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手记——香水女孩
我一直以为，《神的眼睛》会是我第一篇也是最后一篇的记录，但恰恰相反，我所遭遇的奇怪事情，才刚刚开始。
高中，自从上次事件过去一周后，我便意识到，在信息化的社会中，倾听他人的人已经变的越来越少，于是，我向老师申请了一个社团，名字并不叫“心理社”，而是叫“访谈社”。
由于社团的人只有我一人，不足以申请社团，所以我只好退而求之，申请了同好会，然后在一间搁置的狭小办公室内，搭建我所理想的谈话场所。
虽然作家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访谈对象，但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顾客，是一位十七岁留着短发的女孩。
她的体态娇小，脸庞也颇有一些韵味，戴着黑色的圆框眼镜。属于那种走在路上不太被别人关注，但被看到了也令人赏心悦目的妹子。
但此刻，她脱下厚厚的医用口罩，眼中透露出不安，鼻子也被自己揉的通红，身上散发出一种挥之不去的肥皂味。
她的朋友站在两边，用不信任的眼神盯着我，我被她们的眼神搞得浑身不自在，也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始询问对象。
我：“你好。”
她：“你好，我是看见外面的字，才过来试一下的。”
我在外面贴了一张A4纸，上面写着：“倾听任何人的烦恼，并给出最合理的答案。”
我：“是的，但这并不是打包票，有很多问题还是要专业的心理医生去解决。如果是我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诚恳道歉。”
她：“没事，现在没有人会给我的烦恼答案。”
我：“那你的烦恼是？”
她从书包里取出一瓶香水，“我的烦恼就是这个。”
我：“香水？”
她：“是的，我很喜欢香水，从小时候就开始用了。但在最近，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什么问题？”
她：“我的身上，越来越臭了。”
现在正值冬天，女生不会像夏天一样大汗淋漓，而且洗澡的时间也比我们要长得多。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在自己的身上发现很臭的味道。
我：“你应该去找你的父母，然后去医院，我们这里是访谈社。”
虽然听了那么多，但我还是想要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话。
她摇了摇头，我就闭了嘴，耐心地听她说完。
她：“一开始我以为是嗅觉出问题了，或者干脆是我身上有了狐臭...”
我见她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
她：“没什么，但在一个男生的面前，说这些有点不好意思。”
闺蜜在旁边开始阻止对象近一步说话。正当我以为这次的访谈将会搞砸的时候，女孩向她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她的朋友们就都走了，至少是离开了这个房间。
她：“我知道你会保守秘密，但她们不会像你一样。”
我：“我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
她笑了，“也许是你的脸长得太丑了。”
当然是玩笑话，我们的对话继续进行。
我：“所以，你是闻见了很臭的味道，是么？”
她：“对，一开始只是很淡的味道，但越来越严重了。我本来就有很多的香水，于是我开始想尽办法地去除这种味道，但随后发生的事险些让我崩溃。”
我：“什么事情？”
她：“那些香水变得跟下水沟的水一样，散发着恶臭。”
我在访谈后在网上搜集了一些资料，在医学上这属于“幻嗅”，幻嗅是指患者闻到一些难闻的气味。如腐败的尸体气味、化学物品烧焦味、浓烈剌鼻的药物气味以及体内发生的气味等，往往引起患者产生不愉快的情绪体验。
我：“那别的东西，你会闻到什么味道？”
她：“除了我身上，还有香水，其它的味道都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这就很奇怪了，或者说当时的我并没有了解多深，而把她的处境当成一种稀奇的疾病。
我：“你应该去看医生的。”
她：“不，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我前几天突然发现。我不仅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而且可以闻到别人身上的臭味，而且，有不同种类的。”
我的好奇心瞬间被提了起来，“不同种类的？”
她：“对，有的身上伴随着难闻的鱼腥味，有的则是那种食物腐败的臭味，还有很多混杂的味道。”
我：“每时每刻都能闻到这种臭味么？就算是不同种类的？”
她：“不会，有时候只有人多的时候，才可以闻到这种味道。或者要靠他们要非常近才行。”
我：“所以，你开始用碱性肥皂而不是用那种...臭水？”
她：“我不得不这样做，在宿舍中没人还好，人越多，臭味就越浓重。所以我很少出行了，即使不得不出行，也要带上口罩。”
我：“估计每天的生活...你都很难受吧？”
她只是点了点头，“而且，我发现了一个更难以置信的事实。”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等待着。
她：“平时作风不好的女生，比别人的臭味浓重一些。而那些平时开朗的人，臭味会变得少一些。”
我：“你确定你闻到了？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我的整个人都快变成不可思议的一部分了！我的朋友的恶臭比我多得多，这让我感觉很难过，也很难受。”
我：“所以你得出了这个结论，就是因为臭味？”
她：“我不得不相信，或者说，我的大脑迫使我去相信，让我去抗拒。”
她的眼神透露出不安和惶恐，于是我劝说她冷静下来，这个过程也就不提。
我：“所以你想在我这里得出什么答案？”
她：“只是寻求一个安慰，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即使相信了，也不会帮助我。就连我那些朋友，她们只是...只是...”
我：“我懂你的意思，你可以不必再说了。”
她：“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每天我起来都能闻见那样的气味，即使走在大街上，鼻腔中也充斥着那样令人生厌的味道。但是，我现在想开了。”
我：“你想到了什么？”
她：“现实就不是这样的么？我小时候就很天真的想，世界上只有坏人和好人，坏人是绝对不能原谅的，而这个世界上的规则是好人打压坏人，好人占绝大多数。”
少女离开自己的座位，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新鲜的空气涌入，她呼吸了一口，微笑起来。
她：“很感谢你能听我说这些东西。”
我：“现实比这更无聊，小时候的东西总是天真的。而我们的现实，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前途。”
她：“是灰色的，是没有起点和终点的。我知道，但对于我来说。世界永远充满着恶臭。”
我：“你介意我把这些话写到手记里么？说的不错。”
她：“当然，其实我更希望那些跟我一个年龄的女孩，可以洁身自好一些，可以理智一些。不要身上沾上那种恶臭，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味道的。”
我：“你的这番话让我对同龄的女生没那么绝望了。”
她：“你真的敢这么说？你不怕她们会打死你？”
我：“估计我是单身狗吧...我好像暴露了什么。”
我们两人对视一笑，估计我是第一次这样对女生如此的坦然吧。
她临走前送给我一瓶香水，牌子是英文的，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高端香水。
从此她再也没有踏入这间办公室，听说她最近在做着环保设计的工作，有机会我也会去拜访拜访她的。
当然，去之前先用碱性肥皂洗一次澡。
而那瓶香水，至今都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的同事取笑我曾经是不是有一段失恋的往事？我也只好笑笑，没有去解释。
每次工作疲劳的时候，我就去闻闻香水瓶。
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上面，嗅到一点臭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