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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不思善恶(中)

2023-05-23 16:20 作者:洗芝溪  | 我要投稿

第九回 抉择

说话之时,男侠士还在与旁边一些受了多舌符的村中长者交涉。至于没有来得及买符的人,则都因为卖符道士被赶走,对他怒目相视。

侠士道:“各位村民,请听我说。你们所受的九句毒咒,乃是千年的怨气凝聚而成,绝非普通法力便可破解。如今你们擅自用低级符咒,已经触动怨灵,不消多时,灾祸就会降临。请大家千万听我的安排,才能将灾祸减轻。”一位长者道:“你且说说你要怎么安排?”侠士道:“正如刚才那位神僧所言,此时唯一的办法,只有效访姜太公,将各位埋入土中,以避其祸。”众人一听,全都一声惊呼,就连那些没有受符的人,也都惊出声来。长者道:“你这小青年,我们念你言词还算有礼,才与你作答。没想到你竟说出这等可怖之语。”他转而向着人群道:“大伙儿都散了吧。大家再四处寻找刚才那位授符的道人。”说完,人群也就一哄而散。

侠士听他之言,真是急如火燎。此时真儿与老僧刚好走了回来。侠士便对老僧道:“愚人不自知,又如之奈何?”老僧却还在想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并未答他。

正此时,就听见村中突然喧哗起来。真儿忍不住好奇,当先跑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原来,村口两个人正为了一捆柴的价格争吵。

“我说你是不是存心来吵架的啊?一捆两文钱,这也嫌贵?”

“哈哈,说了这么久,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以前不能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被你们多赚了多少,今天终于可以来讨个公道了。”

他们还在吵,真儿不愿意听,跑到其它地方去看看。刚走没几步,她就被人拉住了,是两个中年妇女。

其中一个道:“这位女公子,你来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家那口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这么辛苦,你说分家是不是我们应该多分一点?”另一个道:“女公子你别听她胡说,我儿子她爹,每天要看店、要盘货,不是一般的忙。她这个时候却算起这些来了。”真儿劝道:“两位大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衙门找官老爷评理啊。”那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一人道:“去衙门?做什么?”真儿恍然大悟,这九句村的人之前连话都不能说,怎么会有人去打官司呢。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抽个空便溜掉了。

这一路走过来,欢天喜地的、哭天抢地的、喋喋不休的、争吵斗殴的,这九句村简直成了一个大戏台。

正自冷眼旁观的林儿等人见此情状,心中无不大寒。就算这里演的是戏文,可把这些事放在日常生活中,一样会出现许多这样的人。这世上的人心真就是如此艰险,司马飞龙只是把它们搬到了这样一个特殊场合来集中展示。林儿心中大叹:“这司马飞龙果然是对心理的掌控炉火纯青,这样的情景再不断地出现,恐怕自己也快要支撑不住了。”她赶紧甩了甩头,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忽然,村头又来了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老尼姑,想来应当就是村民说的伏山老尼了。在她旁边还有一人,正是适才卖灵符的道士。村民显然对老尼很熟,纷纷拥了上去。

被真儿解了多舌咒的青年首先跑了过来,跪到老尼身前,却说不出话。有施了多舌咒的长者替他道:“他刚才本已解了九句之苦,结果来了一个妖女,又让他复了原。不光如此,那妖女的师兄还要把我们活埋……”

老尼忙止住他,“情况贫僧都已听说。我身边这位道长是自东瀛来的,带来的灵符正是源于东瀛的密术。你们不必担心,从此之后你们再不用受那九句之苦了。”她一说完,村民们立时一阵欢呼,多少年来的郁结似乎就这样解开了。

老尼又道:“那三个妖人何在?待贫僧去收服他们。”长者道:“刚才还见他们在晒坝那里,此时应该没走远。”老尼道:“众人随我来。”便领着众人往晒坝去。

林儿正要领众人跟上,却见令华呆立着发愣,忙问:“小师太怎么了?”令华身体有些打颤,说道:“这个师太好像我师父,我有些害怕。”林儿这才反应过来,那老尼的确与令华的师父李敬爱有些相似,便安慰道:“小师太别担心,有小姑在呢,没事的。”令华听她之语,这才略放宽心,跟着四人来到晒坝。

老僧与两侠士似乎知道老尼要来寻他们,竟已在晒坝等着了。老僧见众人来到,当先宣了声佛号,说道:“无量寿佛。我一直在想,这九句毒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千年前的庸人何来这样大的仇怨。现下才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你这一对僧道在作祟。今天便是老衲替天行道的日子。”说罢,他已捻了一串佛珠在手,看架势,似乎要对老尼与道士动手了。

老尼一阵怪异的大笑,道:“你这三个妖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竟跑到此处招摇撞骗,现在倒还反咬一口,真是恬不知耻。要斗法?贫僧难道惧你不成。”说着也凝出一股真气来在手上。双方之势,一触即发。

正当此时,被解了多舌咒的青年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众人回头,却见他突然口吐白沫、七窍流血,就这样重重倒在地上,死了。

村民们见此情形,惊奇之状自不待言,就连旁边的林儿等人亦是大骇。林儿的医者本心,险些就要冲上去替那青年把脉。她连忙死命掐住自己的合谷穴,这才忍住,心中连连道:“冷静、冷静、冷静……”

然而村民们却冷静不了了。有人开始指责卖灵符的道士,有人则说这是侠士施的邪术。男侠士仍是忧心忡忡地上前说道:“各位务必听我相劝,这位阿兄之状就是九句毒咒应验的标志。你们此时必须听我之言,迅速挖出一个土坑,将自己埋入其中,这才能避过一时的灾妄。稍时晚些,那就大祸临头了。”有一些人听他之言,便动摇起来,欲听他说,真去挖坑。

老尼对此如何能忍,恫吓道:“你们如若敢听他的,以后休想再有安宁。”这老尼想是平日“保护”村民之人,村民无人敢拂她的意。

对面的老僧见状,一声大喝:“好你个歹毒的老尼,今天我便收了你,为民除害。”只见他手一扬,一枚佛珠径直飞向老尼。老尼一侧身,让了过去,然后一个纵跃到了老僧面前。两人立即战在一处。

他两人果真是棋逢对手,甫一开打就知实力相当,双方你来我往,一息之间已是十几个回合。后面的男侠士担心老僧一时半会拿她不下,说了句:“神僧,我来助你!”便拔出背上长剑,加入战团之中。与之同时,真儿也与道士斗将开来。

侠士不仅法力不俗,剑术亦相当出色。从木兰的眼光中也能看出足有六袋以上的实力。他的加入,立时令战局向一边倒,老尼被他和老僧联手,打得节节败退。道士虽与真儿实力相当,但见老尼向后退,也就跟着她一起,边打边退。

这时,异象接二连三地发生。受了多舌咒的村民,竟纷纷开始烦闹不安。片刻之间,便有几人也如之前的青年一般,满脸惨状地暴毙而亡。村民随即躁动起来,要上前去向道士讨个说法。

老尼和道士见此情状,知道事已败露,抽个冷子便脱出战团,向村后群山逃去。这边老僧哪肯放他们,唤了两位侠士一声,当即向前去追。

村民中,暴毙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恐慌情绪不断地蔓延,就有人向着没中多舌符的人动手了。一场自相残杀的人间惨剧就在林儿等人眼前发生!

从第一个人暴毙开始,眼前地狱般的恐怖就一次又一次刺激着五人的神经。木兰几次欲上前,都被旁人拉住。林儿不住地提醒大家:“这是在演戏,这是在演戏……”

可是人死之状,岂是能演得出来的。林儿作为医者,怎会不知死人是什么模样。她一直在心中左右摇摆、左右抉择,此时此景,究竟该怎么办。如若不理,退出村去,眼看着这些人一个又一个惨死?或者找到真凶,阻止惨剧继续?往回走,她此生如何心安。那司马飞龙已经为自己安排下了一条必然的道路,那就是向前。哼!向前又如何,既然都进了村来,还怕再走一步吗?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这都是那司马飞龙干的。追上那五个人,揪出司马飞龙!”

 

第十回 惊醒

五人立即向村后跑去。那边缠斗的五人正一边打,一边也向后面的山道跑。

这九句村本在群山之间,其人进出村子都是从掩藏着的山道而行。这里的山连绵不绝,所以山道也有许多条。那缠斗的五人刚到山下,却不知何故,竟同时收了手,各自从不同的山道跑了。林儿五人追至近前,只能停下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该从哪条山道去追。

陶贞宝道:“那个侠士显然是幕后的主使,从一开始他用卦象算出有人用毒咒,一切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抓住他,一定什么都能找到。”和其奴道:“奇怪奇怪,当然追那小女啊。你没听老和尚说吗,她是天地孕育的一个灵胎,是她解开那个道士的多舌咒,才最终酿成悲剧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当然应该是去找她才对。”木兰怒道:“都不要吵了,始作俑者是道士,把道士追回来,让他绳之以法,这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旁边令华看着他们吵架,有些怯,问林儿道:“小姑,我们该怎么办?”

林儿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五人,正好一人追一个!”

其余四人闻言,竟像是心理被释放了一般,纷纷点头,便立即向着自己想要去追的人逃跑的山道走去。

林儿本意是想去追老僧的,因为她觉得其人疑点最多。然而刚走出没几步,她的心中便一阵惊奇:“五人各追一个?这岂不是会被各个击破吗?可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似乎这么做才是对的?这到底是对的还是不对?算了,先别想了,再想老僧就跑了。”

她正往那山中走,心中两股思绪开始不断地打架。追还是不追?自己为什么这般纠结?以前的自己不是一个果敢的人吗?怎么今天变成了这样?这司马飞龙的阵法果真是奇妙,连她也能被变成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嗯,看来这就是司马飞龙这阵法的奥秘所在,他正是要让我在犹豫的时候错失良机。我岂能上他的当,看我现在就追上去,揭穿老僧的阴谋。”想清楚这一点,她便抬脚向前而去。

又走了没几步,她忽觉得自己的胃部一阵疼痛。难道这思绪的矛盾已经在身体反应了?等一下……为什么会在身体产生反应?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胃痛?

胃痛?难道是因为医理中“思伤脾”的缘故。思虑过多,所以导致脾胃有了反应?

思虑?是啊,从一进这小村,我就一直在思虑,没有一刻停止,应该休息一下了?

休息?我一开始不是断定这阵法是以祝由术为根本的吗,可我们并没有被祝由啊?

祝由?到底我们有没有被祝由,捏一下自己是会感到痛的啊,那我现在仍然清醒?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我身上应该有一样东西的,如果没有,那我现在就是处在睡眠之中!

她开始下意识地在身上寻摸,可是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这个东西一直放在我身上,可它为什么不在?它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什么……

“啊!”林儿喉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她将眼睛紧紧一闭,旋又张开,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正在加速,胸中喘着粗气,仿佛刚睡了一场大觉,却被惊醒。

原来,她果然被祝由了!

她的手向腰间探去,一探之下,终于触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欣然地一笑,直到这时,她才终于醒了。

她心中纳闷不已。自一进村,自己就非常地谨慎,而且一直在保持着高度的思考,怎么却不知不觉就被祝由了呢?她回头看看小村,那村中的浓雾和温暖的空气的确容易让人嗜睡,可这绝不是自己被祝由的原因。她又看向身边的四人,见他们各自此刻的表情,她立刻领悟过来。

原来是这样!

从见到司马飞龙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给予自己心理暗示,仿佛这村中有无穷多的危险。于是我就开始不断地思考、不断地思考,思考到后来,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的所想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梦里。我本来可以逃脱被祝由的状态,可司马飞龙的阵法之妙,就在于它不断地用让你觉得新奇的人和事来给你刺激。所以我明明知道那些人是在演戏,知道什么诅咒、什么法术,都是假的,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他们究竟孰善孰恶,不由自主地想要了解他们出现的原因、接下来要做什么。在这样的威压下,我的思考却变成了我的累赘,它让我最终限入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心里绝阵之中。

太可怕了!太歹毒了!

自己的所有思索、疑惑、防备、不安,其实都落入了司马飞龙的计算之内。他的设定已如此之大,只要进入了这村子,无论你是善是恶,所有的判断和喜好都逃不过他的束缚。也正因如此,不管你是当世智者、抑或武林高手,进了这阵都必被其俘获,而且越聪明的人,被困的几率越大,这正是此阵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原因。

林儿擦擦自己额边早已渗出的冷汗,长嘘一口气。她明白,自己刚才是经历了怎样的危险,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不过,有了这样一次难得的经历,她也了解了真正的情志,未来要想将这情志的控制发挥正面价值,进一步参透大医之德,这都将是极大的帮助。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些感谢司马飞龙了。

正此时,众人刚要走进各自的山道去追赶敌人。林儿转头看看身边四人,他们其实也已被祝由了。要想唤醒他们,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猛然相叫,只会让他们陷入更大的心理深渊。就像一个梦游的人,你不能轻易唤醒他一样。

林儿既已想通司马飞龙这阵法的奥秘,思虑稍动就想出了破阵之法。于是她道:“我们各追一条路,不过你们要听我安排。我去追那个老尼、木兰阿姊追老僧、师弟追道士、姓和的追侠客、小师太追真儿。”她心中却笑道:“能不能醒过来,就靠你们自己了。”

 

第十一回 挟持

林儿独自一人沿山道向那老尼追去。老尼走得并不快,显然是要一路引林儿到她已安排下的陷阱之中。林儿也就故意放慢脚步,她还需要回忆一些东西。

从她此时身体的感觉能够判断,刚才小村里的空气是带有迷魂烟的。不过她们初进小村时绝没有这烟的气味,应该是在后面某个时间放出。这个时间点必然是有人精确地控制,在大家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时放出来,并且气味极淡,在那种状态下绝无可能闻到,而只会加深昏睡的效果。也正因如此,她后来的思绪才会越来越活跃而纷乱。至于最后那七窍流血的惨状究竟是真,还是做出来的,她到此时也难辨虚实。

随着老尼走到一处半山腰,却见一个很大的山洞,老尼首先走了进去。林儿知道,这必然就是那些人的大本营了,也不犹豫,就径直进入洞中。

洞很深,越到后面光线越暗。但林儿毫不在意,就一直往前走着。直到再没有光线的地方,她终于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一声尖厉的金属撞击之声响起,紧随其后,是周遭突然亮起了许多火光。

林儿的瞳孔下意识地一缩。彷徨中,原来自己正身处在一道铁栏之后,刚才的尖声,想必就是铁栏放下时发出的。林儿终于彻悟,这就是从陈庆之到高长恭等人,整个被困的过程。

正想着,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仙姑!”那是漂女的声音。林儿回过头去,还没反应过来,漂女已经上来紧紧将她抱住,口中连声道:“仙姑,你怎么也来了。呜呜,这回我们彻底败了。”

林儿放开她来,柔声安慰道:“美女别这样。”

漂女半带哭腔地道:“我真没用。本来进村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处处提防,可还是被他下了迷魂药。我怎么这么笨啊,连这么简单的迷魂烟都察觉不到?”

林儿替她擦拭快要掉落的眼泪,安慰道:“这个阵法利用的正是美女你的恐惧之心,你越是害怕他用药,他成功的机会就越大。所以根本怪不得你。”

漂女见她说得确切,有些奇怪地道:“仙姑你知道这小村的奥秘了?那你为什么还会……”

林儿忙止住她,“我自有道理,美女暂且莫问。”

漂女见她眼中闪着灵光,立时明白过来,会心地点点头。两人这般相视一笑,一切便都在心中了。

林儿又道:“刚才进来时我还在想着美女你呢。等出去之后,我还要和你仔细探讨一番,如何把这个阵法,变成治病的良方。以前看《内经》时,就对其中的祝由之术不甚了然,也不知实际医案中该当如何应用。现在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也许我们以后可以尝试着来做一下。”

漂女道:“仙姑你已经悟透了用情志治病的法门吗?我以前看到祝由术,都觉得这是他们编造出来的,怎么可能一高兴或一生气,病就好了呢?这次被困在九句村,好像我也有所领悟呢。”

两人正说着,却听一声怪笑响起:“哈哈哈……都说水心仙子智慧无双,终究还是落入了我的彀中。”说话的自然就是司马飞龙。伴着声音,其人随即出现在铁栏之外,一脸得意地看着林儿、漂女二人。

林儿倒并不慌乱,向司马飞龙微一躬身,道:“司马法师设计的阵法真真是妙不可言,小女佩服之至。不过,”她话音一转,“为了俘获我们,你竟让那么多人就这样暴毙,实在太残忍了!”

司马飞龙不改笑容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人能为如此完美的阵法而亡,也是他们的荣耀。”

林儿真希望他说出那不过是演戏,却没想那些人真的就这样死了,不禁长叹一声,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口中说道:“你本来也是聪明人,却连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这世间如何还能留你活着!”

她说出这样的狠话,便已是对司马飞龙下了杀心。谁知那司马飞龙却毫不自知,只道:“仙子容禀,如今被囚的人是你,能不能活着那还要看我的心情,你又何必要说这般诅咒的话呢。”

林儿当下紧闭双眼,不愿去看他,只是冷冷一笑,令司马飞龙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司马飞龙道:“仙子果然是霸气凌人,在下已经彻底服了。难怪当初在太原见第一面,郝惔之就说,你跟你阿兄两个人以后必成祸患。好在今天总算将你擒住,我也可以交差了。”说着,他仿佛像松了口气一般,对几个手下努努嘴。那几个手下就要上前去给林儿上绑。

“休要伤我主母!”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随声而至,正是木兰。她人未到,含光剑已先到,那几个想要去绑林儿的手下猝不及防,立时便丧命在木兰剑下。

在木兰身后,高长恭、陈庆之、韩均、陶贞宝、和其奴、令华、慕容白曜,及陈庆之的一干手下,陆续赶到。众人还未对敌,先行下拜,对着林儿齐声道:“谢主母救命之恩。”

林儿见众人到了,却不起身,只是淡淡地道:“杀了司马飞龙。”

木兰得此号令,哪还耽搁,提剑便向司马飞龙冲去。后面诸人随她之后,也起身冲向司马飞龙。

那司马飞龙刚才甫见众人进来,当即大惊。好在他是见惯了风浪之人,一惊之下立即镇定,马上向洞的边缘退去。

此时,见木兰等人冲来,司马飞龙高声叫道:“谁敢杀我!”

木兰正要回应,却见他身后两个身着黑衣的女子闪出。定睛细看,其中一人竟是紫柏山的李敬爱老尼,而她的一双魔爪,正架在另一个绝美女子的脖颈之上。

“娥儿!”这是陈庆之的惊呼。

司马飞龙则高声喝道:“谁敢杀我,便玉石俱焚!”木兰并不认得那绝美女子,但也猜出了几分,连忙收住脚步,看向林儿。陈庆之则向林儿跪倒在地,哀求起来:“檀小姑,这就是三少主,她不能死,我不要她死。求你!”

原来她就是陈庆之那位藏于深闺的三少主。众人定睛看去,三少主柳眉凤目、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晶莹发亮,即使此刻被李敬爱控制,依旧难掩其大家气度。连一向自傲的漂女也啧啧赞道:“三少主真美啊。那天在轩辕庙见过的,应该就是她吧?仙姑,要不暂时放这司马飞龙一马?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叫他偿命的。”

林儿缓缓站起身,先是挥手让陈庆之起来,方又用一双冷眼看向司马飞龙,说道:“我以为你对自己的阵法应该足够自信,所以根本不需要安排什么后招。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司马飞龙此时竟还笑得出来:“呵呵,我可不是觉贤、赵温这些自大的人。对付仙子,我自知没有绝对的把握,自然要为自己找好退路。”

林儿有些不耐烦道:“你可以走了。下次,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司马飞龙又是一笑:“仙子是人中之凤,与你过招,自然会加倍地小心。此番在下自以为设下了奇阵,总算让你成擒,没想到还是被仙子轻易破掉。看来,下次遇上,我得去请更厉害的帮手了。”

 

第十二回 五志

司马飞龙正欲离去,忽然又道:“仙子,可否告知你究竟是如何破了我的阵,也好让我死心。”

林儿便从腰间拿出一件物什来,众人一看,原来竟是綦毋刻的林儿雕像。

林儿这才从容说道:“老实说,你的阵法的确很精妙,你从我们进村一开始,就不断地通过各种人和事对我们进行心理暗示。人的意识有两种,显意识和潜意识。在我们清醒的时候,是显意识压过了潜意识,而当沉睡之时,潜意识就会特别活跃。你的祝由术正是要让我们的潜意识活动起来,从而达到你祝由的目的。”

“那么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其实这正是此阵的绝妙之处。你把人的潜意识分为五种,也就是人的五志,即怒、喜、思、悲、恐。你所安排的五个人,道士、真儿、老僧、侠士、老尼,正好就代表了这五志中的各一种。这五个人善恶难辨,任何一个人进到这村中,都会被五人中的某一个不断地心理暗示。直到其潜意识活跃到一定程度,你便可实施祝由。”

“我的潜意识是‘思’,我从一进村就不断地在思索,到底你的阵法奥妙何在。可这样的思索正是你想要的,不论我在想什么,只要我一直在想,就总有被你祝由的时候。看起来,我已经必败无疑了。这时候,是阿文兄救了我。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身上一定是会带着他给我的礼物的,可我的记忆中却并不真切,我几乎快忘了那是什么。于是我的潜意识便无法帮助我找到这个雕像,这也让我明白了我被祝由的事实。”

“了解了这个事实,我才终于明白,要想唤醒被祝由的人,就必须要让他们从自己的善恶判断中解脱出来,回归自己的本心。所以我利用了五志间的生克关系,按恐胜喜、喜胜悲、悲胜怒、怒胜思、思胜恐的顺序,将我们五人的追击顺序稍做调整。大家只要变换了自己对应的情志,自然也就容易被惊醒了。我想这就是木兰阿姊她们能及时醒过来、并成功救出之前被困诸人的原因吧。”

她一边说着,脑子里开始浮现出綦毋的影子。这已是綦毋第二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了。那个傻傻的綦毋怀文,竟能救自己这么多次,这宿命中的缘分真的再也解不开了。

司马飞龙听完,一声长叹道:“这次我败得心服口服。仙子,无论未来是敌是友,此生能与你有这样一次交锋,我无憾矣。”说罢,他又是一笑,然后向众人深鞠一躬,“那么各位朋友,咱们凉州再见啰?”便与李敬爱二人带着三少主离开山洞。

这边木兰很快找到了开启铁栏的方法,将林儿、漂女和其他被困的人救了出来。众人也不耽搁,当即迅速离开山洞。

一路走过来,高长恭便将之前林儿破陈庆之阵法、进而接管侯家堡的事与其人说了。侯家堡自侯午之下的一干家兵无不大奇,唯有陈庆之一脸的失落。众人皆知他是因三少主的关系方才如此,也明白劝无可劝,索性由着他去。

出了洞,侯午道:“公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庆之道:“既然侯家堡已经是檀小姑的,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主人,一切听她的安排。”

林儿忙道:“那天在侯家堡只是一时情急,才说出接管侯家堡的话。事实上,我们的赌局谁也没赢,陈公子被困这阵中多时,而我们所守的上邽城也终究没能守住。所以我们顶多是打了个平手,你的侯家堡自然没有输给我,我也不必做你的手下。”

陈庆之却全无高兴之意,向手下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己散了吧。

侯午一阵茫然,只得走到林儿身前,拜道:“檀小姑,请你劝劝我家公子吧。”林儿明白陈庆之对三少主的爱,便问侯午道:“你们本来是要去平城的?”侯午道:“是的。堡主被害,必定是有人使的奸计,公子本想去平城讨个说法,可是我们刚出汉中就被一路阻止,最终还是陷在了这九句村中。”

林儿抿抿嘴道:“这事情过去了快一年,你们现在去平城恐怕也没多大用,该除掉的证据想来也早就被除掉了。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先带着你手下的人回侯家堡去,让陈公子先跟着我们,让我来治愈他心里的创伤。”

侯午闻言,当即跪倒在地,“檀小姑能出手相助,我替侯家堡拜谢小姑大恩。”

林儿忙扶起他,“如今上邽城已经献给了南朝人,未来要想夺回上邽,恐怕还需要侯家堡的援手。我临走时已经给你们小君仔细交待过了,让她厉兵秣马、不可荒废,等到我回上邽那天再做计较。总管回去,一定要好生襄助你家小君治理家务。”

侯午道:“小姑只管放心,绝不敢有负使命。”

他又向陈庆之一拜,陈庆之只说了句:“回去替我谢谢小君,感谢她为我们家做的一切。”侯午欲待再言,林儿向他使了个眼色,侯午便领着一干手下离去。

当地只剩下识乐斋诸人了。高长恭问道:“师叔,我们下面去哪?”

林儿道:“当然是去那司马飞龙说的凉州。”

高长恭大奇,忙问:“师叔你是要帮陈公子去救那三少主吗?虽然三少主曾经救过我们,可是师父临走时曾交待,要师叔你查清潜藏在中原的奸细都是哪些人。我们去凉州,岂不是背道而驰吗?”

林儿道:“那如果不去凉州,兰陵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去调查奸细呢?别忘了,我现下还在海捕文书上挂着名呢。”

高长恭被她一问,倒是愣住了。

林儿笑道:“我这是迂回策略。你们想,陈公子想入京,结果才走到这郧乡就被困住。再往前走,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呢。可见,你想直接去平城调查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司马飞龙这个线索,何不让他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这才是事半功倍的做法。”

高长恭听完,点头笑了:“师叔深谋远虑,是我想多了。”

林儿又走到陈庆之身前,道:“陈公子,有兴趣与我们同往吗?”

陈庆之回过头来,见她一脸笑意看着自己,失落的情绪略放开来,说道:“虽然我们都没打败南朝人,但其实我们的赌局我还是输了。正如小姑说的,我被困在了这阵中,而小姑依然可以纵横天下。既如此,我们的赌注折个衷吧,我陈庆之一个人来做你的手下。”

林儿大笑起来:“陈公子果然还是商人啊,这赌注也可以打折的。好吧,这赌注我收了。”

陈庆之闻言,便拱手一拜,叫声“主母!”

他犹豫片刻,续道:“主母容禀,我一直自信自己是思虑精纯的人,没想到我却有这么多的杂念,竟会落入到‘思’的阵中。主母可否为我解惑?”

林儿道:“你自己的心结恐怕还要你自己才能解开。所以去凉州吧,也许在那里,你才能找到自己的本心。”

当下众人又回到九句村,将那些暴毙的村民入土为安,令华为他们念了往生咒。一行人这才回到郧乡县城,与令晖等人会合,风尘仆仆,便往凉州而去。

 

第十三回 原罪

从汉中一路往西,过黄河,就进入漫长的河西走廊。自张骞凿空以来,这里成为中原王朝出入西域的唯一通道。永嘉之乱后,大量中原士族西迁,与东来的佛学在此碰撞,令河西成为中原经济和文化的生命线。

陈庆之道:“伊吾城在凉州多地设有烽燧,烽燧旁筑城。其中最大的一座城,位于高昌北凉国都酒泉以东的张掖郡。最近的一条路就是出武威郡的姑臧城,顺着焉支山一路往西,一路少说也要数十日。”

不过,由于林儿正遭北朝通缉,如果被关中的魏军发现,实在不好应付,众人只能扮作行商,以使人不致怀疑。

林儿又问起陈庆之关于三少主的事。陈庆之这才将三少主的身份公布出来:“三少主芳名叫做李祖娥,是伊吾城城主、魔君李宝的三女儿。你们也知道,当年北朝皇帝分明姓族,李城主是以陇西李氏的宗老身份入朝,从而名列七大族宗之一,可见其在列国的影响。”

木兰奇道:“赵郡陇西帮帮主李灵,那是江湖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侠名过人之士,又出身陇李,为什么宗老不选他?”

陈庆之想了想,回道:“李城主本是西凉国的国主,西凉之乱时曾大开杀戒,让天下畏惧。西凉国灭后,建起了伊吾城,成为凉州诸国的柱石,而且洗清了当年手上沾满的血污,令信众遍布天下,足见其人的过人之处。这也才令他成为北朝皇帝的座上宾。”

高长恭赞道:“不论为政、还是经商,都难免要面临自己当年之罪。这位李城主能够这样平稳地完成自我赎罪,真是不容易啊。我倒很有兴趣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

陈庆之道:“李城主的过去江湖上少有传闻。只因为当年与他打天下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深居伊吾城中,少为外人知晓。我知道的事,也都是听娥儿说的。其实她对自己父亲并不怎么亲近,对过往的事也知之甚少。”

林儿道:“其实我倒更想知道关于三少主的事。她不是应该很有权威的吗?在汉中时,昙无谶他们一见到她就立即服软,怎么这司马飞龙和李敬爱却敢以她作为要胁?”

陈庆之黯然道:“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事。李城主娶了十几房妻妾,生了几十个儿女,可娥儿却一直是其中最强势的。这司马飞龙是南朝人倒也罢了,李敬爱以前就是伊吾城的人,她怎么也敢对娥儿这般无礼?兰陵兄,这李敬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长恭道:“这么多年,我其实并没有见过她几面,只在有玄女洞的师姊妹犯错时才会见到。小师妹天天在她身边,自然比我更熟的,你问她呗。”陈庆之却有些犹豫,林儿道:“陈公子的意思是,小师太一定是说李敬爱的好吧?问她也是不顶用的。”

谁知令华却一反常态地道:“小姑,我师父她本来就是好人,你们不要这样说她,好吗?”

林儿一愣,对她的态度颇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原来在她心中,紫柏山就是她的故乡,李敬爱更是如同她的生母一般,而紫柏山却正是被陈庆之的人打败的,这正是令华心里在和陈庆之较着劲呢。

于是林儿郑重其事地对众人道:“小师太、陈公子,还有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大家听我说几句心里话。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过去,小师太曾是紫柏山的弟子,陈公子曾与紫柏山有过激烈的对抗,而阿姊的兄长是南朝奸细,玉娘的父亲之死又与南朝有关,司马大侠更是南朝人。可是,我们仍旧走到了一起来,因为我们都崇尚善良、反对邪恶。所以我希望,你们大家都用宽容的态度来面对大家,面对大家的过去,这样我们才能顺利地一路走下去。”

陈庆之听到她言,便过去向令华伸出手来,说道:“在这个队伍中,我是最后加入的,小师太也应该算是我的师姊了。我知道我们过去有很多恩怨,不过大家这次能陪我去救娥儿,以后就是我陈庆之一生的朋友。我们拉拉手吧?从今以后,我们化敌为友。”

令华显然并不习惯这种场面,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拉手。后面漂女急道:“小师太你这出家人,还像个大闺女一样扭扭捏捏,我帮你拉。”说着便从后面伸过手来和陈庆之一握。令华看见漂女的模样,低着头笑了。

过了天水不久,就进入祁连山区。一路走来,所见的军队也越来越多。林儿有些不安起来,这么多军队向武威集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十几天后,她们终于来到了北朝与凉州交界的武威郡,姑臧城就在再往西百十里处。这武威是当年汉武帝在西域设的四郡之一,取名以彰显汉军的武功军威。从长安往西进入河西走廊,右侧是茫茫大漠、左侧是巍巍祁连,武威是进出河西的唯一关口,一直以来都是狼烟四起的地方。这姑臧城本是北凉的国都,大魏征伐北凉,北凉最后一任国主沮渠牧健迅速投降,姑臧就成了大魏的城池。很快,这里也成为多国贸易的榷场,官营的货物均在这里交易。当然,许多走私也同时在此秘密地进行。

索性,这边境毕竟不同于内地,海捕文书还没有发到这里。林儿也不必担心会突然就被捕了,所以安心地在姑臧找了间客栈住下,又让韩均和司马灵寿出去打探消息。

司马灵寿打探了一圈,回来报告说:“姑臧西门已经关闭,不让进出。据说是因为最近双方冲突得厉害,大魏可能又要对凉州用兵。”

林儿皱眉道:“我在路上就一直担心这事,没想到真就让我们碰上了。”

陈庆之却道:“现在的朝廷真的是昏庸无能。所谓兵贵神速,真要用兵,那也应该先秘密准备。哪有像现在这样,先把边境关了,告诉对方我要来打你?”

林儿道:“不是说都督西北五州军事的奚眷奚将军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吗?他怎会犯这种错误?”

陈庆之道:“大魏皇帝拓跋焘一向雄才大略,这种出兵的大事,都是大魏皇帝直接负责的,奚将军应该管不到。其实奚将军一直是朝中许多当权者的眼中钉,他们想除掉奚将军已经很久了,所以也不可能让他掌太多的权。”

林儿道:“我也懒得关心这些朝廷中的破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姑臧?三少主她们应该也遇到封城的吧,她们过去了吗?”

陈庆之无奈道:“如果轻功好的话,区区姑臧应该拦不住我们。可我们队中这么多不会武功的人,靠韩兄一个个带过去怕是不行。至于娥儿他们,他们应该会走祁连山中的小道。不过我们恐怕走不了,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走那种小路很容易迷路的。”他毕竟是惯常跑江湖的人,对这种事自然很熟。

正说着,韩均也回来了,林儿让他在姑臧城内探查情况。韩均道:“这城里现在可热闹了,就这一两天,突然有三波江湖中人聚到这里。”

林儿大奇,忙问究竟。

韩均道:“第一波是一个杂耍班子,正在东门外表演。不过依我看,其中之人都有六袋以上的武功,绝不是普通杂耍班。”

林儿愕道:“这都快打仗了,怎会还跑来演杂耍?这个班子一定有问题。第二波呢?”

韩均道:“第二波是三个锦衣的胡商,他们虽着汉人衣物,表面上说汉话,可背地里却说的胡语。这几个人同样武功不弱。”

林儿疑道:“胡商?是从西域来的吗?这时候来的西域人,多半是奸细。第三波呢?”

韩均道:“第三波才是最有趣的,是我们的老熟人。主母你猜猜是谁。”

林儿笑道:“这还用猜,肯定是昙无谶了。”

韩均张大了嘴,讶道:“主母你太厉害了,怎么这都猜得到?”

“我们到哪都有这些人跟着,要是哪天见不到他们,那才叫奇怪呢。除了昙无谶,还有哪些人?”

“就三个,昙无谶、阚伯周、李峻。”

林儿倒有些惊讶了:“为什么是他们三人?要等我们也不应来这些人啊?”

韩均道:“他们好像并不是在等我们。”

“哦?”

“如果是等我们,那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来,起码应该有个人在城门边蹲守吧?可我去城门口看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而昙无谶和阚伯周一直待在城西的一个土房中,并没有出来,只让李峻一人出门打探消息,这才被我看见。所以我觉得,他们倒像是在等一个早就联系好的客人,而不是我们。”

林儿点点头,道:“看来,这姑臧城要成为一个有趣的地方了。也罢,我们就安心在这里先住几天,看看这几波江湖客都要做什么。”

 

第十四回 边城

待众人收拾停当,林儿道:“司马大侠去盯紧昙无谶他们,看他们究竟是在等谁。兰陵,你们几个男的去和那胡商打个照面,探探他们的底。我们几个姊妹去看杂耍。”

高长恭道:“师叔,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林儿笑道:“我们要出姑臧,恐怕非得这么张扬不可。再说,有时候就算你想置身事外,事情也会来找你的。倒不如提前知道自己的朋友和敌人是谁,也好有个准备。美女,收拾好了吗?咱们逛街去喽。”说着她将手一扬,一群女子就叽叽喳喳出了门。

姑臧自落入北魏拓跋氏手里,原北凉的沮渠氏就被赶到了更西的张掖和酒泉,沮渠氏中最有雄才的沮渠无讳在那里建起了后世所称的高昌北凉国。而姑臧则成了北魏的城池,北魏强移了关中子民来此谋生。可无论中原朝廷如何下令严惩,还是有不少人找机会逃回了家乡,所以城中的普通百姓并不多。比较多的,是闲来无事的魏军和往来做走私交易的神秘客商。林儿这一群衣着亮丽的年轻女子走在这边城之中,所吸引的目光自然是可想而知。很多许久没碰过女人的猥琐男,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令晖被采风推着行椅,有些担忧地道:“小妹,这里本是异域,女人出门都要裹面纱,我们这样招摇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儿道:“我才不要蒙那个面纱,闷都闷死了。这世上猥琐的男人多得很,总不能因为有这些人在,我们连门都不出吧。”

漂女也道:“是啊,怕他们做什么。要是哪个敢来招惹我们,下半辈子就别想好好活。”她当初刚行走江湖时,不知整了多少色胆包天的主,自然对这些人毫无畏惧。

林儿看着她的表情,此时的她虽仍带着几分狠劲,却没了当初的戾气。一年多的时间,已使她的身心俱都纯净了。于是林儿道:“嗯,美女你的那些个毒药,用到这些坏人身上倒是说得过去。”

众女就这样边说边走,不多时就出了东城门。城门口就是休屠泽,当年汉匈大战时,这里原本是匈奴休屠王的地盘,也是这城最热闹的所在。只不过,最近边境关闭,过往的客商锐减,让这里冷清了不少。

此时,湖边的一块空地上,正是韩均说的杂耍班在演出,周围是一圈魏军的兵士,在不停地起哄。

林儿诸女找了个空位,驻足观看杂耍班的表演。这班子就四个人,三男一女,一个壮实的老汉、一个小生、一个丑角,还有一个妙龄少女。

四人中,少女最引人注目,她虽然身穿粗布衣服,头发只用布绳束着,可面容清丽,不在林儿、漂女之下。最惹人的,是她虽出来抛头露面,脸颊上却不时泛起红晕,让人顿生怜惜之意。

围观的魏军也是被她的美貌所迷,时不时地就有人上去动手动脚。少女显然时常经历这样的骚扰,表演的同时亦能巧妙地避开。

木兰见状,小声对林儿道:“这个女子的武功不弱,在这四人中能排到第二,仅次于那个老汉。她躲避这些魏军都是用了特殊的轻功步法,她应当是轻功的顶尖高手。”林儿道:“那比二郎呢?”木兰道:“那倒比不上。不过仅论轻功,她应该比我略强,看样子也是专练轻功的。”

林儿点点头,又道:“你们相信吧,自从上次九句村之后,我好像能看出人的内心想法了。”

漂女忙道:“啊,真的吗?快教教我。”

林儿道:“你看这个女子,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可是那笑容是没有灵性的,不是来自她的内心。她本来应该是个极单纯的小女,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会来此卖艺。她不想来,又不得不来,所以她的笑才会是这个样子。”

漂女经她提醒,仔细观察少女的表情,果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不禁喜道:“仙姑你说得对。这个办法真好,以后我也这样看人。”

又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表演,与中原各地的杂耍也没什么大的分别,林儿有些意兴索然,便招呼众女回去。

刚进城中,迎面就见到城西有个小土坡,林儿奇道:“这城是建在平地之上的,怎么那面却有个小坡?煮雪,你去打听一下。”自兰英和寻阳走后,煮雪和鸣蝉这两个小女就分别跟着林儿和高长恭听候使唤,待英、寻回归,再重又回到她们身边。

煮雪过去找了个当地的老人询问,回来报告道:“这岭叫古雁岭,据说是以前有一次打仗,城上的旗都已经倒了,军士们再没有抵抗的信心,这时候一只大雁飞过来把旗杆又叼了起来。军士们见旗帜重新竖立,立即来了信心,也就有了再战之力,把敌人赶了回去。”

林儿笑道:“这传说倒是有趣得紧,如果打仗光靠旗帜就行,那倒简单了。”

令晖却道:“我倒觉得这个传说挺好的呢,说明这里的百姓都领悟到了战争的秘诀。打仗就是要有一杆旗帜,这个旗帜就是军队的灵魂,就像我们的灵魂就是小妹你一样。”

林儿道:“阿姊你又捧我。不过这古雁岭倒是有个妙处,站在那上面一定能将这满城的事尽收眼底。我有个预感,今天晚上这城里应该会很热闹。不如我们吃好晚饭,就到这岭上去吧。”

说话时,众女已回至客栈,高长恭等一帮男人早就到了。林儿忙问关于胡商的事。高长恭道:“胡商一共三个人,一老两少,其中一个年轻的应该是个公子,另两个是他的随从。我让慕容去试探了三人的武艺,最高的是那个老头,实力略在慕容之下。这三人一直在城中闲逛,也看不出他们想要做什么。无奈之下,我只能让韩兄用他的空空妙手去偷了那公子一把,结果就偷出来这个。”

说着,他将一枚铭牌交到林儿手上,林儿定睛细看,那上面刻的是一条青龙。高长恭道:“听陈兄说,三少主也有一块同样的。如果猜得没错,这三人应该都是来自伊吾城。”

“伊吾城?”林儿诧异不已,“昙无谶也是伊吾城的吧?为什么他们倒不在一起?”

陈庆之道:“我听娥儿说,昙无谶本是她父亲手下最得力的良将,但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派到了仇池去。虽然这些年昙无谶也时常回她们城中,接受新的任务,可毕竟伊吾城自他走后早已物是人非。所以即使昙无谶的武功仍旧只在李城主一人之下,可城中却并没有多少人买他的账。我猜,他的地位恐怕还没那个年轻公子高,那公子也应该不屑于和他为伍。”

林儿道:“没想到这昙无谶原来混得这么惨,我倒有些同情他了。那你觉得这个公子是何许人物?李宝的儿子?”

陈庆之道:“很有可能。从他的眉宇间我能依稀看出和娥儿的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李宝的儿子那么多,具体是谁就无法猜测了。”

林儿皱眉思索良久,方才说道:“我忽然觉得这是我们的一个大机会,出姑臧、救三少主,说不准都要着落在这个公子身上。你们赶紧去收拾一下,吃完晚饭我们就去古雁岭。今晚就等着看好戏了。”

 

第十五回 行刺

林儿留了慕容白曜守卫令晖等人,自己则带着高长恭、陈庆之、韩均、木兰、漂女,来到古雁岭上。

这古雁岭是一座黄土堆成的荒岭,岭上没有居民。此时气候尚寒,夜里的冷风一吹,更让人瑟瑟发抖。好在林儿早有准备,去当地的人家借了几身厚厚的皮衣,这才不致冻着。

在这岭上俯瞰姑臧城,城中的景物一览无遗。只是这城中人口稀少,亮灯的地方并不多,所以绝大部分都是黑灯瞎火,只能凭着月光模糊地观看。六人便轮流关注城中动静,其余五人就在旁边聊天、打盹。

直到月上中梢,三个胡商突然从一个小巷中穿了出来。众人齐来观看,却见三人到了城中央就分开,向北、东、南三个方向而去。公子往北,来到一处貌似衙门的所在,另两人则到了两处民宅,三人俱都蹲在了墙角处,似乎在做什么,可远处实在看不真切。

林儿忙令韩均凑近去察看。韩均一闪身,便下了岭去,将三人蹲的地点一一看过来,然后回报道:“那公子是在这城中的军衙旁蹲着,没有动作。另两人在安放柴草一类的物什,像是要纵火。”

林儿大惊:“他们是想借此制造混乱,好让那公子行事。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军衙?想要行刺衙中之人?”

“仙姑快看!”正说着话,漂女忽然提醒道,“杂耍班的人也出来了。”顺着她手指方向,就见几条黑影正在向军衙移动,看身形,跑在最前的正是白天所见的少女。林儿又是一惊:“难道他们也要去军衙行刺?”漂女道:“这军衙的军官肯定是个大坏蛋,这么多人想行刺他。”

恰在此时,军衙边的公子一声轻啸,似是给同伴发暗号一般。果然,不多时就见另两个胡商所在的地方有火光冒起。那两人点了火,便立即向军衙而去。

林儿忙唤:“兰陵、陈公子,快去救火!”急切中高长恭问:“我们水盆水捅都没有,如何灭火?”林儿眼珠一转,妙计上了心头:“用皮衣!找个古井蘸满水,正好灭火。”高长恭恍然大悟,道声:“好办法。”便将六人的皮衣通通收走,与陈庆之下岭而去,直奔失火点。

两个胡商与那公子汇合在一处,就等火势燃烧起来,惊动城内魏军,即可趁乱展开行动。然而,高、陈二人各到一个点,用林儿的办法,将蘸满水的皮衣向那二人布置的柴草上一盖,火势立时止歇。那三人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火烧起来,一时便犹豫起来,不知是该回去看看,还是按计划进行。三人中,公子和年长者似发生了争执,到最后终于是公子做了决定。这个决定应该是按计划行动,因为他们准备翻墙而入了。

当此时,忽从后面飞来一枚暗器,恰击中公子的年轻跟班,跟班立时扑倒在地。发暗器的,正是杂耍班的人。公子登时一惊,低声喝道:“谁?是敌是友,有种站出来,别发冷箭。”杂耍班的四人也不客气,尽数现出真身到了公子面前。公子似乎并不识得四人,双方也没有更多的话,直接使动武器,战在一处。

林儿这才明白,原来杂耍班要对付的并非军衙之人,而是那公子胡商。她正自好奇为何他们在此动手,木兰便问:“要去帮他们吗?”林儿道:“哪边实力更胜一筹?”木兰道:“杂耍班的。”林儿道:“那就先看看,不急。”

“有杀气!”木兰突然一声惊呼,“不是那六人发出的。”

话音刚落,果见一个人影从远处迅速赶至现场,武功之高,远在那六人之上。来人虽移动极快,可从身形上林儿立即认出来,那就是昙无谶。在他之后,还有阚伯周、李峻和一个陌生的道人,那三人倒没有动的意思,只昙无谶一人加入了战团。

杂耍班四人中最强的是壮实老汉,据木兰观察有七袋实力,其次是少女,他二人也就合力对抗昙无谶。可昙无谶以伊吾城大护法和紫柏山掌门的双重身份,当世足可排进前十。武功到了高处,越往上走差距也就越大。去年木兰与沮渠兄弟对抗,双方都是七袋,可木兰仍能以一敌二。如今昙无谶更比木兰还强,杂耍班二人岂是对手,没走几招就已显出颓势。

林儿见状,忙问:“能与昙无谶一战吗?”木兰略想一想道:“不一定能赢他,不过可以一战。”林儿便道:“助杂耍班人撤离,顺便将那少女带到客栈去,别让旁人知道。还有,要蒙面行动。”木兰得到命令,当即用面纱裹头,拔出含光剑,便向战团冲去。

这边还剩林儿、漂女、韩均三人。林儿又吩咐道:“这伊吾城的人要入军衙行刺,莫非其中之人有什么非常之处?二郎,你去军衙查探一番,仔细观察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究竟是奸恶之徒,还是忠勇之士。这样我们就能判断孰友孰敌了。”韩均也领命而去。

林儿和漂女这才慢慢地下了古雁岭回客栈去。一路上,漂女道:“仙姑你怎么对那少女这么感兴趣?”

林儿道:“我觉得她挺可怜的。不论他们袭击胡商是出于国仇还是家恨,这些仇恨都应该是男人的事,不应该加在一个柔弱的少女身上。所以我打算让她避开袭击胡商的事。”

“那万一我们是一厢情愿呢?”

“那就当认识个朋友呗,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刚回到客栈,却见司马灵寿已经回来了。林儿忙问:“看到昙无谶他们等的谁了?”司马灵寿道:“一个叫江湛的人。”“江湛?就是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道人吧?”“应该是的。他是南朝建康洞玄观的观主,我原本的主人徐湛之是他师兄。”“这人很厉害吗?昙无谶他们为什么在等他?”“他的外号叫摄魂音,是舌战一道上一等一的高手,据说南朝没几个人能辩得过他。”“嘿,那是因为他没有碰上我阿兄。”

说话时,木兰带着少女,与高长恭、陈庆之同时回到客栈。少女被木兰封了穴道,只能趴在她身上不能动。林儿见状,忙令漂女用银针替她解了穴,这才说道:“我叫檀林,不知小姑的芳名是什么?”

少女见周遭十几个陌生的男女,颇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挑选着字眼:“你们救了我,为什么又要偷袭我、把我抓来这里?”

林儿笑道:“这里没人要抓你啊?只是我白天看你演杂耍时,眼中流露许多无奈神色,想来你是不太愿意去找那伊吾城的人,所以就让木兰顺手把你带到这里。如果木兰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替她道歉。如果是我会错了意,小姑只管离开就是,我绝不拦着。”

“没有没有,”少女当然听明白她的意思,“我是想谢谢你们救了我。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不喜欢杀人。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只是轻轻地低下头去。

林儿又是温柔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小姑就安心在我这儿住几天吧。”

刚说完,门外响起韩均之声:“小君,你猜这姑臧城的城主是谁。”随着人声,韩均飘然而至,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

木兰不耐烦道:“要说就快说,哪那么多话。”

韩均仍是激动不已,“原来大眼就在这城中,城主就是杨大眼!”

 

第十六回 离间

“还有杨懿杨师弟,”韩均续道,“他本来一直跟在阿羽的师尊李孝伯师叔的身边做弟子。大眼是此次出征凉州的先锋官,他专门把杨懿从李师叔那里请过来给他做谋士。”

木兰一听,也是难掩兴奋之情,对林儿道:“主母,我们……”

“去吧,”林儿微笑道,“和他们好好叙叙旧。不过,别说我们要出姑臧的事。”

“为什么?既然大眼是城主,有他帮忙,不是更容易吗?”

“大眼既然负责此地军务,那就有责任不放旁人出城。如果我们强行请他开后门,那反倒让他为难了。”

木兰明白林儿这是为了他们好,感激地一笑,又问:“那如果他们问起来我们来此何干,该怎么回答?”

“呃,要不就说……”林儿灵机一动,“就说我们是来这避难的,我在中原被通缉,待不下去了。”木兰又是一笑,便与韩均出了门。

林儿回头,却看见少女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忙问:“小姑你知道大眼?”

少女神色一阵慌乱:“不认得不认得,天下将军那么多,我哪知道说得谁啊。”

林儿心中一笑:“这小女孩确是纯真,撒谎还会脸红。”口中道:“那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

少女道:“檀小姑,你的阿兄是不是叫檀羽?”

“是啊。你认得我们?”

“不瞒小姑,我是洛阳人,洛阳人没有不知道你们兄妹的。我兄长还说,这次我们的事情做完,就让我去投奔你们呢。”

林儿诧道:“投奔我们?承蒙令兄瞧得起。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却让我如何相信你?也罢,我不逼你,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少女道:“谢谢你的大度。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一定把什么都告诉你。至于我的名字,其实我是个乡下小妹,父母都不识字,也没起过什么像样的名儿。我本名叫李小妹,后来出道江湖为显大气,又取了个‘雍容’的字。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绰号‘双妹’,因为我射箭喜欢左右开弓,大家说我是‘左射右射必叠双’。”

林儿道:“李雍容、李双妹,嗯,那我们也叫你双妹。既然你本就要投奔我,现在我就当你是半个伙伴吧。阿姊,你领她去隔壁房间,给她介绍下我们的人。我和兰陵他们再商量点事儿。”令晖道声“没问题”,便和仙姬、令华一起将双妹领了出去。

待几人走后,林儿这才说道:“这可真是巧了,杨大眼、杨懿,都是我阿兄他们当年一道从军的小伙伴。上次听杨保宗将军说,大眼被称为凉州第一勇,想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杨懿是弘农杨氏子弟,出身世家贵族,又是阿兄的亲师弟,这些年一直跟着阿兄的师尊李孝伯四方游学,想来定有过人之才。说不得,我们自然是要帮自己人的。”

高长恭道:“现在情况倒是简单,这位杨大眼将军和双妹他们是一头,昙无谶方丈和伊吾城公子是另一头。我们只要想个办法对付伊吾城即可。”

林儿却道:“可你们别忘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姑臧。我一开始本来还想去找姑臧守将通融一下呢,谁知却遇到了自家人,反倒不能开这口了。这样一来,就只能叫昙无谶或那公子带我们走小路,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陈庆之抢先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看他两人好像并不是一路,双方都没有住在一起。这样的话,我们何不使用一招离间计,让二人反目,我们再从中渔利。”

“离间?”林儿一阵迟疑。

陈庆之奇道:“主母觉得这主意不好?”

林儿道:“好是挺好,可我不想那样做。”

“为什么?”陈庆之显然无法理解。

林儿温言道:“离间是以增加双方的不信任、甚至仇恨为目的的,这种计谋除非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用之则遗毒深远。就像医师诊病,如果为了治一个急症,却要引发另一个缓症,那就要慎之又慎。我以前在汉中时就曾对南朝奸细的庶子们使用过一次,后来我知道,这一招让许多家庭遭了大祸。所以才暗下决心,以后不可轻易使用。这昙无谶虽然是我们的宿敌,可毕竟只是各为其主,其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强行对他用离间计,将来所引发的怨隙恐怕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所以这次,我不会用这样的计谋。”

陈庆之还欲再言,林儿止住他道:“陈公子一直是唯实用论,可你还是栽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阵法之上。现在既然你称我一声‘主母’,以后就要习惯于我的处事之道,否则我们没对别人离间,自己人倒先被离间了。”陈庆之只得点头称是。

高长恭待二人说完,这才插言道:“师叔,我倒觉得我们什么都不必做。”

“哦?”

“刚才女侠去救双妹,虽说是蒙了面,可她的武艺昙无谶方丈是见过的,怎会认不出来。再说,我们白天时曾招摇过市,刚才又灭了他们的火、坏了他们的事。此刻,他们一定在猜度我们到底要做什么。索性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再静观他们要做何反应。”

林儿大喜,拍手道:“兰陵才是我的知心人啊,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我们就躲在客栈中睡大觉,让他们去猜吧。”

高长恭被他一赞,竟不自觉地脸红起来。他二人自从长安走到一起,直到现在,早已合作得亲密无间,林儿当年对他的恼怒早扔到了九霄云外。可这样的称赞却还是头一遭,也难怪高长恭会不适应了。

当夜,众人就在客栈安睡,只让慕容白曜等人轮流值夜。外面大街上不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可没人进客栈来骚扰。任外面暗流涌动,识乐斋自是安如泰山。

次日一早,林儿幽幽醒转,却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仙姬推着令晖进了屋来,令晖掀起林儿的被褥,笑道:“小懒虫,还不起床?”林儿连忙拉过被子来将自己捂住,嗲声道:“冻死我了啦……”

仙姬坐到她床边,柔声道:“小姑,大家都等你吃饭呢。”林儿奇道:“你们先吃嘛,等我做什么。”仙姬道:“双妹天还没亮就起来给大家煮吃的,一直忙到现在呢。她说她早就想好了的,她加入我们的第一顿饭一定要亲自来做。”

林儿倏地坐了起来,急道:“你们不早说。自从阿嫂走后,我都好久没吃到过像样的食物了。不知道双妹的手艺怎么样。”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穿衣服。

令晖忍不住笑道:“你别着急,他们不等到你不会开饭的。”

林儿梳洗完毕,与令晖、仙姬来到大堂,果见众人都已坐定。林儿连声道歉,这才入了座。抬眼一看,却见满桌的菜,皆是菌、菇、耳、笋及各类豆制品,摆成了鸡、鱼等各色造型。光看这形状,就已让人垂涎欲滴了。

林儿一阵轻笑道:“我们今天都陪小师太吃素斋?”双妹歉然道:“小姑,这地方太偏僻,只能找到这些山里的食材,所以……”林儿一摆手,“跟你说笑呢。阿姊,你是最懂吃的了,你先品评一番?”

令晖莞尔一笑,也不客气,率先举箸尝了一筷子,随即赞道:“双妹这叫素菜荤做,这可是很高明的技艺呢。这些山珍虽说是好东西,可又要让它入味,又要保持其原本的鲜香,实则很不容易,双妹的烹饪水平已经相当精湛了。”

双妹谦道:“这都是跟我家附近山上的僧团学的。他们饮食只能素食,很多口馋的师兄就想着把素食做得像荤菜一样美味。”

林儿方才招呼众人动筷。果如令晖所言,双妹的菜口味纯正、不失菜肴本味,食之只觉唇齿留香,正如漂女的评价:“檀嫂做的菜是清淡中带着醇厚,双妹的菜是醇厚中带着清淡。以后我们可真是有福了呢。”

林儿则开起陈庆之的玩笑:“陈公子,你们侯家堡应该多请几个双妹这样的庖厨,那个什么西域食物除了腥膻还有啥好吃的,在你们堡里那段时间,快把我吃恶心了。”说得陈庆之一脸尴尬。

正此时,客栈门口传来一个人声:“檀施主在吗?”这声音如此耳熟,不看其人即知是昙无谶来了。


第十一卷 不思善恶(中)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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