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甲骨王朝》解说词文本02 烟火人间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古今服饰,东西美食,南北曲艺,百姓唾手可得的起居日常,沉淀着辽阔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结晶。但唯独有一个时代的面貌因为过于久远而格外模糊。商朝在青铜的光泽和神秘的甲骨符号间,我们试图还原那个时代的真实日常。商朝的聚会流行什么菜谱,穿搭有哪些风尚,出行是远足还是逛街呢?
这版甲骨还挺大的,一眼能看出来是哪一期的甲骨,是曲宾的。像电熨斗这是什么东西?这个是我们叫手持式三维扫描仪。它能够表现的最好的是立体的器物,还是说像书的那样一页的,哪一种效果会更好?是立体的。立体的会更好。1995年从北大博士毕业的李宗焜回到了家乡台北,20多年后,为重新整理母校北大收藏的4000余片甲骨,已是权威甲骨学者的,又来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尽管这种三维扫描仪在短短几分钟就能完成一片甲骨的扫描,但李宗焜还是觉得拓片更适合这批甲骨的整理。
影像技术再怎么发达,我都觉得拓片还是不可取代。拓片能展现出来那种优势,它所能带给我们那一种方便,目前所看到的,没有哪一个设备是可以取代这个功能的。李宗焜决定为留校学生开授一门甲骨拓印的小课。要通过模糊风化的密码,还原3000年前的日常细节,在新技术之外,还需要老派的工匠情怀和浪漫的想象力。做拓片你要选对纸,这一款纸是一种叫做扎花的纸,透光、很薄、很细,这个骨头本身凹凸不平,这样子盖过来是不是上面的都可以弄到了?
那把纸弄上去之后,把有字的地方就是这样敲,这样子就能把字口弄放进去,不是只对有字的地方敲,而是每一个地方都要敲,拓包现在启动。现在蘸的墨了,一定要在一个没有用的纸上面先弄一下,你就是要用很轻的力量拍,几乎是没有用力量了。相对来说我们拓片,还能够看得清楚,黑白分明。李宗焜拓印的这个字是北京大学校藏甲骨上最常见的文字之一,跪坐的人背对装有食物的容器,嘴巴向外,这个字就是今天的“既”字,它的本意是指“吃完饭”,如今演变为“已经”的意思,而正面对着装有食物的容器跪坐,准备进食则是今天的“即”字,表示“靠近”。
在甲骨文中,类似与饮食有关的文字还有很多,我们透过这些文字的元素再结合文献记载,一场宴会的乐声已经远远传来。这是一场规格很高的接风宴,有使者自远方来朝,商王不亦乐乎,亲自主持宴席,并叫来了其他方国的贵族陪同。使者跪坐在自己的餐桌前,听商王亲自介绍起这段国宴,食材的盛放对应专门的器具,爵盛酒、鼎放肉,簋盛放黄小米,肉是在鬲中烹煮的,席间锅气蒸腾,推杯换盏,宾主尽欢。3000多年后,这些陈放在博物馆中的器具已变得有些高不可攀,但透过鼎、鬲、爵
这些象形文字,仿佛能看到每一件器具曾经的使命,冰冷器物背后承载的烟火气息,也让商代人的生活情境重现在我们眼前。商代的不管(盛放)吃的喝的基本上都是青铜器。那我们现在在博物馆看到的青铜器都是擦得干干净净,甚至于雪亮的,在当时它就是一个用品。比方说我们看到有些考古工地刚挖出来的铜器里面是有食物的,有那个动物的骨头,那就表示说,他们当时是拿着这个容器装着食物去祭祀的。
从商代的青铜器做的这么精致,工艺这么好的情况来看,我想他们的那个工工艺水平、社会生产力一定是一定是很高的。在李宗焜正在修订的这本《甲骨文字编》中收录了4万多个甲骨文字字形,眼前的这个“焚”字有多种不同的书写方式,其表达的意思与商王日常生活中一项重要的活动田猎有关。在这片编号为10408的甲骨上, “焚”字反复出现在数条卜辞之上,占卜者谨慎的反复询问,意在确定到底要不要焚,又该在什么时间焚分。再联系这两条卜辞中的“犬”“虎”等字样,一场商代田猎即将上演。几天前,这名负责田猎的官员—犬官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有一只健硕的大老虎在鸡地山麓出没。商王认为这种珍奇的老虎是一种祥瑞,他很高兴,并叫来了贞人对此事进行询问。
占卜过后,他们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抓捕方案。由于老虎凶猛,担心抓捕时造成人员伤亡,他们小心地确定了老虎的大致位置,设下陷阱,焚烧山麓抓捕猛兽,在癸卯那天焚烧之后,山中的其他野兽也被驱赶到了犬官设下的陷阱中,商王最终捕获了水牛11头,野猪15头,兔子20只,以及那只凶猛的老虎。
除了这些猎物,某些奇珍异兽的突然出现,也会让商王的外出游行意外地变成一场有趣的狩猎。在3000多年前的某个丙午日,商王到环水畔游玩,忽然发现远处水边趴着一只大鼋,商王与手下立刻张弓搭箭,连发四箭,全部命中。为了纪念这次人与大鼋的偶遇,商王命人铸造了一件青铜鼋,并将过程记录在这铜鼋上,青铜鼋背上的4支箭尾,仿佛向后人诉说着他的遭遇,田猎不仅仅是为了抓取猎物,用火焚烧山林驱赶野兽的同时,也将树林变成了农田,用于农业生产。而狩猎的对象往往是凶禽猛兽或者奇珍异兽,这对尚武的商王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游玩方式。
狩猎的过程又需要众人协同合作,因此田猎还带有军事演习的色彩。在商代社会生活中,田猎一直扮演着多重角色。打猎的猎场经过整理之后呢很快就会变成农地,农地上耕作就能耕作出农作物来。打猎可以猎获到野兽,就是肉食,肉这一块。那么变成农地之后可以种成农作物,就变成植物植物这一块。所以肉食跟(素食),就是荤的素的都有了。当然如果社会发达的话,这种模式要发展会更快。
在我们国家历史上,比方说在黄河流域,就是第一次出现我们叫庙底沟扩张,就这个时候这个陶片到处都是,所以中华的“华”这个“华”繁体的写法,有人说就从这来的。唐际根,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站原站长,曾多次主持殷墟的重大考古发掘,这些看似普通的残碎陶片,在他眼中都有着特殊的前世今生。如今的唐际根已经离开奋斗20多年的安阳,在深圳开始尝试新的考古研究。近几年,唐际根根据丰富的考古发掘经验,利用(3d建模)技术,尝试完成复原商代服饰的科研难题。
研究服饰这个想法其实蛮久了,有些墓葬出土的青铜器上,它会有那个丝织品的印痕,那印痕就意味着它本身它是一个布,还有殷墟出了好多好多这种装饰品,甚至好多玉管,那些东西我推测都跟服饰有关。如果你一件文物你把它单独拿出来,其实没有太多的意思,它虽然也能看出很多问题来,但是这种文物一旦把它组合起来,比方说一个玉管跟一个玉簪跟衣服联合到一起,那就是一整套,这就叫穿戴了,这就有意义了。
这个冠饰我觉得,可能要把这个裹到头顶上那个帻跟那个上面那个冠分开,这样差不多这些纹饰,它几乎是同一种图案的一个重复,如果我们把它变成一个服装的话,那这些细节都要变成真实的。在过去复原一套完整的商代服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战。在殷墟出土和服饰相关的文物中,有大量细节无从考证,而当唐际根团队把另外一个商代文明的视角加入到研究中,许多疑问似乎找到了答案。这个文明就是古蜀国,也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三星堆遗址,在唐际根看来,三星堆出土铜像的服饰和殷墟的服饰有着密切的联系。甲骨文里头有很多条卜辞,就直接说这两个国家有关系。比方说商王他占卜说今年古蜀国收成如何,这次他们有交流。有交流,不仅仅甲骨文上看得见,实际上在它的文化现象上,在服饰上同样看得见,衣服、耳饰、耳坠
把那个出土的照片一个一个去仔细地看,那么现在耳环呢只看到耳洞,没有看到耳环,也就是我们现在就缺失这个东西。那这个耳孔带的是什么样的玦?是玉的还是铜的?能戴铜的耳玦吗?就是说如果铜的话会不会对身体有伤害?当我们讨论着明星身上亮眼的新配饰时,考古学家则在争论三星堆的铜立人究竟佩戴什么耳饰。殷墟出土的文物同样说明商代人有打耳洞的习惯,但他们为何戴耳饰又会佩戴什么样的耳饰呢?
在甲骨文中一些文字给了我们生动的参考。眼前这三个字的字形,向耳朵下方垂有装饰的样子,被学者视作意思为古代的珠玉耳饰的“珥”。在这片甲骨上就记录了一个有关珥的贡纳事件。一名叫子的贵族为了迎接商王武丁进献了一件有纹饰的玉圭和9件玉珥。唐际根团队虽然一直没有还原出耳饰的具体形象,但根据考古实物并参考甲骨文,他们对耳饰的佩戴情景有了一定的判断。
这些人像上有耳玦,它其实都是在一种特殊的特别隆重的环境下穿戴的。比方说三星的祭祀坑,那些人像都戴着耳玦,比方说江西新干大墓,那个神像也有耳玦,那么殷墟好奇怪,耳玦没那么多。但是一旦出土,也都是贵族墓,里头有耳玦。所以耳玦这个东西呢我认为高度受重视的场合是一定要穿戴的,他也跟祭祀有有密切的关系。关于耳饰的研究将会一直持续,而令唐际根欣喜的是,筹备许久的服装复原计划已经完成了第一件图样绘制。他的团队即将前往商丘选取布料,开始制作。
手工织布传奇馆,建筑面积有360平方米。这一次就是在纺织这一块,主要用麻和丝绸来做材质,找了一些这种纯麻的麻线,我们觉得可能就是在当时他们可能是用这种麻线去进行一个纺织的。它这是有好多丝揉成了麻,如果用这个麻线织布的话,我们这个织布机缯眼和柱眼太粗了,太毛了。我怕织着有时候拉不动,推不动。由于纺织方式的限制,唐际根团队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尽可能选择和粗麻相似的原材料,用古法制作服装小样。
10天之后他们来到商丘师范学院,在这里他们找到了有制作古装经验的老师,一同执行第一件服装小样的复原工作。我见到的商代的人物的雕塑,不管是玉的石的,甚至是陶的,他的衣服小袖子,袖子都很小。比方说交领虽然也有,但是更多的是对领。比如说花纹,这些东西都是有讲究。
唐际根团队复原的第一件服装,参照的是这件出土自殷墟的文物,在其身上能够看到袖子、领子等诸多商代服饰的细节元素。但在实际复原的过程中仍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它这个袖子啊从上往下的时候,他都是比较窄的,就是它虽然可能就是在这个地方就可能宽一点会比较方便穿嘛。现在我们的外衣做1米28。这个地方有点胖了,做胖了,我们布做胖了,袖子再长一点是吧?
然后它袖子应该是有一个圆,我们通过观察完以后,然后再进行比对,然后再做出来,看看会是什么效果。除了考虑相似度,服装是否能够真正穿戴至关重要。在经过几轮修改之后,服装整体轮廓已经确定,但在最后他们发现这个人物服饰上有一个位置无法确定样式。商代的衣服的话,中间有一条韨。有一些学者说他可能就只是下裳的一部分,就是那个裙子上面连着的,当然也有学者说它就是两片,一个是额外加在这个中间这个衣服的一片,所以您可以时间充足的话,把这两个款式就是都做出来,然后我们再进行一个细致的观察,看是哪一个方案是正确的。
从今天的穿衣习惯来推断,连接韨的应该是一个腰带,但在文献中并没有关于商代人捆扎腰带的记载,而石立人也刚好用手挡住了腰带的位置。在甲骨文中有这样一个字曾经一直没有被认出,甲骨学者在联系各个朝代的“带”字之后,找到了一条关于它的历史脉络。从唐代的《九成宫醴泉铭》到东汉的《孔彪碑》,秦朝的小篆,战国的楚简一直到西周的金文, “带”子虽然一直在变化,但演变的规则清晰可见。
再由西周经文上推商代甲骨基本确定了这就是甲骨文中的“带”子,而唐际根团队也决定将带复原到这件服饰中。就是我们现在已经把这个(腰)带和这个韨已经做出来了。现在的话看我们看一下这个商代的,这个(腰)带在它的整体比例上,其实它是相对来说比较宽的,这也是它的一个特点。韨、带这些东西都是有讲究的。如果腰间系着带再来一个韨就是垂直的那一条,这个就是身份。
那么考古发现了那个人偶,他前面画了一韨条,那么我初步的感觉,那个人是个官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但是不是特别地高。3000多年前一个等级不高的小官曾郑重的将韨系在带上,也将服饰代表的等级礼制、朝统治的恢宏秩序记在了文明的时间线上。此后更迭的王朝继承和扩大了国土,有力延续着以礼为核心的中华文明。虽然还有细节上的缺失,唐际根团队的这次服饰还原却是整个课题研究从0~1的突破,正是考古学者们对细节的孜孜以求,使得历史的面貌渐渐清晰。在他们的努力下,不再只是书卷中的字眼,而是一幅充满人间烟火的历史画卷,重现在当代人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