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1.大尾巴鱼
风雨过后的大海看起来格外平静，名为‘海神号’的大船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行驶，除了甲板上横陈着的巨大海兽尸体，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半小时前，船员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死去的海兽外表状似鱼类，只是比起普通鱼类要庞大许多，在甲板上像一座肉山一般。它的口腔里长满了咬合力惊人的尖牙，一对巨大的鱼翅力量感十足，尾巴掀起的巨浪甚至可以掀翻一艘民用渔船。这种海兽通常被称为‘海洋杀手’，如果有四五只海兽聚集，它们的力量足够摧毁一只小型的海洋舰队。
“菲娜，这家伙块头可真够大的！我看它大概有三四吨，足够伙计们吃上半个月了。”二副特里芬绕着甲板上的庞然大物转了转，激动地回头和他的船长交谈。
名叫“菲娜”的女人正靠在围栏上擦拭她的长刀，她所穿着的黑色半身上衣、皮质马甲、亚麻色马裤和皮靴上都沾有一些淡蓝色的液体，那正是海兽的血液。除了长刀之外，她的腰上还别着一把花纹繁复的匕首，背上背着一柄大弓，被她回收回来的箭矢放在她的脚边，箭头与半截箭身上还沾有海兽的血液与脑髓，箭尾分别拴着一根坚韧的细线。她绑着一头利落的黑色高马尾，剑眉下是一对深邃的墨绿色眼睛，鼻尖上有一点小痣。忽视掉她一身的利器和她右脸颊上残留着的、海兽血液飞溅的痕迹，她是个毫无疑问的美人。
她正是‘海神号’的船长，海洋上赫赫有名的女海盗头子，也是‘海神号’、‘莫奈海盗团’、‘神圣骑士舰队’这三大海洋集团中唯一的女性首领。虽然她当家不过两年时间，但却令‘海神号’挤掉了‘白鸥’，成为了三大霸主之一，她的实力有目共睹。
在这片海洋上，人们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譬如‘海神号’，虽然他们也属于‘海盗’，但几乎不主动攻击各国的船只，他们主要依靠打捞遭遇海难的沉船、将船上货物二次贩卖；以及捕杀各类海兽，贩卖海兽的皮肉为生，偶尔也会做‘海上镖师’，帮助各国商船运输珍贵物品，并从中抽取高额利润，但他们主要还是依靠前两种方式在海洋生存。托海洋女神的福，这片海域性情莫测，常有迷雾横生，常有触礁的船只以供他们打捞，这一次，他们也正是在前往‘奥比东帝国’商船的沉船地址时遭遇了海兽袭击。
“特里芬，看够了就去帮德里一起准备腌料，他可是特意嘱咐我提醒你不要忘记上次输掉的赌注。”菲娜抬头看了激动的二副一眼，然后变魔术一般把手伸进马甲摸出了一条白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脸颊上的痕迹，一边擦拭一边悠悠开口说出这番话。
“噢，我的上帝！”特里芬哀嚎一声，“我就知道那小心眼的家伙一定不会放过我！早知道就不和他打赌了，腌一天的鱼，我会和鱼一样脱水的！”“愿赌服输，特里芬。”菲娜把手帕收进马甲里，然后握住箭尾的细线将脏兮兮的箭矢扔进海里，让洁净的海水冲刷掉上面的脏污。
“噢——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会说这种话。”特里芬夸张地耸了耸肩，长叹一声，然后故作惋惜地摇摇脑袋，“我亲爱的船长，你总这么古板是嫁不出去的。”说完这句话，他就立刻撒腿跑进船舱里，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船长的飞矢击碎脑瓜。
菲娜皱起眉看着特里芬逃离的背影轻啧一声，手腕用力地拽着箭矢在海水里又冲洗了一边，然后才将它们捞起来放进箭袋中。
前往沉船地址的路上再没发生别的插曲，船员们按部就班地行驶船只，不多会儿就看见海面上零星漂浮着的人类物品——破掉的船帆和一些木板碎片什么的，这说明他们距离目的地非常近了。菲娜吩咐船员们把打捞网放下去，一张张巨大的网织没入水面，牢牢地捕捉住深海的财富。
随着捕捞网一张一张地收回，除去被无辜套进网里的鱼之外，各式各样的人类物品与商品渐渐铺满了甲板——有渗了水的怀表、泡胀了的皮手套、坏掉的指南针和网住泥沙的珍珠项链等等，大部分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废品。
菲娜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毕竟船已经沉了好一会儿，路上还被海兽耽搁了时间，大部分有价值的货物沉到深处几乎是必然的事，用捕捞网大范围捕捞只是为了不放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训练有素的船员们已经开始换上潜水装备准备进行进一步捕捞，菲娜靠在桅杆上看着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她先前背着的那柄大弓已经被放回了船舱，这会儿只有入鞘的长刀与不离身的匕首沉默地待命。
大部分捕捞网已经收了起来，只剩下零星两三个缓慢地重复着铺撒、收回的举动，他们这样是为了帮助找到沉船运货箱的船员更好地运输物品。随着打捞工作的进行，逐渐有不少进行了封蜡防水处理的货箱被海员们送上来，突然地，某张打捞网剧烈挣动起来，似乎是网住了什么活物。
在甲板上候着的一些海员还以为是网住了什么大鱼，纷纷搭手去拽那张捕捞网，菲娜也皱着眉靠了过去。海员们喊着口号一齐用力，那条‘大鱼’就被抛上了船——阳光折射在海面上，将落下的水珠都映出七彩的色泽。随着‘啪’的几声落地响动，在场的人们都无不睁大了眼——他们捞上来了两条人鱼！
这两条人鱼都是雌性，其中一只是浅蓝色的鱼尾，长相清丽动人，浅蓝色的发尾海藻一般柔顺地遮住胸脯，雪白的肌肤上是细腻的纹理。如果说蓝色人鱼的美丽是秀气的，就像一杯余味悠长的茶，那么另一尾人鱼的美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她有着一条巨大的粉紫色鱼尾，从腰胯往下开始生长鳞片的部位计算，目测长度至少逼近二十米，尾鳍又大又漂亮。她的眼睛极为美丽，像是一对透亮的粉紫色宝石，瞳仁中心深得近黑，认真注视它的时候几乎令人生出一种会溺死在里面的错觉。
雌性人鱼的上身与人类女性非常相似，只是她们的胸乳上覆盖着一层漂亮的鳞片，后背则是光洁细腻的肌肤。那层鳞片并不会特别突兀，它从雌性人鱼的胸口处覆盖到肋骨的位置，生长得极为自然，从视觉上来说，这些鳞片在她们身上和正常女性的女式内衣没什么差别。
菲娜虽然也曾见过几条人鱼，但大都是远远地观望，因为她的父亲、前任船长威尔顿先生曾立下过几条规定，‘不得贩卖、杀害人鱼’就是其中的一条，所以她对于‘人鱼’这种生物并没有太多了解，只知道它们是一种具有智慧的种族，并且——它们在水里的杀伤力比海兽可怕许多。
海员们也沸腾了，人鱼是非常罕见的生物，它们大多数时候只留给人类一个遥远的背影或者一道长长的水波，与人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实在是很难得。“噢，我们今天一定会被幸运女神眷顾，我们连人鱼都抓住了！”一个中年海员高呼起来，“我记得几年前，我不过是远远看见了人鱼栖息在礁石上的背影，当天就捞到了好大一条绿宝石项链！”他激动地分享起自己见过人鱼的几次经历，年轻的小伙子们也都聚集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聊起天，大都是些与人鱼有关的见闻轶事。
菲娜发现那两只人鱼蜷缩在一起，似乎非常不安的模样，那只粉紫色的人鱼紧紧握住同伴的手臂，鱼尾不安地拍击甲板。一惯爱凑热闹的特里芬却没有加入海员们的讨论，反而靠近菲娜的身边抱着胸用肩膀撞了撞她，轻声询问：“它们怎么处理？直接放下去？”菲娜皱起眉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先带她们离开这片海域。沉船的消息肯定不止我们知道，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别的人来这里。你知道‘莫奈海盗团’的德行，如果是像他们一样的组织捕捉到人鱼，他们一定会高价卖出去的。”“嗯，的确。”特里芬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作地张开双臂仰天长叹了一声，“啊——除了咱们‘海神号’，还有哪个组织如此善良有原则啊！”
菲娜没有理会她正经不过三秒钟的二副，走近喧闹的人群用力拍了拍手，高声道：“嘿！嘿，伙计们！好了，人鱼也见过了，继续我们的工作吧。我们得尽快把这些货物出手。”海员们听了船长的督促便又重新四散开来进行捕捞的工作，只是仍然忍不住间插着讨论那两条人鱼。
菲娜向人鱼们靠近了几步，却发现她们似乎更加警惕了，那只粉紫色的人鱼甚至往前蹭了蹭挡在同伴身前，就像担心她会对她们不利一样。菲娜只好停下了靠近的动作，然后缓慢地蹲下身，用这个动作减轻自己给她们的压迫感，试图让她们更加自在一些，然后轻咳了一下，用一种极尽友善与安抚意味的语气开口：“你们好……我是‘海神号’的船长菲娜。‘海神号’对人鱼非常友善，你们不用害怕，但是海洋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很多别的组织，他们和我们的对待人鱼的态度或许会有差异。我们一会儿要去一趟亚提大陆售卖我们打捞上来的商品，离开这片海域之后我就会吩咐船员把你们放下去，希望你们能够配合，好吗？”
两只人鱼依旧靠在一起，对她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反应，这令菲娜有些疑惑。毕竟人鱼是公认的智慧生物，不应该对她的话一点表示也没有，但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于是她便站起身，打算去检查一下有哪些货物有售卖的价值。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细微、但温柔动听的嗓音：“……谢谢你，我们会配合的。”那声音仿佛天生带着蛊惑的意味，菲娜猛地转过头，看见那条粉紫色人鱼紧张地抿了抿嘴唇，然后继续道：“我叫爱琳，”说着，她又冲着靠着自己的伙伴比划了一下，“她是卡罗尔。”菲娜轻点了下头，以示自己记住了：“好的，爱琳、卡罗尔。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可以随时找我，我就在甲板对面，冲我招手就可以了。”“非常感谢。”爱琳冲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明媚又美丽，菲娜在人鱼美丽的容颜下稍微恍了下神，然后重新回到甲板一侧的位置。
这段新奇的相遇暂时告一段落，海员们不多会儿就打捞上了一甲板的货物，满载着朝亚提大陆的方向行驶而去。
‘海神号’离开后不久，一艘小艇来到了沉船遗址所在的海域。一身白衣的人拿起对讲机，隔着杂乱的电波声响与那边的人对话：“是的……先生，我们来迟了，人鱼的踪迹已经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