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高手与魔术师——再谈孔乙己
小时候喜欢看武侠小说，到了初中就把金庸的15部小说至少都读了两遍，这些武侠小说给了我一种“成长范式”——一个傻/穷/坏小子，如果有悉心修习内功/剑术的耐心，还要有见招拆招的机智，若能再有奇遇获得绝世的武功秘籍/高人传授/灵丹妙药，那就足以威震武林/快意人生了，在此过程中，金钱名气，神仙眷侣，总会因缘巧合向你奔赴，这大概就是你认真练武的回报吧。
到了高中，我又读到了《堂吉诃德》，这个主角幻想自己是个中世纪骑士，行侠仗义、游走天下，结果四处碰壁的故事，我居然在读第一遍时没有读出来这是一本讽刺“武侠/骑士小说迷”的小说...可见我的确很“堂吉诃德”。但读的遍数多了（小时候书少，每本书能读好多遍），加上自己的“实践经验”，我也终于领悟了“武侠小说只是小说”这个粗浅的道理。
可是武侠小说式的“成长范式”并不像“九阴真经”那样容易辨别真伪/容易摆脱，这种“成长范式”伴随我很久很久，至今仍然不能说跟我再无瓜葛——当我备战高考的时候，我何尝没有把自己想象成郭靖跟江南七怪学武；当我啃一本看了就让人生畏的专著的时候，我何尝没有想到张无忌在山洞里苦练九阳神功；当我决心写出一篇好论文准备毕业答辩的时候，我何尝没有想到杨过大战金轮法王？当我在课题组要开辟一个新思路的时候，我何尝没有想到黄药师自创落英神剑掌？
我会自嘲说自己是“堂吉诃德”，可我绝不会说自己是孔乙己。孔乙己的“成长范式”跟我上边描述的很像，但是有质的区别——虽然看上去都是升级打怪，可是“武林中人”是有匡扶正义的决心的，且不说郭靖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孔乙己们能不能做到，堂吉诃德这种冲向风车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勇气，孔乙己有没有呢？我曾说服一个澳大利亚学者为他在论文中的辱华措辞道歉，这种事孔乙己怕是想都没想过。
最近我又听我一个朋友讲了一种魔术师“成长范式”。他小时候喜欢看魔术，可他看多了便知道，魔术是假的，魔术师不只要手法高明（虽然魔术师也要勤学苦练基本功），还要有一种全局思维，即：在表演魔术A时，手法A如果由于种种现场因素没能达到魔术A效果，立刻会有手法B来完成魔术B的表演，手法B如果又没能达到魔术B效果，立刻会有手法B‘来完成魔术B’的表演...在这个过程中，观众会以为魔术师只表演了一个魔术，而且成功了。与其说“好的魔术师永远不会失误”，不如说“好的魔术师永远会有B方案”。
其实我小时候还真为孔乙己想过一个B方案，作为一个“站着喝酒的穿长衫的人”，又好为人师，又喜欢卖弄学问，大家还都认识他，何不洗干净长衫，买双新的布鞋，在咸亨酒店架起三尺案台，做个说书人，偶尔说几句“多乎哉，不多也”，就算是自己的招牌包袱了。说不定不仅能还了欠的十九个钱，还能获得酒友们的尊重。只不过，孔乙己大概不知道自己这么搞笑吧。
