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第五节 国家必然走向灭亡

第五节 国家必然走向灭亡

一、国家是自行消亡的

       马克思恩格斯研究国家问题，一方面是从一定的社会物质生活关系中揭示国家的本质，另一方面又是从这种社会的物质的生活关系的变化中来探讨国家的产生、发展和未来归宿的。这种唯物辩证的思想方法，赋予了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以独创性和科学性，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从这种理论出发，国家作为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和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表现，并不是永世长存的，国家将会走向其终结，就是走向被“废除”或“消失”或“消亡”。【1】无论是马克思、恩格斯早期的著作（19世纪40年代前期的著作），还是他们晚期的著作（19世纪70年代以后的著作）中，都始终贯穿着这一思想。特别是晚期著作中，他们根据对人类学研究得出了的结论是：“国家并不是从来就有的。曾经有过不需要国家、而且根本不知国家和国家权力为何物的社会。”【2】而国家未来的命运，是“不可避免地要消失”，并为一个“以生产者自由平等的联合体为基础的、按新方式来组织生产的社会”【3】所代替。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家消亡是个自然历史过程，我们也是由此理解“自行”消亡的含义的。

【1】这三个词虽在表述的时间上有差别，但含义都是相同的。

【2】【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0页。

       国家以自行消亡为其终结，这个观点为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确立了方向，他们研究国家问题的落脚点即在此。国家由产生而最终消亡，社会由此经历一个无国家社会—国家社会——无国家社会的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从而达到一个更高级的发展阶段。这种新的解释使国家问题摆脱了历史循环论的观念，国家消亡的问题也随之成为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马克思、恩格斯从不同的角度给国家下过定义。从国家的本质看，在经济方面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必然会在政治方面获得统治地位，这样它就获得了剥削被压迫阶级的新的手段，因此，国家是最强大阶级的国家，是统治阶级的（经济的，然后是政治上的）工具；从国家这种现象看，国家是独立于各个阶级的、高居于社会之上的公共权力，正如恩格斯指出的，“问题从分工的观点来看是最容易理解的。社会产生着它所不能缺少的某些共同职能。被指定去执行这种职能的人，就形成社会内部分工的一个新部门。这样，他们就获得了也和授权给他们的人相对立的特殊利益，他们在对这些人的关系上成为独立的人，于是就出现了国家”。【1】国家的消亡，如同国家的产生，正是在这两重意义上展开的。一方面，国家的消亡与阶级的消灭密切相关，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而“阶级不可避免地要消失，正如它们从前不可避免地产生一样。随着阶级的消失，国家也不可避免地要消失”，【2】所以，国家的消亡是以阶级消灭为前提的，而且是以敌对阶级之间对立的消除为前提的。这意味着，对立阶级中将有一个首先被消灭，而另一个阶级则能承担起实现生产者平等自由并按新方式来组织生产的任务。在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看来，这个任务历史地落到无产阶级肩上。但是，无产阶级消灭了资产阶级以后，将“用无产阶级国家代替资产阶级国家，这种代替是使国家根本消亡的唯一道路”【3】。列宁解释说：“消灭国家权力是以马克思为首的一切社会主义者的目的。不实现这个目的，真正的民主主义即平等和自由是不能实现的。只有苏维埃的或无产阶级的民主才能实际达到这个目的，因为它吸引劳动者的群众组织经常参加国家管理，为国家的完全消亡作好准备。”【4】可见，无产阶级专政的建立是实现国家消亡目标的起点，消亡的国家形态将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另一方面，国家的产生是公共权力与社会分离的结果，一旦公共权力逐步由少数社会成员手中转到大多数乃至全部成员手中并为其自觉地运用时，国家又将实现与社会的结合，国家的政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82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0页。

【3】《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13页。

【4】《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25页。

治权力已失去其存在的意义。“那时，国家政权对社会关系的干预将先后在各个领域中成为多余的事情而自行停止下来。那时，对人的统治将由对物的管理和对生产过程的领导所代替。国家不是“被废除”的，它是自行消亡的。”【1】可见，国家的消亡将使国家重新回到社会，并仅仅作为一个社会管理机关服从于社会和服务于社会为内容。

二、社会主义是所有国家走向消亡的过渡阶段

       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国家的消亡既是共产主义实现的前提之一，又是达到共产主义的结果。国家的产生和存在是与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种种因素相关的，国家的消亡也以这种种因素的变化为条件。只有消灭了社会中存在着的各种差别，才有可能达到社会平等与公正，只有人们有条件和能力参与社会管理，才有可能把国家的权威掌握在自己手中，国家的政治权威也将消失；只有当人们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和思想觉悟，从而保证社会能够按道德和良好的习俗来调节人们的活动时，才可能实现这样的理想：“以生产者自由平等的联合体为基础的、按新方式来组织生产的社会，将把全部国家机器放到它应该去的地方，即放到古物陈列馆去，同纺车和青铜斧陈列在一起。”【2】

       如前所述，国家的消亡只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形态的消亡。这是因为，对于资产阶级国家和其他剥削阶级国家而言，它们的根本目的在于维护社会中少数人的利益，而国家的消亡是国家回归社会，使每一个人都成为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己本身的主人——自由的人。【3】这正是剥削阶级所不愿见到的。相反地，资产阶级和其他剥削阶级还不断强化国家机器，极力维护社会不平等，使社会大多数成员处于实际上的不自由状态；同时，他们在思想意识上将这种状态“合理”化，所以，剥削阶级国家是不可能成为国家消亡时过渡的国家形态的。这正如列宁在总结马克思有关的理论时所说的那样：“马克思从社会主义和政治斗争的全部历史中得出结论：国家一定会消失；国家消失的过渡形式（从国家到非国家的过渡），将是＇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4】列宁进而认为：“彻底破坏官僚制的可能性是有保证的，因为社会主义将缩短劳动日，发动群众去建设新生活，使大多数居民都能够毫无例外地执行＇国家职能＇，这也就会使任何国家完全消亡。”【5】具体地说，社会主义的建立能为国家的消亡提供以下几方面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20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0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710页。

【4】《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8页。

【5】《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73页。

的条件：

       第一，推翻剥削阶级统治后，建立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将使生产资料由少数人所占有变为全社会所公有。生产资料的社会公有，将使劳动者成为生产过程的管理者和产品的占有者，全体人民将因其对社会财富的平等占有而取得平等的社会政治地位，成为社会的主人。同时，生产资料也因此摆脱了资本属性，获得了充分发展其社会属性的自由，于是按照计划进行的社会生产成为可能了。生产的发展使不同的社会阶级的继续存在成为时代的错误。“随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的消失，国家的政治权威也将消失”。【1】

       第二，消灭一切阶级和阶级斗争。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只有消灭了阶级和阶级斗争，国家真正成为整个社会的代表时，它才会自行消亡。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存在主要根源于社会各阶级经济政治地位的不平等。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各阶级的地位发生了根本变化，占社会成员绝大多数的各阶级间基本上实现了经济政治地位的平等，并努力创造条件以消除产生阶级差别的根源，从而使社会阶级结构发生变化并最终丧失各自的阶级特性，社会将成为一个结构单一的社会。

       第三，要使国家消亡，还必须具备强大的物质基础，只有社会产品极大地丰富了，才能更好地满足广大社会成员不断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生活需要。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为生产力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它能逐渐提供更为完备的技术力量以支持每个社会成员参与社会政治生活，而物质的极大丰富又能逐步消除社会成员间事实上存在的不平等。在现阶段，这种社会成员间的不平等主要体现在城乡差别、工农差别、脑体劳动的差别上。同时，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将使“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成为可能，劳动成了人生活的第一需要，没有了任何强制；由此带来的是人们思想观念和道德水平的更新与提高，人们将从中培养和形成一种新的社会生活所不可缺少的规范，从而具有全而管理社会的能力。这时，国家作为“无产阶级在争取阶级统治的斗争胜利以后所继承下来的一个祸害”，将被“新的自由的社会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一代”“完全抛掉为止”。【2】

       第四，国家消亡还必须有外部条件，即全世界都消灭资本主义和一切剥削制度，进入共产主义。国家消亡不是一国的事情，无产阶级在一国内取得了胜利，并不意味着就能马上实现建成共产主义的理想。这里既有国内条件，如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自然等因素的限制，也有国际环境的影响。在世界上还存在剥削阶级和剥削制度的时候，现代国际交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710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36页。

往的频繁和相互利益的冲突，使社会主义国家还不可能完全放弃其对外职能，相反在一定时期还会加强。正如毛泽东所指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最后胜利，不但需要本国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努力，而且有待于世界革命的胜利；有待于在整个地球上消灭人剥削人的制度，使整个人类都得到解放。”【1】

三、国家消亡是个长期的过程

       国家消亡的实现是一个很长的历史过程，它的长短取决于共产主义高级阶段的发展速度。当前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程度离这一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尤其是许多社会主义国家，在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之前大都处于较为落后的状态。所以，既要看到国家消亡是历史的必然，又要看到达到这个现实所具有的长期性和艰苦性。达到这一目标，并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情，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只有经过一个相当长的从有国家到无国家的过渡阶段，才能逐渐实现国家消亡这个政治理想。1883年5月恩格斯在回顾和无政府主义者斗争这段历史时说：“马克思和我从1845年起就持有这样的观点：未来无产阶级革命的最终结果之一，将是叫做国家的政治组织逐渐消亡。······但是，我们同时又始终持这样的观点：为了达到未来社会革命的这一目的以及其他更重要得多的目的，工人阶级首先应当掌握有组织的国家政权并依靠这个政权镇压资本家阶级的反抗和按新的方式组织社会。”【2】

       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论述了无产阶级国家由建立、巩固、加强到逐渐消亡的辩证过程。他把国家走向消亡的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时期中，不可避免地存在无产阶级专政。因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道路能够选择以粉碎剥削者资本家的反抗。虽然这时的国家已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国家，即不是少数人镇压多数人的国家而是多数人镇压少数人的国家，但还是政治国家。第二阶段，是进人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后，即当资本家的反抗已经被粉碎，资本家已经被消灭，阶级已经不存在的时期，国家开始消亡了。但是由于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还存在着人们事实上的不平等，还存在着资产阶级法权，因而还需要有国家来保卫生产资料公有制，来保卫劳动的平等和产品分配的平等，因而国家还没有完全消亡。这里说的正在消亡的国家，在它消亡的一定阶段称做非政治国家。第三阶段，是到共产主义社会的高级阶段以后，也就是说，当人们已经十分习惯于遵守公共生活的基本准则，他们的劳动生产率已经大大提高，因此，他们能够自愿地尽其所能来劳动时，国家才能完全消亡。那么，我们如何

【1】转引自1969年4月28日《人民日报》。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385页。

为国家消亡创造条件呢？概括地说，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大力发展生产力，使社会产品极大地丰富起来。这是国家消亡的物质基础，也是社会主义社会最重要的任务。只有生产力高度发展，社会产品极大地丰富，人们对于生产资料的关系才可能真正处于完全平等的地位。一切阶级的对立、阶级差别和社会差别现象才可能归于消灭。

       第二，大力提高社会思想文化水平。要使国家消亡，只有高度物质文明还是不够的，还必须全力进行思想和文化方面的精神文明的建设。精神文明建设最后归结为人的建设。要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必须造就一代又一代的共产主义新人。

       第三，必须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民主。要为国家消亡创造条件，必须充分发挥企事业、人民团体和广大人民群众管理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作用。这是实现国家消亡必不可少的条件。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以后，实现了民主性质的转变，即由少数人的民主变成了大多数人的民主。民主范围的不断扩大，使社会生活的各方面不断地向前推进。出现多种形式的人民群众直接参与社会管理的组织和机构。民主的深入发展，使作为国家形态的民主逐渐成为多余的东西，而作为社会生活的民主则越来越完备。当所有的人都学会了管理社会生活的时候，人们对于人类一切公共生活的简单的基本规则就会很快地从必须遵守变成习惯于遵守了。那时，对物的管理和对生产过程的领导将代替对人的统治，国家强制性的权力机构的作用逐渐消失，国家也随之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