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瞬间里永久——日本茶道的新鲜体验

和敬清寂。——千利休

（日本茶道精神）

  温暖的灯光，安静的空气，小巧的茶炉，古朴的挂轴。第一次进到传统的日本茶室，我就体会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新鲜感。

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在刚进灯火朦胧的茶室内有些难以用语言说清，不过现在的我终于明白，那是我对于“茶”这种事物和“饮茶”这个动作的另一个维度的全新认识下的全新感觉。

之所以说是“完全全新的感觉”是因为我此前对于日本的茶道几乎是全无了解，所见所知的关于茶的知识基本只局限在以茶叶为基础的“泡茶”式饮茶方式，以及茶圣陆羽前的“茶羹”式食用法和他身后的“煎茶”；以及现在日常生活中购买饮品时对于各种与茶有关的饮品的偏爱，和奶茶中那充满凉爽与清新的，与糖、奶混在一起的抹茶之味而已。所以真正接触到中国以外地区、现代以外时间的茶文化时，内心还是会被一分一秒、一点一滴的细节所感动到。

首先让我感到新鲜的大概是那个一进门就能看到的神龛和其中“和敬清寂”的挂轴，以及象征着秋日的花艺摆饰，独自一枝立于筒中，让我感受到了安静、肃穆，当然还有日本传统派花艺的“寂寥”之气。这样的神龛，如今在住宅的装修之中基本已经消失，然而在显示出古旧之气的茶室之中，空间再狭小，也会留出出一两尺见方的位置给神灵，也许这个神不那么“具象化”但蕴含着对大自然尊崇和对禅宗思想的尊敬之下喝茶，显然除了神圣感和仪式感之外，还会自带一种身心超脱于尘世的感觉，就如同只要一脚踏进了鸟居，整个人的心境就会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一样。泰国同样是对佛教和禅宗有所传承的国家，然而在曼谷无处不在的充满国王和僧侣的金色奢靡神龛，却不能唤起我这样的心境，想来最大的区别，在于是否“安静”，是否“尊崇”吧。

其次便是茶碗的设计，在《夏目友人帐》里曾经看到过陈旧朴素的烧制茶碗，那时的我还以为茶碗的大小是和“茶杯”一样小巧的，所以当我真正捧起来，发现它和自己平时吃饭用的碗也差不多大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很有一种全新的体验感的，看着正反不同的严谨设计，以及三点到六点的旋转动作时，茶碗上的秋叶似乎就在我的眼前飞舞。“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的细致以及体贴理念也让我十分感动。

当然，非常值得一提的也有点心和“薄茶”的味道层次感。如同融雪一般悄然融化的甘甜，和温热又清新的抹茶，虽然一甜一苦，但却能够遥相呼应，相得益彰，让我非常钦佩于古人对于食材的巧妙搭配，用带着味道的纯粹食材，搭配出了最富层次感的舌尖感触。这样的体验不仅仅是取悦了味蕾那么简单，也满足了我以及很多人对于简约和纯粹的味道的追求，对于一向喜欢没有掺杂的纯粹味道的我来说，能够体会到从宋代一代代传承下来的，那对于内心的宁静和自然的热爱凝结而成的初心，是弥足珍贵的学习和体验经历。

最后，让我有了全新认识的，就是在繁杂的现代都市生活中被相当一部分人看不上眼的“礼仪”和“流程”，从内心来说，从小基本只有城市生活体验的我，最开始对于茶道礼仪也是不太理解，就像李长声在《茶·茶道·煎茶道》中说的一样：“茶人做出来，满脸肃然，终究是表演，折腾半天弄出一碗底茶汤，绿绿的。”但是，在实地观察和体会过了，伴随大槻老师安静而缓慢的步伐，简单而细致的添水，融合着圆融理念的“の”字点茶动作，我也明白了，在日本茶道下，经历这么多流程点出一碗茶，不仅仅象征着日本对于茶这种事物的尊崇，对于认真活着的“仪式化”感知，同时，也象征着对于自己真正初心的一场朝圣之旅，一种重温和追求。茶汤入喉，浇下的不仅仅是精神的清明，同时也是洗去内心浮躁，找回宁静和温柔的一种过程。

无论是在中国、泰国还是在日本，曾几何时，每当我父跟随母入内参拜时，我都难以理解这种“花费时间”却没有做成任何事情的活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言。现在想来，参拜也相当于精神上的“茶道”吧。每当身在寺中，心也会在桃源身处，大概就是这样的美好感受吧，不受世俗污浊的侵扰，让自己静下来，沉下来，这大概也是茶道这种有着悠久历史的事物，直到二十年代的今天，也依然有必要存在的原因吧。

“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话来说，可以称作为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现实中享受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周作人对茶道的体会，也让我在结合对中日两国无论是生活化还是仪式化的茶文化中的了解之后，让我深切地在时光的流逝中体会到了历史与当下交汇、于瞬间体会永久的感受。

也看到线上的大家有在称道于川端康成《千只鹤》中对于茶道的描写。我虽然没读过这本书，不过安静的感觉让我想起《名人》一文中棋手在有山有水的院落里沉默思考的静默，简朴而宁静，封面上带着花纹的布条似乎在默默展示着被现代社会忽略的那一份本真。我也很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够走进这本书，在初次接触以后一品茶道的精髓。

Hitsu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