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时代危机之后的信仰危机
《罗生门》这部电影看似是黑泽明把芥川龙之介的两篇小说整合改编而成,骨架改编自《竹林中》,但开头和结尾均沿用《罗生门》,但其影片讲述的精神却已经不再是芥川本人的思想,而属于导演黑泽明。
《竹林中》讲的是一件案件发生下,每一个目击者都用着不同的陈述去讲述实事。这是一部悬疑小说,表达的是芥川龙之介本人的怀疑主义与绝望精神,他怀疑事情的真相,因此他选择了不同视角对同一件事情的陈述,以此来打破确定现实的存在。这同时是他对陈述者们的怀疑,因为人类本身自我的欲望,破坏与欺骗总是夹杂在现实之中,因此这部短篇也是对人类的自我欲望表达着痛苦的绝望。
而小说《罗生门》则是以一件短暂的小事,来呈现现实对人的折磨,对人善良存在的折磨,良善没有立足的可能,为了生存,需要弃苦从善。因此《罗生门》中的家仆抢走了老妪的衣服,为了生存选择了恶念。
黑泽明利用《竹林中》的骨架,将芥川龙之介对人的怀疑与绝望,放在了小说《罗生门》的背景中,小说的暗喻背景是1916年,即龙之介创作时期。“当时,社会动荡,经济萧条,民不聊生,就连京都都那么格外的荒凉。、丢弃的女尸生前‘吃’官兵,老妪‘吃’女尸,家奴‘吃’老妪,人人都在‘吃人’,人人又都在被‘吃’,完全如同人与狼、生与死的关系。”而电影《罗生门》采取的背景则是以战乱、天灾、疾病连绵不断的日本平安朝代为背景,二者实则是共通的。黑泽明将人的欲望与痛苦放在了现实的苦难背景中,这种痛苦也就不在单单只是人本能地对欲望的追求,以及对自我的美化那么简单,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个人问题,而是一个时代问题,因此电影《罗生门》真正想要讲述的是时代危机之后引发的信念危机。这也是电影《罗生门》为什么开头与结尾都要添加一个三人戏份的原因,这是利用这个舞台来明确地表述人的欲望——樵夫、人的轻浮——差役,以及人最终的善念——行脚僧,用这三人对整个事件的重新建构,将《竹林中》中仅仅是虚假叙述的精彩从人对“谎言”、“欺骗”、“欲望”等引申到了时代整个大背景下的“信仰荒芜”、“精神荒芜”,以及苦难叙事之中。同样,这三人的故事,差役承担了小说《罗生门》家奴后半部的戏份,即抢走小孩的衣服——即老妪的衣服——从恶。而行脚僧则是代替着隐藏中的读者或者观影者,以混沌的善念存在,而樵夫更贴近作者,他接近事情的真相,他拥有着作者想要表达的欲望,以及作者真正想要推翻小说《罗生门》的观念。樵夫不同于小说中的弃苦从恶,而是从苦从善,从精神荒芜与痛苦走向了对信仰的重新建构。
所以我认为真正掌握这部影片精神的是导演自身,而非原作者本人了。
另外,这部电影的音乐选择颇为巧妙,打破了观众对影片的信任困境。因为电影的镜头叙事强化了主观叙事的实时感,因此使得观众误以为看到的情节全部可信。例如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在改编电影之后,观影者都放松了对亨伯特的主观叙述,陷入了亨伯特的世界中,从而无法在观影中以距离的感觉去观察整部电影,最终背叛了原作者。
但是《罗生门》的音乐传递出一种异域的戏剧性夸张感,咚咚的鼓点让观众始终无法放松,从而破坏了观影者与叙述者之间的相互信任,从而使得观众能够跳脱出整部电影,以冷静地态度思考着电影想要表达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