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172 回忆 | 卷炸/卷飒【HCY水仙文】
*文章小打小闹小情小爱，剧情纯属虚构
*圈地自萌，勿上升真人。
卷儿吃了饭，又服了药，虽然时间还不晚，但还是早早地躺下了。
他头晕。他的身体像是要把这几年没生起来的病都一口气发出来似的，屡次反复，精神好一点了又头晕，躺下了又烧起来。
体温计一次次显示着异常的温度，从39到37，夜里又升到38，现在又到39了。
小病不断大病不犯的反义词是阿卷，一病就病个大的。
炸炸开始担心了。
高烧不退，是真的会出毛病的，他记得福利院有一个他不太熟的孩子，鼻根处有颗小痣，好好的退烧药吃了不管用，有天夜里静悄悄地死了，就那样高烧烧死的，直到死他都没记住那个孩子的名字，他们一共说过一次话。
“阿卷，我们去医院吧。”
卷儿说，他不想去医院，应该就快好了。
应该就……快好了。
卷儿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炸炸趴在一旁，满眼忧忡地看着他的阿卷，就这样看了好久，久到他都打哈欠了，心想是不是也该陪阿卷睡了，忽然就惊喜地注意到阿卷嘴唇动了动。
“阿卷！你要喝水嘛，热的还是温的，小炸给你倒。”
卷儿高烧之余，没有精力立即响应周围的声响，炸炸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迭地凑上去听。他先是听到了“27”，又听到了“9”，断断续续地凑不成一段话。小炸很有耐心地听了许久，手臂都撑得酸了，才听出来完整的四个数字。
0927.
那不是他的生日吗。
于是炸炸欢快地说：“阿卷，我还有半年才过生日呢。”
卷儿没有应答，炸炸紧张地把耳朵贴近阿卷的鼻子，听到不太明显的呼吸声。
炸炸又郁闷地趴在一边了。
阿卷什么时候能好呀……
那个数字与小炸的生日无关。
卷儿半梦半醒之间，其实能听到炸炸的声音，但听不太确切，他宛若置身于一个沉寂很久世界，周围景色都泛着陈旧的光泽。那里的一切都如此没有生机，要说树丛也是有的，河流也是有的，天上飞的鸟与伺机而动的小兽都是有的，可就是那么死气沉沉。
天使岛的名字，让它的存在显得很讽刺。因为岛上属地泾渭分明，2/3给人活动，1/3给其他动植物生长空间，然后等待每年一次的生物浩劫危机。
人也死，动植物也摧残个大半。
岛上生存的资源是有限的，人只有第一年受到保护，第二年第三年就会像猪被赶到猪圈一样封锁起来，杀人是被允许的，你当然可以通过杀人获得别人的生存物资，但也可能成为被杀的众矢之的。
周围都是戒严的铁丝网和枪支，生存就这样变成了一件战略意义上的课题。
当然，就算活下来了，还有出岛之前必经的求生之战，自愿参加、生死不论。胜者可以出岛从事组织中更重要的工作，败者就死在争夺生存机会的路上，不参与的人就会沦为岛屿最底层的群体，或是为输入的新鲜血液做牛做马，或是执行见不得光的肮脏任务，或是在岛上劳作到死，或死于其他任何事。
生命只有一次，参加的机会也只有一次，要么死，要么活，要么任人宰割。
卷儿毫不犹豫地选择搏一把，留在岛上等死是不可能的。
听说大脑会主观排斥那些不想记起的内容，所以每当卷儿做梦梦见，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是灰蒙蒙的，像是裹上了一层浓浓的尘埃粉末，堵在口鼻让人无法呼吸，堵在眼前让一切失去色彩。卷儿确信岛上是不会有那么多天然粉尘的，他一直觉得那些都是烧掉的死人。
岛上一直在死人。
从一开始，听到身边有谁死了眉毛还会抬一下，到之后充耳不闻，反正还会继续死人的，活着的每个人都习惯了。
求生之战中，死的人更多。
他们要背上有限的生存资料，穿越占岛屿1/3面积的丛林，除了吃自己的和取之于自然，就是自相残杀，掠夺他人的生存资料。
卷儿认识0927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岛上连着三天下雨，河水变得湍急，他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呼救，也没有竭力的挣扎，不想因为声响引来野兽或想杀他的人。
他甚至想，干脆就这么松手吧，淹死或者撞死在石头上。
意识渐渐不清的时候，树丛中异动让他警惕，他做好了顺流而下的准备，即便这多半是凶多吉少，但落入敌手总比落入河流好。
来人是0927，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孩子，0927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拽了上来。
“谢谢。”
卷儿有些不习惯这两个字，他在岛上从未讲过。
0927看了他一眼，“我就不给你生火了，你要是冻死了，说明你就该死在这里。”
生火会招来野兽和人，卷儿没有反驳。
“你叫什么名字？”
“0927。”
卷儿这样回答。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冠着谁的姓氏，他只记得0927，每一个到达天使岛迎接新一轮杀戮的人都会拥有的代号，人与人格渐渐变得不重要，每个人只是一串数字。
夜里偶有闲聊，他们不会说“xxx死了”，只会说“45死了”、“0333死了”。
死去的不是人，是一串消失的代码，以及磨灭的感情。
在遇到和自己代码相同的0927之前，卷儿不相信这个岛上会用到“感谢”这样的字眼。
“这样巧，我也是0927，也不算白救你了。”
他们两人结盟，走到了一起。事实上结盟正是求生之战中的最优解，但到最后多半也都会反目成仇，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卷儿倒是无所谓，0927要是真的想杀他，刚刚就杀掉了，再者0927已经救过他一次，就算让他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你倒是信任我。”
“要杀早杀了。”
一路上聊天，卷儿得知0927是孤儿，小时候在街边乞讨被人拐来，所以了无牵挂，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
卷儿提起妈妈时，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柔情，他骄傲地说她是一名出色的钢琴家，对父亲只字不提。
0927好奇问：“那你爸爸呢。”
卷儿答：他是这里的头头。
“天使岛吗？”
“不止。”
0927了然，虽然不清楚那人究竟位至何处，但从天使岛出去的杀手会执行任务到生命的尽头，除了接头的上线，到死都不知道再往上是谁。
“那你怎么会来这儿的，按理说只有我们这些倒霉的会来这里。”
“我是私生子。”
他们一人一句，边探险边前进，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他们决定轮流放风，好多睡一会，前几天卷儿大约睡几十分钟醒一次。
卷儿放风的时候搭了个简易陷阱，抓到了兔子，奈何生火不便，他把0927叫醒一起茹毛饮血。
“难为你个少爷和我一起吃生肉了，你要回去继承家业吗？”
自从了解了卷儿的家世，0927改口称少爷，卷儿揍了他，但他持之以恒。
“我想杀了他，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年纪轻轻的卷儿丝毫不收敛自己的野心，0927第一次从卷儿同样灰暗的双眼里看到了一点光。
0927拍拍他的肩膀，“加油，你只要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就有希望做到，不像我，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你难道没有想做的事情吗？”
“想不出，我只想把这里关掉，但我力所不能及。”
0927抬头望天，夜空被树叶枝丫横斜交错地挡住，只星星点点地漏出些许夜色。
生肉瓜分完了，两人都像野人。
0927准备继续睡了，卷儿一把把人薅起来，“我抓的兔子，该我睡了。”
“我没求你给我抓兔子吃，现在又该你值班了，”0927直接躺下，“早知道不救你了，废话好多。”
卷儿抓住机会反击，“没求你救我，好歹我还知道出去要干嘛，你什么都不知道。”
0927停顿了很久，躺下望着完全看不见的天空，慢悠悠来了一句：
“等你复仇完，和我一个下场。”
0927的下场是什么？
求生之战最后一关，只有一个人可以通过，两人抵达时，那里已经有许多具尸体了。
0927说：“你看，我就说不该救你，险些让别人抢先了。”
他说完，两人打了一架，进入经典的反目成仇阶段，很快他们都挂了彩，鼻青脸肿的，卷儿一拳头把人打倒在地。
0927倒下了，卷儿骑在他身上揪住他脏兮兮的衣领，“你他妈放什么水？啊？重来。”
0927没有起来，他继续躺在地上望天。这里是丛林的边界，他终于可以不必不见天日，而是可以看到阳光、白云、蓝天。
“我觉得你更应该出去，你好歹还有复仇的计划，我出去了又能干嘛呢？我觉得活着好没意思，每天不是杀人就是死人，我不想继续了，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在这儿杀了我吧。”
卷儿顺着他的眼神，也望了望蓝天。他知道，如果这个走神的间隙0927都不反抗，那就是真的不想活了。
“如果我出去了，我会帮你关停这座岛的。”
卷儿这样承诺。
他终于拥有第一个朋友的同时，失去了自己第一个朋友，是他亲自动的手。
刀子割破大动脉，朋友的鲜血喷了他一身。他蹲在那里，看着朋友的尸体看了很久，他用手指堵住创口，发现堵不住。
他的第一个朋友死了。
从丛林的另一端出去那天，天气晴朗，仿佛一切都在祝贺他脱离苦海，顺利开启复仇计划。他回头看向来路时，只能看到满地的尸体，也包括他朋友的，其他的都看不到了。
岛上的竞争者向他庆贺，他收拾行李回家，路上的景色一如来时，别无二致。
那时他离去并没有眼泪与不舍，他只是很遗憾，他从未有过朋友。
一个名叫0927的朋友。
卷儿只记得自己乘车离开那座岛的场景了，父亲很认可他，让他去洗了澡，他那数月未曾打理的头发终于潮湿干净地贴着后颈，有些发凉，他用毛巾把头发和脖子隔开，管家看到他用手捧着水龙头的水解渴，吓得愁眉不展，生怕华父怪罪。
他领着卷儿到饮水机前，问，大少爷，您会用饮水机吗？生水容易拉肚子。
卷儿点头，他当然是会的，只是又想起了那个管他叫“少爷”的朋友。
他是最不像少爷的少爷，0927是最像朋友的朋友。
这仍不是回忆的尽头。
一切都是灰色的，直到他第一次用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时，大门打开，整个世界都填满了色彩。
小飒，他的弟弟，实在是太鲜活了，以至于世界不能容忍自己的灰暗。
他烫着时兴的羊毛卷，穿着背带裤，还有一双很亮的桃花眼，与他去天使岛之前没什么分别。
他的声音因惊喜而断断续续，又因多年不见而结结巴巴。
“大哥，是你吗？”
卷儿没说话，用冷漠掩饰自己，他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杀死的不止是0927，因为他自己也是0927，所以他也早就死了。
0927说得对，他也早晚落得一样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