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崩坏【第二章·上】
有的真相一旦揭开
那是要流血的
——
《百妖谱》
我······这是在哪······
好冷······
仿佛走在极北深渊的冰面上，莫克斯王国群岛中那些深不见底的冰封海峡，寒冷刺骨。索性还有些许阳光，洒在身上，能给予足够的温暖。往下望去，只见一片深邃的墨蓝色在寒冰下若隐若现。
冰面突然裂开，破碎。
咔嚓。
跌入水中，眼前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水，令人难以呼吸，只感觉寒意浸透骨髓。从里到外，一层层，一层层，不紧不慢，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冻结住，化做一块沉沦的冰······
“呼！”
罗心灵猛地坐起来，冒了一身冷汗。平常不会做梦的啊，今天······吓死了······
她起的很早，空气中刚氤氲起晨曦的微光，朦胧不明。白日到来，点亮天幕，属于自然界的光芒照入不夜之城，带来晚秋的阵阵寒气。
罗心灵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AI检测到她的苏醒，已经开始制作早餐。她想了想，回到房间，掀开电脑屏幕。桌面上多出几个文件。嗯——“谢顿”没偷懒，不错。她打了个哈欠，拖动光标把文件丢进U盘，起身去吃早饭。U盘？不急，“谢顿”的“脑子”还在里面呢。
机器已经把早餐送到桌子上了。罗心灵草草吃完，整理整理衣服，带上随身物品准备出门。拔下光标形U盘的一瞬间，交由AI统一管理的诸多机械开始执行休眠指令。
她最后一口喝下桌上的咖啡，看了看穿衣镜中的自己：长长的灰发，末端有些翘。刘海齐整，淡淡的眉毛横在银灰色的大眼眸上，藏着模糊的哀伤。脸白的有些病态。纤瘦的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习惯性摇了摇头，走进电梯。
新一天的生活现在才开始呢。
像之前20多天一样，姜晋又和罗心灵一起走路上班。
两人住同一栋楼，又是同一轮次的监管员，每天都能撞在一起。说来有点好笑，只要这两个人在电梯里面，别人基本不会有困意：这两个人一个喝热咖啡，一个品浓茶，味道让人不清醒都难。
此时此刻，两人正走在深秋清晨的寒冷空气中，一人低头漫走，一人仰首踱步。罗心灵纷飞的灰发引人注目，也刺得老姜脸有些疼。
“姜老先生······还好吧？”
姜晋一怔，回眸望去，只见她收束乱飞的头发，细心的收进大衣里面。今天居然会主动说话了？算是一个进步吧······
“我很好。”他微笑着回应，“身体硬朗，心态还算健康。”
“听说，您要，退休？”罗心灵微微抬头望着他。
算是出动糟心的事了。姜晋强装无事，笑笑：“人老了老了，到年纪了，自然就要退休，有什么问题。”这丫头今天有点反常，看着心事堆成山的样子，还有心情和我说话啊。自学了那么多年心理学和哲学，看来我还是个门外汉。
正这么慢慢走着，罗心灵没注意路，一不小心撞在了行道树上。
“哎呦······”脚下一滑，她差点就要摔倒。
姜晋赶紧上前扶住，罗心灵呆了一下，似乎想要抵触的推开，然而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最终还是迟疑的放下了，表情很复杂，最后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笑了？
姜晋觉得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心中一暖，不仅报以一个慈祥的笑容以示回应。路过的路人都以为这是一对父女之间温馨的场景，但这两个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唉，或许自己不知不觉间，真把她当女儿来看了吧······
同一轮次的监管员们陆陆续续到了一些，三三两两的聚在大厅的各个角落里聊天。
罗心灵还是和往常一样倚靠在角落静静听音乐，无所事事的盯着地板。正听着着《addict》，貌似和外面的世界都隔绝开来了。
人群那边似乎有什么骚动，她拆下耳机，疑惑的望去。一众白色研究服中突现一个正装男。二层的管理人员？找人？跟我没什么关系吧。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那块厚厚的手表。快到时间了，检测门要开了，在听一会得了，音量调小点。
然后她就清楚的望见那个倒了大霉管理人员被一群或义愤填膺，或纯粹好事的人围着，正努力挤出人群。一看他那涨得通红的脸就知道他有多难堪。这家伙费力地挤出人山人海，摆正领带，招着手想让大家冷静下来。
“大家，大家，监管员们！”清晰的声音传来，“大哥大姐们，我只是来找人的好吗？上面的命令
是······不不不，我真的不能帮你们解决值班时间和工资的问题······”
难得可以看见这些心高气傲的“二层人”（监管员除了特许情况下之外，禁止上二层）这么难堪。
那个二层文职最终还是让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总管要求一位监管员上去······”
“啥名字啊？”有人喊道。
文职尴尬的咳嗽医生，道：“罗心灵。”
我？！！
罗心灵即使隔着耳机也听到了这句话，万分震惊，眼神呆住了。她愣愣的摘下耳机，瞳孔微缩，嘴巴微张，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有一些认识她的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其他大部分正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可是，先生。”姜晋问道，“监管员的工作······”
“啊，是姜老先生啊。”文职还想摆出一副威严嚣张的样子，但很快就在众人的目光下收敛放肆的表情，正色道，“我们的‘绿盾’昨天下午升级过了，它可以暂时性代替十多个人的工作的，也就是说，您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老姜悻悻退下，甩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那意味着我们是不是可以请假了？”人群中有人猝不及防问道。
“啊这个······我无权回答。”文职目光慌颤着移向别处，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大家先安静一下好吧，所以，那位罗小姐在吗？”
罗心灵只感觉周围的目光不断往身上聚，背后凉气直往上窜，越来越紧张不安。她还是战战兢兢的穿过人群走上前。路上，异样的目光不断聚集过来，她只感觉被扔在千夫所指的位置上忍受着煎熬。最终，她站在那个管理人员面前，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你是罗心灵？”他笑问。
“······是。”罗心灵目光向别处。
“跟我来，”他挺直腰板，“其他人，g（滚）······不不不，就回去工作就行了，”他望着一众敌视的眼神，满脸堆笑，“工作，工作好吗！！再见！”
其他监管员骂骂咧咧的散开了，有些人回头指着罗心灵小声议论。文职松了口气，领着她小跑着奔向中央电梯。罗心灵茫然地跟上，迈进电梯箱。真空轨道中的磁箱几乎在一瞬间就升到了三层，再走出时，已是站在一条长廊的一端。
怎么了，怎么了······她暗自念着，不安感充斥心间。功或是过？问题问了一遍遍，却不知结果如何定夺。
另一个管理人员匆匆走过，拦住二人，低声问第一个文职：“带来了？”
“带来了。”后者紧张的摸了一把汗。
“粒子室有请，”
“知道，知道。”
粒子室？罗心灵紧张之余不免有些好奇。早就听说中心里面有一个极为特殊的粒子成像室，进入这个房间的粒子会被所谓“纳米电磁化”，可以任意组合物体，几乎可以达到一比一复制的程度。但除了房间就失效了。难不成，传言是真的？那可太神了·····
跟着对方一路走到尽头，两扇凝重的灰色大门沉默的立着，没有任何的装饰，没有任何的反光，看上去不像任何金属材质，而是某种只有炼金术士和外星文明才能制造出来的未知材料······
“总管就在里面，你······”
文职话说到一半，灰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黑框眼镜反射着顶灯的白光，却并没有藏住犀利的目光。有些凌乱的棕发栽在头顶，相当浓密，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短刀，锋芒毕露，却又暗藏心机。
“诺克斯先生。”文职急忙问好，还暗暗扯了扯罗心灵的衣角。她也连忙鞠躬。姓诺克斯······好像是副总管？
“人带来了？”诺克斯居高临下，从头到脚审视着罗心灵，像机器一样将每一个细节扫描过去。罗心灵头皮发麻，只觉得这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很阴森。
“是的，先生······”文职答道。
“你跟我过来，至于你，进去。”诺克斯扶正眼镜，大步离开，文职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上，临走还不忘向罗心灵戏谑的挤了挤眼睛。抬眼的家伙。
好吧，她缓了缓急促地呼吸，狐疑的推开那扇灰门。
迎面洒下一片和煦的阳光。
她踩在冰湖的湖岸上，踏入一片雪后的松林。雪壳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冰冷的寒意透彻的钻入衣服的每一个空隙。天边，落日残霞还铺陈在地平线上，涂抹开一片暗紫血红，隐隐有极光在另一边亮起。白雪从松针上滑落，悄无声息。一步步走进松树，靠近，还能嗅到属于北方雪松才有的清香。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纯白的雾，在松林中迅速消散。捧起一掌白雪，那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只是粒子幻境，但······太真实了，好像真的一步踏入北境，迷失在无穷无尽的雪原之中······
“很真实？”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锯子般的锋利。眼前美景像玻璃一般碎开，碎成纷乱的碎片，在空气中不断消散，化作模糊不清的色块，渐变为灰色，又逐渐逝去了。再看看手中拿一捧雪，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漏下，融进空白的空间中去了。
松林褪去，一片没有尽头的纯白空间。空间中立着几尊石英柱，柱廊的尽头挂着巨大的圆形标志，那是中心的徽标。
“过来吧。”总管坐在柱廊正中的一张椅子上，手搁在面前的木桌上。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另一张椅子，温和地说：“坐。”
看上去·····呃，不太生气？罗心灵慢慢走上前，缓缓坐下。
“你好，总管罗曼·泰勒。”老人伸出带着灰手套的手。
“你，你好。”她伸手回应，握在一起。
“很好。”总管笑着回应。看上去挺平静的。
罗心灵等着总管主动问责，哪知他打完招呼后就这么安静的坐着，用他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盯得发毛。场面一度这么安静的持续了一份多钟。
“呃······”她试探性地开口。
“说，又不是帝国十字车站，对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交叉扣紧：“是病毒的事吗？”
“对，也不对。”
罗曼随手从空气中抽出一片······全息屏？罗心灵万分不解且不可思议的看着总管玩抽出那块明明没有任何实体，只是光学成像出来的东西，就像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一样。他把那玩意看了几眼，放在桌子上。
“你可以，”罗曼一顿，“好好，看看。”
这句话可不和蔼了。
罗心灵紧张的拿起那片“全息屏”，细细看了起来。
那是一份长长的报告文件，署名是比尔·诺克斯。刚才那个人？文件详细描述了大入侵发生当天的一些异常现象——罗心灵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其中长篇大段的描述了一个明显不是防火墙的程序代码，并且还对这个东西做出了深入的调查，最后做出定义。罗心灵带着看末日审判的心情看向“二字”的后面：
广域渗透病毒/广域间谍病毒
“这，这，不，不不不······”罗心灵吓得语无伦次。
“给我坦白，是不是你做的？”罗曼身体向前倾，只是着她的双眼。
“······是······”
“和入侵病毒的消失有没有关系？！”
“有······”
“······那还好。”
罗曼低头沉思几许，在抬起头时，剑眉的眉毛和眼角的皱纹都锁了起来，眼睛意味深长的眯起来。
“罗小姐，我要你复述一遍，关于监管员执行条例中有关外来程序的条例。”他站起来，俯视着罗心灵。
“严，严禁监管员私自带入违例程序等等······”罗心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的和蚊子叫一样。
“那么，你是有什么胆子，”罗曼的声音一步步提高，“敢无视这条禁令，甚至带入一个病毒性质的东西进来？！”
周围庄严的廊柱和中心的徽标一下子消失，只剩下桌椅与这两个人。罗心灵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会才唯唯诺诺的回答：“我，那，那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啊，”她不敢直视总管愤怒的脸，一点大气也不敢出，“就是，保护杀毒这样的·····”
“哪来的！！”
“从，那个，网络上找来的，不是暗网啊······”
罗心灵额头上的汗从惨白的脸上淌了下来。
“你完完全全无视了规定！！”总管咆哮着，“你这个······不······”
他突然坐下，深呼吸几口气，很快恢复了平静，“那东西还真起效了，不错不错······”一只手规律的敲着桌子，哒哒，哒哒，“听说，你还会加班啊？”
“······是，就是那个时候······不，不常有”罗心灵迟疑的回答。
“还有，你是石剑门学院的博士？还有环竹大学的学位？”
“······对。”
罗心灵惶恐不安的等着这个“魔鬼审判长”的判决，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浸了上来。
“这样吧，你现在先回家去，我们需要对你的行为做出更为详细的评估。”罗曼再次坐下，重新摆出那一副和蔼的面容。只是这神情现在在罗心灵眼中，像是把一层人皮蒙在一大块冰雕上。她赶紧站起身逃了出去，只想赶紧远离粒子室，远远的离开。
罗曼敲了敲桌子，一挥手，把木桌化作尘埃，引入空间。
比尔·诺克斯拉开门走了进来。
“按照您的计划，下一步要动手喽？”他问道。
“对······去把行动队队长找来。”
“他已经到了。”比尔侧身让开。
一名高大健硕的军人迈着等长的步子走了进来，身上不同寻常的黑色军服和踏起来没有声响的军靴表明他在特殊作战部队服役，方正的脸上嵌着规正的一双黑眼，挺拔的鼻子。唯有一道刀疤破坏了这种规整，却平添一抹坚毅与不怒自威的压迫。
“见总管。”军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潘队长不至于此，我早已离开军队多时了。但是，”总管斜眼瞥了一眼比尔·诺克斯。
“大人放心，目标相关文件已经发给潘队长了。”副总管随即会意，答道。
“那么，收到了吗？”
“收到了。”
“十五分钟后组织队员行动，但在这之前，我有件事要和你谈谈，”罗曼的脸黑了下去，“潘武环队长。”
潘队长的脸有点松动。
“查了一个多月了吧？”罗曼边说边克制着自己，“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说法，那个女狙击手到底跑哪里去了？！”
潘武环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相关线索表示她逃去环区了，大人。”他知趣的低下头，“是属下的错误，请主管责罚！”
“去！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是！”
望着潘武环悄无声息的迅速离开，比尔僵硬的脸上才有了疑惑的表情，他转头望向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的罗曼，问道：“您真觉得，对付那个小监管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太复杂了。”罗曼吐出一句话。
“这······什么？”
“那个前置的执行模块太过于冗长了，你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比尔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您是说，多次版本更新跟进？”
罗曼点点头。
中心更新系统的周期是半年一次，罗心灵到这只有两个多月，时间根本不符合。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杀毒系统，很早就已经存在于系统中了。
输入终端已经找到了，现在，就是要整个挖出埋藏的地雷。
至于她，没意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