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行者·初遇

　　我从来都没想过，我的一生会因一个陌生人所讲的故事而改变，尤其是在我那已经过了听故事的年纪。那是在我参加工作后不久，我刚刚脱离校园进入了社会，我发现工作中的一切都和我想像的有所不同。一样的是生活的平淡，不一样的是规则的变化。我像上学一样定时的上班、下班，日复一日的做着重复的事情。对我来说重要的数字已经从分数变成了工资，但是我却弄不懂这数字的变化和标准、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看不懂他们的眼神。虽然迷茫从未离开我，但是也从未像这样接近我，让我不得不正视它。我决定开始晨跑，或许是想要改变一下作息规律，给生活带来一些新鲜感。
　　那是我开始晨跑后的第三天，我注意到公园角落的凳子上做着一个年轻人。他不像那些忙于生计的中年人，也不像那些锻炼身体的老年人，只是静静的坐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当我经过他的身边，他抬起头看向我，四目相对只有一瞬间，我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我的身上，于是在第二次经过他的身边时再次看向他，可是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移开他的视线，仍旧盯着我看。我不得不迎着他的视线，跑过他的身边，然后摆脱掉尴尬的对视。我觉得我输掉了视线的较量，这让我很不舒服，于是在又一次经过他的身边时停了下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观察这个世界。”
　　“观察世界？什么意思，它有什么好观察的。”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中，世界也在我们眼中。我们随着它的变化而变化，它也随着我们的变化而变化。到底哪一个更真实呢？”
　　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却不得不让对话进行下去。
　　“这话听上去不像咱们年轻人该考虑的问题。”
　　“年轻意味着什么，年老又意味着什么？你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后，也会像他们一样在广场上锻炼身体么？”
　　“这我哪知道啊。或许会像他们一样，或许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
　　“重要……对你来说什么是重要的呢？”
　　“工作、升官、发财，不都重要么？咱们年轻人总要做点什么吧，毕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可不是个好士兵。”
　　“士兵是干什么的？”
　　“士兵……说是保家卫国，谁还不是为了工作、为了钱呢？”
　　“想要成为将军的士兵很多，有的是为了金钱和权力，有的是为了责任和荣誉。士兵和将军都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应该是保家卫国，在这一点上他们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拥有权力的同时也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责任又需要与之相应的能力来支撑，否则将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因为不合格的将军造成的破坏要比不合格的士兵大得多。”
　　“就算破坏，那也是国家的事情，谁在乎呢？”
　　“每个人对国家都有一份责任，士兵要锻炼自己的身体素质和作战能力，将军要掌握对全局分析、处理的能力。如果没有相应的素质，战争就会失败，国家就会灭亡，到时候想不在乎也不行了，因为所有人都将承受亡国之痛。你愿意活在那样的国家么？”
　　“当然不会，可这又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我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将军，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士兵有士兵的评判标准，将军有将军的评判标准。士兵的好坏不是由他是否想要成为将军、能否成为将军来判定的，每个人各司其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才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一个企业，如果所有人都想成为领导而忽视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么所有人都将失去工作。员工之所以甘愿被上司驱使，任凭其压榨自己的劳动成果，或许是源于出人头地这类渺茫的希望。然而，领导却不会让员工成为领导，他难道会放弃自己的地位么？领导只会用缥缈的话语来激励员工，让他们更加努力的工作，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定。”
　　“你这么想可太消极了，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如果地上有一摞钱，你不据为己有就会被雷劈么？天凭什么诛你，地凭什么灭你啊。”
　　“人们不都这么说么？”
　　“文字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如果没有道理，这段文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它是为了成为某种行为的借口，为卑劣的目的披上文字的外衣而存在的么？”
　　“那你说，为什么人们都这么说？存在必然合理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字原本是三声，修为的为。指的是人如果不提高自己，就会被自然所淘汰。如果你现在还想把别人当做你的奴隶、想要成为国家的皇帝，别人只会把你当做疯子，因为这些思想已经被人类社会所淘汰了。往近了说，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哪个企业愿意要他呢？至于这句话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人们认可的合理，合的只是自己的理。一个人要抢银行，他拿刀或枪做武器就是合理的，拿葱或胡萝卜做武器就是不合理的。可是，他抢银行的行为本身合理么？”
　　“你要是这么上纲上线的话，人还有法说话么？”
　　“没有道理的话还是不说为好。哪怕鸡鸣犬叫，虽然没有道理，但也不至使人堕落。”
　　“你这话说的，没有道理就不能说话了呗。那你告诉我，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
　　“那要弄明白你说的先有是什么意思、鸡是什么意思、蛋是什么意思，就像弄明白将军和士兵是什么意思一样，道理自然就出来了。”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鸡是一种家禽，它被人类驯化之后被命名为鸡。在那之前它没有名字，或者被叫做其它的什么东西。蛋是卵生动物的卵，人类发现了它们后给它们命名为蛋。鸡和蛋被命名的先后顺序，在不同地域或许有所不同，但在整体时间上肯定是有先后顺序的，只不过人们不知道。如果抛开概念出现的先后顺序，只考虑实物的存在。恐龙要先于鸡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么就先有的恐龙蛋，后有的鸡。恐龙蛋也是蛋，所以先有的蛋后有的鸡。”
　　“你这不是狡辩么。照你这么说，那先有的恐龙，还是先有的恐龙蛋呢？”
　　“恐龙被叫做恐龙后，它的蛋才会被称之为恐龙蛋。至于实物的变化，就要复杂得多。人是由受精卵发育而成，从受精卵到胚胎、从胚胎到胎儿、再从胎儿到婴儿，受精卵在哪一刻突然变成了人呢？这实际上要看人类对事物是如何认知并命名的。动物从分裂繁殖到产卵繁殖经历了漫长的进化过程，受精卵在生物进化中的哪一刻可以被称之为蛋呢？恐龙这个物种在生物的进化中的那一刻，才可以被称之恐龙呢？这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模糊的只是概念，因为人类并没有足够的词汇来形容生物的所有变化。如果一定要用文字来描述的话，那就是先有的蛋，再有的恐龙，然后才有的恐龙蛋。你之所以会陷入鸡与蛋的循环，是因为你将这两个概念永恒化了，同时忽略了它们的来源。鸡不永远是鸡，蛋也不永远是蛋。”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他说的话，但是却觉得有道理。无话可说的我默默地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