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姑娘们的下午茶

       何樱走在兴和会的中式大庭院里，正值盛夏，树上蝉鸣阵阵。她顺着青石路来到一个大池塘边，池边假山上一座凉亭，微风徐徐，带来几丝清凉，和池里荷花的淡淡香气。亭前一副楹联：“庭前悠然观碧水，身后无意逐虚名”，字迹大气洒脱，给眼前的景观凭添了几分雅致之感。

       何樱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成天打打杀杀的黑帮，而更像是个仕宦书香的人家。后来得知，她还真猜得没错，靳家以前还真是世代为官的书香门第，靳香的曾曾祖父还曾经做过两广总督，但之后就家道中落了。于是靳家举族南迁，来到香港做香料生意，至于后来怎么就成了香港势力最大的黑帮，靳香也说不明白。

       此刻，靳香和薛萍正在凉亭里等着她。靳香身着一袭修身的浅色旗袍，此刻她举止优雅地泡着茶，竟也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韵味；薛萍则是一身西式裙装，一看就是个独立干练的新时代女性；三个人里何樱最小，简简单单一条连衣服，清纯又有活力。

       “何樱妹妹，你赶快过来！”靳香热情地招呼着她，毫不矜持地摆着手臂。

       何樱不禁忍俊，靳香姐只要一开口，就是浓浓的江湖味，大家闺秀？不可能的。

       何樱落座，靳香推过来一盏茶给她，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最近跟那个叶冲那里，又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她之前真的以为何樱被叶冲策反了，背地里骂过她好几次，但是自从上次她救了薛萍，她对何樱就改观了，脑补了一出何樱忍辱负重，打入敌人内部做卧底的大戏，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何樱也不好解释，更不好否认，就只好由着靳香去了。

       何樱还没说话，旁边薛萍就说道：“香姐，何樱就算真探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能随意透露的。”

        “啊？不能吗？我兴和会这么多兄弟，我可以帮忙的啊。”靳香不解。

        “如果需要你帮忙，何樱自然会说，你就别问了。”薛萍笑着说道，靳香为人仗义又热情，很适合做朋友，就是有点虎。

        “那好吧，我不问了，”靳香颇有点不甘心，“那你要是需要帮忙，一定跟我说啊，只要是能打小鬼子，什么我都乐意干。”

       何樱连忙点头，“如果用得着，我一定不跟你客气。”

       “不客气就对了，好姐妹嘛。”靳香豪气千云地说道。

       三个人东南西北地各种聊，聊着聊着，靳香说到了叶冲，“何樱啊，我有一天在街上看见你跟叶冲了，我觉得他看你的那个眼神，不对劲，他是不是真爱上你了？”

       靳香瞪着一双写满了八卦的眼睛看着何樱，看得何樱都有些不好意思。“嗯……可能是吧。”何樱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她也不敢实说他们就是在谈恋爱啊，就这个“可能”，她都不知道靳香会不会觉得不太好。

       谁知道靳香“啪”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赞道：“厉害啊，妹妹！那个叶少佐我见过，对谁都冷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你能把他拿下，太厉害了。你一定要好好利用自己的魅力，把他迷得晕头转向、非你不可、欲罢不能……”

       “我哪有什么魅力。”突然被夸奖，何樱不好意思地低头偷着笑，就听靳香接着说：

       “然后‘啪’地一下狠狠地把他甩了，让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啊？”何樱傻眼。

       “啊什么啊？”靳香同样不解，“不把他甩了，你还真跟个汉奸谈恋爱啊？”

       “我……”何樱语塞，是了，靳香并不知道叶冲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会有所误解，“那我肯定是不会啊。”何樱心里暗叹一声，叶冲他才不是汉奸呢，他明明是个英雄。

       靳香突然担忧起来，“你可千万注意安全啊，别被人占了便宜。”

       何樱：“不会的，叶冲他很绅士的，也很尊重女性。”

       “真的？”靳香不信。

       何樱：“真的，他教了我很多东西，还跟我说女孩子也一定要自立自强，多读书多学习，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话我爱听，那要从这方面说，他倒是比池诚强多了。”靳香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一直没出声的薛萍这时候笑道：“池先生对你多好啊，你还成天抱怨他。”

       “好什么啊，”靳香翻了个白眼说道，“他就是个老封建老古董，成天让我待在家里，让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一点都不尊重我。我靳香是谁啊？兴和会的当家，我手底下这么多兄弟，与其苟且偷生窝在家里，不如出去跟小鬼子轰轰烈烈干一场！”

       靳香越说越激动，薛萍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打仗可不是黑帮抢地盘，就你那点装备，鬼子一个中队就把你们干掉了，然后兴和会没了，池大哥因你被牵连，是死是活也不好说，这样的后果你想看到啊？”

       “那……他要是怕被牵连，我们解除婚约好了嘛。”靳香嘴硬道。

       “他会同意才怪呢，”何樱接过话头，打趣她说，“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有多爱你。”

       靳香低头闷闷地说道：“他才不爱我呢，我那天就提了一下，他居然就那么凶地骂我。”

       何樱：“池大哥看着脾气很好的啊，居然也会骂人？”

       薛萍：“你跟他提什么了？”

       靳香：“他前几天发愁生意的事，我就寻思肯定又是南铁那帮家伙使坏，就提了一句‘故技重施，把那个叫林小庄的也炸死’。”

       何樱瞬间大惊，“噗”地一口茶喷了靳香一脸，“香姐……咳咳咳……千万不……咳咳咳……不行！”

       靳香默默地抹了一把脸，何樱咳得泪花四溅，薛萍静静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不太整齐的心率。

       “何樱你这么激动干嘛？”靳香不解。

       何樱咳了半晌，终于喘过了气，慌乱中脱口而出：“香姐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啊，小庄哥他是个好人！”接触到靳香疑惑的眼神，何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急忙又想掩饰，可是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薛萍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林小庄那个人我知道的，就是个商人，的确没做过残害百姓的事情，他还经常资助孤儿院。生意上，比之上一任的南铁社长，也不太为难香港本土的商会。抛开国籍和立场的话，也的确算是个好人。”

       何樱连忙点头应和，“是的是的，他家里还养着一些小孩子，他对他们很好的，吃得饱穿得暖，有空的时候还教他们读书写字。”

       靳香怀疑：“是吗？有这么好？他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比如用这种方式麻痹国民、消磨大家的反抗意志什么的。可是，要真是这样，他应该大张旗鼓宣扬一番才对，可他也没有哈？”

       何樱用叶冲刚教过她的哲学思想劝导靳香：“事物都有两面性，人也不是非黑即白的，要客观地看事情嘛。”

       “池诚倒是也说过叶冲跟别的日寇不太一样，那他们代表的也是日本人的利益，也是咱们的敌人，你们干嘛一直替他们说话？”靳香不理解且不高兴。

       何樱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手里的点心都不甜了，她心里委屈，替叶冲和小庄委屈。

       薛萍给靳香添了一杯茶，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香姐，咱们做事情不能只凭一时意气，总得多考虑一些。林小庄和叶冲是敌方阵容的没错，但相比之下，这两个人还算厚道，大丰商行跟南铁也做过生意，林小庄给的价格就算比较公道了，虽不多，但也有得赚；叶冲，当年报纸上把他写的十恶不赦的，可是后来我考证了一下，那些事并不是他做的。而且池大哥跟他接触下来，不也有不同的感观嘛，还有之前在被服厂，他也出面维护过厂里工人的，他不是个残忍滥杀之人。我想，大概因为他们毕竟骨子里是中国人的血脉，所以做事情还是留了几分余地的。

       香姐，你要是把他们俩杀了，姑且不说你会怎样，日本人会立刻派别人来接替他们的工作，到时候来的是什么人可就不好说了，倒还不如留着他们两个对咱们有利。”

       靳香对薛萍是很信任的，薛萍的家世很好，留过洋，会两门外语，对外的身份是大丰商行的总经理特别助理，经常借此身份接触日本人，并进行一些任务。

       “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确实有理，难怪池诚不让我动他，”靳香恍然大悟，但依然埋怨着，“可是他给我说清楚了不就完了，我是不太聪明可我不是不讲理啊，那么凶干嘛？”

       打消了靳香的杀心，薛萍与何樱对视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薛萍的目光飘到了何樱脸上，她打趣地说道：“何樱妹妹，我看你刚才那着急的样子，你实话说，是不是真动心了？林小庄还是叶冲？”

       “薛萍姐，我没有……”何樱急忙否认，但是却控制不住地脸红起来。

      靳香惊道：“何樱，这可不行……”

      薛萍却语出惊人：“有也没关系啊。”

      靳香惊讶：“这没关系吗？”

       “嗯，”薛萍笃定地点点头，“何樱你要真喜欢，发挥魅力策反他啊，刚才咱们不是分析了，他们对中国还是有感情的，要是能拉过来帮咱们，再好不过了。”

       “这个主意好！”靳香大赞，“听池诚那意思，这俩都挺有才的，要真愿意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我可以不计前嫌欢迎他们。”

       “这听起来好像真的可以试试哈。”何樱乐呵呵地应和道，可随即她笑容又渐渐消失了，之前只有她跟叶冲两个人的时候，郎情妾意甜蜜蜜，可是最近天天三个人在一起，看着那两人兄弟情深意绵绵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多余。

       “干嘛突然垂头丧气的？”靳香见状问道，“自信点儿，你都成功一半了不是？那叶冲看你的眼神，分明就是喜欢你，接下来你就要狠狠地动摇他的立场。”

      “没自信，你都不知道叶冲跟小庄哥之间，那深情厚谊，而且他们俩是真正的心意相通啊，只要一个眼神，立刻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跟叶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觉得叶冲是喜欢我的，可是如果小庄哥在……”何樱颓废地摇摇头，“他俩才是真爱，我就是个意外。”

       靳香让何樱给逗得一个没忍住，笑喷了，“你说那林小庄也是，不服不行，这世上要是有男妖精，估计也就他那样子了。不过再好看也是个男人，你有什么好愁的？”

       “你当男人就没威胁了？太天真了，”薛萍喝了口茶八卦道，“对林小庄穷追不舍的可不止女人，喜欢他的男人也多着呢。就上个月，百灵商贸白老板家的儿子，被叶冲臭揍一顿扔河里了，据说就是因为纠缠林小庄来着。”

        “不会吧？女人也就算了，怎么男人也这样？”靳香咋舌。

        “怎么不会？爱美之心不分性别嘛，”何樱一脸傻乎乎地笑道，“就池大哥那么老成持重的人，第一次见了小庄哥都情不自禁说了一句‘卿本佳人’，何况那些本来就心浮气躁的人？”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靳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是说池诚？”靳香这脸一沉，黑帮女老大的气势顿时显露出来，她突然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好你个池诚，竟敢背着我勾搭男人！”

       何樱和薛萍俱是一愣，然后薛萍揶揄地说道：“吃醋了？刚才谁说要解除婚约来着？”

       靳香佯怒地瞪了薛萍一眼：“谁吃醋啊，我没有！我就是……”靳香语塞，但依然不承认，“反正就是没有！”

       何樱看着死鸭子嘴硬的靳香，咧着嘴直乐，可是她也不明白，靳香年纪不小了，跟池诚又是两情相悦，为什么婚事却拖到了今天还没个结果。何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想问就直接问了。

       靳香：“我就是不想结婚，不想像那些女人一样，结婚生孩子，然后人生就剩下相夫教子。虽说我爹是因为没有儿子，不得已才把兴和会交到我手上，我不敢说自己做得多好，可也不差吧？如今国家危难，我想为国为民做点什么有什么错？可是池诚老说我在添乱，总让我不要管，他根本就瞧不起我，那还结什么婚啊？我一辈子做老姑娘也不结这个婚！”靳香说着说着脾气就上来了，越说越是怒气冲冲。

       “池大哥怎么可能瞧不起你呢，他让你不要管，是担心你的安危。”何樱连忙安抚。

       靳香闷闷地依然不说话。

       “不过他怕你添乱倒也没错。”薛萍却是不怕死地补了一刀。

       “薛萍——”靳香怒道，“你别仗着唐风宠着你，就对他的大姐、你未来的大姑姐这么说话啊？”

       薛萍不但不怕，还笑得挺开心，“你说你这脾气，又冲动又莽撞的，头脑又简单，之前干出来的事情，多少次最后不是池大哥给你善后？他是真的担心你才说出那种话的。你啊，仗义豪爽，可有时候就是不听人劝，尤其不听池大哥的，不过也不怪你，还不是他打小把你宠成这样的。”

       “不是，薛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我知道我有缺点，但是你说得能不能稍微婉转一点？”靳香无奈道。

       “婉转了我怕你听不懂。”薛萍露出个很是调皮的笑容。

靳香抬手佯装要打她，薛萍笑嘻嘻地做了个惧怕闪躲的样子，何樱在旁边看着她们笑。

       闹够了，靳香突然有些丧气地问道：“我是不是真的那么笨、只会给池诚添乱啊？”

       “那怎么会啊？”薛萍说道，“你勇敢又敢拼，兴和会的兄弟们也都服你，你只要别冲动，遇事多跟池大哥商量，一定可以帮到他的。”

       靳香不自信：“真的？”

       “真的，”何樱接过话头，“连叶冲都说靳香姐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很敬重你的呢。”

       “这叶少佐真是越来越合我心意啊，”靳香赞叹道，“可惜了，是个汉奸，不然配我何樱妹妹多合适，还有那林小庄……，实话说我一直觉得唐风那傻小子配不上薛萍你这个文武双全的大才女，要是那林小庄是咱们这头的，姐姐我可以大义灭亲。”

       何樱又被“汉奸”两字扎了下心，薛萍被靳香这乱点鸳鸯谱的做法弄得有点囧，当即两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薛萍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咱们说了半天了，怎么话题总绕不开叶冲和林小庄呢？咱们姐妹难得聚一聚，老说他们干嘛啊？换话题。”

       “说得对，换话题。”靳香说道，然后一脸好奇加八卦地问道：“薛萍，昨天我看见唐风又拎着一大堆东西找你去了，他又给你买什么了？”

       何樱也凑过去：“买什么好东西了？薛萍姐你快说说，好用的话我也去买。”

       薛萍傻眼：我这是引火上身？

 

       三个姑娘一直聊到吃完晚饭，何樱告辞离开的时候，靳香喝多了些，豪放地挥挥手表示“不送了，再见！”薛萍主动提出送她到门口。

       两个人在庭院的石子小径上走着，晚风吹来甜甜的栀子花香。

       “何樱，林先生的伤，还好吗？”左右无人，薛萍小声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何樱回答道，她突然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眼眶都红了起来，“我知道靳香姐是不明真相才会说那些话，可是我还是觉得好难过，叶冲和小庄哥，冒着危险做了那么多，可是谁都不知道，他们还要被人骂……”

       薛萍伸出双臂轻轻揽住何樱的肩，轻声安慰说道：“别人不知道他们做出的牺牲与贡献，可是咱们知道，日后咱们也一定会为他们正名的。但是现在，听到那些不好听的话，就算心里不舒服，也得忍着，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嗯，我知道的，”何樱点头应道，“今天幸好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圆过来，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这样冷静沉着就好了。”

       “你还年轻嘛，慢慢来，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薛萍看着何樱尚且青涩的眼神，不禁想起自己的十八、九岁。

       那一年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跑回国考了军校，可是进了军校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虽然文化课总是名列前茅，也有出色的应变能力，可她的体能却比平均水平差得远，是那位姓陶的临时教官一直鞭策她、鼓励她。她还记得那时候陶宗博对她说的话，他说“体能不好可以练，但一个人如果没了民族尊严就什么都没了，你看看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你想救她吧？你既然不惜与家人决裂都要站在这儿，那就尽力做到最好！我虽然只在这里待一年，但我要看着你成为这一届里最好的学员！”

       当她体能测试终于合格的那天，她满身泥泞地站在大雨里，雨水冲走了她的眼泪，她只把一个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了远处看着她的陶教官。如今她是军统最出色的女特工之一，可是她最敬爱的老师，却变得面目全非。

       送走了何樱，薛萍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不甚愉快的情绪并没有占据她的心头太多时间，她是个特工，以最快的速度平复情绪是她的基本素质。尤其当她看到池塘边一道熟悉的身影，心情更是不由自主地愉快起来。

       “唐风。”她脚步轻快地快步走过去。

       唐风回过身看她，却是满面愁容。

       “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薛萍问道。

       “我……你……那个……”唐风支支吾吾。

       薛萍：“好好说话。”

       “薛萍，我……那我就直说了？”唐风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人，可是一到薛萍面前，立刻就变得笨拙起来，“你、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林小庄了？”

       薛萍的眼睛逐渐瞪大，目光惊讶且疑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看上林小庄了？”

      唐风忧郁且心酸：“我都听见了，你们聊天的时候你一直夸他！”还有他那不是亲姐胜似亲姐的亲姐，居然说自己配不上薛萍，还说要大义灭亲？简直是大刀子一把接一把地往他心窝子里戳啊。

       薛萍怒了：“唐风！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你无聊不无聊啊？！”

       “我不是故意的，”唐风急忙解释，他真不是故意偷听，他一向喜欢在假山下面的洞里睡午觉，里面又黑又凉快，今天睡醒刚好就听见了，“不是，我是不是故意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喜欢那个林小庄！你要是喜欢个各方面的都比我好的人，也就罢了，只要你开心，我可以把你让给他；但是林小庄不行，姑且不说他是个帮日本人做事的汉奸，就算你有把握把他拉拢过来，你看他那一双桃花眼，招蜂引蝶的，这男人靠不住啊！”

       唐风满心焦急地觉得自己是在为薛萍考虑，薛萍却是气到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急促了。他把自己重要的同僚视为汉奸，念在他不知情她可以不计较；但他居然觉得窥探她的隐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有什么叫“把你让给他”？他当自己是什么物件还是什么东西啊，可以随意拱手让人？！

       “唐风——”薛萍被气到不怒反笑，“你既然这么笃定我喜欢林小庄，我明天就找他去。我告诉你，我不但有把握把他拉拢过来，还有把握让他一辈子对我服服帖帖！”

       唐风惊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薛萍刚刚说了啥、还有自己说了啥。“薛萍，不要啊——”他朝着薛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我错了！你原谅我！你就算不原谅我，也不能找那个林小庄！”

       “我就找，”薛萍赌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长得比你帅、比你温柔、比你会赚钱、比你有情趣，我就是喜欢他！”

       啥？不是真的吧？唐风简直欲哭无泪，薛萍居然真的喜欢他？那个一看就很花心的汉奸哪里好？不就长了一张好看一点的脸？薛萍肯定是被他骗了。这个混蛋，最好祈祷别落在他手里！

 

       “阿嚏！阿嚏！……”小庄一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脸都憋红了。

       “你怎么了？不会是感冒了吧？”一边的叶冲问道。

       小庄摇摇头，又打了几个喷嚏，“感觉是有人骂我。”

       叶冲失笑，“骂咱俩的人多了去了，没有1000也有800，你还没免疫吗？”

       小庄吸了吸鼻子，说道：“感觉今天这怨念特别深重，不同以往那些。”

       “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难道又坏了谁家的姻缘？比如之前那孙小姐。”叶冲促狭地问道。

       “我最近都没出门，上哪儿坏人姻缘去？”小庄正色道，“再说那孙小姐的事，怪我吗？我就礼貌性地请她跳了支舞，谁知道她怎么就突然思想觉醒，不肯服从家里的安排了呢？”

       之后孙小姐解释过，她确实对小庄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她也绝不会与一个“日本人”有什么瓜葛。她在那一瞬间似乎窥见了爱情应有的模样，而家里给她安排的亲事，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那未婚夫却一门心思认为是小庄勾引了他的未婚妻，居然跑到南铁门口来找小庄“理论”，自然是被小庄怼了个体无完肤，气到当街大哭。

       “再说，孙小姐那事，其实是好事吧？我这也算是助力中国的妇女解放事业了。”小庄接着说。

       叶冲应道：“对，这是好事，女性本就不该被物化，她们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和爱情。”

       小庄轻叹一声，有些惆怅，“咱们是一直做好事，但是一直在挨骂。我有时候就想，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死在友军手里，那可真是冤死了。”

       “我呸，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叶冲看着窗外斜阳，笑容温暖，眼神坚定，“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把咱们真正的身份公之于众，不会一直在这黑暗之中的。”

       “好啊，我等着，等着那拨云见日的一天。”

       两人相视而笑，若是能为这世间挣个日清月朗、海清河晏，他们便是千夫所指又当如何呢？不过是一世虚名，若能心安，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