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天河水卷》第十六章
咸南衡一路南下,走到一处名为商搁的城池。商搁城外栽河环绕,入城须走过一座桥。他们一行三人循这桥面走过,夜色之下,却见江上浮起一盏盏莲花灯。
明鸿摇趴在桥栏上朝下看,惊喜道:“魏爷爷、恩公,你们快看,他们在放河灯!”
魏今刻也凑到桥栏边,赞叹道:“这是商搁城的花灯节,老夫年少的时候也曾听说过,传说商搁城的百姓相信地上的江河能连接天上的天河,所以只要对着花灯许愿,再把带着愿望的花灯放到江河里飘走,就能把心愿送到天河上。住在天河边上的神捡到花灯,自然就会替他们实现愿望。”
咸南衡立在桥边,朝江水一瞥,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他听到的传闻也是如此,虽然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几次,却不曾有一次放过花灯许下愿望。
年少的明鸿摇没出过山庄,见眼前的花灯许愿很是新奇,拉扯着咸南衡和魏今刻,也要去桥下放花灯。
“恩公快来。”他高兴地跑到桥底下。
明鸿摇从小商贩的手里买下三盏花灯,他站在河边,对着手里的一盏默默许愿。
他道:“但愿恩公身体安康,魏爷爷长命百岁,父母在天之灵得以安息。若天上的神明能听到摇儿的愿望,就请天神告诉天上的父母,摇儿活在人间定会好好照顾自己,还请他们放心。”
明鸿摇放下花灯,顺着河流和其他的花灯汇到一起,慢慢地飘向远方。
此时魏今刻也放下一盏花灯,明鸿摇望着追上他的花灯,好奇地问:“爷爷许了什么愿望?”
不等魏今刻说话,咸南衡用花灯拍了一下明鸿摇的脑袋,道:“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明鸿摇像是如梦初醒,捂着脑袋傻傻地应道:“恩公说的是。”
咸南衡手里握着花灯,一会儿看看花灯,一会儿看看江面,就是不肯许愿。
明鸿摇好奇地问:“恩公可是还没想好愿望?”
咸南衡哪相信什么花灯许愿,只是不想轻易踏碎这孩子的天真罢了。他望向魏今刻,那满是皱纹的面容里依旧是透着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陪着孩子也玩上一回。
咸南衡朝江面把花灯一抛,飞出几米落到明鸿摇和魏今刻的花灯旁边,轻轻一落,还是惊起了小半点水花。
“愿望许好了。”他笑道。
三盏花灯随江飘流,密密麻麻地映在河面上,从天上往下看,真像一片星辰汇成了一条天河。
“或许地上的江河能跟天河相连不是假的。”一个人影躺坐在高处独自说道。
走进商搁城,灯火阑珊,好是热闹。
咸南衡穿过人群,走到一处名叫布流纱的酒楼前。听见里面有锣鼓声和唱小曲的,就决定在这歇歇脚。
入到里头,大堂里果然有个戏台子。咸南衡朝戏台上一望,一位白面红腮的花旦正捂着袖襟在台上唱戏。人虽宛宛翩翩,眉目之间却含愁带怨,让人看了颇为伤感。
咸南衡循着小二上到二楼,点了几道小菜,再要两小坛酒就坐下。
他们原本正一边听戏一边用食,忽然就见楼下一位壮汉气势汹汹地跑到戏台上,握住花旦的衣襟,把人一推,怒道:“回回都唱《湘思君》,我让你唱《庄梦蝶》你为何不唱。”
乔绫公子跌落地上,打断了曲音。
酒楼的琴声戛然而止,坐在楼上的明鸿摇见他蛮不讲理,一气之下站起身。
正当他准备横冲而出的时候,咸南衡一把拉住明鸿摇,道:“你武功远不及他,切莫逞强出头。”
只见坐在地上的乔绫公子忽然站起身,面不改色地又继续唱起《湘思君》。吓坏的琴师看他又跳起戏,慌不迭地地也敲起锣鼓。
大汉往鼻子呼出一口气,怒“哼”一声,大骂道:“木头!”
接着他又气冲冲地走下台。
刚走到门边,一位公子就用剑把他拦住道:“听了戏,点了酒,怎么不付银子就走?”
大汉见有人敢拦他,怒瞪一眼,道:“我向来听曲不付酒钱,你是什么人也敢拦我?”
“好大的口气。”道焦寻不屑地一笑。
他挥剑一拍,打在大汉的身前惊起一阵烟尘。
大汉退开两步,以他脾气,被人羞辱定会怒发冲冠。咸南衡若无其事地坐在楼上观望,果然如他所料,大汉运起内力,上肢鼓起,对着那位公子重重打下一拳。
道焦寻是何等人,青鹘派的掌门师尊。如此毫无巧劲的猛打猛击不过是小孩子把戏。他连避也不避,用手上的白玉宝剑朝膻中一点,立刻让人面色发青。再一个转身后脚勾踢,正中项背,顿时让那大汉瘫软趴下。
“还有谁,倒不如一块上了。”道焦寻看也不看地朝四周说道。
果不其然,大汉的小弟们立即一拥而上。
道焦寻在人群中来回飞动,任凭他们挥刀劈砍,连他衣衫都不曾碰到分毫,忽然就被白玉剑鞘打在背上。一招虽小,但内伤极大。一人断一骨,疼的立不起身子。
“蠢货。”咸南衡在楼上嘲笑道。
咸南衡提起酒坛,仰头痛饮。待他喝完的时候,这几名大汉已经互相搀扶着逃出了布流纱。
明鸿摇正看着起劲,咸南衡放下酒坛子,把人一扯溜也了出去。
楼下的道焦寻轻轻理了理衣袖,往楼上望去,竟没想到刚才还在喝着酒的人忽然就没了踪影。
他收起惊讶的眉目,回头一笑,走回原先的位置,又继续吃起食来。
皓月当空,咸南衡独自一人倚坐在屋顶上,对着酒葫芦兀自喝起酒来。
忽然凌空飞来一个酒杯,像暗器一样飞身划过。咸南衡徒手一接,握住了杯身。
他朝对面的屋顶看去,道焦寻也倚坐在屋顶上,手里还抓着一壶白瓷酒壶。
“在酒楼喝地好好地,怎么忽然换到房顶上?”道焦寻问道。
“楼下太吵,扰了喝酒的兴致。”
“我知道一个喝酒的好地方,就看你敢不敢跟来。”
道焦寻说罢忽然就飞身而起,咸南衡想也不想也跟了上去。
道焦寻一路使着轻功飞到城郊的一片竹林。他踏叶横飞穿过竹林,随手抓住一根竹子,从竹顶环绕而下。
他道:“就这么空喝酒实在无趣,要不行个酒令如何?”
道焦寻立在竹身旁,用抓着酒壶的手朝咸南衡一伸,趁他避开时摆出倒酒的样子,道:“莫使金樽空对月。”
说罢,一滴未落地,又收回酒壶。
咸南衡来了兴致,立刻朝酒壶出手抓去。道焦寻反手一挡,用手臂将他拦住。两招之后,咸南衡一手握住道焦寻的手臂,一手与他手腕相抵,任凭手指和酒壶只有一指距离,也没碰到白瓷的一星半点。
咸南衡忽然一笑,提脚用膝盖往道焦寻的手肘一踢。酒壶脱了手,咸南衡顺势踩着竹身向上飞了两步。身手一抓,迅速落回了地上。
“得来全不费功夫。”咸南衡提起酒壶仰头痛饮。
可是酒壶朝了天,也不见有一丁点酒从壶嘴里落下。
他回头看去,道焦寻握着酒葫芦朝他一笑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咸南衡心想,“这人还有点本事。”
他忽然朝道焦寻甩出酒壶。
酒壶迎面飞来,道焦寻惊地侧身避开。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他身后飞过,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酒葫芦抢下,又顺势停在远处,提脚一抬,正好把酒壶接住。
眼看着咸南衡把酒葫芦里的酒倒进酒壶,再提脚把酒壶抓住。
他把装满酒的酒壶朝道焦寻扔去,道:“劝君更尽一杯酒。”
道焦寻顺势接住,飞身落到一旁的青苔石上,提起酒壶仰天痛饮起来。
咸南衡也落到青苔石边一道饮酒。
道焦寻放下酒壶,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你给引出来?”
“你既有这本事,何必大费周章的引我喝酒。”咸南衡一笑道。
道焦寻仰天大笑起来,“痛快,痛快!世间竟有如此明白之人。”
咸南衡轻瞥一眼身旁的公子,刚才与他交手两下,才觉得与此人性情相投。都说伯牙与子期有知音之交,他们又何尝不是知酒之识。
咸南衡问道:“兄台哪里人?”
“青鹘山下,一个避世修行的弟子。”
道焦寻坐起身,行礼道:“在下姓道,字焦寻。”
咸南衡也回礼道:“姓咸,字南衡。”
“南衡兄,方才失敬了。”他道。
“焦寻兄,不必客气。”
既然互通姓名,道焦寻也不客套,问道:“南衡兄来商搁城,可是要找一个会雕木的老师傅?”
道焦寻瞥了一眼,又道:“听闻他有一双巧手,用木头刻出来的东西皆能栩栩如生。他曾经用木头做过一个人形木偶,做的跟真人一样,换做是谁都看不出那人是用木头做的。”
咸南衡晃了晃酒壶,慢慢地念出一个名字,“玲珑巧手鲁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