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安第八号之影（1）

第一章：朱红愚行

敏卡正在前线蜿蜒曲折的战壕中前进，她和她的排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到达第一线的战壕，但敌人的炮火反击如此深入的蹂躏了这个区域，很多区域就连“战壕”都已成为一种平面化了的概念。战壕中的泥一层又一层的堆积在敏卡的军靴上，结成奇怪的形状，这些泥块让敏卡的每一步都必须耗费更多的体力，让她的脚步也更加缓慢，更加沉重。

一发火箭弹尖啸着从他们的头顶上经过，朝着异端的阵线直冲而下，然后绽放出一团有如红日的火球，即使在敏卡和她的排的位置，大地也在这火力的无上权能中颤抖。“距离进攻发起只剩下十分钟了！”斯帕克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比敏卡冷静多少。

“在那之前，我们会到得了那儿的！”敏卡大喊，斯帕克带着他的队伍钻进了左边的战壕，而敏卡的队伍则钻进了右边的。然而，他们面前的战壕已经被荡然无存，在通过这毫无掩护的区域之前，敏卡谨慎的踏上一旁的射击台，冒着被命中的风险观察了一下无人区的情况。

在异端战线后方的大概十英里处，异端的撼地炮们在那里筑起了自己的巢穴，如林的炮管指向天空，每隔六秒，就会有新一发炮弹离膛。炮弹划着流畅的抛物线，穿过炮兵阵地，飞过补给站和通讯站，越过一道道交通壕和各种缆线，在无人区的正上方，他们将会经历这二十秒的短暂飞行的最后阶段，最后直直钻进朱红愚行那泥泞而破碎的土地。

然后，狂暴的爆炸将弹着点周围的一切化为齑粉，大地痛苦地颤抖，无数的弹片飞向四面八方。

所幸，前方的战壕离他们并不算远。

“跟我上！”她对着自己的队伍大吼，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炮弹的轰鸣吞没得一干二净。

她带头爬出战壕，在朱红愚行那湿润而泥泞的土地上匍匐前进。她的双手打滑了好几次，手中抓住的泥土时不时传来柔软的奇怪触感，但她只是将脑袋埋到不能再低，一下又一下地向着前方的战壕爬去。

据说，这里的土地原本是红色的，但是战争已经向朱红愚行的月亮烧成了一具焦尸，油脂、血肉和炸药残留物沾染了几乎每一寸还健在的肌肤。但是无论如何，敏卡咬紧牙关，这颗卫星都是神皇和帝国的土地，而帝国的战士们战斗在它的每一寸土地上，直到让它完全回到帝皇的怀抱中为止。

在如同地狱般的废墟中，他们循着唯一一道尚有剩余的铁丝网摸向前方的战壕。浓密的烟雾如帘幕一般扫过大半个战场，散发出钷素和硫磺的刺鼻气味，爆弹和其他实弹开始飞来飞去，当它们通过敏卡的身边的时候，她只听到一阵“咻咻”的破空声。一发流弹打中了她的水壶，在短暂的冲击之后，水开始沿着她的制服流了下来，好在就在这时，战壕的沙包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敏卡屏住呼吸，紧闭嘴唇，然后一把滚进了前方的战壕中，在她爬起来之前，战壕中肮脏的积水已经淹没了她的手肘。

在呼啸而过的炮弹声中，她的排一个接一个地滚进了战壕，布兰切兹将自己长长的狙击枪先扔进战壕，然后自己滑了下来。敏卡清点了一下人数，“达林，卡斯托夫没能跟上来。”她用检查计时器的行动掩盖自己的视线游移，还好，现在还剩下七分钟。沿着布满弹坑、铁丝网和尸体的交通壕，他们快速前进，在第二个十字路口，他们找到了一个钉在金属板上的简单路标，向左是死亡狂奔和毒蛇之颈，而向右是敏卡和她的排的目的地：九号棱堡。

战壕里同样也是一派人间地狱的景象。一名士兵被埋葬在战壕的墙体里，当敏卡·莱斯科中尉跌跌撞撞的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一只惨白色的蛆从他的尸体上滑下，掉进了战壕底部那包罗万象的积水中；一枚迫击炮炮弹几乎就在他们的正上方炸响，为整个排额外下了一场腥臭的小雨，随着炮弹一次又一次的蹂躏着战壕，这场小雨从未停歇。当敏卡转过第三个转角的时候，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那是一具新鲜的尸体，只有小半个脑袋还连在脖子上。敏卡扶着旁边的战壕站稳，她又看了一眼计时器，上面显示他们还有六分钟：“我们快到了。”

九号棱堡是一个坚固的岩凝土堡垒，在这被炮火炸得坑坑洼洼的平原之上，这座碉堡构成了一个还不错的制高点。当敏卡走进去的时候，她发现弗洛克斯双子军的士兵们在掩体里挤成一团，他们只有极少的几个人对敏卡的到来做出了反应——茫然、冷漠的抬头一撇，然后再度低下头。

“这里的指挥官是谁？”敏卡提问道。

一个人从人群之中缓缓站起。他的大衣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其中一只袖子已经不翼而飞，在布料的断层处，大衣苍白色的填充物探出头来；他的面罩没有好好的套在脸上，而是歪歪斜斜的挂在一侧，露出了他那满是胡茬和泥土的疲惫的脸。当他用空洞的双眼注视着敏卡的时候，敏卡注意到他的防弹甲上写着一个名字：“伊阿古”。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你们能让我们解脱吗？”

“是的。”敏卡回答道，“卡迪安第101团在军务部眼里可是完全的崭新出厂部队。”

伊阿古连长的嘴唇上下碰撞了几下，但是没有发出什么像样的声音，然后抽泣声从那脏兮兮的胡子中传了出来。弗洛克斯双子军已经在这座战壕里战斗了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压力已经几乎要将他们磨损至极限了。然而敏卡并不准备给他感伤的时间，她将伊阿古连长拽到战壕里，“带我去看看前线。”

这位连长难以克制住自己的抽泣，所以他只能用手指指引敏卡。首先是一台简陋的战壕挖掘机，然后他们沿着战壕走了大概一百米，她清楚地辨认出一道漫长而延伸的锯齿状黑线，这条黑线就是保护阵地的铁丝网。难以置信，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弗洛克斯双子军依然顽强的按照战壕计划进行了建设，这令敏卡感到十分惊讶。

敏卡的斯瓦彼安型动力军刀——她上次部署的时候拿到的宝贵纪念品就挂在她的身边，金色的笼手现在已经沾满了泥土。她擦了擦这些泥土，然后开始检查作为中尉公发的毛勒式爆弹手枪，爆弹手枪的弹匣还有三个，全部夹在她的携行具的后背位置。

卡迪安人取代了弗洛克斯双子军，开始在阵地上跑来跑去；弗洛克斯双子军的部队则开始撤退。冒着被命中的风险，敏卡再度从战壕里探出头来，试图从由散乱的铁丝网、弹坑和无人处理的尸体组成的恐怖无人区中找到哦啊一条最好的攻击路线。

在炮弹的轰鸣声中，攻击的倒计时走到了最后两分钟。

敏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很确定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见过太阳了，而上次能睡个好觉的机会似乎已经是甚至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神皇在上啊，她感觉自己已经全力以赴的打了一仗了，但是从现在起，这场战斗才要刚刚开始。她的无线电员薇薇安跟在敏卡的身后，在无线点的重量下微微佝偻着背的她将麦克风凑到嘴边，“无线电准备完毕，长官。”

敏卡转身看向自己的士官们。每一位士官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她还在探查前线的时候，杰洛米尔就已经将他的重伐木枪架了起来，还打了一个短点射来检查武器的工作情况。

“重武器就位！”杰洛米尔高喊。

敏卡拍了拍他的后背，而距离进攻的时刻仅剩不到一分钟。她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枪与剑还有弹匣，然后把破了大洞的水壶扔到一旁，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炮击来袭！”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声。随后，炮弹在他们面前的无人区中炸开来，震动自他们脚下的大地传递而来，而炮击掀起的不那么受欢迎的“雨滴”则给了卡迪安人们他们并不太想要的欢迎。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从空中落下，砸在了敏卡的肩上，这东西虽然是黑色的，但是却拥有着令人恶心的弹性，所幸，它很快就自己跳进了战壕底部的积水里。

再一次的，有人发出了炮击预警，然后什么东西砸在了他们20尺外的地面上，但是并没有爆炸。“嚯，哑弹。”叶德林说。但那段曾为了卡迪亚家园而战的记忆突然如一道冰冷的尖刀穿透了敏卡的心头，她的呼吸为之一滞。

“轨道空降仓！”她大声咆哮着抽出爆弹手枪，踏上射击台。透过无人区乱七八糟的铁丝网、立柱、坦克陷阱和尸体，这座精金制成的巨大造物仅能为战壕里的士兵们看到一小部分，在降落时，它在松软而潮湿的地面上创造出了一个小型的火山口，而它灼热的金属正散发着滚滚白烟。

从敏卡的角度，她看不到任何可能代表所属的东西，只能看到那些隔热垫和已经褪色了的什么东西，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轨道空降仓中包裹着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即使是最精锐的凡人战士，在阿斯塔特面前也不过是仓皇逃窜的小小猎物罢了。她的心跳疯狂加速，口干舌燥的等待着那个恐惧时刻的到来。

啪的一声，空降仓的舱门如花瓣般向周围散开，“准备防御！我们要击退他们！”敏卡大喊，但是从空降仓里现身的并不是星际战士，而是破片炮炮弹的轰鸣。这些破片炮在战壕中炸响，无论是血肉还是防弹甲在它面前都只不过如同纸般脆弱。

战壕里一下就充满了痛苦与惊慌失措的呼喊，不知道是谁的刺耳声音大声呼叫着医疗兵，而曾严阵以待的卡迪安士兵们的尸体被爆炸如同玩偶般摆布着，支离破碎的躺在地上。薇薇安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敏卡的手臂，她的眼睛瞪得浑圆，呼吸急促，然后发出了惨叫。

“你会没事的！”敏卡从腰间扯出一条止血带，缠绕在她的残肢的上端。她的手上沾满了污泥和鲜血，她的手指很容易打滑，但是她依然飞快的将止血带扎紧。“保持清醒，看着我，不要睡觉，知道吗！”在忙着这些手上工作的时候，敏卡快速的说。

薇薇安点了点头，她的呼吸依然急促。

“带她离开这里——所有人，一分钟准备！”她站起身，开始指挥纵深防御行动。叶德林班的两名士兵将薇薇安的无线电解下来放在一边，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将薇薇安抬了起来。“炮击来袭！”又是一声警告，巴丹扔下自己的背包，跑到敏卡身边，接替了无线电员的职责。与此同时，另一个空降仓以同样震撼的方式重重砸在了他们前方50尺左右的位置，在又一次的破片风暴过去之后，卡迪安人再度占据了护墙边的射击位置。

敏卡非常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需要重型武器！离子，热熔，什么都行！”她大喊，而在她身边的巴丹堵住了自己另一边的耳朵：“···是的，我们已经就位！拉响警报，星际战士入侵！就在九号棱堡！”

就在这时，敏卡注意到有一条观察战壕能够让她更近一些的观察空投仓的所在位置。她回过头，对杰洛米亚斯说，“跟着我！”然后开始沿着战壕奔跑，杰洛米亚斯等五名士兵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他们跨越潮湿的战壕，向右转向进入观察战壕，杰洛米亚斯已经将喷火器的引燃火焰点燃，而当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一片雪花突然飘落在敏卡的手背上。她停了下来，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寒冷，然后传入耳中的是静电的噼啪声，臭氧的臭味开始涌入她的鼻腔。她的鸡皮疙瘩竖了起来，举手示意其他人停止前进。克雷尔的脸色变得苍白，“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她低声说，“刚刚还没有的。”

杰洛米亚斯点头，“我明白了。”随后，他将喷火器举了起来，走向了队伍前方。突然，通讯频道中变得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请求支援的讯号，而动力装甲代表性的沉闷响声也在九号棱堡上空回响了起来。

加洛米尔和他沉重的重伐木枪一起蹲在九号棱堡的工事中，透过金属的瞄准具和无数障碍，他的枪管直直延伸，指向无人区中——那无比显眼的空降仓。当空降仓旁的空气扭曲起来的时候，他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这种扭曲就像是夏天从极为炎热的地面升腾起的热气那样，但是这些扭曲并没有上升，而是旋转了起来，一个蓝白色的漩涡开始形成，紧接着出现的是一道光柱，一个人影在光柱中清晰可见。

加洛米尔并不是什么思维敏捷的人，但是有些时候，思考反而就慢了。“前方接敌！”他大吼，然后对着人影扣动了扳机。沉重的重伐木枪深深的嵌进了他的肩膀，铜制的弹壳从枪膛中抽出，然后在地板上弹跳着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他绝对不可能打偏，这个终结者出现在无人区的泥泞中，他的体型实在是太过巨大，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作为它的掩体；更夸张的是，他还有在背后支着一个五寸高的战利品架。他实在是太大了，加洛米尔班组的人甚至在战壕里都能看到它。“王座在上啊！”他听到自己的班组中有人咒骂道。

“开火！”加洛米尔大声咆哮，然后对着终结者射出一轮长点射，重伐木枪的子弹命中了终结者——然而他对此毫无反应，甚至对正在开火的重伐木枪阵地视而不见。加洛米尔对着正在轻松撕碎铁丝网的终结者倾泻了数轮弹雨，但是终结者护甲的硬度甚至将重伐木枪的子弹直接撞碎，而没有撞碎的那些也跳进了无人区泥泞的土地中。“丢失视野！”随着终结者跳进前方的观察战壕，他只剩下了那个高耸的战利品架还在指示着它的位置，而他正朝着主阵地的方向大步前行。

卡迪安人们已经准备好战斗，每一把光枪都严阵以待，但是所有人都在急切地咆哮着，光枪没用，爆弹也没用，他们几乎无法阻止这名终结者的前进。“那些混账等离子怪胎滚哪儿去了！”加洛米尔咆哮着，而终结者身上金属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和活塞呼吸发出的嘶嘶声已越来越近，而它庞大的身躯已经走到了侦察战壕的终点，而敏卡和她的人成为了整个战壕里第一个受害者。当混沌终结者那庞大而臃肿的身躯从显得狭小而拥挤的战壕中现身的瞬间，杰洛米亚斯后退了一步，钷素从燃料罐中涌出，燃烧的钷素团短暂的吞没了终结者的身体。

“不，它还在动！”伴随着克雷尔惊慌的大喊，风暴爆弹发出一阵咆哮，杰洛米亚斯的身体瞬间被打得四分五裂，一截残肢被爆弹掀起的气浪冲飞了起来，他背后的钷素罐也被波及，一个橙黄色的火球在敏卡的面前绽放开来，而还有一些钷素落在了战壕底部的积水上，直冲着敏卡的方向流了过去。

“坚守阵地！”敏卡一边下令，一边连滚带爬的离开燃烧的威胁范围，接着举起了自己的爆弹手枪。到了这个时候，敏卡才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个混沌终结者。那套终结者护甲由黑色和黄铜色的金属制成，全身大概有10尺高。它漫步于由卡迪安人射出的光弹和爆弹组成的风暴之中，一团又一团的钷素在它的护甲上燃烧，一切的这些攻击都如同雪花一般在它的护甲上融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结者的脑袋深深嵌入护甲的胸部部位，头部两侧的肩甲高高立起；而令每个看到它的人都感到恐惧的是这套终结者护甲上的血腥装饰：好几条金属尖刺从它的护甲上伸出，而上面随机而散漫的戳刺着几颗人类的头颅。这名终结者一只手上装备着链锯拳，而另一只手挥舞着风暴爆弹，当风暴爆弹向整个战壕中倾泻爆弹的时候，它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而敏卡身前的一位士兵则被这爆弹的风暴变成了一滩碎肉；敏卡被逼得连连后退，而随着终结者得步步紧逼，他在敏卡的身后留下了又一团猩红色的血雾。

突然，敏卡感到一道红色的的激光照向了她的脸，她下意识地向一边扑去，然而一具尸体绊住了她的脚步，那轮本来应该要打在她身上的爆弹将防线墙上开了好几个大洞；然而她也重重摔倒在地，甚至一头撞在了岩凝土的防线墙上，敏卡只能尽全力握住自己的爆弹手枪，强忍着眩晕，闭着眼睛顺着战壕全力向前爬了几下，然后反手擦干净手，再擦了擦眼睛，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爬进了一条死路。

她拔出动力剑，握住手枪。在死胡同的入口，混沌终结者已经以令人绝望的速度出现在了那里。敏卡的牙齿在恐惧中咔咔作响，她向帝皇和所有她所知道的圣人祈祷，但是终结者却如同慢动作一般缓慢的转向了敏卡的方向，被用到褪色的风暴爆弹的枪口散发着冷却剂的蒸汽，而链锯拳凶恶的锯齿也缓缓开始旋转。

“为了帝皇！”又或者是，“为了卡迪亚！”，无论是哪种，敏卡已经分不清自己说的到底是哪句话了，她甚至没能分辨出自己有没有开口说话。

终结者的身形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