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连载:孤国春秋/最后的王国(四)

小说《最后的王国:撒克逊传说(The Last Kingdom:The Saxon Stories)》就是一部由英国著名作家伯纳德·康沃尔(Bernard Cornwell)所著关于该时期的历史系列小说,该小说也被英国改编为电视剧“孤国春秋/最后的王国”系列。故事背景发生于9世纪中期,英格兰在维京人(丹麦人)大举入侵后,东盎格利亚、诺森安布里亚和麦西亚等王国不是被消灭就是变成丹麦人的附庸,只剩下威塞克斯王国苦苦支撑,主角便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场。由于其精彩程度和行文风格,从而被称为历史版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国内目前尚未有中文翻译资源,因此本章就译自该小说并进行连载。
▼ 9世纪中晚期(878年)的英格兰地图,红色部分为“丹麦法区”,即为丹麦维京人占领统治的地区,莱彻斯特、剑桥、伦敦都在丹麦/维京人的控制区内;北部黄色为诺森安布里亚(注意名字为Bamburgh的地方,即本文出现的贝班堡,以及York,约克的位置),南部黄色区域为威塞克斯主导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控制区,北部白色区域为苏格兰/皮克特/盖尔人地区,西南部白色区域为威尔士▼

前情提要:尤特雷德的父亲战死后,他自己也被一位维京首领拉格纳俘虏。成为俘虏后,他和丹麦人一同生活,而本应属于他的贝班堡也被他的叔叔窃取。上篇链接:中文连载:孤国春秋/最后的王国(三)
更多的丹麦人在冬天到来之前来到这里。来了三十六艘船,各带一队勇士,他们把船停在河岸上过冬,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带着盾牌和武器,向他们要待的任何地方进军。丹麦人在诺森安布利亚东部布局,虽仍是分散的驻扎态势。然而,如果我们不想让他们留下来的话,他们是没法留下来的,但是那些没有死在艾福维克(译者注:即今日约克)战斗的郡长和贵族都向丹麦人表示了顺从,所以我们现在是属于丹麦王国了,尽管埃格伯特被绑在可怜的王座上当作傀儡。只有在西部,在诺森安布利亚的蛮荒地区,没有丹麦人统治,但在这些蛮荒地区也没有任何强大的力量可以挑战他们。
拉格纳占领了约克以西的山区。他的妻子和家人也来到了那里,还有拉文和古德鲁姆来了,拉格纳所有的船员接管了附近山谷里的牧场。我们的第一项工作是把拉格纳的房子做大。它属于一个死在约克的英国人,但它并不是一个宏伟的大厅,只是一幢低矮的木头房子,上面盖着草皮和蕨类,草长得很密,远远看去,这房子就像一个长长的土墩。我们造了一个新的构筑物,不是为我们自己,而是为那些能熬过冬天的绵羊山羊和它们来年要生的小崽们准备的。其余的则被屠宰。拉格纳和他的手下完成了大部分的屠宰,但当最后几头牲畜来到围栏时,他把一把斧头交给了小儿子罗里克。“用干净利落地一击解决它们。”他命令道,罗里克也试了一下,但他力气不够,而且他的方向不准确,结果这头牲畜狂嚎不止,流血不止,拉格纳用了六个人才把它制服。剥皮者朝尸体走去。拉格纳拿起斧头递给我。“看看你能不能做得更好。”

一头牛被推到我面前,一个人抬起了它的尾巴,它顺从地低下了头,我挥举起斧头,记着拉格纳每次都是朝哪里砍的,沉重的刀刃真的挥了一下,直直地砍进了头骨后面的脊椎骨,它就轰然坍倒下了。“我们会把你变成一名真正的丹麦战士的。”拉格纳高兴地说。
宰了牛之后,工作减少了。仍然住在河谷的臣服的英国人给拉格纳尔带来了他们的贡品,包括动物的肉和谷物,就同他们会把补给品交给他们此前的英国领主一样。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他们对拉格纳和他的丹麦人有什么看法,但他们并没有带来麻烦,拉格纳也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当地的牧师被允许在他的教堂里居住和做礼拜,教堂是一个装饰着十字架的木棚子,而拉格纳负责裁决争端,但他总是要确保有一个了解当地风俗的英国人给他出主意。
“如果人们不想让你住在一个地方,那么你是不可能待的下去的。”他告诉我。“他们可以杀死我们的牛或给河流里投毒,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干的。你要么把他们都杀了,要么学着和他们相处。”
天空越来越白,风也越来越冷。枯叶一堆堆地被风吹来。我们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喂活下来的牛,并把木头堆得高高的。我们十几个人会到树林里去,我熟练地使用斧头,学习如何用最少的砍伐把树砍倒。我们会把一头牛套在较大的树干上,把它们拖到棚子下,把最好的树放在一边用作建筑材料,而把其他的树劈开作为烧柴。现在仍还有时间去玩耍,于是,我们这些孩子就在高高的树林里建造了属于自己的大厅。这是一间用原木砌成的大厅,用羊齿草做茅草顶,在山墙上钉了一只獾的头盖骨,模仿拉格纳的野猪头盖骨。
在我们的模拟大厅里,我和罗里克为谁将成为国王而战斗,尽管他的妹妹泰拉八岁了,一直是家里的小女士。她会在那里纺毛线,因为如果到冬天结束她还纺不出足够的线,她就会受到惩罚。她会看着我们这些男孩用玩具木剑模拟战斗。大多数男孩都是当作仆人。我是英格兰的首领,而罗里克是丹麦的首领,而我的战团只接收最小最弱的男孩,所以我们几乎总是失败。泰拉有着她母亲的淡金色头发,她会边看着边纺线,不停地纺线,她的左手拿着线绳,而她的右手则在线绳上梳理线剪羊毛。
每个妇女都要纺纱和编织。拉格纳估计,要纺出足够的线给一艘船做一个新帆,需要五个女人或十几个女孩干整整一个冬天,而船总是需要新帆的,所以女人们就用神赐予她们的每个小时去工作。他们也做饭,用水煮核桃壳去染新纺的纱线,摘蘑菇,晒杀了牛后获得的生皮,收集我们用来擦屁股的苔藓,把蜂蜡卷成蜡烛,把大麦制成麦芽,安抚神灵。有那么多的神和女神,有些是我们自己特有的,还有些是那些女人们在自己的仪式中颂扬的;而另一些,如奥丁和托尔,是强大的,无处不在的,但他们很少受到像基督徒崇拜他们的神那样的对待。一个人会向索尔、洛基、奥丁、维克或任何住在阿斯加德的神灵求助,阿斯加德似乎是众神的天堂,但丹麦人不像我们在贝班堡的每个礼拜日和每个圣徒日那样聚集在教堂里。丹麦人中没有祭司,也没有圣物和圣书。这些内容我什么都没错过。
我真希望我错过了斯温,但他的父亲,吉亚坦,在隔壁的山谷里有个家,没过多久,斯温就发现了我们在树林里的大厅,当第一次冬天的霜冻使枯叶变脆,浆果在山楂和冬青树上闪闪发光时,我们发现我们的游戏变得野蛮起来了。我们不再分成两派,因为我们现在必须击退斯温派来跟踪我们的男孩,但暂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毕竟,只是一场游戏,但这一场游戏,斯温又赢了。他从我们的山墙上偷了獾的头骨,我们把它换成了一只狐狸的头骨。泰拉对躲在树林里的斯温的孩子们大喊,说她在狐狸的头骨上涂了毒药,我们认为她很聪明,但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我们模拟的大厅被烧毁了。
“焚烧大厅(Hallburning)。”罗里克痛苦地说。
“焚烧大厅?”
“这发生在有人居住的家中,”罗里克解释道。“你去敌人居住的大厅,把它烧为平地。但关于焚烧大厅有一点。你得确保所有人都死了。如果有幸存者,他们就会报复,所以你要在晚上偷袭,包围大厅, 并杀掉每个试图逃离火海的人。”
但是斯温没有自己的大厅。当然,那是他父亲的房子,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密谋报复,讨论如何把它烧毁,然后在他们跑出去的时候用长矛刺死他们。但这只是孩子们的夸夸其谈,当然也没有什么结果。相反,我们给自己建造了一个新的大厅,在树林里更高的地方。它不像老大厅那么漂亮,也不像老大厅那样能顶得住风雨交加,只不过是用树枝和蕨类植物搭起来的简陋的遮风避雨的地方,但我们在临时搭建的山墙上钉了一只白鼬的头盖骨,确保象征我们的王国依然伫立在山顶。

但只有取得了彻底的胜利,斯温才会感到满意。几天后,当我们的家务都做完后,只有罗里克、泰拉和我去了我们的新大厅。泰拉旋转跳跃着,而罗里克和我争论最好的剑出产自哪里,他说来自丹麦,我则声称来自英格兰。我们都不够经验丰富或者足够明智地知道其实最好的剑是出产自法兰克的。一段时间后我们已经厌倦了争论,拿起削尖的木棍当作长矛并决定寻找在夜间行动时被困在树林中的野猪。我们不敢试图杀死野猪,它们太大了,但我们假装我们是伟大的猎人,但就在我们两个伟大的猎人准备走进森林时,斯温袭击了我们。只有他和他的两个随从,但斯文拿的不是木剑,而是真剑,长得像人的手臂,钢剑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像疯子一样咆哮着朝我们冲过来。罗里克我看到他眼中的愤怒,就赶紧跑开了。他跟在我们后面,像我们想跟踪的野猪一样,在树林里猛冲过来,只是因为我们跑得快,我们才躲开了那只凶恶的野猪。但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了泰拉的声音尖叫。我们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小心翼翼地提防着那把剑,那一定是斯温从他父亲家里拿走的。当我们走到我们那可怜的小屋时,发现泰拉已经不见了。她的线绳放在地板上,羊毛上到处都是枯叶和小树枝的碎片。
斯温的行动一直很笨拙,他在树林里留下了一条很追寻的路。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了说话声。我们继续跟在后面,穿过长着山毛榉的山脊,然后下到敌人所在的山谷里。斯温没有心思想到要派一个会看到我们的后卫。相反,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跑到一片空地上,那片空地一定是他在树林里的避难所,因为树林中央有一个石砌的壁炉。我记得当时我很纳闷,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为自己建一个类似的壁炉。
他把泰拉绑在一棵树上,脱下她上半身的外衣。那里没有什么可看的,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只有8岁,因此离结婚年龄还有四五年的时间,但她长得很漂亮,所以斯温才把她的衣服剥了一半。我看得出斯文的两个同伴很不高兴。毕竟,泰拉是拉格纳伯爵的女儿,这一开始只是一场游戏,现在却很危险,但斯温不得不炫耀一番。他必须证明自己无所畏惧。他不知道我和罗里克蹲在矮树丛里,我想,如果他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把剑扔在壁炉边,现在他站在泰拉面前,脱下他的马裤。“碰它。”他命令她。他的一个同伴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斯温自信地说,“我们也不会伤害她。”他回头看了看泰拉。“如果你碰它,我不会伤害你的!

就在那时,我打破了藏身处。我不是在逞强。斯温的同伴们已经对游戏失去了兴趣,斯温自己也已经把裤子套到脚踝上了,他的剑正散乱地躺在空地的中央,我冲过去抓起剑朝他跑去。他在转身时不知怎么保持着双脚移动。“让我来碰它,”我喊道,用那把长剑朝他的“刺”挥去,但这把剑很重,我以前从未用过别人的剑,我没有击中我瞄准的地方,而是顺着他裸露的臀部一剑砍下去,划破了皮肤,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它甩了回去,剑刃刺进了他的腰部,但他的衣服忍受住了大部分力气,他摔倒了,大喊大叫,他的两个朋友把我拖开,罗里克去给他妹妹松绑。事情就是这样。斯温在流血,但他还是拉起了裤腿,他的朋友们帮他离开了。我和罗瑞克把泰拉带回了我们的基地,拉文听到了泰拉的呜咽和我们激动的声音,要求安静下来。“乌特雷德,”老人严厉地说,“你在猪圈旁边等着。罗里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外面等着,听罗里克讲述了发生的事情,然后罗里克被打发出去,我被叫进屋,讲述下午发生的事。泰拉现在躺在母亲的怀里,她的母亲和祖母都很害怕。“你讲的故事和罗里克一样,”拉文在我讲完后说。“因为这是事实,”我说。
“看来是这样。”“他强奸了她!”西格丽德坚持说。
“不,”拉文坚决地说,“多亏了乌特雷德,他才没有。”这时拉格纳打猎归来时听到的故事,由于这使我成为英雄,所以我没有反驳这个故事的根本谬误,即斯温不会强奸蒂拉,因为他不敢。虽然他的愚蠢几乎没有界限,但界限还是有的,对拉格纳伯爵的女儿犯下强奸罪甚至超出了斯温的愚蠢范围。然而他已经树敌了。
第二天,拉格纳带了六个人去了邻近山谷里的吉亚坦家。有人给了我和罗里克马,让我们去跟着他们,我承认我吓坏了。我觉得我有责任。毕竟,是由于在高高的树林里的游戏所导致的,但拉格纳不这么看。“你没有冒犯我。但是斯温有。”他阴沉地说着话,平时的愉快心情一去不复返了。“你做得很好,乌特雷德。你表现得像个丹麦人。”我感到他对是我对斯温发起的冲锋而不是罗里克感到失望,但我年纪比拉格纳(即罗里克)大得多,也比他的小儿子强壮得多,所以应该是我出面去斗争。
我们骑马穿过寒冷的树林,我很好奇,因为拉格纳的两个人拿着长长的榛树枝,树枝太细了,但我不愿意问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因为我很紧张。
吉亚坦的家在山峦间的一条小溪旁,小溪穿过他饲养绵羊、山羊和牛的牧场,不过现在大多数都被杀死了,剩下的几只动物正在吃着今年剩下的大部分草。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虽然很冷。当我们走近时,狗在吠叫,但吉亚坦和他的人对它们咆哮,把它们赶回了房子旁边的院子里,他在那里种了一棵白蜡树,这棵树似乎熬不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然后,他在四个人的陪同下,向附近的骑马者走去,他们都没有武装。拉格纳和他的六名手下全副武装,装备有盾、剑和战斧,宽阔的胸膛上裹着锁子甲,而拉格纳则戴着我父亲的头盔,那是他在约弗威克(即约克)战役后买来的。这是一顶非常漂亮的头盔,它的王冠和头盔饰有银饰,我觉得它戴在拉格纳身上比戴在我父亲身上好看多了。

船长吉亚坦(KJartan)是个高大的人,比拉格纳还高,他又平又宽的脸很像他儿子,眼睛又小又多疑,胡子又浓密。他瞥了一眼榛树枝,肯定认出了它们的意思,因为他本能地碰了碰挂在脖子上的银链上的锤形符咒。拉格纳勒住他的马,用一个非常轻蔑的手势,把我从斯文绑住泰拉的空地上带回来的剑扔了下去。按理这把剑现在是属于拉格纳的,而且它是一件珍贵的武器,剑柄上缠着银丝,但他把剑扔到吉亚坦脚下,好像它不过是一把干草刀。“你儿子把它留在我的地盘上,”他说,“而且我要和他谈谈。”
“我儿子是个好孩子,”吉亚坦坚定地说,“他迟早会为你划桨,在你的盾墙里战斗。”
“他得罪了我。”
“大人,他没有恶意。”
“他冒犯了我。”拉格纳严厉地重复道。“他看了我女儿的裸体,又让她看了他自己的。”
“他因此受到了惩罚,”吉亚坦说着,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已经为此流血了。”
拉格纳突然做了个手势,榛树枝掉到了地上。这显然是拉格纳的回答,我听不懂,但吉亚坦明白了,罗里克也明白了,他弯下腰小声对我说:“这意味着他现在必须为斯温而战。
“为他而战?”
“他们用树枝在地上围出一个方形广场,然后在广场里打架。然而,没有人去把榛树枝排列成一个正方形。相反,吉亚坦走回自己的房子,叫来了斯温,斯温从低矮的门楣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右腿缠着绷带。他看上去闷闷不乐,怒气冲冲,这也不足为奇,因为拉格纳和他的骑兵们正身着战袍,个个光彩照人,手持利剑的丹麦人。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吉亚坦对儿子说。斯温抬头看着拉格纳。
“对不起,”他咕哝着。
“我听不见。”拉格纳咆哮道。
“对不起,大人。”斯温说,吓得浑身发抖。
“对不起什么?”拉格纳追问。
“为我所做的一切。”
“那你做了什么?”斯温找不到答案,或者说找不到他想回答的答案,于是他拖着脚,低头看着地面。云影掠过远处的沼地,两只乌鸦飞到了山谷的尽头。
“你动了我的女儿,”拉格纳说,“你把她绑在树上,而你剥光了她的衣服。”
“半裸着。”斯温嘟囔着,不痛不痒地挨了自己父亲对脑袋一记重击。
“一场游戏,”吉亚坦对拉格纳说,“只是一场游戏,大人。”
拉格纳说:“没有男孩会和我女儿玩这种游戏。”我很少见他生气,但他现在生气了,冷酷而严厉,丝毫没有那个能让大厅里回荡着笑声的人的痕迹。他下了马,拔出了他的剑,那把剑叫“心碎者”,他握着它他向吉亚坦倾斜指着。“怎么样?”他问。“你质疑我的权利吗?”
“不,大人,”吉亚坦说,“但他是个好孩子,身体强壮,工作勤奋,而且他会为你服务的。”
“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拉格纳说着,他把‘心碎者’抛向空中,让她的长剑身在阳光下旋转,在她掉下时,他抓住了她的剑柄,但现在他握着她倒退着,仿佛她是一把匕首而不是一把剑。“乌特雷德 !”拉格纳喊道,吓了我一跳。“他说她只有半裸。这是真的吗?”
“是的,大人。”
“那就只惩罚一半。”拉格纳说着,挥剑向前,剑柄朝前,直杵向斯温的脸。剑柄很重,有时还装饰着珍贵的东西,但不管它们看起来多么漂亮,剑柄仍然是一大块残忍的金属,“心碎者”的剑柄镶着银边,它压碎了斯温的右眼。把它像果冻般碾碎,当即让它瞎了,拉格纳朝他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他的剑塞进了带绒的剑鞘。
斯温蹲着,呜咽哀嚎着,双手捂着他那只受伤的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拉格纳对吉亚坦说。吉亚坦犹豫了。他又气又羞,又不高兴,但在与拉格纳伯爵的实力较量中,他是赢不了的,所以,最后,他点点头。“结束了,”他同意道。
“你也不再为我效力了。”拉格纳冷冷地说。
我们骑马回家了。严冬来了,小河结了冰,雪漂满了小溪,世界变得寒冷、寂静、白色。狼群来到森林边缘,正午的太阳是苍白的,好像它的力量被北风吹走了。
拉格纳奖励了我一枚银手环,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枚。吉亚坦和他的家人被送走了,他不能再指挥拉格纳的任何一艘船,也不能再从拉格纳的慷慨中分得一杯羹,因为他现在是一个没有领主的人,他去了艾弗维克(译者注:即今天的约克),在那里加入了守城的守军。这不是什么有声望的工作,任何有抱负的丹麦人都宁愿侍奉拉格纳这样的领主能让他发财的人,而守卫约艾弗维克的人却没有任何掠夺的机会。他们的任务是监视城外平坦的田野,确保埃格伯特国王不会挑起事端,但我对斯温走了感到欣慰,对我的得到的手环感到荒唐地高兴。丹麦人喜欢戴手环。一个人拥有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受重视,因为臂环来自成功。
拉格纳有银手环和金手环,有雕刻成龙的手环,也有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石头的戒指。当他走动时,你可以听到丁丁当当的响声。如果没有硬币,手环可以当钱用。我还记得看着一个丹麦人摘下手环,用斧头砍成碎片,然后把戒指碎片递给一个商人,直到秤显示他付了足够的银子。那是在一个更大的山谷里,在一个大村庄里,拉格纳的大部分年轻人都在那里定居,那里有从艾弗维克运来的货物。来袭的丹麦人在山谷中发现了一个英国人的小定居点,但他们需要更多的空间来建造新的住宅,因此他们烧毁了一片榛树林,这就是拉格纳所说的那个地方,辛宁思韦特(Synningthwait),意思是被火烧毁的地方。毫无疑问,村子曾有过一个英语名字,但是早已经被遗忘了。

“我们现在要在英国待着,”一天我们在辛宁思韦特买完物资回家时,拉格纳对我说。这条路是在雪地里踏出的一条小路,我们的马小心翼翼地在雪堆之间选择了这一条小路,树篱顶部的黑色树枝刚刚从雪中露出来。我牵着两匹驮马,它们驮着珍贵的盐袋,向拉格纳问我惯常的问题。燕子冬天去了哪里,为什么精灵会让我们打嗝,为什么伊瓦尔被称为‘无骨者’。“当然是因为他太瘦了,”拉格纳说,“所以他看起来就像你可以把他像斗篷一样卷起来。”
“为什么乌巴没有绰号?”
“他有。他叫‘恐怖的乌巴’。”他笑了,因为这个绰号是他想出来的;我笑了,因为我很高兴。拉格纳喜欢和我在一起,因为我有金黄色的长发,男人们误以为我是他的儿子,我喜欢这样。罗里克本该和我们在一起的,但那天他病了,女人们为此在为他摘草药,念咒语。“他经常生病。”拉格纳说。“不像拉格纳。”他指的是他的大儿子,他让他守卫着伊瓦尔在爱尔兰的土地。“拉格纳壮得像头牛,”他继续说,“永远不会生病!他跟你一样,乌特雷德。”他笑了,想起了他想念的大儿子。“他会得到土地和并有着美好的前途,但罗里克呢?也许我得把这块地给他。因为不能让他回丹麦。”
“为什么不?”
“丹麦是个烂地方,”拉格纳解释说。“那里要么平坦多沙,在那种地方你连屁都种不出来;要么隔着水就是陡峭的山坡地,上面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草地,在那里你像狗一样拼命地干活还得饿着肚子。
“越过水面?”我问他,他解释说,丹麦人来自一个被分成两部分的国家,这两部分被无数的岛屿包围着,离他较近的那部分,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地势平坦,多沙,而另一部分,在东边,隔着一大片水域,那里有山。
“并且有斯维尔也在那儿,”他接着说。
“斯维尔?”
“一个部落。也像我们这样,他们崇拜索尔和奥丁,但他们的语言不同。”他耸了耸肩。“我们和斯维尔人和挪威人相处得很好。”斯维尔人、挪威人和丹麦人都是北方人,也是我们在维京远征队中遇到的人,但来占领我们土地的都是丹麦人。尽管关于这一点我从没对拉格纳说过。我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想法和内心,或许我是因为困惑。诺森安伯兰人还是丹麦人?究竟哪一个是我?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假如,”我问,“其余的英国人不想让我们住在这里。”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对此笑了。“英国人想要怎样就怎样!但你也看到了在约维克发生的事。”这就是丹麦人对艾弗维克的发音。不知什么原因,他们觉得这个名字很难,所以就改成了约维克。“谁是约维克战役中最勇敢的英国战士?”拉格纳问道。“你!一个孩子!你拿着那把小割肠刀冲向我,甚至都不是剑,你还想杀我!我差点笑死了。”他俯下身来,亲切地抱住我。“英国人当然不希望我们在这里,”他继续说,“可是他们又能怎样呢?明年我们将拿下麦西亚,然后是东盎格利亚,最后是威塞克斯。”
“我父亲总是说威塞克斯是最强大的王国。”我说。我父亲可没说过这类话。他其实鄙视威塞克斯,因为他认为他们很软弱而且过分虔诚,但我试图说服拉格纳。
我失败了。“它是最富有的王国,”他说,“但这并不能使它强大。人才能使王国强大,而不是金子。”他对我咧嘴一笑。“我们是丹麦人。我们不会输,我们会赢,而威塞克斯终会沦陷。”
“会吗?”
“它有了一个虚弱的新国王,”他轻蔑地说,“如果他死了,那么他的儿子只是个孩子,所以也许他们会让新国王的哥哥坐上王位。我们将会为此高兴的。”
“为什么?”
“因为哥哥又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叫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威塞克斯的阿尔弗雷德。当时我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尔弗雷德。”拉格纳继续尖刻地说。“他只关心发情的女孩,这很好!但别告诉西格丽德我这么说过。但如果可以的话,拔出你的剑来并没有什么错,但阿尔弗雷德一半时间都在发情,另一半时间则向他的上帝祈祷,求他原谅因为他发情。神怎么能不喜欢一个漂亮的驼背呢?”

“你是怎么知道阿尔弗雷德的?”我问。“奸细,乌特雷德,奸细。主要是商人。他们和威塞克斯的人闲聊,所以我们知道关于艾赛尔雷德国王和他弟弟阿尔弗雷德的一切。而且阿尔弗雷德有一半时间病得很厉害。”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是想到了他生病的幼子。“这王位很不稳固,”他继续说,而且大多数威塞克斯人都应该除掉他们而让一个真正的男人登上王位,除非他们不想。一旦威塞克斯陷落,英格兰就不复存在了。”
“也许他们会找到他们强大的国王,”我说。
“不。”拉格纳坚决地说。“在丹麦,”他继续说,“我们的国王都是坚强的人,如果他们的儿子软弱,那么另一个家族的男人就会成为国王,但在英国,人们相信王位是通过女人的双腿之间产生继承的。所以像阿尔弗雷德这样软弱的人都可以成为国王,仅仅因为他的父亲是国王。”
“你们在丹麦有国王吗?”
“有一打。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自称为国王,但伊瓦尔和乌巴不会喜欢我这样,没有人会轻易冒犯他们。”
我静静地骑着马,听着马蹄在雪地里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想起了拉格纳的梦想,即不再有英格兰,而把她的土地都给丹麦人的梦想。“我会怎么样?”我终于脱口而出。
“你?”他听起来很惊讶我问了这个问题。“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乌特雷德,是你自己让它发生的。你会成长,你会学会刀剑技巧,你会学会在盾墙里战斗,你会学会划桨,你会学会向神明致敬,然后你会用你所学到的东西来决定你的生活是好是坏。”
“我想要贝班堡,”我说。
“那么你必须拿下它。也许我会帮你,但不是现在。在我们南下之前,我们必须说服奥丁对我们垂青。”我仍然不理解丹麦人的宗教方式。她们不像我们英国人那样把这件事当回事,但女人们经常祈祷,偶尔还会有一个男人杀死一头善良的野兽,把它献给神灵,把它血淋淋的头挂在自己的门上,以表明会有这样的一场让索尔或奥丁荣耀的在家里举行的宴会,但宴会,虽然是一种崇拜的行为,却总是和其他醉酒的宴会一样。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圣诞(译者注:Yule,圣诞节的古早雏形)大餐,因为那是韦兰德(Weland)来的那个星期。

他是在冬天最冷的一天来到这里的,当时雪堆冻开了裂口,他走着来到这里,腰间挂着剑,肩上扛着弓,背上披着破布,毕恭毕敬地跪在拉格纳的房子外面的地上。西格丽德叫他进屋,喂他吃东西,给他喝啤酒,但他吃完后坚持要回到雪地里去等山上打猎的拉格纳。韦兰德是一个像蛇一样的人,这是我见到他的第一个想法。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叔叔埃尔弗里克,瘦削、狡猾、遮遮遮掩。我一直不喜欢他。当拉格纳回来时,看着他拜服在雪地里,我感到一丝恐惧。“我叫韦兰德,”他说,“我需要一位领主。
“你已经不是年轻人了,”拉格纳说,“那你为什么没有领主呢?”
“大人,他的船沉了,他就死了。”
“他是谁?”
“是斯诺里(Snorri),大人。”
“哪个斯诺里?”
“埃里克之子,格林之子,来自比尔卡(Birka)。”
“你没有淹死吗?”拉格纳边下马边问,把缰绳递给我。
“我在岸上,大人。我生病了。”
“你的家人?你的家?”
“我是来自海泽布(译者注:Haithabu,今丹麦海泽比)的戈德弗雷德的儿子,大人。”
“海泽布!”拉格纳酸溜溜地说。“商人?”
“大人,我是个战士。”
“那为什么来找我呢?”
韦兰德耸耸肩。“人们都说你是一个好主人,一个会送手环的人,但如果你拒绝我,大人,我去尝试别人的。”
“你能用那把剑吗,韦兰德·戈德弗雷森?”
“就像女人会说话一样,大人。”
“你有那么厉害,嗯?”拉格纳问道,一如既往地忍不住要开个玩笑。他允许韦兰德留下,送他去辛宁思韦特寻找庇护。后来,当我说我不喜欢韦兰德时,拉格纳只是耸耸肩,说这个陌生人需要关爱。我们坐在房子里,房梁上缭绕的浓烟呛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乌特雷德,”拉格纳说,“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没有主人,没有送手环的人更糟糕的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环,补充道。
“我不信任他。”西格丽德从火炉里插了一句,她正在石头上烤薄饼。病好了的罗里克在帮忙她,而泰拉,一如既往旋转。“我认为他是个不法之徒,”西格丽德说。
“他可能是,”拉格纳同意道,“但我的船可不在乎是否是被亡命之徒所划动的。”他伸手去拿一块蛋糕,却被西格丽德一巴掌拍开了,她说蛋糕是给圣诞节吃的。圣诞大餐是一年中最盛大的庆祝活动,整整一周的时间里,人们吃喝玩乐,喝蜂蜜酒,打架斗殴,欢声笑语,醉鬼在雪地里呕吐。拉格纳的人聚集在辛宁思韦特,举行了赛马、摔跤、投掷长矛、斧头和石头的比赛。我最喜欢的比赛是拔河比赛,两队男子或男孩试图把对方推入冰冷的小溪中。我看见韦兰德看着我和一个比我大一岁的男孩摔跤。我们已经看起来更加繁荣了。
他脱了他的破衣服,披了一件狐皮斗篷。我第一次在那个地方喝得醉醺醺的,醉得我的腿都不能动了,我躺在那里呻吟着,头在抽动,拉格纳大笑着吼着,让我喝更多的蜂蜜酒,直到我吐了出来。当然,拉格纳赢得了饮酒比赛,拉文朗诵了一首长诗,讲的是一个古代英雄杀死了一个怪物,然后是那个怪物的母亲,她比她的儿子还要可怕,但我喝得太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圣诞大餐过后,我发现了一些关于丹麦人和他们的神灵的新发现,因为拉格纳下令在他房子前方的树林里挖了一个大坑,我和罗里克在一块空地上帮忙挖了这个大坑。我们用斧子砍断树根,铲出泥土,拉格纳还是想挖得更深一些。只有当他能站在坑的底部,看不到坑的边缘时,他才感到满意。一条斜坡通到洞里,洞旁边有一大堆挖掘出的土壤。第二天晚上,拉格纳的所有男人,除了女人,都在黑暗中走向了那个坑。我们这些男孩拿着浸透沥青的火把,火把在树下燃烧,投射出闪烁的影子,融化在周围的黑暗中。这些人都穿戴整齐,全副武装,好像要去打仗似的。瞎眼的乌鸦站在大坑旁边,站在大坑的另一边,唱着歌颂奥丁的伟大史诗。这些文字如鼓点般铿锵有节奏,描述着伟大的奥丁如何用巨人伊米尔的尸体创造了世界,他如何将太阳和月亮抛向天空;他的长矛,冈尼尔(Gungnir), 这是造物中最强大的武器,如何由世界上的矮人们锻造而成。这首诗继续着,聚集在坑旁的人们似乎随着这首诗的脉搏而摇摆,有时还重复着一个短语。我承认,我几乎像听贝奥卡以前结结巴巴地说拉丁语时一样无聊,我凝视着树林,看着阴影,怀着想象看着黑暗中移动的东西,想着那艘船。我经常想起那些影子行者。埃尔德伍夫,贝班布堡的铁匠,第一个告诉我关于他们的故事。他警告过我不要把这些故事告诉贝奥卡,而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奥尔德伍尔夫告诉我,在基督来到英国之前,我们英国人是如何崇拜奥丁和其他众神的,人们都知道有些影子行者在大地上悄无声息地移动,他们的身影若隐若现,是一种神秘的生物,可以改变自己的形状。一会儿是狼,一会儿是人,也许是鹰,他们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而是来自阴影世界的东西,夜间的野兽。我凝视着黑暗的树林,我希望黑暗中有一种能成为我的秘密的东西,一种能吓到丹麦人的东西,一种能把贝班堡还给我的东西,一种像丹麦人获得胜利的魔法一样强大的东西。当然,这是一个孩子的梦想。当你年轻无力的时候,你梦想拥有神秘的力量,而一旦你长大强大了,你就谴责不如你的人拥有同样的梦想,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想要这种邪怪的力量。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想到要利用暗影行者的力量时的激动心情,直到一声嘶鸣将我的注意拉回到坑里,看到坡道上的人分开两边,一队奇怪的队伍从黑暗中走过来。有一匹种马、一只公羊、一条狗、一只鹅、一头公牛和一头野猪,每一头都由拉格纳的一名战士领着,后面是一名英国囚犯,他被判擅自移动了一块田地的界标,他和那些野兽一样,脖子上套着绳索。
我认识那匹种马。那是拉格纳最好的一匹骏马,一匹名叫“烈焰行者(Flamestepper)”的黑马,拉格纳很喜欢它。然而烈焰行者,就像所有其他的野兽一样,将在当晚被献给了奥丁。拉格纳做到了。他赤裸着上身,伤痕累累的胸膛在火焰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宽阔,他用一把战斧把野兽一个个杀死,烈焰行者是最后一个死去的动物,那匹巨马被逼下坡道时,眼睛发白。它被溅到坑边的血腥恶臭吓坏了,挣扎着。拉格纳走到马身边,亲吻了烈焰行者的嘴部,然后他直直地、真切地在两眼之间一击把它杀了,于是牡马摔了下去,马蹄砰砰乱蹬,但在顷刻间就彻底死了。那人是最后死的,但死得很惨,这还不如那匹马死得痛快。拉格纳站在满是血迹的毛皮堆里,把他那把沾满鲜血的斧头举向天空。“奥丁!”他喊道。
“奥丁!”每个人都跟着呼喊,他们拿着剑或矛或斧头朝着冒着热气的坑。“奥丁!”他们再次喊道,而我看见韦兰德那条蛇隔着火光闪烁的屠杀献祭坑盯着我。所有的尸体都被从坑里抬出来挂在树枝上。它们的血已经流出来给予了地底下的生物,而它们的肉则被献给了天上的神灵。我们把坑填满,在坑上跳舞,把地上的泥土踩平。大家把盛着麦酒的坛子和装着蜂蜜酒的皮囊递过来,我们就在挂着的尸体下面喝。奥丁,这位可畏的神被召唤是因为拉格纳和他的人民要参战了。
我想到了举在血坑上的剑,想到了在他挂满尸体的大厅里为这些人祈福的神。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像这些强大的人一样强大的魔法,整个英格兰都会灭亡。我只有十岁,但在那一天,我知道我将成为什么。我也会加入这个行列。我会是暗影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