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路过我人生的一道光

一 花眠，本是一逍遥散仙，无职无责，整日寻花问柳，好不自在。这一日，花眠邀好姐妹前往蓬莱游玩，却在半路途见到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铁精战甲，瞧着定不是普通人，花眠上前小心撩开男人散乱的头发，当她看到男人的面容时，顿时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男人的脸上虽然脏污，但五官立体，即使昏迷，仍有一股冷傲刚毅的气质扑面而来，浑身沾染血气，仿若从战场血战而来的将军。 况且，此人，花眠认得。 那是在一个遥远记忆里的午后，花眠被一阵吵闹声吵醒，正不快时发现一头体型庞大的魔兽，魔兽口中，鲜血淋漓，脚下，半截新鲜的尸骨。 花眠瞅见，立马从吊起的藤床上翻落藏起。 “火魔灵？怎么会跑来这里？”花眠疑惑。 火魔灵几口将血尸吞入肚，没有吃饱，四处寻觅。庞大的身躯横冲又直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啊，妖怪！”不远处几个砍樵的樵夫看到这般光景，大叫，一声“救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瞬间没了踪影，只余下一摊血迹。 “啧。”花眠移开眼，太血腥了。 身为仙身，照理碰到这种情况应该挺身而出、除恶扬善才对。可是……花眠心中衡量了一下彼此的力量悬殊，默默后退了一步。 她只是一介地仙，无职无责，也无大能。遇到强手能护自身跑路就算大幸，哪里有余力除恶呢？也惹不起啊！ 火魔灵还未停止作孽，所过之处人、兽的惨叫声不绝，就在此时，一袭身影从天而降。 一身寒光，手拿巨剑，不过几招，火魔灵便为其作下的孽障付出了代价。那个将其斩杀的身影，轻飘飘落在火魔灵的尸身上。 逆光而立，浑身就像在发光一样。 那道光，迷住了花眠的眼。 那道光，花眠一直记着，现在，她看到那道光就在面前。 “你受伤了！”花眠察觉到男人身上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铁精战甲，渗透进身下的泥土中。 花眠小心将男人带回住处，顺便采了药为其疗伤，她给好姐妹送去消息解释了原委，然后一直守在男人床前。 凡界的太阳三升三落，男人醒了。 男人是被噩梦惊醒，他梦到自己身处一场恶战，战败。刚睁眼的他，双眼中一抹戾气还未消逝。转而看到头顶的床帐时，怔住。 “这是哪儿？”男人沙哑的嗓音响在屋里。 “这是我家。”一道清脆的声音回答着，紧接花眠端着药碗走进来，一身青绿衣裙袅袅婷婷，好似春天里青翠修长的垂柳。 “是你救了我？”男人问。 “算是吧，准确说，是我捡的你。”花眠放下碗，来到床前，“你感觉如何？” “好多了，多谢。”男人很识礼数，双手一拱，就要施礼，却崩了伤口，“嘶。” “你小心伤口啊！”花眠心痛，她连忙翻出药箱，给男人小心地换药。清凉的药汁轻轻涂抹在伤处，男人别扭地移开眼。花眠察觉到，不禁好笑，“你，害羞了，吗？” 说完，似是无意地朝伤处轻轻、轻轻吹了口气。 男人眨了眨眼，面色不变，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在下冒犯了。” 花眠闻言甩了甩袖子在床边坐下道：“这里是深山，没有那些繁琐规矩，你只记得，我捡了你，你睡了我的床便可。” “姑娘，”男人心中震惊，想反驳却发现无可反驳。 “你饿了吧？你身在凡间又受了伤，该吃些东西调养身体，想吃什么？”花眠刚说完，就听见从男人腹中传出动静。 “那就客随主便吧，我去给你做。” 说完花眠出了门。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食物回来了。 男人吞了声口水，一看，是一碗馄饨。 澄澈的汤汁泛着金黄的光泽，里面漂浮着数十颗硕大圆润的馄饨，洁白的馄饨间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瞧着，颇有食欲。 “快吃吧。”花眠自豪的说。这是她最拿手的饭食了。 男人道了句“谢”，他确实饿极了，接过碗开始狼吞虎咽，几口就将馄饨吞下肚，连汤也喝光了。嘴巴里砸吧着味道，“鸡汤？” “好喝吗？我知道你现在虚弱，熬的鸡汤。”花眠说。 “多谢姑娘，姑娘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日后必将报答。” “先不说日后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男人迟疑了一下，说：“在下沙百。” 久经沙场，百战不殆。花眠赞许：“好名字。” “我叫花眠。”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姑娘的名字也甚好。” 二 沙百就这样在花眠的住处留了下来，那是一座小竹屋，不大，是这片山林中唯一一处有烟火气的地方。 太阳一日日升起又落下，沙百的伤也逐渐恢复。 沙百日日擦拭自己的佩剑和甲胄，上面残留的血迹早已消逝，通体泛着寒光。沙百的手轻轻抚摸战甲，入手冰凉，令人生寒。 每每触摸到时，沙百都会想起那场噩梦。 那场恶战！ 十万天兵，全军覆没，只余他一人。 窗外风光正好，和煦的日光照在沙百侧脸，在墙上画出完美的剪影。可这温暖的光却照不进沙百心中，他感受着指尖冰冷的温度，一点点送进心口，他缓缓告诉自己：“安稳了多些时日，该走了。” 屋门外，阳光照射之处，一道影子悄悄停着。 是啊，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屋外，花眠问。 沙百看向花眠，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门，看不到彼此的表情。说：“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既然如此，便知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又何来一问呢。” 是啊，从一开始不就知道了吗。 “今日就要走吗？”花眠问。 沙百迟疑又坚决，“是。” 花眠急了，这么快！他走了，又何时才能再见？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的心意……就在这时，沙百的动作比花眠快，他快速走出竹屋，寻了个方向，轻身而起。 “出什么事了？”花眠直觉不对，连忙跟上。 密林中，一只火红的狐速度极快地飞驰，口中叼着一具断气的人形，鲜红的血沥沥拉拉洒了一路。 哗—— 一道剑气携着疾风袭来。 红狐侧身躲过，口一张，尸身跌落一旁。红狐欲奔过去，但被紧接着一道剑气击中。沙百凭空出现，手拿利剑指着红狐，眼神犀利，“狐妖，害人，吸食精气，可知罪。” 红狐身上生疼，仍朝着沙百龇牙咧嘴。 一霎时，沙百手中长剑挥起，一道刺目的光芒射穿红狐。 嗷！ 山林中，响彻起一声尖锐的狐啸。 花眠来得晚了些，当她赶到时，就看到眼前这只断了气的红狐。它双眸含伤，至死未合。 花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来到狐尸旁，轻轻抚上它的双眸。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嗷嗷’的、哭声？ 寻过去，见从草丛里跌跌撞撞钻出来两只小狐崽子。 它们有着同样的火红色毛皮，小小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拱着花眠的手指。其中有一只狐崽子极其大胆，迈着四肢不一致的步伐来到沙百跟前，蹭着他的脚面。 花眠心中一紧。 沙百他不会…… 花眠看向他，沙百蹲下身，尽管沙百的脸色阴阴的，冷冷的，可当他抱起狐崽子的时候还是冲它露出了笑颜。 花眠松了口气。 她抱着另一只狐崽走近，还未开口，就被沙百占了先机，说：“花眠，我要走了。” “还会回来吗？” “不知。”沙百实言，“我是北方大帝麾下战将，从穿着这身战甲，拿着这把剑开始，我的一切便不由我做主。能力多大，责任多大，我也不想抛却我的责任。” 最后，沙百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抱歉花眠，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无法给你回应，只当我们从未见过吧”。 风吹过，沙百走了。 花眠抱着两只小狐回到竹屋，给它们找了些吃的，看它们狼吞虎咽。 “能力多大，责任多大。” 花眠忽然间想起沙百的话，她看着面前两只小家伙，情不自禁道：“其实他说的对，能力多大，责任多大。我没有多大的能力，能护好的也就只有你们了，还有这一亩三分地。对不对？” 两只小狐听不懂，只一个劲儿舔花眠的手指头。 三百年后。 凡间的三百年对天上而言也只是不到一年而已。 这一日，沙百忽然收到急灵，凡间不日将有大妖出世，命他前去伏妖。 “沙百。” 有人叫住他，沙百回头，见是与自己同为战将的好友，“暮朝。” “此去下界万可小心，莫再和上次那般，你也是幸运，有惊无险。” “是啊，一定。”沙百笑言。 上次，是一年前。 “自你回天后，似乎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暮朝说。 沙百锤了他一拳，笑意质问道：“哪里变了？” “说不出，但总觉得与之前不同。也罢，你没事就好。” 暮朝没有深究，但沙百对于自己的变化，很清楚。他看向凡间方向，重重云雾间，他似乎又见到了那个生活过一段轻松自在岁月的竹屋。 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凡间。 一妇人背着背篓上山挖采，背篓里，一个小小的婴孩安静睡着。 “摇啊摇，摇到那外婆桥……” 夫人一边哼着歌谣，手上也没闲着。她抽出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看向小儿，目光温和，紧接着又愁云密布，“今年时运不济，山上连野菜也快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往前走了没多久，妇人突然看到远处前方有点点星光，“那是什么？”妇人揉了揉眼睛，不过几次眨眼间，就看清那是什么了。 火！是熊熊的烈火！ 妇人惊慌中险些跌倒，她小心护着背篓，慌忙逃离。然火势迅猛，没多久竟将其围困，四面都是大火。 妇人深感绝望，谁能来救救她？ 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一身青色衣裙，手持长剑，长发飘飘。身边跟着两只火红色的、胖乎乎的狐狸。 花眠用剑劈出一条生路，“走”她带着妇人一边劈路一边逃离。 方才她察觉到有一股妖气横生，本不想管的，可奈何拗不过良心。这诡异的火焰，猜测与那妖气一定有关联。 一边赶路，花眠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竹屋。 她一直生活的竹屋，赖以为家的竹屋，此刻也正在火海中飘摇。花眠能够感觉到，熊熊的火焰已经爬上了篱笆、墙头、屋顶…… 只要她想，此刻一挥手就能回去。 但……花眠看向身旁的妇人，长时间奔逃，她的脸上满是汗水，头发散乱，可她依旧紧紧跟着，一刻不敢松弛。她怕，怕给恩人添麻烦，怕恩人不管她了。 “跟紧。”花眠抓起妇人的手说。 手中的长剑，握的愈发紧。也罢，一座空屋罢了。 两只红狐紧跟其后。 不知道行了多久，花眠看到了山脚下的村子。 “你现在安全了，回家吧。”花眠放开手，转身朝山中走去。 “您、不一起走吗？”妇人问。 “我也回家。” 花眠回到竹屋，她已经做好了付之一炬的最坏的准备，可是却迎面撞上了面前这座依旧完好的屋舍。 “这是怎么回事？”花眠不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竹屋外，一层浓厚的光笼罩，任凭外面如何摧残，里面依旧花红草绿，绿意盎然。 是他。 花眠想起来了，他曾见过沙百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地画什么，如今想来，他早已在此设下阵法，保护着这里。 “沙百，谢谢。” “我救了你一命，你护住了我的家。我们，不亏不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