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6（戴莫）【终】

冗长的黑暗里，你是我唯一的光。”

                                                    ——《白夜行》

      从按下手中的引爆器开始，尖锐的耳鸣就一直折磨着她的听觉神经，她用没有中弹的右手狠狠在耳朵上拍了几下，发现根本起不到一丁点缓和作用便索性不再去管，垂下手一闪身躲进了度假区商场三楼一家服装店的更衣室里。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低头粗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左侧上臂被那个高层的保镖打进了两颗子弹，腹部右侧在刚刚跟闻讯赶来的增援迎面碰上近距离交战时被刀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如注。当然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她的右腿上也中了枪，虽然没有打到动脉上但也极大地影响了她的移动速度。虽然疼痛程度不抵腹部的刀口，但就现在这情况来看，伤了一条腿基本就等于堵上了她一半的生路。

      最重的伤在右腹，右腿还不怎么能动，戴萌真觉得现在这情况简直不能再坏了。

      她现在半个身子几乎都瘫在墙上不能动，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那一枪是在左腿上，这样好歹肢体行动还能方便点。

      她咬咬牙，把自己带的最后一卷绷带胡乱缠在刀口上，最后深吸一口气右手紧紧一勒，总算是在血流满一大碗之前勉强将其止住了。

      额头上不断在往外冒冷汗，她一边竖着恢复得差不多的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慢慢地吐出不断在胸中翻滚的浊气，之前强忍的那一声呻吟也随之散碎在空气里，细不可闻。

      这时，门外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透过门板传过来，戴萌很快就听出来外面那个人就是刚刚用刀刺伤自己的肌肉壮汉。

      她心下一惊。

      “糟了，血迹……”她这才后知后觉起来，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只觉得背后汗毛刷拉一下都竖起来了。

      又传来了几声“滋滋”的声音，是对讲机通讯前的声响。

      “找到了吗？”

      声音很陌生，而且有电流的声音，应该是他的队友在联络他。

      “目前没有，不过我发现了刺客的血迹，她就藏在这儿。”

      紧接着她听见了壮汉一连串的低沉笑声，这声音在她听来简直就是毛骨悚然，虽然对方暂时还没有发现她，但她却感觉刀已经架自己脖子上了，只需最后一步便可轻易地将自己身首异处。

      她坐在皮凳上，放空似的仰着头靠在墙上喘了两大口粗气，忽然睁大的眼中闪烁的光芒更盛。

      “我好像知道那位小姐藏在哪里了……哼哼哼哼……”

      门外的壮汉狞笑着，右手握着长长的砍刀亦步亦趋地跟着瓷砖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点一点朝更衣室方向推进。

      “小姐哟，我刚才可没有玩尽兴呢。”

微博见（○韩小兮○）

      就这家伙的臂力，估计刺穿天花板都不成问题，只有这一次机会，成功了就能活，失手了我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每一个即将入职警局的警员都被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你无法去证明一个明摆着有罪的人真的有罪，你会怎么办？”

      徐子轩的回答是“旁敲侧击，逼嫌犯露出马脚”。

      张语格的回答是“不限手段，利用一切方法去证明”。

      后来，徐子轩进了刑事部门，张语格进了缉毒部门。

      “潜入？”

      “对，”张语格手上收拾档案的动作没停，“既然现阶段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莫寒与Mo的联系，那么她家里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我有这种预感。”

      徐子轩蹙着眉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拢在手里的档案狠狠摔在桌上，脸上的严肃始终没有褪下去过。

      “你疯了吧张语格，”徐子轩嗓音低沉地喊了她几乎不会叫的大名，两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我们现在是没有权利搜查她家，但你是个警察，你应该知道私闯民宅会有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现在相当于走投无路，如果不这样的话咱们永远都不会抓住她的把柄。”张语格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哪怕是一张她和戴萌的合照也好，虽然不能作为证据拿回来但至少可以证明我们的侦查方向是对的。”

      “即便如此，我也不同意。”徐子轩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她，“是个人就一定有弱点，莫寒这个人也不会例外。我的建议是传唤她到警局里进行对证，在强压状态下我一定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

       张语格晃晃头，“可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我知道你在审讯这方面很厉害，但那也不代表你就一定能问出点什么。我在缉毒科干了这么多年，什么厉害的人我没见过，有些人就是我把枪顶到他脑袋上他都能泰然自若地在那胡扯，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她有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伸手拽过办公椅一屁股深深坐进去，蔫蔫地说，“我觉得莫寒就是这样的人。你想想看一个警方几年都抓不到她尾巴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传唤审讯就倍感压力的轻易撂了呢？”

      徐子轩一倾身靠向桌子，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半晌，她低沉地说。

      张语格抬头看向她，轻飘飘地说道，“或许有，但我认为直接切入她的生活是最有效的方法。”

      “那为什么不选戴萌？我不认为她像莫寒一样棘手。”

      “是莫寒与组织有联系而戴萌没有。况且戴萌我不知道，但是像莫寒那么精明的一个女人，我总觉得是戴萌被莫寒当枪使了，选戴萌的话没有莫寒那么来的直接。”

      “可你也说了莫寒很精明，”徐子轩说，“我不认为她家会大意地留下什么线索。”

      “或许像你说的那样。但是我有预感在她家里一定能查到些什么，”张语格抬眸瞧着她的眼睛静静地笑，“我一向是凭我的直觉流抓人的呢。”

      几天后的夜里，十点钟，莫寒家楼下。

      “我不是说我一个人就够了吗，你怎么来了。”张语格看着提着一兜子东西的徐子轩风风火火拉开副驾驶车门的样子有点无语，她指着她手里的口袋说，“这是什么？”

      “吃的。”徐子轩看也没看她如是说道。

      张语格啧了一声，刚想好好奚落她两句就被她一伸手制止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欸欸欸Tako你可别急着说我，你晚上吃饭了我可没有，再说我只是路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了点吃的而已……”

      “谁要说你这个了，”张语格啪的一声打掉她的手，“我是说你来干什么。”

      徐子轩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边嚼边说，“嗯……我这不是来帮你盯梢吗，必要的时候还能去救你，省得你一个人在这孤军奋战孤立无援的，”她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面包，眼睛滑向楼上莫寒家漆黑的窗户喃喃地说，“再说敌暗我明，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张语格低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徐子轩收回目光，“她家窗户是黑的，应该是没在家。”

      张语格嗯了一声，左手搭在车门的内把手上轻轻往下压了压，“她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了也基本会在七八点钟回来，现在已经十点了但她还是始终没有露面。”纤细的手一用力压下门把手，她伸出另一只手扶了扶头上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她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虽然不知道她最近有什么事，但是要想进她家最好趁现在。”

      “戴好无线电耳机，如果她回来我会通知你的。”徐子轩侧过脸望着她，“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行。不过嘛……”张语格一步跨到车外，倚着车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摇摇头，“知情不报，还帮我盯梢，这下你可是同犯了啊徐组长。”

      徐子轩朝她翻了个白眼。

      与此同时，莫寒身在吴哲晗的酒吧里。

      她没有安安静静地坐着喝酒或是阅读任务档案，而是不断地在空荡荡的酒吧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安。

      “她失踪了？”吴哲晗惊讶地说道。

      “是，而且这几天她的电台放的都是重播，我差许佳琪打电话到电台问是怎么回事，电台的人说她请了长假。”莫寒揉着太阳穴焦急地说，“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敢发消息去问她到底怎么了，万一真出了什么情况使她无法删除聊天记录，一旦被人查出来就全都完了。”

      “难道她暴露了所以被警察传唤了？进了警局通信设备全收，联系不上也是很……”

      “不可能。即使手机被收但是有人打电话的话警方还是允许接电话说明自己情况的，所以应该不是警察。”莫寒很快地反驳。

      吴哲晗抓抓头，半晌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不上她的？”

      “两天前，”莫寒停下脚步望着她，“在我打了她节目咨询热线的第二天，我就发现她的节目开始放重播了。”

      “什么？！”吴哲晗闻言抬起头，眉眼之间满满的难以置信。

      莫寒瞥见她震惊的瞳孔，半晌撇开眼。

      “我暂且不说你找不到她，就单说你打电话到她节目这件事情，”吴哲晗敲着桌子蹙着眉，嗓音压得低低的，“你是怎么想的，一时心血来潮？你尽力隐瞒和她之间的关系，现在又主动打电话到她那里跟她互动，你应该知道她的节目收听率是多少吧，如果日后警方的人查到她身上……”

      “就是因为这个。”

      “什么？”吴哲晗被她冷不丁的一句弄的一愣。

      “警方的人早晚会查到她身上，早晚会彻查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想要彻底跟她撇清关系是很困难的，因为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误或者疏忽就能推翻这个谎言。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吴哲晗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想要让警方认为你和她仅仅只是DJ和粉丝之间的关系。”

      莫寒点点头，“对，而且这层关系本质上说也是一种陌生人的关系，影响不大。”

      吴哲晗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莫寒看了眼墙上的表，“十点了，我也该回去了。”她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回头朝吧台旁的吴哲晗摆摆手，“我走了。五折，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她的消息。”她低下头，停顿了半刻才咬咬牙低低地说道，“拜托了。”

      “我会的，我这边也是有我的方法的，毕竟我是个情报人员呢。”吴哲晗满面笑容地朝她挥挥手。

      这时候，从莫寒那边传来了手机铃声。

      无奈，她只好撤下握在门把手上的手，转而去翻口袋里的手机。

      “是许佳琪，”莫寒捏着手机看了看，“之前我拜托她替我到她家里去看一看，应该是来消息了。”手指径直划下接听键，她朝吴哲晗匆忙摆摆手就消失在视野里。

      吴哲晗一直目送着她离开，才靠在桌子上轻喘了几口气。

      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她默默地想。

      她从口袋里摸索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号码。

      “还记得我吗？你如果不想我把你上次醉酒泄露组织机密的事上报，就动用你所有的手段去帮我找个人。”她冷冷地对着手机那头说，“找到了就一笔勾销，找不到，”她冷笑一声，“你就别想活。”

      黑色的运动鞋悄悄地从小巷里露出头，一身黑衣的张语格从一片黑暗中脱离出来。

      长长的头发被束成了低低的马尾垂在身后，脸上也扣了一个黑色的口罩，她一只手压着黑色的棒球帽迅速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动静之后俯下身从小巷里闪出身来，行动利落地快速移动到单元门前。

      不排除周围没有她的同伙，所以还是像个贼一样潜入比较好。她在心里嘀咕。

      楼下的单元门没有锁，她果断把门拉开一条缝侧身闪了进去。

      一楼的大堂里静悄悄的，过于幽静的感觉刺得人心里直发怵。楼梯间的转角里昏暗的灯光打下来，张语格走过去看了一眼，转身按下电梯的上升键，在电梯里按了23。

      电梯缓缓上升，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她笔直地站在里面，口罩扣在脸上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四肢的肌肉不自觉地开始紧绷而她却不管不顾，只是听着耳畔能把人逼疯的寂静空白，眼睛紧紧地盯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地跳动。

      她心里自知莫寒不是那种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人，即使是她自己的家里也一样。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到她家里去搜索一圈，即使不会有什么收获。

      要想预知她的行动和想法，就要先进入她的领域。

      出发之前徐子轩有提议过对莫寒下发协助调查的通告，把人带到警局来为她争取八个小时的有效时间，但被她出于不想打草惊蛇的理由一口回绝了。

      再不知道她的行动模式之前，姑且先静观其变比较好。她这样想着，抬脚走出电梯的同时，右手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随便按下了23层以下的一个数字。

      电梯缓慢下行，她瞥了一眼就走到莫寒家门前，从口袋里取出鞋套和手套一一戴好之后又取出了一把钥匙。她握在手里看了看，没有迟疑地径直插入莫寒家的门锁里，右手缓缓一旋，只听咔嗒一声，门开了。

      意料之中的寂静和黑暗。

      张语格扶了扶脸上的口罩，一闪身滑进门内，左手咔嗒一声带上了门。

      她的夜视能力非常好，这种在黑暗中摸索埋伏的活她在缉毒科的时候也干了不少，所以身处在一个陌生环境的黑暗里并没有在她心里激起多少的恐惧情绪，相反，反倒是给了她一种终于踏入目标领域的兴奋的战栗感。

      手电的强度会引发光的大面积反射，可能会惊动别人，不过好在她的夜视能力极高，所以只要有手机的待机微光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她按亮了手机，朝四周照了照。

      貌似是两室一厅的格局，整体设施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她所在的客厅也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即使隔着口罩她也能闻得到。

      在这种精致干净得像标板间一样的地方，即使东西偏差了一点都有可能被察觉到，看来得留点心了。

      但愿我身上没有那种风尘的味道。她想。

      大致看过一圈之后，她开始着手进行搜查。

      遗憾的是一圈下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张语格觉得这个房子真的很对得起莫寒的整理癖，她查得几乎都要掀地板了可还是干净得什么都找不到。

      就连放在卧室里的笔记本电脑她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简单翻了一遍，一边用左手摸着电脑中枢那个地方一边咔哒咔哒地滑着鼠标，等感觉左手处刚刚有发烫的感觉她就及时停了手，关好机之后又把鼠标挪回了原位。

      “找到什么了？”耳机里传来徐子轩的声音。

      “收获为零，”张语格极快地回答，“真的，什么也没有。”与此同时她走出卧室，却突然看到了餐桌上的收音机。

      收音机就静静地搁置在桌子上，金属的外壳在手机屏幕射出的白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她快步走过去，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它。

      “客厅的桌子上，有一个收音机。”她伸出手指在键子上轻轻点了点，却没有按下去。

      “收音机？”那边说，“你打开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有这个想法。”她的脸凑过去仔细地看着那上面挡在兆赫表上的细细的红色指针，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顿一顿地说，“1……131……131.12？”

      “131.12？”耳机那边静了一秒，突然传来徐子轩的惊呼，“FM131.12，那不就是戴萌工作的电台吗？！”

      “她经常听她的节目？还是……”

      这时，从不远处的大门那边传来钥匙插进门锁里的清脆声响。

      “——？！！！”

      她霎时间只感觉自己都被吓疯了，下意识一个转身窜进卧室的床底下，手脚扒着木头之间的空隙一个挺身就悬空起来，好在是露出的手指被垂下的床单遮了个严严实实，这种纯靠腹肌和四肢力量支撑的姿势并不好受，但她也只能后背贴着床板，大气不敢出。

      怎么回事？难道徐子轩没看到她？

      但她已经没有工夫再想下去了，门外刚刚进来的人咣的一声甩上了门，脚下急匆匆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卧室。

      卧室的灯被进来的人啪的一声打开，尽管视野非常狭隘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刚刚进屋的人就是莫寒。

      咣当一声，她看见一个中型的行李箱被打开来平铺在地板上，接着是叮叮当当的衣服架刮擦衣柜上方挂衣服的横杆的声音。

      她……这是要跑？

      长时间的悬空使她已经逼近了极限，她的四肢不住地打着颤，而她却还要担心她这个样子会不会使床板发出声响惊动外面的人。更糟糕的是，她腰上的旧伤似乎也发作了，尖锐的疼痛时刻撞击着她的神经，她狠狠地咬着牙，感觉额头的冷汗直冒。

      这一段的时间好像显得格外漫长，她听见中途莫寒好像还跑出去到卫生间里好一通折腾，趁着这个空档她趴在地面上简单地放松了一下四肢和已经瘫软的腰部，又在她跑回来的瞬间一用力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十分钟之后，莫寒推着行李箱重新走出家门。在听见关门的一瞬间，张语格四肢一软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她顾不上已经完全动不了的腰肢，急急忙忙接通方才关掉的无线电耳机朝那边大声喊道：“徐子轩，立刻通知专案组的人到机场和各大站台拦住莫寒，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她带回局里，动作快，不然她就要跑了！”

      “我知道了，另外，还有一个坏消息。”

      “……你说。”

      “刚刚收到消息，我们组派去监视戴萌的警员被发现枪杀在小巷里。”耳边传来徐子轩凝重的声音，“Tako，戴萌失踪了。”

      “什么……？！”

      “啊啊，想想就兴奋呢……”壮汉走到更衣室门口站定，左手锵锵锵地敲了几下门，握着刀的右手举过头顶，冲着里面低低地唤道：“小姐？”

      来了。戴萌蹙起眉，感觉脸上似乎有冷汗淌下来她却无暇顾及。

       壮汉大力地压了几下门锁，摇摇头说道，“锁门可是不礼貌的。不过呢，这门可挡不住我。”他的声音幽幽的，这让她听上去感觉十分地不舒服，“到时候，即使你跪下向我求饶啊……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厚厚的门瞬间被人一脚踹碎，震耳欲聋的破门声几乎能吓得人精神失志，跟破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凛冽的破风声，吹毛立断的刀刃转瞬间腾空劈下，只听轰隆一声，更衣室靠墙的皮凳被从中一刀砍断，彻底分家的两方失去支撑，咣当两声砸在地面上没了声响。

      “什……”

      发觉自己只砍到一张椅子的家伙瞬间睁大了眼睛，刚刚惊叹出声却突然感觉头顶一痛，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瞬间疼痛和被迫中断的五感以及动作，膝盖支撑不住地一软，咣的一声砸在坚硬的瓷砖上，他这才腾地意识自己是被子弹从上而下贯穿了头顶。

      壮汉还没来得及呻吟出声，就跪在地上没了声息。

      戴萌轻蔑地向下瞄了一眼，随后一口叼住右手的枪身。

      刚刚通过无线电敌人应该已经知道我的位置了，我要赶快转移才是。

      要活着回去。她在腹部的伤口上按了一按，径直朝通风口更深处爬去。

      与此同时，外省国际机场。

      “我刚下飞机，已经叫了车，正准备往那边赶。”莫寒拖拽着行李箱站在机场正门门口，望着机场旁几排几乎已经枯黄的梧桐树对着手机那头说道，“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你等了好几天。那边环境怎么样，有网上说的那么好吗？”

      “没有找到她。不过我倒是打听到那个高层今天会到这家度假村巨型商场的三楼舞厅跟其他人进行交易的联系会面，对方好像是个政府的官员，”那边传来许佳琪的声音，背景里听着很嘈杂，应该是在人很多的地方接的电话。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呼吸也带着些许微微的喘息，“双方的人原定是把整个三楼层层保护起来，可现在整个商场里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好像抓了不少当时在商场里购物的游客监禁了起来，现在商场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我也在那儿，而且完全找不到突破口混进去。”

      “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好啊……真是的。”莫寒蹙着眉很失望的样子，身体状似很随意地转过一个角度坐到行李箱怨声说道，“算了，车估计也快到了，等我过去再说吧。”

      “知道了，我再看看有没有方法联系上她。不过莫莫，你记得先去房间放行李，然后再出来找我，期间有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吧，拜拜。”莫寒不动声色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机场门口陆陆续续有行人拖拽着箱子三两结伴而行，莫寒低着头坐在箱子上没有抬头去看，两条腿啪嗒啪嗒地晃来晃去，一副大大的墨镜架在鼻梁上，掩饰掉了她刻在眼底里的憔悴。

      小小的身影坐在大大的箱子上，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孤独地伫立在原地，深秋的季节下她抬手理了理脖子上有些松泛的围巾，垂着头在围巾里埋进了小半张脸，几片枯黄的梧桐树叶被风刮落到她的脚下，墨镜后的眸子滑动，说不出的寂寥。

      十分钟后接她的车到了，司机一边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一边十分歉意地向她解释着迟到的原因，而她只是站在旁边笑着摆摆手，示意司机不要在意。

      等到几乎看不见她的车尾灯之后，徐子轩和张语格走出了机场大门。

      “那个跟她同行的人比她早到了几天啊，就是那个叫许……许佳琪的是不是，”徐子轩说，“咱们也过去吧，去查查那个许佳琪的入住时间。既然是同行，那就应该在两天前就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最迟也应该在一天半前。”

      “我之前把这个名字发给外省的同事请人家帮咱们查了，确实是在两天之前就从跟莫寒一起在网上订了房间，用的是她自己的身份证。”张语格拍拍她肩膀，“行了，人家来接咱们的同事都在停车场那边等半天了，快走吧，有事路上说。”

      徐子轩望了一眼那辆车消失的街角，这才转过身说道，“走吧。”

      许佳琪放下手机，迅速从围观的人群中穿梭出来。她快速四周扫视了一圈，转身朝自己跟莫寒入住的酒店跑去。

      商场一共有六层，而且是全封闭式的，四周也没有人能出来的窗户，只是六楼的一侧有一面大型的落地窗，另外除去四周可供出入的四个大门和几个小型逃生出口外根本就无处进入，地下停车场也都是他们的人，想进去简直是难于登天。

      戴萌要想从里面逃出来，唯一的大概率方向是屋顶，或是六楼的大落地窗。

      在这之前她联系这附近一个有名的地下密医，口碑极佳，宣称只要有一口气也能救回来。

      而这两个地方不过就是六楼和七楼的区别，她猜不到戴萌会用什么方法逃出来，不过只要她能出来，即使只剩下一口气，她就能活下来。

      一定要出来啊。她这样祈祷着，抬脚走进酒店的电梯，按下数字。

      酒店距离商场不过是两百米的距离，自己的房间在酒店的九楼，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得见楼顶和窗户的情况。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尽量用正常的速度走回了房间，为了不让自己在监控里看上去那么慌张。

      掏出房卡进了屋，她急躁地把卡插进卡槽里，抓起床上的背包一把扯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型高倍数望远镜。

      她站在离落地窗再里面一些的位置，细细地一点一点地调着上面的旋钮。愈发清晰的视野下她看到楼顶几个手里拿着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有两个人盯着门口，剩余两个人在向楼下张望，好像在观察围观人群的动向。

      没有戴萌。

      围观的人群一直在骚动，但许佳琪却眼尖地看到里面混着几个波澜不惊的人，那几个人的脸因为距离太远而模糊，他们分散在人群里，有的人一只手按在耳朵上，即使看不清许佳琪也猜到了他们想在嘈杂的人声里听清彼此的联络，很明显，他们手指下面按着的就是耳机。

      他们穿着便装，她无法判断出他们究竟是跟那个高层见面的政府官员的人还是便衣警察。

      不过在莫寒被拘留的那两天许佳琪一到这儿就有一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她立刻就猜到一定是莫寒跟警察说了会与自己同行，所以警方就派了人过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是很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设想惊了她一身冷汗。

      那个专案组的张语格曾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自己是跟戴萌呆在一起，而现在又跟莫寒在名义上是一起度假的朋友，自己同时跟这两个人都有了关系，警方若是发现了这回事一定会以自己为突破口，进而挖出戴萌和莫寒的关系，那到时候她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之前莫寒被拘留的时候自己也到警方那儿录过口供，那个时候警察问她这次度假的事，她主张自己跟莫寒是在网上通过小说认识的，自己是莫寒小说的粉丝，互相聊过天之后发现彼此都在一个城市而且兴趣相投，莫寒也称希望在自己身上取材筹备小说，而自己也想替其他那些为莫寒发的那篇差评微博忿忿不平的粉丝安慰安慰她，所以两人便相约到这边来一起度个假。

      至于自己跟戴萌的好兄弟关系，警方没有问，自己也就没有说。

      不过警察要是事后把戴萌的人际关系调出来，很快就能发现自己身上跟这两个人连着的两条线。

      要尽快找莫莫商量出对策才行。许佳琪从望远镜上移开视线，伸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

      她相信她的头脑，那晚莫寒匆忙打来电话很快地交代了两件事，一件事是让自己到戴萌家去看看，另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私信她一条骂她新出的小说的长评。

      “我知道你肯定读过我的那本小说，所以你就从里面挑挑毛病发个长评过来吧，能贬得多低就贬得多低，刻毒一点，最好是那种能让我看完之后火冒三丈的私信，快一点。”莫寒当时在电话里那么说完之后她当时都懵了，不是说她对她的要求有多惊讶，而是那本小说她实在挑不出太多毛病供自己写个千字文骂她。

      结果还是她跟吴哲晗两人一起才搞定那篇刻薄粉丝的恶评。

      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冷不丁吓她一哆嗦。

      “我到了，你在哪儿？”

      “在我房间里。你到酒店了吗？”

      “在楼下前台这儿，刚取到房卡。”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前台小姐的声音，接着是莫寒稍远一些的“谢谢”，然后她又听见了行李箱轮子刮擦大理石的声音。

      “我就住你隔壁，你放完行李之后过来找我，我有点事情跟你说。”

      “好。”

      说完之后许佳琪朝挂断了电话，又举起望远镜往外看去。

      约摸三四分钟之后，房门被人敲响。

      快步走过去谨慎地从猫眼上看出去，随后开了门。

      “怎么样了？”门外的身影刚一进门就匆匆向她问道，脸上的墨镜也被丢弃似的扔到床上。

      许佳琪随手甩上了门，带着莫寒走到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不够乐观。我本以为她会逃到天台上，但是看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她把望远镜递过去，蹙着眉说，“而且下面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便衣装扮的人，我认为70%的概率是你被拘留那会儿监视我的便衣警察的同事。”

      莫寒接过去，透过望远镜细细地看。

      “你小心一点，警察应该还没放弃监视咱们两个，别太靠近窗户了，当心被下面的警察看到你在关注着那边。”许佳琪说。

      “现在这种情况，不关注才是不正常的。”莫寒不在意地说道，“我看到那几个人了，确实应该是警察。”

      “是吧。”

      “对了，你刚刚说有事跟我说，”莫寒没有放下望远镜，动动嘴唇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许佳琪扭过脸看了她一眼，把刚刚的设想跟她说了。

      “那个啊，你只要隐藏好你军火贩子的身份这事就暴露不了，我们两个在你这儿的关联不就是军火交易吗。”莫寒腾出手拍拍她的肩膀，“不用太担心。”

      许佳琪点点头，屋子里突然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屋子里才响起一句散碎在空气中的，低低的，近乎祈求似的呢喃。

      “我现在不奢求什么，我只求那个傻瓜能平安回来。”

      张语格站在围观的人群里，过会儿歪过头朝身边站着的外省同事那边靠了靠。

      “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组织的高层被人暗杀了，他的同伙挟持了商场里大量的顾客，”外省的同事操着一口很重的方言跟她详细解释着，“有一个政府官员碰巧也在那里面，刚刚被下属护送出来，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挟持顾客……所以说那个暗杀高层的人还在那里面？”

      “那咱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局的人也都出动了，你看那边，”他说着指向四周，张语格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确实随处可见戴着耳机的人，“各队的支队长，还有局长，他们都来了。”

      这么碰巧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地警局的局长都被惊动了。不会跟那个失踪的戴萌有关吧……是莫寒指使的？

      “好，谢谢。”张语格朝他微微点点头，复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脑子里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暂时先假设那个暗杀者就是戴萌，当初要求拘留莫寒是自己临时起意，绝对是打了莫寒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这次真的是莫寒指使戴萌暗杀的那个高层，那么那48小时的拘留就相当于戴萌跳出了莫寒的控制范围，看现在的这种情况局势已经完全乱掉了。如果莫寒真的和戴萌有关系，绝对不会干看着而无动于衷的。

      既然抓不到她们的破绽，那就逼她们自己暴露。

      唯一的机会就是这一次了。

      张语格掏出手机，又靠向那边：“武警应该准备就绪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等待领导下命令，不过我估计也快了。”同事回答道。

      “那好，我们和另外那个跟我一起来的人也想加入进攻行列行吗？”

      “可你们是客人，我们哪能让……”

      “你们说的那个暗杀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所以我希望跟着我同伴的那两个人能替她继续监视莫寒。”

      “这……”他好像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才跟她说道，“好吧。我去跟局长说一下，你招呼你那个同伴过来吧。枪都带了吧？”

      “带了，谢谢您。”

      “嗨呀客气什么，你们两个小心一点才好。”同事朝她摆摆手，“我走了。”

      目送着同事消失在重重的人海中，张语格这才按下了徐子轩的电话。

      这时，她感觉肩膀上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一回头就看到了徐子轩那张还挂着黑眼圈的脸。

      “你怎么过来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张语格嗔怪似的回拍了她一下，“莫寒呢？”

      “她也过来了，还有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女人跟着她一起，应该就是她说的那个许佳琪，我已经让跟着我的那两个人替我盯着她俩了，不然我哪有工夫过来找你。”徐子轩揉了揉眼睛，语气里带了点忿忿不平的感觉，“同样是熬了两天，怎么她就看上去那么精神，我就累得跟条死狗似的。”

      “等回去就让你睡个够。”张语格笑着拍拍她的头，“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打起精神来吧，一会儿咱俩一起跟他们打进去。”

      徐子轩朝她笑笑，“原来你也认为那个暗杀者就是戴萌啊。”

      “对啊。接下来就看莫寒她能不能坐得住了。”

      十分钟后，警方行动。

      大量的武警先行突入商场大门，停车场渗透，双方开始激烈交火，门口围观的群众在警方疏导下开始进行疏散，一时间枪声，火光，还有晃来晃去的人影充斥在整个商场里，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发疯似的吼声，等到警方控制地下一层、一层、二层一直到五层的时候，一直待机在外面的刑警开始介入，徐子轩和张语格二人也跟在最后突入了进去。

      人质分散在各个楼层，其中绝大多数则是被集中在了三楼的超市里，徐子轩一一确认，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跟戴萌相像的人。

      “六楼清除！”

      “走，上楼。”张语格一把拉起蹲在地上认人的徐子轩说道。

      两人随其他人一起上了楼，开始分头搜索人质和敌人活口。

      当徐子轩一手举着枪一手扒开服装区一家西装店的门帘时，发现上方天花板的通风口处没有护栏，正方形的口子里竟然在洇洇地往下滴着血。

      一个长筒形的东西从那里面掉了下来。

      她当下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回身把张语格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

      “铮——！！！”

      霎时间巨大的噪音和强烈的闪光取代了一切，她背对着店门死死地闭着眼睛，闪光震撼弹炸裂的瞬间她保持着那个姿势迅速闪到门边，耳边几乎能把人折磨疯的耳鸣始终挥之不去，三秒过后她两臂一松，靠在墙根上两手死死地抓着耳朵，清秀的眉毛也死死地拧在一处。

      被护了个严严实实的张语格蹲下来两手覆在她的手上，着急地喊道：“徐子轩？徐子轩！”

      徐子轩艰难地睁开一个眼睛虚虚地抬头看向她，不管不顾地大吼道：“别管我，快去追她！”

      张语格不再犹豫，站起身一拨门帘就冲了进去。

      黑黝黝的手枪瞬间抬在标准高度，通风口上仍在往下滴着血，正下方地板上的大滩血迹蔓延到西装店的另一侧大门，门外巨大的落地窗基本上已经完全碎没了，玻璃边缘上挂着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戴萌就侧靠在门框边上，空洞的枪口正指着她。

      “砰！”

      高速旋转的子弹划破脸颊，张语格就地一滚闪身到柱子后面，接着就是砰砰两枪在自己闪身经过的墙面上留下了两个弹孔。

      她刚一探头，就差点被子弹崩碎的水泥块打中了眼睛。

      “戴萌！”张语格迅速缩回去朝外面喊道，“你听好了，我们已经知道Mo就是你和莫寒两个人了，前天我们刚抓住了莫寒，现在整个商场里都是警方的人，你跑不掉的！”

      “好不容易逃脱了追杀现在又被警察围了吗，哈哈哈……”她听见戴萌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比起电台里的那个好听的嗓音简直差了太多，戴萌干干地笑了两声，转问道：“不过你说的那个莫寒……是谁啊？”

      “你少装蒜！”

      “‘Mo’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耀……你要是擅自在这个名号上添人我可就不乐意了。”戴萌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右腿，钻心的疼痛令她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但她只是舔舔干裂的唇，复又拉开沙哑的声线说道，“侮辱这个名号的人，我都会赶尽杀绝。按你的说法，我的目标名单上又要多出一个人了……你刚刚说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嗯……”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喃喃说道，“莫寒……是吧？我记住她了。”

      她说到这，声音好像是微微地哽了一下。“……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出去，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砰！”

      然而戴萌的话音刚落，对面店门外就冷不丁传来一声尖锐的枪响，子弹正镶嵌在她的右手背里，只听咣当一声，她手中的枪支砸到了地面上。

      “额啊……”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脸庞，她抖着右手，疼得脸色煞白。

      门帘外，徐子轩双手放下枪，从门框边上站起身一撩门帘走了进来。

      “你被捕了。”她冷冷地说道。

      戴萌右侧的肩胛骨猛地向后一撑，整个人从门框上挺起身，还算完好的右臂支撑着门框，左腿直挺地支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影。

      她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背后的寒风呼呼地打在她的后背上，可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站在原地静静地跟徐子轩对峙着。

      张语格从柱子后面走出来，走向徐子轩。

      “你没事吧。”徐子轩没有转过头看向她，但声音却是柔柔的。

      “没事。”张语格走到她身边站定，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真好啊。”对面突然传来戴萌轻轻的声音。

      “？”张语格闻声疑惑地抬眼看去，眸子在戴萌脸上滑了下。

      戴萌望着她和徐子轩，眼眸里充盈着某种她读不懂的东西，流着血的嘴角勾勒着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弧度。

      对面的人右腿猛地向后一摆拄住地面，右臂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推——

      “别——！！”

      还没等她喊完，戴萌就已经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下去，消失在落地窗前。

      下一秒，从楼底下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快徐子轩，走消防楼梯！”张语格红着眼睛嘶吼出声，她一把拽住旁边尚在愣神的徐子轩冲出六楼另一侧的逃生出口，顺着商场外侧的消防梯一口气冲到了底。

      两人快速冲向商场外围落地窗一侧的小巷，转过巷角即刻入眼的便是满地呈爆炸状的血迹，戴萌仰面就躺在遍地的血泊中，她还半睁着眼睛，嘴角弯起的一方小小的弧度也已被红色覆盖。许佳琪就伏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号啕大哭，莫寒就站在离戴萌不远的地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放在唇前，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在脸侧，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徐子轩气喘吁吁地指着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二人，蹙着眉头问站在她们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年轻警察。

      “她们看见这边有人掉下来就不顾阻拦径直冲进来了……短头发的那个红着眼睛往里冲，我拦都拦不住……”年轻警察慌忙解释道。

      “……算了。”徐子轩叹口气，摆摆手示意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年轻警察朝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张语格走到莫寒面前站定注视着她，莫寒一直低着头保持着双手合十的样子，没有动。

      半晌她睁开眼，对上了眼前人的眸子。

      “你怎么会在这。”张语格蹙着眉头问她。

      “许佳琪看到有人跳楼就不管不顾地冲进来了，我也就跟过来了，应该是她认识的人吧。”莫寒很平静地说。

      “我看你好像对尸体一点反应都没有，”张语格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你不怕？”

      莫寒垂下眸子朝她摇摇头，“刚看到的时候心里的确被吓了个狠的，不过刚刚已经冷静下来了。”

      “那好，我问你。”张语格瞪着她的眼睛，语气突然阴森了许多，“许佳琪认识地上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莫寒的视线朝旁边地上那里滑了一下，复又看着她认真说道：“不认识。不过我有听见许佳琪管那个人叫戴萌。”

      这时候，旁边一直在看着这边的徐子轩走过来拽走了她，对她无奈地说道：“别问了Tako。你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但是她一定有问题！”张语格抓着徐子轩的胳膊喊道，她顿了顿，压着声音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咬牙切齿道：“那天我躲在她家床底下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她收拾行李收拾得很匆忙，明摆着是临时起意——”

      “我知道。但这可不能作为证据，如果你说出去，上级不但不能接受反而还会定你的罪。”

      张语格明显有点急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是个有点脑子的明眼人都应该能看出来她们两个之间有关系才对吧！”

      “冷静点，”徐子轩握住她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缓缓放下来，“你应该知道的，没有证据的情况只能被判定为巧合。”

      现阶段的情况和证据，只能证明所谓的杀手Mo是戴萌。

      此刻站在那边的是个无懈可击的女人，即使她最在意的这个人浑身鲜血地死在眼前她的面上也没有因此产生一丝，哪怕一丁点的波澜。

      理智得可怕，又理智得可悲。

      徐子轩松开她的手，走过去。

      “我再问一遍，莫寒。你跟戴萌，到底认不认识？”

      “不认识。”莫寒抬眼看向她的眼睛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眼圈没有泛起一点点的红，眼里也没有因她的话多出一点液体，话语里也没有丝毫的抑扬顿挫，语气冰凉得好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徐子轩扭过头去看着张语格摇摇头，张语格气愤地闭了眼睛不再看她，什么也没有说。

      静了半晌，徐子轩才开口对莫寒说道：“你先走吧，我们还要找这位许佳琪小姐问一些情况。”

      “知道了，谢谢。”

      她极快地道了谢，转身迈向巷口的步伐平稳。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