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整理·中世纪战争艺术史卷一】第五章·十字军（1097年至12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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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

作者：（英）查尔斯·威廉·欧曼

译者：王子午

出版信息：北京：台海出版社，2018年1月

章节标题：十字军（1097年至1291年）

主要内容

第一节：综述

到11世纪末，重装骑兵已经在西欧和中欧牢牢占据优势地位，步兵不再是战场的主力。维京人被同化，马扎尔人被击退，撒拉逊人在西班牙节节败退，西欧诸民族终于从外部威胁的时代进入了采取攻势的时代。马扎尔人的改信使得经过多瑙河前往东方的道路打开，意大利城邦海上力量的崛起改变了地中海的局势，十字军东征的大门已经打开。

1096年，手持十字架的军队踏上前往东方的征程，中世纪军事史上至关重要的一章拉开了序幕，本书仅就十字军东征军事方面的情况进行探讨，而不涉及其相关的宗教、社会和经济问题。第一批十字军将封建时代军队的缺点放大到极致——他们缺少统一指挥、缺乏纪律、没有清晰的战略规划，但就是这样一支“乌合之众”却打穿了黎凡特的道路，收复了圣城，取得了比后世十字军更大的成功。

第二节：十字军的大战略

从最宽泛的角度看，十字军有两个主要目标：一是缓解突厥人对东方帝国的压力，二是将圣城重新置于基督教的统治之下。在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中，十字军付出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损失。

各支十字军屡次遭遇惨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于他们对战场的地理环境没有任何了解。当时，西欧保有的对东方地理的记述不过是商人的只言片语和古典时代留下的残文断字，匈牙利方才融入基督世界，意大利海船刚刚进入东地中海，西欧人只能仰赖君士坦丁堡告知他们亚洲的信息，而皇帝又有着自己的私心和利益。

前往东方：

对于远征的部队而言，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是由陆路经过君士坦丁堡前往东方，而是直接由海路前往黎凡特。

早期的十字军大多选择通过君士坦丁堡前往东方。在1097年，几乎整个小亚细亚都已经落入塞尔柱人手中，十字军必须穿过危机四伏的小亚内陆。有三条穿过内陆的道路（两条从尼西亚出发前往奇里乞亚门，其中北线经过安卡拉、凯撒利亚-马萨卡，南线则穿过塔塔盐湖和阿克希隆；另一条则从小亚西南岸出发）曾经得到了良好的维护，但是这些道路在塞尔柱入侵后却完全荒废，桥梁垮塌、蓄水池干枯、人口被屠杀，十字军不得不与饥渴以及突厥马弓手的袭扰作艰难的斗争。更糟糕的是，由于法兰克人缺少后勤补给的意识且十字军中有大量的非战斗人员，进抵塔尔苏斯的征程变得愈发可怕。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们可以认为第一次十字军穿越小亚细亚的行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十字军主力基本都保存了下来。而1101年的十字军却因为组织的高度混乱、路线选择的错误、庞大非战斗人员的妨碍、给养和水源的匮乏以及指挥官对突厥人战术的一无所知而崩溃于内陆的干旱之中，突厥人利用自身的袭扰和自然环境早就的困局，几乎轻而易举地就将三支强大的十字军歼灭于小亚细亚。

此后三次穿越小亚细亚远征行动的领导者则分别是1148—1149年的法国国王路易、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康拉德以及1190年的腓特烈·巴巴罗萨。此时小亚细亚的政治局势已经发生了极大改变，科穆宁诸帝经过不懈努力收复了半个半岛，将突厥人压迫至内陆深处，十字军因而本可以沿着基督教的土地前往塔尔苏斯。但路易和康拉德的部队依然选择从小亚细亚的中部穿过，而他们也因为自身的一系列错误遭遇了失败。其中，康拉德的错误在于没有携带足够的给养，向导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叛变，最终在人困马乏的绝境中被突厥人击败。法王路易的部队则在隘口遭到突厥人袭击，随后一直受到突厥骚扰，随着补给断绝，骑士们不得不经过海路抵达叙利亚，被留在阿塔利亚的步兵因为忍饥挨饿不得不向塔尔苏斯突进，最终大半覆灭。与两位国王不同，数十年后腓特烈·巴巴罗萨指挥的神罗大军则在小亚细亚取得了胜利。他选择从菲拉达菲亚向东前进，沿着罗马大道穿过阿帕梅亚向伊柯尼乌姆前进。突厥人一次次向十字军发起袭击，但都被十字军击败，训练有素的十字军以战斗队列行军，步弓手、步兵与骑兵的相互配合使突厥骑射手无所适从，在抵达伊柯尼乌姆后，腓特烈的军队出乎意料地快速攻陷了苏丹的都城，饥荒的危险随即成为了过去，战败的苏丹也承诺不再袭扰十字军。不行的是，腓特烈却突然溺死在卡利卡德努斯河中，这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十字军随即开始分崩离析。

几支十字军失败的原因，首要原因在于塞尔柱人极为有效的作战方式。突厥人故意在他们自己与拜占庭边境之间建立了一块宽阔的荒芜地带，在十字军前行的道路上采取极端的坚壁清野战术，使十字军无法获得任何给养。而十字军自身的组织特点又放大了这种战术的作用，十字军不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队，而是来自天南地北的王侯、贵族、武士、平民混合成的乌合之众，十字军无法准备足够的给养（他们连自己有多少人都不知道），部队之间毫无配合，士兵缺乏纪律，很容易在饥渴交加的行军中分崩离析。此外，十字军对于地形的无知也是造成其失败的原因。

与从陆路前往东方相比，在意大利城邦取得地中海制海权后，海路前往东方变成了更安全的选择，狮心王理查和狐狸腓力的军队便是乘船前往圣地，海路也成为了后来多数十字军前往东方的方式。

征服叙利亚

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大多数士兵的动力主要是宗教性而非军事性的，也没有清晰的军事战略；直到耶路撒冷被攻克，十字军决心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永久性的封建国家时，战略性的考量才被推上前台。

叙利亚可以被分为四个地区，自西向东为海岸地区、海岸地区与内陆之间的山区、三条大河（约旦河、奥特龙河、列奥提斯河）的宽阔河谷（空叙利亚）、东部的高原地区。由于“武装朝圣”后剩余力量的弱小，十字军国家从来没有占领过整个叙利亚，事实上就连他们对海岸地区的统治也不得不依赖意大利诸邦的倾力帮助，这一局势使得十字军诸国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只有在来自西方的援军到来时法兰克人才能在叙利亚发动大规模攻势，但这种攻势很快又会随着西方援军的离去而偃旗息鼓。

十字军在早期的成功高度仰赖穆斯林内部的分裂，这种情况下数百名法兰克骑士才能在广袤的叙利亚横行无忌，随着穆斯林在压力下走向统一和团结，赞吉、萨拉丁等一位位领袖崛起，十字军国家的命运也逐渐走向了衰微。

第一次十字军沿着叙利亚东部海岸建立起四个十字军国家，的黎波里伯国统治着前往耶路撒冷的狭窄通道，它十分弱小，但在其东部有着一连串依托山脉建立的要塞防线，让它能够保卫自己的安全。北方的安条克公国和埃德萨伯国则缺少东部的自然边界，这两个国家在与穆斯林的战斗中面临无险可守的窘境。所赖安条克城本身易守难攻，安条克公国得以在一次次浪潮中支撑许久；而埃德萨这个实力弱小的“亚美尼亚十字军国家”在建立之处便弥漫着垂危之感，最终第一个成为了穆斯林利剑下的废墟。

赞吉出现后，十字军国家领土的扩张很快便停止了，1144年埃德萨的灭亡象征着重新凝聚起来的穆斯林开始了他们的反击。到此时，法兰克人唯一的希望便是来自西方的援军。随着第二次十字军的到来，基督徒对大马士革这一叙利亚地区最重要的城市发动了一次攻势；但由于基督徒内部的矛盾而告于失败。赞吉死后，穆斯林再次陷入了内乱之中，耶路撒冷的国王在此期间向埃及发动了数次大规模的攻势，却没有解决叙利亚迫在眉睫的威胁。在此之后，随着叙利亚、埃及和两河在努尔丁的领导下再次团结，十字军短暂的优势期便结束了。努尔丁死后，萨拉丁接过了权柄，它统治着的领土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十字军国家，有着十数倍的人口和军队，耶路撒冷王国的末日至此已不可避免。在1187年的哈丁会战中，耶路撒冷王国的军队全军覆没，无数城市落入敌手，幸赖于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和狮心王理查在阿苏夫等地的胜利，其残余部分才幸存下来，十字军保留了从安条克到贾法的狭长沿海土地。萨拉丁死后，阿尤布王朝随之分裂，十字军得以在这片狭长的地区苟延残喘，甚至两度短暂地收复圣城；意大利诸邦出于经济利益的需要，一直支持着这些城市，直到马穆鲁克王朝崛起，这些城市方才迎来了自己的落日。

远征埃及：

除了在叙利亚的战事外，为了彻底解决穆斯林的威胁，十字军在13世纪上半叶两度向埃及发起了远征。开罗是埃及的心脏，从外界进入埃及的主要道路有两条，第一条在亚历山大登陆，沿着尼罗河最西部的支流向南进军；第二条则起于佩卢西乌姆，经由萨拉耶前往开罗，冈比西斯、亚历山大、赛利姆等人都是依此路线行军。但是布里耶那的约翰和圣路易都忽略了这条大道，而是选择在杜姆亚特登陆，穿过尼罗河三角洲中央无数的运河和支流向开罗进军。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进攻方不得不一次次强行渡河攻击敌人的堡垒和预设阵地，不得不在疾病、泥泞和一次次渡河进攻中消耗自己的力量，最终圣路易和约翰都迎来了自己的失败。

在缺乏地理知识的情况下选择了不可行的进军道路正是这两支十字军失败的最主要原因。

第三节 十字军的战术

十字军的主力来自那些重骑兵地位正处于巅峰时期的西欧国家，这些部队之所以有着数量庞大的步兵，并非是因为他们有着重要的战术地位，而是因为无数穷人同样怀抱着强烈的宗教热情踏上了征程。十字军唯一熟悉的战术便是重骑兵冲击，而步兵仅仅起着辅助作用。

作为十字军的对手，埃及等国依然使用老式的撒拉逊战术作战，由于法兰克骑士卓越的近身战斗力，十字军常常能够在与这些敌人的较量中获得大胜。相较而言，使用骑射战术的突厥人则是十字军更大的对手，也给十字军带来了许多苦涩的失败。

以拜占庭帝国长期积累的经验，想要击败突厥人，需要遵循以下原则：一、战场上必须时刻拥有坚韧而且数量充足的步兵；二、必须在军队周围精心设置哨所和哨兵，以免遭到奇袭；三、避免在无法观察到敌军部署情况的破碎地形上交战；四、保持足够数量的预备队和侧卫；五、作战时保证背后(可能的话还有侧翼)拥有河流、沼泽、悬崖等天然障碍物掩护，以阻止突厥人惯常使用的迂回战术威胁自己侧翼或者营地守军；六、必须为营地设防；七、绝不能鲁莽地追击敌军，也绝不能让步兵与骑兵脱节。可对于十字军而言，由于人员、构成、组织等一系列因素，这些准则很难一一实现，甚至就连实现其中的一部分都是万分艰难。

第一次十字军在与突厥人的第一次会战中就遭到了重大打击，在1097年的多里莱乌姆会战中与后队脱节的博希蒙德所部遭到了突厥人的奇袭被团团包围，十字军骑士在箭雨袭扰下暴躁的出击使得自己受到重创，部队开始逐步败退，博希蒙德的营地也遭到了凶狠的洗劫。万幸的是，戈弗雷等其他将领率领的骑兵及时赶到，从侧后方席卷了突厥人混乱的阵线，击溃了突厥人并一路追击，占领了他们的营地，让突厥人再无法重整。在此战后，十字军得以安全地穿过小亚细亚，经过长期围攻占领了安条克。在围攻安条克期间，十字军与穆斯林爆发了两次大规模战斗，这两次战役的战场皆有河水阻隔着交战者的两翼和后方，骑射手在这种战场上无法灵活机动，十字军凭借强大的冲击力与近身战斗力赢得了两场大捷。十字军攻克安条克之后，他们在安条克城外与穆斯林联军再次发生了会战，步行作战的十字军仰赖自身的坚韧、河流地形的帮助以及最重要的敌人的高度组织混乱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只有少数人记住了这一系列会战的教训，在此后的一百年间，十字军依然会出现步兵与骑兵的失调，而突厥人也依然会选择在狭窄地形作战。

1099年，十字军与法蒂马军队在阿斯卡隆对阵。十字军依靠骑士的冲锋，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侧面的阿拉伯轻骑兵与正面的埃及步兵，整条战线均被十字军的一次冲锋凿穿，埃及主力随即灰飞烟灭。

在之后的战争中，只要十字军注意以下几点便总能获胜：一、让骑兵与一支装备远射武器的坚韧步兵队伍相配合。二、将战场选择于穆斯林无法开展帕提亚战术的地形。三、携带充足的食物以避免饥饿风险。相反，倘若不遵循这几点原则而贸然行动就很可能遭到失败。

在1119年的哈布会战、1125年的阿扎兹会战、1126年的马吉-萨法会战、1191年的阿苏夫会战与1192年的贾法会战中，十字军遵循了上述原则，最终取得了战役胜利。而在1104年的卡莱会战（鲁莽追击与部队脱节）、1187年的哈丁会战（在饥渴与疲惫中行军）、1189年的阿克会战（组织混乱与部队各部分的脱节，无序地前进与后撤）与1250年的曼索拉会战（错误的路线选择，军队各部分的脱节，指挥官缺乏纪律性）中十字军则因为没有遵循这些原则遭到了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