你还好吗？”
“你是……”
看清面前俯身之人的模样，跌倒女生没好气地打开了宇佐见堇子的手：“嘁，原来是你。”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
“扫把星，谁愿意见到你这种家伙啊。”拧着自己湿透了的短裙，压根没有把堇子放在眼里的女生满口抱怨，“会带来坏运气的，快从我眼前消失好吗？滚回你该去的地方，最好被那个杀人犯盯上，一了百了！”
“果然，每个人都是这样。无论再给多少次机会，也依然选择重蹈覆辙的劣根性。”反光眼镜下的少女唇角弯起，那笑容简直让跌倒女生不寒而栗：“你什么意思，看放假我落单了就想报复吗？有胆子就永远别来学校——”
“说得对，抱团欺负弱小的废物，永远不会再去学校了。”
手指弯折，那名女生的双臂即刻以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抬起，关节撕裂与人类的惨叫。宇佐见堇子看着跪倒在地痛得几乎昏死的女生，摇着头咂嘴：“现在跪下已经晚了。赎罪吧，为了你曾犯下的一切，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不要，不要，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放开她！”
急促脚步与熟悉的嗓音，宇佐见堇子一愣，原本扬起的笑脸也逐渐收敛：“为什么……”
“快跑，跑的越远越好。”将跪在地上的女生扶起，抛弃了伞的中年男人任凭落雨打湿自己的全身，复杂的目光迎上了少女躲躲闪闪的眼神。
“居然真的是你，宇佐见堇子同学。”
“教授您，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就在刚刚，看到你似乎有意接近那位女生的时候。”话语中的沧桑清晰可辨，夹杂着不解与痛心的话语将少女震得有些失神，“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去相信，犯下了如此深重罪过的居然是自己的学生。”
“回答我，堇子。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以及你和那个红披风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都与教授无关！”一挥手，宇佐见堇子的嗓音亦随着起伏的心绪颤抖不已，“拜托了，请您离开，将这一切交给警察吧！”
“很遗憾，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中年男人抬起手，从自己湿透了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了张扑克牌，黑桃4的印记无比清晰地倒映在少女眼中，“第一，作为现役的守夜人执行者，我有保护民众的责任与使命；第二……”
“要是连纠正走上歪路的学生都无法做到，那，我也不配被称为‘教授’了！”
按下口袋里的按钮，机械运转的杂音响起。身后的改装背包瞬间分解成了无数相连的机械装置漂浮在空中，中年男人张开双臂，静静地等候那机械装置搭载于自己的全身。作为一位颇负盛名的物理教授，他能作为执行者在黑夜中活动的本钱即是这套自己开发的特制作战用外骨骼装甲。只是，不知道借此粉碎了多少恶行的他，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将装甲用在对付自己的学生上。
雨点落在钢铁上溅起清脆响声，隔着眼前装载的电子显示屏，他向少女伸出了手：
“堇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吗……”
沉默中，少女放开了手中的伞。缓缓将一片模糊的眼镜摘下，她往前一步，轻声开口：
“其实，关于我的一切，老师都是知道的吧。”
心脏收紧，无法回答的男人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会被大家歧视，为什么会将那些家伙逐一杀害，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您知道，可是什么都做不到，就像现在这样。言语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人和人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互相理解，如此简单的道理您应该比我明白。”
“从亲手制裁第一名罪人起，我就已经不可能回头。”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启动战斗模式，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回响。疲惫的男人再不多言，亦朝着面前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少女走去。
大雨伴随雷霆而落，几成暴风雨的最高潮方至。
空气间不可见的波动向四周散开，宇佐见堇子双手抬起，指尖处激荡的魔力一触即发。屏幕上的能量数值快速跳动着，哪怕心中早有预感，中年男子也不禁微微咂舌：“这就是你用以报复那些人的力量吗？”
“没错，但唯独您，唯独面对老师您……”念力涌动，那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机械臂如受到了无形冲击般微微下陷，“拜托了，在我控制不住这力量之前，离开这儿！”
“作为班主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陷入危险之中！”快步冲向宇佐见堇子，中年男人特意在接近时调低了数据的输出值，“和我几位同事相似却不相同的非科学的力量，让我好好见识一下。”
“这也是，我为自己过去没能做到之事的赎罪……”
念力牵引，碗口粗的电线杆霎时折断向着对手倒下。抬起铁钳般的右手将其折断，男人转过头再往原方向冲锋，屏幕上显示的能量数据又一次飙升。在机械臂将触及堇子颤抖身躯的那刻，后者的身影如同雨中的海市蜃楼般破灭消失在了原地。
“不要过来！”
尖叫声伴随爆裂的念力撞上那伸出的机械臂，密度极高的钛合金亦承受不住那力量而弯曲了少许。再次锁定了现出身形少女的位置，正如中年男人所料想的那样：即使能做到瞬间移动，这对尚且不习惯念力使用的堇子来说无疑意味着巨大的消耗。因此，就算自己的装甲一直在遭受损伤，赢面也依然在这边！
念力携带起的残砖碎瓦凌空而起，数层楼高的水柱拧起气势渐成。调出炮击模式，男子略一迟疑，还是尽可能地瞄准不会波及堇子的位置扣下了扳机。爆炸声与飞溅的残片擦过金属装甲，锁定其后伴随飞来的ESP念力卡片，搭载的枪口喷吐着火舌将它们一一击落。
“放弃吧，你赢不了的！”
“如果无法连这都坚持到底，我又要怎么变回我自己！”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少女双手猛地向下一抓，头顶的钢架在强大念力作用下全数折断倒塌。切换成激光切割锯的双臂举过头顶避免损伤，与此同时前胸的能量冲击护盾开启将再涌起的湍流强行挡下。即使情况愈发危急，显示屏后的中年男人依然将忧虑的目光放在了早已气喘吁吁的宇佐见堇子身上。
以后者现在的身体与精神状态，要是再勉强自己的话……
一狠心，男人甩手拍下关闭防御系统的按钮。承受着来自正面的巨大压力，不曾后退的他猛踩一脚大地，储藏在机械内的电流从腿部顺着地面的积水游走，顷刻间便传导到了相隔不远的宇佐见堇子身上。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起，虽然刻意控制了只能将对方麻痹的电量，但看到少女脸上痛苦神情的男子不顾装甲的损坏程度强行突破念力控制物体的围杀。
“已经够了，堇子，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中年男人强迫少女与自己直面，“你还要逃避现实到什么时候？这就是你所期望的结果吗？”
“……”解除面部装甲，少女看着其下男人同样痛苦的神情，大脑一片空白。
“你在日本的老师和我说过，明明曾经是那么自信而骄傲的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这样！”
“你不懂，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懂！”
“怎么可能不懂，你以为我成为执行者，成为一名大学教授是为了什么？二十年前，我也曾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死在眼前！”
冲击性的话语正似天空中炸裂的雷声，瞪大双眼的少女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倾盆的大雨中，垂着头的男人任凭雨水从脸颊滑落，不再年轻的容颜已被黑暗的回忆扭曲：“我也曾失落过，我也曾迷茫过，但最终我走出来了。许下不再让悲剧重演愿望的我，用自己的双手得到了足以与黑暗抗争，足以守护我心爱一切的力量。”
“无法接受事实，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但绝不能被囚禁在执迷不悟的虚妄世界。你还年轻，拥有那么美好的未来，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世界为自己陪葬。”
“我，做错了吗……”
将头埋在两腿间，全身被雨点打湿的少女哭得浑身颤抖，含糊的呜咽如重锤般一下下砸在男人的心上：“都已经是这样的人生了……好不容易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力量，至少让我把因为他们而遭受的一切报复回来啊！”
“凭什么，凭什么身为庸才的他们却能肆意妄为，凭什么伤害了我的他们却能收获幸福，凭什么只有失去所有的我在孤独与痛苦中度过毫无意义的一天天！事到如今还被您阻止！”
“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犯下无可挽回错误的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胸怀迷惑，只剩憎恨是无法看到未来的。你的人生只属于你自己，要怎么走都取决于心境的变化不是吗。”蹲下身，轻轻地将手搭在了宇佐见堇子的肩上，中年男人感慨万千地说，“引导迷茫的年轻人走出困境，迈上真正想要的道路，这才是我选择教师这一职业的初衷。”
“犯下了过失固然可惜，但决不能一错再错。拥有过人头脑与奇异力量的你，能看到的未来可比我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家伙长远多了。所以——”
“要考虑加入守夜人协会吗，说不定可以在保护他人的路上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呢？”
如同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语，少女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中年男人：“您说，什么？”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犯，这样的我……”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才华被埋没？明明这个世界才是你应该报复的对象不是吗？”无感情的话语霎时响起，瞬间双眉紧锁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将目光投向了踏着轻盈步伐无声无息接近的来人。
“毫无意义。只是在一旁听都无法忍受的程度，如果身为教授的你只能用这种肤浅空洞的话语引导学生，从各种角度上看都可悲至极。”
无情的狂风骤雨与电闪雷鸣。
“不论作为老师还是科学家，你都不及格。”
“你，你是……”惊骇的瞳孔倒映那人的身影。身后的披风无风自动，深红的过腰长发盘在脑后，胸前的领结与十字架挂饰构成了种诡异的和谐。赤色双瞳中显现半分轻蔑，全身上下皆为莓红的女子微仰着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即时荡开，“你是那个杀了方块7的家伙，‘七宗罪’，等等！”
无形的屏障隔开了雨水，精致的容颜与衣着从未沾染外界的尘埃。如果说之前在视频中无法看到女子的相貌，而今真正和她面对面的那刻，男人忽然发觉了一个大为震惊的现实：毫无疑问，她是自己在前年的科学家大会上见过的，来自日本的比较物理学者，年仅十八岁就担任正教授一职的当之无愧的天才——冈崎梦美！
“哦？看这模样，你似乎认识我。”不紧不慢的语调却步步直逼，名为冈崎梦美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仿佛从头至尾都没将他放在眼里，“是学会的庸才之一么？原本以为能从著名的守夜人执行者处获得什么，现在看来我要失望了。”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学者会成为七宗罪！”直至这刻，黑桃4的男人都没能将那位年轻气盛的天才与传说中十恶不赦的怪物集团连在一起。
“正因为我是学者，与你们这些扯后腿的家伙为伍只会阻断我前进的道路。”看了仍未回过神来的宇佐见堇子，她昂着头，身后缓缓浮现了个莓红色的十字架倒影，“没错，我即七宗罪之一的‘贪欲’。人类的视角终归是有限的，跳出束缚自己的框架才能找寻真理。在那之前……”
“究竟哪方才是问题的唯一解。名叫宇佐见堇子的女孩，你理应拥有计算答案的机会。”
“我……”
从飘忽不定的眼神中看到了少女的犹豫，有些着急的男人连忙站起大声说：“堇子，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请相信教授！”
“就凭你？真的配得上吗，教授这两个字的重量？”冷颜流露半分轻蔑，冈崎梦美身后的十字架亦随着她的话语时明时暗，“言语苍白，证明才是解开式子的唯一标准。”
“那么，既然互为学者，请向我证明你的观点具有价值。”
“不必多说，我自会为死在你手上的方块7报仇！”装甲再启动，即使知道七宗罪的危险程度，在提升输出值时中年男人还是犹豫了一瞬。屏幕后的女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毫无起伏的神情在不经意间狠狠地刺伤了中年男子。机械臂上的枪管抬起，瞄准冈崎梦美的柔弱身躯，他一咬牙扣下了扳机。
雨水折射的流光与坠地的大口径弹壳，莓红色的少女立于原地不曾移动半分。如男人所料，那层将她与雨幕隔断的透明防护壁弹开了射来的子弹。立即将单手切换成激光锯，扳机扣到底的他借着强劲的火力掩护快速冲向了冈崎梦美。震耳欲聋的枪声中，男人猛地将激光锯挥落，斩在防护壁上却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火花四溅之景：“这是？”
“看来你感觉到了。”见男子有所迟疑，冈崎梦美也没有隐瞒的想法，“并非普通的防护罩，这层反磁暴力场可以隔绝一切纯粹的能量冲击，激光武器不可能造成任何效果。”
“既然如此！”机械臂拆解轮转成破障锤形态，随着怒吼男人功率推到最大的一击，无形的防护壁伴清脆声响而碎。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原因，深知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的他锁定目标伸出了切换成铁钳的右臂——只要在这刻抓住没有防备的冈崎梦美，胜利的天平必将倒向自己这边！
“哦？”
“怎，怎么回事？”
机械臂在碰到莓红色女子的前一刻悬停在了半空中，不止伸出的手，男人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是无法再挪动半分。构筑装甲的机械装置在共鸣，在崩坏，甚至于内置的紧急措施都失去了作用。眼前的荧屏完全被雪花点覆盖，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没看到你做出任何动作，这到底……”
“‘磁化’。碰到防护罩的那瞬，反制的磁化冲击就已经对这完全由精密装置组成的装甲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坏。”近在咫尺，冈崎梦美的话语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从开始就没有任何胜算，等待，然后被你引以为豪的这套装甲挤成碎片吧。”
“……”
半转过身，就在莓红色少女放下防备之时，本已瘫痪的装甲背后的推进口突然喷出了阵火焰。最后的挣扎撞上凭空显现的莓色十字架，超乎想象的能量风暴使得其下的男人发出了声惨叫。喉咙一甜，七窍亦渗出了鲜血，将最后的底牌打出，使劲全身力气的他再也没办法做出一个哪怕最简单的动作。
“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选择，如此的可悲下场倒是挺适合你。身为教授，若是无法向学生证明自己的正确，无法始终站在学生的前方引导前路，甚至无法让学生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知识。自那刻起，你就已经失去了作为教授的资格。”从始至终没有移动一步，不曾沾染雨水仿若与世隔绝的冈崎梦美将目光投向了呆看着这一切的宇佐见堇子。
“该做出选择了。”
“嗯。”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黑夜下浮现的孤独、校园里沉默的怨恨、大雨中哭喊的绝望。此刻现实如同一触即碎的虚幻泡沫，宇佐见堇子低着头，凝视水泊中倒映的自己只能看到表面荡开的千层涟漪，怨毒的种子早已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之所以如此扭曲的理由。”
指尖随念力波动轻颤，缓缓站起的少女甩了甩头发，戴上了口袋里掏出的眼镜。
“如果这是场梦，我愿就此沉沦，永远不再醒来。”
一缕天光绽开，雨之将歇，悄无声息。
“敏锐的直觉。”冈崎梦美首肯道，“看来确有成为‘同伴’的价值，或许可以对在你身上获取新进展抱有期待了。”
“跟我踏入夜晚吧，这个世界的‘真实’由此开始。”
“嗯。”似乎有所留恋地回望，隔着早已熄灭的荧屏，宇佐见堇子与中年男人最后一次对视，“不过，在那之前——”
“我拒绝。”瞬间读透了少女的心思，“贪欲”的科学家转过身冷冷地说，“‘在人为创造的条件下，磁场的效果最长能持续多久，对人体的破坏又能抵达什么程度’，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研究。哪怕是所谓的‘同伴’也一样，不，除了‘那一位’，身为学者的我可不需要任何‘同伴’。”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迈向终结，但是，在那注定崩坏的废墟中唯有真理永恒。好歹也是学者，为了科学进步献出自己已死的身躯又有何妨？”
“……哦。”
“堇子，不要走……”
心虚而毫无底气的话语，注视着曾经的学生步步离开，男人的声音终于缩小到了听不见的程度。他明白，自己无论在任何领域都已经彻底输给了那位莓红色的教授。装甲在磁化的作用下逐步收紧，肌肉与骨骼在愈发增强的压力下行渐崩坏，胸腔收紧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尝试挣扎，纹丝不动，磁化凝固的机甲并不是人类的肉体所能撼动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般的金色光柱，无奈叹息一声，他慢慢地闭上了眼。
来之前并没有料想到现状的他，甚至从未将自己的行动告知下属的支援部队一声。然而就算他们及时赶到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要想对抗“磁化”必须拥有一定的破解手段。但以那位冈崎梦美所展现出的科技水准，恐怕目前的人类并没有办法加以反制。也就是说，自己除了等待死亡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不论身为教授还是科学家都不合格，或许并没有说错啊。
“啊，又来到奇怪的地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躲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呢？”
神识恍惚间，未曾听过的女子声调悄然响起。不知道她是谁，彻底放弃求生希望的黑桃4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装甲外壳上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饶有兴趣的自言自语亦随之传入了男人的耳畔：“是没有见过的新式装甲呢，有点意思。”
“不好意思，小姐，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诶，里面原来有人么……”突然出声的男人把女子吓了一跳。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到最近的大学告知那边的教导主任：我，黑桃4已在与‘七宗罪’的战斗中殉职，请与总部联络增援，大洋洲不能没有执行者存在。”
“什么‘七宗罪’，而且你这不是还活着……等等？”女子嗓音一颤，“它在自动收缩？”
“没错，这是‘磁化’，没有任何解除的办法。”苦笑一声，男人接着说道，“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恳请您帮我完成，那边也会给予一定的回报作为谢礼。”
“都这关头了还是人命更加重要，总之我先想办法帮你脱困吧？”
“我已经说过了，磁化没有任何解除的办法。”为自己的无能深深后悔，叹息着的男人一心求死。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出乎意料的天真回答，明明按照计算自己剩下的生命甚至不会超过一分钟。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此想着的男人依旧没有睁眼。奇异的波动骤然荡开，嗡鸣声在装甲内来回冲撞。哗啦一声，七零八落的机械自行卸除，天际降下的光芒与得到解放的全身让男人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是濒死的幻觉吗，这怎么可能，居然真的……
“嗯，果然通过输出特定强度的电磁风暴来解决是可行的。”艰难地抬起头，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中年男子大睁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位女子的身影：白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的短裙与披肩，深棕近黑的利落短发上带着顶绑着白色蝴蝶结的爵士帽，玲珑而成熟的身段与容颜，从外貌来看大概是位二十五六岁的妙龄女性。天光自苍穹而落，不知何时，那笼罩这座城市的永无止境的大雨已然停歇，属于太阳的光芒彻底驱散了空气中的阴郁气息。
“虽然我能帮忙摆脱装甲，但全身上下受到压迫几乎坏死的你如果不及时送医还是会没命的。有联系医院的途径吗？”
“啊，有的，请使用这个。”回过神来，四肢百骸的疼痛使得他倒吸了一口气。跟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手环上，女子蹲下身开始尝试将其打开。就在此时，倒地无法动弹的中年男子却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事实：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面前女子光洁颈项上佩戴的莓红色十字架吊坠，赫然与那位贪欲的七宗罪是同一款式！
“那个吊坠？”
“你说这个吗。”闻言，女子低下头，看着那个吊坠颇有些感慨地说，“是我的老师冈崎梦美留下的，怎么，你认识她吗。”
“……！”
冷汗滴落，未及男人答话，女子正摆弄着的手环上现出了阵蓝色的荧光：“这里是总部，黑桃4，出什么事了吗？”
“这里面应该有内置GPS装置的吧，他的情况非常危险，可以的话请尽快派人前往救治。时间的话我看看……”仰起头，看向那被电磁风暴冲荡乌云的将暗天空，女子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个世界的天体和我的常识没有区别，计算也不出现问题的条件下。紧急救助人员最好在十六点四十二分三十五秒之前及时赶到，以上。”
“为什么抬头就能知道时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晨星万物都有着属于自身的运行轨迹，只要把握规律知晓时间轻而易举。至于我嘛……”
说着，女子正了正帽檐，琥珀般的双眸中流露出了沉稳的自信气息。
“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空旅者’，秘封俱乐部，宇佐见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