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这个夏季真是度日如年。


慧从三楼的过道经过,又闻到了一股狗尿的骚味,心又跟着烦躁起来。在这样闷热的季节里,倘若不经过清洗,整整一个礼拜楼道里都会四处飘散骚臭,久久不去。 只能掩鼻加快脚步快速下楼。
老式居民楼的楼梯总是会有各种自行车被挂在扶手上,过道处也常常丢着垃圾袋,废弃的纸盒,地上呈现出的青绿白灰蓝黑的似墨迹的大块的污渍霉斑,无一不在宣告曾经堆积在这里的垃圾们它们的存在。这样的画面,总是让慧怀疑,压根儿这物业就没有派人打扫过这栋楼。
而,领居们也各不相欠的,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楼道。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黑胖的中年男人提着菜篮吃力的上楼,看到慧从楼上下来,便侧着身背贴墙让她先走。可绑在楼梯扶手处的自行车早已把楼梯挤窄,尽管她尽可能缩着身体,可下楼的时候,还是被中年男人向外凸起的肚子给蹭到了。
男人湿哒哒的汗渍浸透了的衣服也无一例外的以湿滑黏腻的触感引起慧的不适,心里像长了霉菌一样的膈应。 出了小区门口的她,撑起了那把柠黄色的伞,想要快速逃离。这黄被太阳刺得额外耀眼,远远看着像一颗跳动的柠檬在路上跳着,忽而避开垃圾桶,忽而避开脚底的异物。因为,垃圾桶里飘出的恶臭依旧,不良狗主人的狗粪随地依旧,马路上露出肚皮,光着膀子的男人们依旧。这大概就是夏天,和头顶上吱吱叫个不停地知了频率一样,慧的心率都跳的频快。
这个早晨显然不那么愉快,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车。车上的凉气让慧舒展了很多,她拉着扶手闭上眼,想要趁着路上的时间,再站着小眯一会儿。可好景不长,几站路过后,她的背就被什么东西黏上了,回头一瞥,又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肚子。挤过公交车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你怎么躲避,在高峰时段,你永远也逃离不掉那个贴着你的陌生人,你甩不开这种黏腻,就算空调风口吹的风再大力。慧只能闭上眼睛瞎想着,要是有一条法律禁止胖子出入公共区该有多好,多省空间啊。马路也变宽了,公共交通,人与人终于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原来两个中年女性喷多了香水挤到了慧的跟前。这还不算,她们大声地......聊开了。
知不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影像是什么,就是你被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动弹不得,却还要被迫听一场“华丽”的鸡婆脱口秀。真可惜,人类还没有进化到可以自主的关上耳朵,就算你带着耳机,你也别低估了三八党们的八卦音频,你......逃不掉的。
这个夏季真是度日如年。
慧无心欣赏车床外的树影,她被挤皱了早起刚烫好的衬衫,梳好的头发也已松散凌乱。她只能尽可能的把手提包加紧抱在胸前,尽可能的缩着身体,尽可能的躲着那些圆润肚腩的潮湿。 这个夏季真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从拥挤的大楼电梯里挤出来,还差两分钟九点,慧飞奔到打卡机前,“咔咔”,像完成一种祷告。 打完卡,慧把包往办公桌底下一丢,拿起化妆包,走向卫生间。48层高层的写字楼,厕所窗棱明镜,大理石的洗手台设计简约,且一直有清洁工打扫,没有滴答漏在洗手盆的水渍,也无任何异味。慧在厕所里深呼一口气,定定神。开始整理刚才被挤得不像样的仪容。
“咕噜噜,咕噜噜”公司茶水间里灰黑色咖啡机里的咖啡一滴不漏的滑进慧的黄色的咖啡杯,仿佛这才是这个早晨正确打开方式。慧终于气定神闲的坐下,打开电脑,喝了一口咖啡,打开文件。 没画几根线,林主管就站在她旁边,像往常一样指手画脚起来了:“这里,客户不喜欢,那边,要突出产品特性。这个配色合适吗?我觉得不好看。” 慧连头也不想抬,倒不是她不尊重长官们,是林主管四十岁发福的身体,她根本不用看他的脸,坐着的她,最容易看到的就是林主管向外凸起的肚被一根宽皮带勒紧的肚子,仿佛一整个被扎紧的素鸡。一只穿了衣服被扎的太紧的素鸡。
这个夏季真是度日如年。
晒了一天的马路,被傍晚温热的风吹着,地面上上升着肉眼看不到的热气,头顶上已经开了的路灯,嗡嗡嗡飞着几只小虫,慧脸上的妆容落了大半,不再像早晨的步伐那么急,此时的她,像被拖着走,缓慢的前进。每一次抬脚,脚面离地面的距离就越近。
迎面又走来了一对胖乎乎的中年夫妇。他们手拉着手,轻声笑语。慧往旁边走开,让开道。却看到中年男人,拉着老婆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这样搁在凸起的肚子上继续走。两人甜蜜的对视,笑着,旁若无人。慧的高跟鞋根像被钉在了地上,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两人穿的都极简朴素,步伐不紧不慢的向远处走去。
知了不厌其烦的继续在头顶叫着,路灯旁聚集了更多的飞虫嗡嗡。马路上的西瓜贩子们,光着膀子,将已经汗透污腻的白汗衫撩起来擦汗,擦完就挂在半腰上,露出滂沱的肥肚。 推开门的慧,又看到在厨房赤膊烧菜的老爸,由于长期酗酒,拱起的肚子就快贴着锅边儿了。 “赶紧洗手,吃饭了”老爸殷勤的招呼。 “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屋里又不是没有空调” 慧嘟囔着。 “可我热啊,夏天,哪个男人不赤膊?别大惊小怪” 她爸理直气壮的回着。 这个夏天( ),慧已经不知道该在这个括号里填上什么,她无法坚定的描写这个城市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